「是!」丫鬟們都點頭應(yīng)諾。
看到婆婆氣得面頰發(fā)紅,傅悠柔知道事情比她想得還要嚴(yán)重,急忙走到駱夫人面前,跪了下來。
駱夫人看著這個美麗安靜,時時面帶笑容的媳婦,心里真是又氣又困惑。如此美麗乖巧的女人為何不能收服她兒子的心?還敢?guī)椭悄孀悠鄄m自己?
惱怒與失望中,她口不擇言地罵道:「傅悠柔,何為為妻之道,妳難道不懂嗎?我駱家雖不敢說名揚天下,但在長安也是屈指可數(shù)的富豪人家;冠凌雖非王公貴族,但也是少年有成,人品出眾!
我當(dāng)初聽信傳言,慕妳的好名聲,才三番兩次上門求親,又將妳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進(jìn)駱府。可是妳竟敢如此目中無人,賤視夫家,戲弄公婆。嫁入駱府以來,不守婦德,不盡賢妻之職,妳枉具溫柔賢淑、知書達(dá)理的好名聲!」
傅悠柔一進(jìn)門就被婆婆那句要休了她的話弄亂了心,此刻見婆婆氣勢逼人,言詞犀利,知道婆婆對自己徹底失望了,她很想解釋,卻不知該怎么解釋。
她根本就不明白在夫君不要她的情形下,她該如何做才符合「婦德」,才盡了「賢妻」之職?
她相信她的娘親一定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出嫁后會遇到這種情況,所以在出嫁前,娘從來沒有告訴過她該如何應(yīng)付這種狀況。
于是她茫然地看著氣急敗壞的婆婆。
見跪在面前的兒媳婦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yīng),只是木然地看著自己,駱夫人以為她在抗拒,不由得更氣了。
她隨手操起壁龕上的雞毛撢子,調(diào)轉(zhuǎn)個頭往桌子上一拍,罵道:「不要做出無辜的樣子,身為人妻,不能得到夫君的心,此乃失妻之職!敢欺上瞞下,裝出快樂模樣哄騙婆家,此乃不守婦德!妳出身書香門第,做出睡椅此等妻不似妻,妾不像妾的事來,就不怕辱沒了家門嗎?」
她的情緒激烈,加上那雞毛撢的木桿拍打在桌面上發(fā)出的「啪啪」聲響,其氣勢更加駭人。不僅嚇得跪在桌子邊的傅悠柔心頭一顫一顫的,就是其他在場的人也都個個心驚膽顫。
陪伴傅悠柔跪在地上的青紅一時情急,忘了姑娘進(jìn)門前要她「不許插嘴」的指示,辯解道:「夫人,不是那樣的……」
「閉嘴,妳一個丫鬟插什么嘴?起來,站到那邊去,這里沒妳的事!」駱夫人手中的雞毛撢子一揮,厲聲命令道。
青紅執(zhí)拗地跪著不動。
傅悠柔急了,推她一下。她才極不情愿地站起來,走到駱夫人手中雞毛撢子指著的地方──樊苗苗的身邊。
看到得意洋洋的樊苗苗,她怒目一瞪,罵道:「告密鬼!小心蜂子螫了舌頭!」
青紅的聲音雖輕,仍沒逃過駱夫人的耳朵,于是她怒氣更加揚起。
「死丫頭,妳還敢怪苗苗?」她用力揮動著雞毛撢子拍打桌面,轉(zhuǎn)向青紅罵道:「妳敢說妳家姑娘自嫁人駱府以來,一直睡在椅子上是假的嗎?妳敢說妳家姑娘真是駱府少夫人了嗎?」
「這,這……」青紅虛弱地辯駁道:「可這又不是姑娘的錯……」
「怎么不是她的錯?身為女人,不能得到夫君的歡心難道沒有錯嗎?」駱夫人的氣勢更加兇狠,就是一直幸災(zāi)樂禍的樊苗苗都嚇得噤口不語了。
見青紅張嘴又要說話,駱夫人惱了,舉起雞毛撢子一拍:「不許頂嘴!」
可令人意外的是,這次她用力拍下的雞毛撢子居然沒有傳來脆響,反而像打在棉花堆上似地發(fā)出「噗」的悶聲。
她大吃一驚,轉(zhuǎn)頭一看,雞毛撢子頓時懸在半空中下不去,也收不回了。
大家也詫異于這奇異的悶響,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移向桌面,結(jié)果都看直了眼。
只見跪在地上的傅悠柔不知從哪里扯來了個繡花椅墊,墊在了駱夫人拍下雞毛撢子的桌面上。
「搞什么鬼!」駱夫人怒吼,再次擊向桌面。
可是,一棍子拍下,她得到了同樣的回應(yīng)──「噗!」
也就在此時,大廳的門被用力推開了,駱冠凌和駱老爺走了進(jìn)來,并對眼前的一切大感震驚。
駱冠凌急欲上前,卻被駱老爺拉住,示意他稍安勿躁,否則激怒他的娘親就不好辦了,他只好忍住。
他剛與爹爹從帳房回來,聽巡夜的下人告訴他,夫人將少夫人找去了,才趕過來查看,不料進(jìn)門就見到這一幕。
「拿開!」一心只在兒媳身上的駱夫人沒有注意到剛進(jìn)門的夫君和兒子,她氣惱地用雞毛撢子撥開繡花墊,再次發(fā)威地連續(xù)拍打桌面。
不料傅悠柔毫不在乎她的怒氣,快速移動手中的墊子跟隨著她的木棍轉(zhuǎn),令她除了「噗!噗!」聲外,再也無法拍出那可助長聲勢的脆響。
「我說拿開這該死的墊子!」她一邊拍打一面吼叫,可是傅悠柔依然故我。
她們這一拍一墊的場面十分怪誕滑稽,惹得旁邊站著的人,個個臉上都出現(xiàn)了因隱忍不笑而肌肉扭曲的怪異表情。
「妳……」駱夫人怒火高熾,停下手正要破口大罵,卻見傅悠柔對她比出一串手勢,彷佛承受著巨大痛苦似地突然皺起了眉頭,指指桌面,再指指駱夫人的胳膊,然后抱住了自己的雙臂,垂下了頭。
盡管在場的每個人都看懂了她所要表達(dá)的意思,但青紅還是立即把她的話翻譯出來:「悠柔不好,惹娘生氣了。不要打桌子,桌子打壞了可惜,娘的胳膊也會很痛,罵悠柔就好……」
駱夫人看著她的表情,心里感動,眼睛不由地看了眼桌面,發(fā)現(xiàn)自己那幾下拍打,果真在光潔的桌面上留下了丑陋的印跡,不由懊惱不已。
她總是這樣,脾氣一上來什么都不管,只想一泄而快,過后又往往后悔不已。
此刻,看著跪在她面前的傅悠柔端正的五官幾乎都擠在了一起,美麗的眼睛里布滿了憂慮;再看看自己手中高舉的雞毛撢子,她突然覺得很可笑。
自己被她氣得半死,可她還顧著那些不相干的事!
她松開手扔下雞毛撢子,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至此,玫娘等幾個憋了半天的老仆也終于掩嘴笑出了聲。
駱氏父子這才走了過來。
看到夫君與兒子,駱夫人立即將笑容一斂,對駱冠凌說:「凌兒,你當(dāng)初不是想休妻嗎?那好,娘準(zhǔn)了!」
她這一言,令在場諸人均變了臉色。
「太好了,表哥,休了她,娶我吧!」樊苗苗無所顧忌地贊同。
「妳閉嘴,誰說要休妻啦?」駱冠凌因氣憤而面紅耳赤,他大聲地斥責(zé)著唯恐天下不亂的表妹,對母親說:「誰敢再提『休妻』二字,我定不與他甘休!」
「包括你娘我嗎?」駱夫人神情詭異地問。
「沒錯!」駱冠凌橫眉豎眼地瞪著娘,走到垂首跪在地上的傅悠柔身邊。
「起來,地上涼!」他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伸手就將她抱了起來。
可是傅悠柔立即掙脫了他的手再跪下去,同時還用力地拉他,要他也跪下。
「為什么?」他好奇地看著她,低聲問。
自己又沒有做錯事,為什么要下跪?他才不干呢!
見他這樣,傅悠柔急了。用手語比了個「睡覺」的動作,豎起單指畫了條直線,再指指婆婆,癟嘴做出個生氣的樣子。
她的動作比得很快,但駱冠凌竟毫不吃力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妳說娘知道妳睡在椅子上的事,生氣了?」他低聲問。
傅悠柔連連點頭,然后抓著他的手,要他面對駱夫人跪在她身邊。
可是駱冠凌不僅不跪,還一個勁地拉她起來,急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娘都說要他休妻了,他還要激怒她,難道他真的想休了自己嗎?
見她眼淚汪汪的,駱冠凌猶豫了。
「好吧,好吧,我跪就是了。」他用手替她擦擦眼淚,準(zhǔn)備跪下。
「好啦,好啦,你們也別跪了!」此刻駱夫人完全沒有了剛才要駱冠凌休妻時的怒氣,反而滿臉的笑容。她走過來用雙手?jǐn)v起傅悠柔,和藹地說:「起來吧,妳可是我費心娶來的媳婦兒,怎么會讓凌兒休了妳呢?我剛才是逗你們的,看你們倆這模樣,娘也不生氣了!
傅悠柔順從地站起來,被婆婆突然改變的態(tài)度弄迷糊了。
駱冠凌彎腰替她拉平衣裙,不滿地說:「娘,您干嘛這么晚了還折騰人?」
「不孝子,你還有臉說?」駱夫人面色一整,沖著兒子罵道:「今天的事若不是因為你,我又怎么會受這份累,深更半夜還不得安歇呢?!」
「我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駱冠凌握起傅悠柔的手,把她拉向自己。
看到他的這個小動作,駱夫人心里頭笑了,面上可還是氣勢逼人。「為娘的給你娶了房好媳婦,你不知感恩,還對娘大呼小叫的,這是孝順嗎?」
見娘又生氣了,傅悠柔的心又是一緊。
可是駱冠凌非但不緊張,還十分開心地立即對娘鞠了個大躬,快樂地說:「是兒子不對,謝謝娘替兒子選了悠柔!」
他在搞什么鬼?傅悠柔迷迷糊糊地看看婆婆,再看看滿臉笑容的駱冠凌,覺得他們今天的表現(xiàn)都很怪異。
難道是因為我今天太累,頭腦發(fā)暈的原因?為什么我無法理解他們說的話和做的事呢?悠柔心里暗自揣測。
尤其是駱冠凌,從嫁入駱府,她就習(xí)慣了他的冷漠和歧視,其中雖然偶爾有過像那天聽?wèi)、逛集市時的開心,可總的來說,他對她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可是今日從他回來起,自己就被他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搞糊涂了。
他不僅說了不少令她心動的話,更做了那些令她面紅心跳的事?墒且惨恢备缑缂m纏不清,讓她深受困擾。
這會兒,看他將自己緊緊擁在身邊的樣子,她覺得自己不像是個人,倒像一件屬于他的物品似的。而被婆婆指責(zé)訓(xùn)斥時,他不僅沒生氣,反而還說「謝謝娘替兒子選了悠柔」這種奇怪的話!
為什么?他為什么會這樣?傅悠柔秀美的眉毛皺起,百思難解。
他不是一直嫌棄她是個「啞巴老婆」,不想要她嗎?現(xiàn)在婆婆對自己大為不滿又給了他「休妻」的機(jī)會,他為何又不要?還笑得那么開心,彷佛他是真的在意她,喜歡她似的?難道他是想繼續(xù)給大家一個假象,幫「妻不似妻,妾不像妾」的她脫困嗎?
如果是這樣,她不需要!
「行啦,夫人,話都說清了還愣著干嘛?這么晚了,孩子們也該休息了。」半天沒吭聲的駱老爺終于開了腔,并揮手讓兒子、兒媳離開。「冠凌,你今天也很累了,帶悠柔回去歇著吧。」
駱夫人沒有再說什么,看著兒子與兒媳手牽手走出了大廳,才回頭對侄女不滿地說:「都是妳,看看妳惹出些什么事來?」
樊苗苗委屈地說:「我告訴妳的都是真的,她是睡在椅子上,不信問可以問玫娘……」
「行了,都不要再說了,各自回房睡覺去!」
駱老爺頗具權(quán)威的一聲令下,再也無人出聲,大家相繼離開了大廳。
一離開大廳,傅悠柔就甩脫了駱冠凌的手,徑自往前走去。
「悠柔,妳別生氣了,娘不是都解釋清楚了嗎?」駱冠凌追上她,再次將她的手抓住。
傅悠柔用力一抽,收回手,對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轉(zhuǎn)身就往南院奔去。
沒想到除了爬樹,她還有這極不淑女的一面呢!
駱冠凌吃驚地看著她靈巧快速的身影,難以想象纖弱的她竟能跑這么快。
「喂,青紅,我娘先前還說了什么?為什么悠柔那么生氣?」他攔住正要去追傅悠柔的丫鬟問。
青紅白了他一眼。「少夫人沒有生夫人的氣,是在生混人的氣!」
「混人?是說我嗎?」駱冠凌糊涂了!肝以趺蠢玻俊
青紅嘴一癟道:「奴婢不知少爺是不是混人,也不知少爺怎么啦。只知道少夫人尊重別人,也需要得到別人的尊重,昨天被人揮揮手撇在一邊,今天又被人招招手抱在懷里,這等作踐人的招數(shù)任誰遇到了都要生氣的!」
「誰作踐人啦?我可不是那樣的人!」心知青紅口中的「混人」就是自己,可是駱冠凌還是感到很委屈,不由為自己辯解。
青紅恭敬地屈身行禮,不卑不亢地說:「少爺誤會了,奴婢已經(jīng)說了是混人惹少夫人生氣,并沒提少爺您的名號,不知怎的少爺偏要將事情往自己身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