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一點(diǎn)也不公平的攻擊使文黛當(dāng)場愣住了，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心跳因憤怒、害怕而猛然加快，太陽穴激烈地跳動幾乎令她頭痛欲裂，她抬起顫抖的手按著髻邊。
“我從不讓查理一個人在家�！彼粏�、微弱的聲音不停地顫抖著。
“今天下午，他就是一個人在家。”杰姆提醒她。
她一陣暈眩，腦子一片混亂。
“他應(yīng)該跟同學(xué)在一起才對�！彼谧鍪裁矗棺尳苣啡绱素�(zé)問她？她何不開門見山地提醒他，如果不是他在背后指使，查理不會一個人在家。
“我已經(jīng)安排好讓他到同學(xué)家過夜�！彼恿司洹５延谑聼o補(bǔ)，杰姆仍舊氣勢凌人。
“到外面過夜？”杰姆一雙黑色眉毛都豎了起來，“安排得滿順當(dāng)?shù)穆�！飯店�?nèi)有這么多套房供你和湯瑪使用，你又何必一定要讓查理出去呢？”
文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她從未想過他敢這樣挑起沖突。
“你居然敢這么說？”她呼吸重濁地說：“而且……”
“而且什么？”
“我的私生活跟你一點(diǎn)關(guān)系也沒有�！彼难蹨I兒乎奪眶而出，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地提出涉及個人隱私的間題。
“跟我當(dāng)然沒關(guān)系，但跟查理有關(guān)�！彼翢o愧疚地告訴她，“難道你不在乎他并不喜歡你的男朋友，也不想讓湯瑪成為繼父？”
文黛無力招架他提出的問題，想不到查理已將湯瑪?shù)那闆r都告訴他了，她只好嘶啞地說：“我當(dāng)然在乎，查理是我的兒子，”她生氣地告訴他，“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是嗎？”他又挑起眉毛，冷酷的雙眼掠過一陣陰影，警戒似地看著她，“但你的男肛友了解嗎？”
文黛轉(zhuǎn)過身，不再回應(yīng)他的問題，她還能夠說什么呢？她回到臥房，打了個電話給荷姿，荷姿立刻聽出她聲音有異，但文黛只簡單地說：“荷姿，現(xiàn)在不方便解釋，明天再談吧！”文黛掛掉電話，倒在床上，有如遭人迎面痛擊似的。
她必須在一個小時內(nèi)，梳洗、打扮妥當(dāng)，還得設(shè)法整理亂成一團(tuán)的情緒，好讓自己下樓道晚安時可以神色自若，不致讓杰姆又有機(jī)可乘。緊迫的時間已無暇讓她盡情地宣泄痛苦，她必須趕快行動。
這是因為不想讓查理看出她真正的感受，不是她想在杰姆面前隱藏內(nèi)心的情緒。
文黛看到湯瑪?shù)能囬_進(jìn)車道后，才匆匆下樓，心里竟莫名其妙地產(chǎn)生一股罪惡感，她不禁為自己的怯懦感到失望。起居室傳來愉快談話聲，文黛推門走進(jìn)，一眼就望見查理對她怒目而視，并不耐地推開她的擁抱。
“別忘了，十點(diǎn)上床睡覺�！蔽镊毂M可能地忍耐被拒絕的傷感，平靜地提醒查理。
她轉(zhuǎn)身丟下電視機(jī)前的父子，設(shè)法拂去內(nèi)心被隔離的感覺，向門邊走去，卻聽見杰姆在身后叫住她。
文黛緊張地轉(zhuǎn)過身，一陣陰影掩蓋著她的雙眼，靜待他另一次的攻擊，卻只聽到他平靜地說：“文，這或許很難體會，但你應(yīng)該試著了解，在查理的眼里，另一個男人已經(jīng)取代了他在這個家的地位，現(xiàn)在他充滿了嫉妒的情緒，總覺得被傷害—天�。∵@的確不好受�！蔽镊旌鋈挥X得天搖地動。
聽到他最后自語似的表白，文黛心里為之一震，原來他也會因她而感到痛苦；但她立即揮開內(nèi)心的激動，防備似地說：“謝謝，但實在不需要你向我解釋我兒子的感受。”
“我們的兒子，”杰姆溫柔地糾正她，“文，我們的兒子，不只是你的�！�
文黛心跳得幾乎令她窒息，她快速地走出家門。
湯瑪正站在前院走道上等她，看到她臉上的神情，不禁皺起眉頭問：“怎么啦？”
“我現(xiàn)在不想談�！痹谶@種情況下，她可能會脫口說出一些不得體也不合時宜的言詞。
湯瑪打算前往一家新開的餐廳共進(jìn)晚餐，他想在進(jìn)餐的同時，研究是否可將其中較特殊的餐點(diǎn)，應(yīng)用在自己的飯店。
湯瑪一向就公私不分。他喜歡一邊用餐，一邊談?wù)摴�，再以公帳報銷餐費(fèi)，今天的晚餐當(dāng)然也是如此。文黛知道，如果她提議吃便宜一點(diǎn)的東西，而且很光明正大地自己掏腰包付帳，湯瑪一定無法了解她的用心。
湯瑪甚至得意非凡地炫耀，他不僅在飯店用餐，而且住宿也由飯店供應(yīng)。文黛雖然欣賞他的工作態(tài)度及獨(dú)到的眼光，卻也對他強(qiáng)烈的企圖心非常厭煩。
事業(yè)成功并不是壞事，但生命中應(yīng)還有其他可期待的事，比如擁有一個溫馨的家庭。文黛坐在駕駛座旁等他啟動車子，心里不禁想到，如果嫁給湯瑪，會帶給查理怎樣的影響？
“很棒的車子，”他看著杰姆的賓士車，“停在這里好像有些不搭調(diào)�！彼麕е暌暤乜谖菃枺骸笆钦l的車？”
“查理的爸爸�！蔽镊鞂λ目跉庥行┎桓吲d。
他眼光充滿急切地立刻轉(zhuǎn)頭看著她。
“我還以為他在澳洲呢！”湯瑪語氣中帶著一絲挑逗，好似指責(zé)文黛欺騙了他。
頓時，她幾乎無法思考。今天的一切—杰姆的突然出現(xiàn)及查理不誠實的態(tài)度，使她變得敏感而易怒。
“他應(yīng)該是在澳洲，但現(xiàn)在他決定回來了，他想要多關(guān)心查理�！彼]著眼睛、強(qiáng)忍住眼中的淚水，口氣中難掩失望的情緒。
她并不期望湯瑪能深切體會她內(nèi)心的感觸，他非但未加安慰，反而皺起眉頭。
“文，你是什么意思？他決定回來了？他該不是要回來定居吧？”
她一言不發(fā)地點(diǎn)點(diǎn)頭。離家已有一段距離，可以不必再去面對杰姆，使她不禁松了一口氣；此刻她才發(fā)現(xiàn)，杰姆突然出現(xiàn)，在她心頭造成的震撼真如天崩地裂。
失望與痛苦正一點(diǎn)一滴地侵入她的內(nèi)心，剛離婚時的挫折感似乎又再次襲擊著她。從下午走進(jìn)家門開始，一連串的打擊便接踵而至—杰姆因兒子的邀請住進(jìn)家里，而且顯而易見地打算從她身旁搶走查理。沉重的壓力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文黛的雙眼依然因淚水而迷糊，她覺得周身冷得像冰塊，腦袋和身體似乎分了家。完全無法思考。
“湯瑪，我知道他打算搶走查理，他正在離間我與查理之間的感情�！蔽镊鞄е謶峙c痛苦，無法自抑地脫口而出。“現(xiàn)在，他又跟我們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湯瑪突然煞車，生氣地轉(zhuǎn)頭質(zhì)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黛看著他。“就像我剛說的，我今天下午回家時，才發(fā)現(xiàn)查理邀了他回家住�！�
她實在不喜歡湯瑪看著她的方式。
“而你就讓他住了下來？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已經(jīng)警告過你，不要讓那小鬼左右你的生活，你是在自找麻煩。”
“查理不是小鬼。”
湯瑪?shù)芍��！霸谀阊壑�，�?dāng)然不是�！彼�，“你該不會就此退卻，讓那家伙住下來吧？天��！文，你居然讓前夫搬回家里，和你合作演出甜蜜的家庭。別人會怎么想？如果他們還知道你跟我——”
“事情不是這樣�！蔽镊焐鷼獾乜棺h。
“那么，你叫他離開�！�
“我不能。”她傷心地承認(rèn)：“首先，他擁有房子一半的使用權(quán)，再則……”文黛看著窗外，忍住淚水、咬住下唇說：“湯瑪，如果我真的這么做，我怕查理會跟著他，雖然我擁有合法的監(jiān)護(hù)權(quán)，但如果查理選擇跟著他父親……”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他的語氣粗魯，“對我們來說，那小鬼跟著父親或許是最好的結(jié)局。去他的，文，你知道他跟我根本處不來，如果有一天我們結(jié)了婚，我可不愿意有這么一個個性乖戾、善妒的青少年在中間作梗。而且有一夭我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到時候，我可不讓他跟孩子們在一起。
“湯瑪，你這樣說實在太不公平了�！蔽镊毂凰脑拠樀搅耍樕n白地看著他。
“抱歉，但是我確實這么想，”他對她的痛苦視若無睹，“說得明白點(diǎn)，文，他對你的占有欲太強(qiáng)了�！�
“這不是真的�！彼棺h。
那實在是個可怕的夜晚，湯瑪不斷挑剔餐廳的服務(wù)人員，使她簡直坐立不安。文黛腦海里一直回想著他對查理的偏見，離開餐廳時，她不得不傷心地承認(rèn)，湯瑪根本不在乎她內(nèi)心的感受，而且他對查理簡直嫌棄厭惡到了極點(diǎn)。
文黛內(nèi)心深處有個小小的聲音嚴(yán)苛地審問自己，是否還要嫁給如此不夠體貼、又不喜歡她兒子的人？文黛閉上眼睛，思忖著，在生命的過程中，難道她就必須無意義地去討好這些男人嗎？
那晚湯瑪就在陰晴不定的脾氣中度過，文黛對因她而造成的低氣壓，根本不想予以補(bǔ)償，她簡直身心俱疲。
車子停在家門口，文黛幾乎迫不及待地去拉車門把手。
“等不及與他們見面，是不是？”湯瑪酸溜溜地說：“他在床上很在行，是不是？”
尷尬憤怒的神情又出現(xiàn)在她臉上，這已經(jīng)是今晚她第二次被男人詢及如此隱私的問題。
“湯瑪，我很抱歉破壞了整個夜晚�！彼呀�(jīng)疲倦得不想與他爭論，內(nèi)心滿懷憤怒地想著，他有必要表現(xiàn)得如此幼稚、如此自私嗎？難道所有的男人都只想到自己？果真如此，那是天生的？還是被母親寵壞的？
“錯不在你！”湯瑪轉(zhuǎn)過頭，突然俯身吻她，頓時令她全身為之繃緊。
文黛憶及當(dāng)年與杰姆親吻的甜蜜，此刻她只能壓抑內(nèi)心的失望。她想，當(dāng)年不過多了少女的興奮，才會有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而今要再如此期望，恐怕是太自私了。
少女時期的夢幻與自己以為是的愛意，才是令她當(dāng)年如癡如醉的主因，如果今天的對象換成杰姆，想必感覺也與湯瑪相同。食物的氣味不斷自湯瑪口中逸出，而且不時有鄰居從車旁經(jīng)過，文黛只覺一陣惡心。
但更令她驚愕的是，湯瑪放開她時，臉上居然掛著一絲心滿意足的微笑，對她冷淡的反應(yīng)竟然毫無所覺。
“看吧！”他不懷好意地笑著說：“你的前夫也應(yīng)該知道怎么回事了�！�
文黛的心情愈趨沉重，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杰姆看到他們了？文黛轉(zhuǎn)過身看著房子，幸好起居室的窗簾是放下的，她不禁松了一口氣。
“你告訴他我們的事了嗎？”湯瑪問。
“查理告訴他了�！蔽镊煲幻嬲f，一面打開車門。
這一剎那間，文黛突然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愛湯瑪愛到可以結(jié)婚的地步？她連自己是不是喜歡他都沒把握了！
文黛疲憊地走出車子，湯瑪即飛快地開車離去。他一向就是如此不善解人意，不愿花時間做他認(rèn)為不必要的事情，也毫不在意她是否安全進(jìn)門。
甚至在他們做愛之后，他也未溫存地躺在她身旁，而是急急地起身去淋浴。
文黛腦海瞬間閃過當(dāng)年的情形—杰姆做愛后溫柔的輕觸、親吻，經(jīng)常會再撩起她內(nèi)心的激情，與湯瑪粗魯?shù)膽B(tài)度相較，真有如天壤之別。
往日的回憶倏地令她面紅耳赤，文黛急急打開前門，進(jìn)入大廳。
屋內(nèi)安安靜靜，沒有一絲聲響，她皺皺眉頭，低頭看看手表，指針才剛走過12點(diǎn)鐘。
她推開起居室的門，已調(diào)低音量的電視熒光幕仍不停地閃爍。文黛一陣緊張，心跳聲幾乎清楚可聞。她轉(zhuǎn)過身去一眼瞥見在沙發(fā)上睡著的杰姆，高大的身軀窩在這么小的沙發(fā)，她可以想象明晨他頸子一定痛苦不堪。
看著他安詳?shù)乃�，昔日的記憶霎時又涌上她的心頭，眼前的他才是她曾深愛過的。她甚至想輕輕撥開他垂覆額前的頭發(fā)，俯首親吻他熟悉的肌膚，就像她對查理一般親昵。
驀然，他竟已近在咫尺，她怎會如此接近他？她的視線游移至從他敞開的襯衫露出的黝黑肌膚，心里想著，她熟稔的黑痣是否還在原處？
文黛的目光來來回回在地觸手可及的杰姆臉上逡巡，深怕他自睡夢中醒來。
她心里不禁自問，要如何解釋此刻的舉止？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難道她想脫掉他的襯衫，再次去觸摸他？她顫抖地再往后退，突然被地板上的球鞋絆了一跤，她慘叫一聲，急忙抓住沙發(fā)扶手。
杰姆立刻從睡夢中驚醒，皺著眉頭坐了起來，轉(zhuǎn)過身正好扶住她。
在她肌膚上的手指溫暖而堅定，文黛覺得一股熱流瞬時傳遍全身，他熟悉的體味陣陣傳來，昔時的甜蜜時光也一幕幕掠過腦海，多年前的親昵溫存歷歷在目。
他以大夢初醒的聲音說：“你還好吧？”文黛頓時回到現(xiàn)實，急急推開他，設(shè)法將思緒丟到腦后，對他厲聲說：“查理應(yīng)該知道，不可以把球鞋扔在這里�！�
“對不起，那是我的球鞋，不是查理的，”杰姆抱歉地說：“我只是想輕松一下�！彼麖澫卵�，看見她直往后退，譏笑地說：“怎么啦？沒有在外面與他過夜，失望了嗎？”
她生氣地走回房間，半途又折回查理的臥房。
他已經(jīng)睡著了，臉上兀自帶著微笑，文黛愛憐地低頭親吻他。她如此深愛著兒子，也許是愛得太過火了吧！
她疲倦地走回臥室。
即使身體疲累至極，但思潮不斷涌入腦海，文黛在床上躺了三個鐘頭，還是無法入睡。
在湯瑪懷里，她是否下意識地將他與杰姆比較？她為什么會如此？為什么單單今晚，她會突然憶起昔日與杰姆親熱的情景？
肌膚之新的愉悅不再回到心頭，再度回憶只會喚起他曾經(jīng)無情傷害她的沉痛回憶才對。
然而當(dāng)他再度碰觸她……昔時的甜蜜戰(zhàn)栗感覺竟又重現(xiàn)。
她寧愿相信這一切感受不過是場白日夢，即真是如此，但肉體的快樂難道可與心靈的創(chuàng)傷相提并論？想想它所帶來的痛苦，值得再為它去嘗試嗎？
而且，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思考的是如何與杰姆周旋、爭取查理，而不是沉溺于過去的回憶。
她是否有足夠的耐力去與查理、杰姆生活于同一屋檐下，直到杰姆露出狐貍尾巴？
她當(dāng)然可以直截了當(dāng)?shù)叵虿槔硗嘎督苣樊?dāng)初無情的舉動，讓他知道他父親根本不歡迎他出生。但這樣做必然會傷到查理，思及將來可能的發(fā)展，她不禁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