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青進(jìn)門,聽見父親的斥喝,她冷笑,抬頭挺胸走到父親面前。
「請問父親大人,我拿掃把打哪位長輩?」她沒有半分愧色。
「你阿姨今天哭哭啼啼到辦公室向我告狀!箷嗟蔫铙@不馴讓夏父更火大。
「媽媽有姊妹嗎?我怎么不曉得自己有「阿姨」?」
「看你這種態(tài)度,我根本連問都不必問,就曉得你做出什么好事!」
「你問過什么話了?沒有吧,你不是一進(jìn)門就罵媽媽沒把我教好?她當(dāng)然教不好我,我們是單親家庭嘛,倘若我和書槐變成太妹流氓,也很正常呀!箷嗬^續(xù)挑釁,她為母親不平,這種有名無實的婚姻早該丟棄,她不明白母親還在乎父親什么?
「單親家庭?我死了嗎?」夏父厲吼著。
「對於一位偶爾拜訪的男性,我很難將他當(dāng)成父親。」書青沒被嚇倒。
「繞彎罵我?你的教養(yǎng)還真好,我該不該夸獎你?」
「給你一個良心建議,等我變成援交妹或某某企業(yè)家的情婦時,你再來質(zhì)疑我的教養(yǎng),到時絕對還來得及!箷嗟男愿裼袔追指赣H的影子,她不向強(qiáng)權(quán)妥協(xié),遇強(qiáng)則強(qiáng)。
「夏書青!」
夏父指著女兒,氣到說不出話,夏母急忙走上前,插在兩人中間。
「別氣,書青最近準(zhǔn)備聯(lián)考壓力很大,自然脾氣大了點。何況,那天林小姐有點急躁,她一上門,二話不說就四處搜查家里,罵我們把你藏起來。
書槐在浴室洗澡,她還無預(yù)警的踢開浴室的門,把書槐嚇壞了。我怎么跟她解釋,她都聽不進(jìn)去,還推倒家里不少東西,要不是書青,我真不曉得怎么應(yīng)付!姑鎸φ煞,夏母的聲音不敢放大。
「連你也站她那邊,難怪她會無法無天!」夏父用怒眼瞪著妻子,她馬上閉嘴,退到旁邊。
「你不必遷怒,媽沒做錯事,我也沒做錯事,做錯事的是你和情婦小姐,是你沒辦法對婚姻忠貞,是她沒弄懂時代再進(jìn)步,也沒第三者敢上元配家里找情夫!你不妨去教教你的情婦,何謂寡廉鮮恥……」
書青話沒說完,一巴掌已轟過來,她的臉被打偏,傳來一股熱辣感覺。
「反了,做女兒的可以光明正大教訓(xùn)父親?!不要忘記,你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
突然,書青截下父親的話,「總有一天,我不必再看你吃穿!」
語畢,她拋下書包,轉(zhuǎn)身沖出家門。
夏母嘆氣,看了丈夫一眼。
「為什么用這種眼光看我?她頂撞我你沒看見嗎?」
「你仔細(xì)想,她做錯什么?假使外遇的是你父親,他總在你需要他的時候缺席,你的心理是否平衡?」
「再不平衡,也該遵守規(guī)矩。」他不認(rèn)錯,雖然他后悔打了女兒。
夏母鼓起勇氣說道:「是你先破壞了婚姻該守的規(guī)炬,又怎能去要求女兒呢?」接著她轉(zhuǎn)身,在進(jìn)房前又回頭道:「如果我是你,我會花點精神調(diào)查林小姐背著我做些什么!
她吃齋念佛,用佛教精神支持自己走過風(fēng)雨,她告訴自己不忮不求,莫道人是非長短,但女兒和丈夫處成這樣總非好事。
「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只是單純建議!
幾次上街時,她碰到林小姐,見她和一名年輕男子親密相擁,她沒對任何人提及,直覺認(rèn)定這是因果,沒什么好說。但是今天……她是有些沖動,卻也是太心疼女兒的關(guān)系。
夏父沉默,深思妻子的話,一時間,兩人之間氣氛尷尬。
*
書青直覺沖進(jìn)杜家,沖上二樓杜庚禹的房間,然,門還未打開,她已聽見楊依依的聲音。
「你不要出國好不好?」楊依依用著哭聲說道,顯然她哭過好一陣子。
「學(xué)校申請好了,那是我父親的期望。」他的聲音透露出無奈。
「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好不?」楊依依哭得很慘,梁祝十八相送也沒這樣凄涼。
「我是去念書,又不是去玩!拐f也怪,他只想要書青同自己一起出國,半點都不想讓楊依依跟從。
「誰曉得你會不會交新女友?那些外國女生可是一個比一個還主動。」
「是我擔(dān)心你才對吧,你那么漂亮,不曉得會被哪家少爺追走呢!」
被男友稱贊,楊依依破涕為笑,「那你還放心離開?」
「我也不愿意啊。」庚禹是好好先生,盡管心里不耐煩到極點,他依舊陪笑臉。
「沒有變通辦法嗎?」
「寫信給我?」他不要求她的字?jǐn)?shù)乘以三十二。
「不要,寫信很麻煩!
「打電話給我?」他不會主動替她付電話費(fèi)。
「臺灣和美國有時差!
「不然你想怎樣?」他耐著性子問。
「我要你春節(jié)、情人節(jié)、中秋節(jié)、圣誕節(jié),都回臺灣陪我!
要不要連母親節(jié)、父親節(jié)、植樹節(jié)都回來?書青在門外聽得忍不住翻白眼。
她不想知道庚禹如何擺平楊依依,於是轉(zhuǎn)身走進(jìn)庚禹的書房。
書房是她最常待的地方,滿面的書墻、一張長書桌、兩把椅子、一組高級真皮沙發(fā),還有四十二寸的液晶螢?zāi)弧?br />
他們在這里度過長長的童年和青少年時期,一起啃書的日子將結(jié)束,不能倒流的光陰哪,教人不勝唏噓。
書青走到書墻旁,里面有一大半的書是她的,哦,更正——是她想看的。每次她知道有哪本書不錯,便游說庚禹買下,庚禹往往翻沒兩頁就自動棄權(quán),幾年下來,他再笨也知道書青的心眼,但他還是樂於被她拐騙,書一本接一本買,買到滿屋書香味。
書青曉得,他只對商業(yè)叢書感興趣,滿腦子的生意經(jīng),市儈的人往往不討喜,偏偏市儈的他在她心底炙手可熱。
怎么辦?她真的不舍得他離去,她不確定十幾年的感情會薄得像風(fēng)箏隨風(fēng)遠(yuǎn)揚(yáng),還是重得像石磨,壓在人們心底,不管離多遠(yuǎn)、不管思念多沉重,感情依舊一如往昔。
此刻,書柜的玻璃映出書青的容貌。
嚴(yán)格來講,她夠漂亮了,許多人說她比楊依依更美上幾分。國文老師在課堂上,以她為例,講解有志者事競成;色色的數(shù)學(xué)老師好幾次問她要不要當(dāng)他的乾女兒,氣得庚禹猛跳腳,直說畢業(yè)后要找人扁他。
可是,不管她再漂亮,他從沒想過追求她,不管她在林旺的年代或是模特兒的現(xiàn)今。
「小青……」庚禹打開門,一看見她,立即笑出一口白牙!肝衣牴芗艺f你來了。」
「解決楊依依了?」她笑笑的說。
「對啊,女人真的很麻煩,幸好你和她不一樣,要是你也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我會先死給你看。」庚禹走近書青,拉著她走到沙發(fā)上坐下。
「你妥協(xié)了?往后每年的圣誕節(jié)、情人節(jié),都會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
「你偷聽我們的對話?」瞇眼,他想演兇狠的惡人,卻演得四不像。
「說話這么難聽,我純粹是關(guān)心,關(guān)心哥兒們的愛情順不順利。」
「書青……」他審視她的臉,兩道漂亮的濃眉攏起,「誰打你?」
癟嘴,斂起笑意,她不想談。
「是夏爸爸?你們又起沖突?書青,你這樣讓我很擔(dān)心!
「放心,沒事!顾齽e開臉,將紅色部分避開他的視線范圍。
「你就不能對大人的事情少一點憤慨?」勾住她的下巴,他把她受傷的部位轉(zhuǎn)回來。
「說得簡單,搞外遇的不是你爸爸。」
「你至少要相信夏媽媽,她是成年人,絕對有能力處理自己的婚姻問題。」
「她要是有能力處理,就不會讓婚姻演變成這樣!
「奸吧,你插手之后事情解決了嗎?」
書青語頓。
庚禹嘆氣,走到柜子邊,打開抽屜,拿出藥膏替她敷上,那是她專用的藥膏,他要求自己記住,出國前先替她準(zhǔn)備十盒備用。
「可不可以請你答應(yīng)我,不要再讓自己受傷?」
這種事怎么承諾?打人的不是她,她如何控制父親的情緒?但望著他憂愁的眉目,她忍不住地點了頭。
他展顏,松了一口氣。
「很好,希望我回國時,你是平安健康、完完整整的,依舊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若是我又胖起來呢?」她開玩笑的說。
「那么我們得弄個手勢當(dāng)暗號,看到這個暗號我就知道是你,你也會認(rèn)出我。」
「學(xué)咸蛋超人嗎?不要,太俗氣!
「嗯……這樣呢?」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相疊,其余三指往上翹,擺在右眼前方。
「又不是跳孔雀舞,比這樣做什么?」
「學(xué)校里很多同學(xué)說你是驕傲的孔雀,所以,孔雀等於夏書青,夏書青等於孔雀!
厚,以前說她是林旺,現(xiàn)在說她是孔雀,難道她怎么變都脫離不了動物圈?
「好啊,以后我看見你要比這個手勢。」她把食指頂在鼻頭,「你的頭腦不靈光,長相很豬頭,所以,豬頭等於杜庚禹,杜庚禹等於豬頭,這叫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庚禹沒生氣,反而開心大笑,摟過她的肩膀,兩人笑倒在沙發(fā)里。
「我喜歡這種感覺,雖然明天就要分離,但你仍能開開心心的送我上飛機(jī),不會哭喪臉、抽抽噎噎的,仿佛生死別離,永不再見!
「你怎知我不想哭?我只是把眼淚往肚子里吞!箘e開臉,她笑得好假。
「你才不會哭,你是夏書青,不是別人!顾f得篤定,但當(dāng)他扳過她的臉,無預(yù)警的兩顆淚水滑人他的掌心。
他震驚極了,愣愣的望住她,說不出話。
「那是汗水,和淚腺無關(guān)。」書青刻意揚(yáng)起一抹笑。
汗水?在有空調(diào)的涼爽室溫里,會出現(xiàn)汗水?欲蓋彌彰!
伸出大手,他環(huán)住她,輕拍她的背,不理會她的掙扎。
「我保證,我一定會回來,我會寫信給你,會打電話給你,會在圣誕節(jié)當(dāng)你的圣誕老人,把快樂送到你眼前……」
他的保證多到數(shù)不清,她只聽見前面幾句,便聽不清后面的了。
室溫沒調(diào)高,她的「汗水」卻越聚越多,濡濕了他的前襟。
今夜,有兩個女孩子在他胸前哭泣,只不過,楊依依的淚水讓他想逃離,而書青的眼淚灼燙了他的心,隱隱地,他想留下,不愿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