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試,羅飛迫不及待去找芊雅。
“她去參加夏令營。”美倫頗不耐煩,嘀嘀咕咕:
“阿飛,你這次考得好不好。课腋阏f啊,考不上臺大就別來找芊雅。而且,我坦白告訴你,芊雅最近認(rèn)識一個外交官的兒子,如果他們交往得很好,希望你不要破壞!泵纻惡懿豢蜌獾赝。
羅飛覺得椎心刺痛,茫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伯母,自然。我不會當(dāng)一個不知趣的人!比缓,他忘了說聲再見,有點(diǎn)失落地晃到美術(shù)館,無助得像個小孩子。
從沒有一刻,他覺得這么彷徨過,而這彷徨卻必須等待,等待數(shù)日之后才能解開,但他恨不得此刻能立刻飛到芊雅身上,把事情弄清楚。
不是說好了嗎?她會在臺大等他。這一年,他用盡了所有心力努力K書,不就是為了在臺大與她相見?然而,當(dāng)結(jié)果尚未見分曉,她卻已接納了別人!可能嗎?
夏日午后的驟雨突然傾盆而下,阿飛淋了個落湯雞,他卻一點(diǎn)也不在意,外交官的兒子?是啊,這頭銜好聽多了。
一身狼狽地回到家,淑月見了以為發(fā)生什么事,大驚失色:“阿飛,你怎么了?又考砸了是不是?”
他搖搖頭,“放心,好得不得了,準(zhǔn)備慶功宴吧!”
“那究竟是為了什么?喔,是不是和林芊雅又吵架了?”
“有得吵還好!
“兒子,你被三振出局了?”
“二好三壞,還有關(guān)鍵的一球!卑w悶悶不樂地回房。真珠旋風(fēng)似地尾隨而至,躺在他的床上成為大字型。
“飛哥,”她故意叫得好親密,有點(diǎn)惡心,
“天涯何處無芳草?我給你介紹一個溫柔美麗傾國傾城的女孩子。”受人之托,而且這個托的代價已經(jīng)裝進(jìn)肚子了,不能不忠人之事。
“該不會是你那個滿臉雀斑的死黨吧?”阿飛一想起王小美,每次看他的癡迷眼神就覺得想笑,“你又收了人家多少好處?阿珠,你別老是把我當(dāng)牛郎到處廣告出租,好不好?”
“哪有?是你自己太招搖了,每次耍帥。再說,每次人家來,你還不是暈陶陶的?”賈珠從床上一躍而起,“好了,我算是有所交代了,你看著辦吧!
“算了吧,你叫她用功念書,考上大學(xué)再說吧!边,考大學(xué)這招還頂管用的,王小美才國二,少說也得過五年才考大學(xué),只要這五年別來糾纏不就天下太平了?他正得意之際,忽然想到——難道芊雅也是用這一招來搪塞?至少也有一年安靜日子?
※※※
芊雅夏令營回來,包包還沒放下,羅飛就像子彈列車一樣沖了進(jìn)來,抓著她,不管美倫不以為然的眼光就往樓上房間跑,關(guān)了門,不由她分說就吻住了她,饑餓熱切地把她壓在床上,蠢蠢欲動。
“阿飛,”芊雅讓他吻夠了,推開他,“我媽還在樓下,她會怎么想?”芊雅撫平情緒,有點(diǎn)失措。
“我不管。天知道我多么想你!卑w又想親她,芊雅閃開了,跑到門邊,笑著說:
“你少來了,別找借口!闭f著先行下樓,紅著臉坐回客廳。
美倫裝著胡涂,進(jìn)餐廳切水果。不久,阿飛也下樓,坐在一旁,陪她們母女聊天。
阿飛有千言萬語想要對她說,無奈芊雅仿佛和母親聊上癮了,嘰哩呱啦不停,似乎也有意要冷落他。半個小時后,阿飛頹然的站起來,“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彼麑(shí)在沒法子繼續(xù)忍受,說完,便往大門去。
“阿飛,”芊雅追出去,“你怎么了?一點(diǎn)耐性都沒有。我總不能一回家爸媽都不理,一個勁兒陪你吧?他們會怎么想?你不要這么幼稚嘛!”
幼稚?阿飛一股氣往胸口沖,回頭望著她。
“幼稚?你——”他簡直氣得說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我熬了一年,考完試想見你,你卻跑去參加夏令營。今天總算等到你了,你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我不在乎?”芊雅也生氣了,反問他:
“我怎么個不在乎法?”
“你有沒有問我考得怎樣?”
芊雅拍拍頭,“我忘了,哎呀,我忘了嘛。你一定考得很好,對不對?考試前我們才通過電話,你說你準(zhǔn)備得不錯啊!
阿飛盯著她,不知怎么,突然覺得她變陌生了。大學(xué)一年,的確把她改變了好多,更漂亮更獨(dú)立了。阿飛突然真正恐懼起來,覺得快要失去她。
“飛,”芊雅柔聲。
“別這樣。我不過是去玩了一趟,你就這樣,上了大學(xué)我們有各自的天空,不可能把對方綁得死死的呀!
“那個外交官的兒子,嘎?”
“什么?”芊雅瞇著眼睛,有點(diǎn)不明所以,該不會是夏志翔吧?“夏志翔?他是合唱團(tuán)團(tuán)長,我參加合唱團(tuán),彼此只是朋友嘛!避费磐w近乎幼稚的嫉妒也有點(diǎn)生氣,“你再這么盤問質(zhì)詢,我會受不了的。拜托,阿飛,我們不是小孩子了,今年夏天一過,你就是大學(xué)生了,大學(xué)的天空那么寬廣,你不要心胸這么窄——”
“幼稚?心胸狹窄?我終于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什么樣的角色了!
阿飛撂下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芊雅望著他的背影,充滿無力感,她不能否認(rèn)深受夏志翔吸引,他是那種才子型的風(fēng)頭人物,不僅歌唱出色,口才也好,當(dāng)年新生杯辯論賽一鳴驚人,一舉為班上奪下冠軍,運(yùn)動也出色,又因為父親的關(guān)系走過許多國家,見多識廣,充滿幽默感,這一年來,他對芊雅窮追不舍用了多少心思,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但是芊雅始終不肯輕易接納,為的就是阿飛,對她而言,阿飛是獨(dú)一無二的,她放不下。
阿飛,你為什么不知道我的心?難道真的要把我逼向夏志翔嗎?她心疼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阿飛茫然地踩遍了中市的大街小巷,心好慌好亂。經(jīng)過每一家櫥窗看見自己,就愈加灰心沮喪,他越來越?jīng)]有自信了。去年落榜,還有芊雅的鼓勵,他并不灰心;現(xiàn)在,眼見要成為臺大人了,芊雅的振翅欲飛卻把他打下了地獄。他覺得心仿佛要被撕碎了。天啊,如果芊雅喜歡上別人,那我該怎么辦?怎么辦?
想起他們曾經(jīng)共有過悲歡歲月,酸甜苦辣一起兜上心頭,阿眉、阿正,阿杰、灰狼、小馬……想起好久都沒有見到阿杰和阿正了,他下意識地踅到阿正家,像往年一樣。
“哎呀,稀客!稀客!你老兄這么久沒有音訊,考得怎樣?沒問題吧?”阿正看到他,驚詫地大呼小叫。
“安啦,臺大沒問題!卑w故作瀟灑掩飾內(nèi)心的失落,“阿杰呢?幾天沒看見他了!
“他帶他的馬子去玩,看看待會兒會不會來!卑⒄在看漫畫,現(xiàn)在他幫他爸作檳榔的生意,忙得不亦樂乎,一天進(jìn)賬數(shù)十萬,已經(jīng)是個小開了,“喂,阿飛,我爸老是提你,說你不飆太可惜了,F(xiàn)在,他們那些人一個比一個不上道,都不過是藉著飆車找樂子而已,根本沒有一個有實(shí)力的。小馬,你還記得嗎?他也退出那個圈子了,F(xiàn)在在大度山那邊種花,還搞得有聲有色呢。有一次他來這兒問起你,我說你在拚大學(xué),他本來想找你,大概后來不便打擾你。”
“噢!”阿飛想起那年他一席話,突然有個沖動想去找他。
“嗯,阿飛,你來了?”阿杰揮汗進(jìn)來,看見阿飛喜不自勝,身旁多了一個俏佳人。
“這是小蝶,上回跟你提起的,小蝶,這是我的哥兒們,羅飛,怎樣,戰(zhàn)果如何?”
阿正搶著說:
“他說臺大沒問題。”
“真的?”阿杰伸出手,阿飛接著,兩人緊握著,心情激昂。
阿杰去年考上逢甲,雖不甚理想,他覺得尚有可為,就去念了,結(jié)果因為選對了系,念得有聲有色。
“荷!臺大耶,你這渾小子竟然會考上臺大,大概拜林芊雅之賜吧?!”
阿飛笑得有點(diǎn)勉強(qiáng)。
“怎么不見她?”阿杰有點(diǎn)詫異,“不會又鬧瞥扭吧!”
小蝶笑吟吟地看著他,對他示意。
“你別胡說!
阿飛搖搖頭,撒謊:
“她去參加夏令營,還沒回來!
說了,卻有點(diǎn)后悔,干嘛撒謊?
幾個人湊在阿正那兒說說鬧鬧,晚了才各自回去。
翌日,羅飛上山去找小馬。
小馬正在花園里工作,曬黑了,看起來像道道地地的農(nóng)夫。
“荷!是你!彼畔录糇,大步走向羅飛,“好久不見了。來,到里面坐!
小馬的花園農(nóng)場并不大,大約三分地,種些耐旱的花臺。因為土壤、氣候條件不甚好,他干得極為辛苦。
“小馬,農(nóng)場經(jīng)營得還好吧?!”阿飛望著他黝黑的皮膚。
“不好,僅夠糊口而已。目前還在試驗當(dāng)中,原來這些花所需要的條件這兒都沒有,只能盡我的力量去改善。你知道,生物有一些韌性強(qiáng),日子一久它會發(fā)展出另一種適應(yīng)的力量;有一些偏偏脾氣硬,死得很強(qiáng),不肯委屈!
“噢!卑w若有所思。
“那個漂亮的姐兒如何?”
“很好。去年考上臺大,在那兒仍舊是個風(fēng)云人物!卑w愈說愈心虛。
“你呢?聽說你今年重考!
“是啊,考得還可以,大概會上臺大吧!
“為了她?”
“嗯。”阿飛不能否認(rèn)。
小馬笑笑,有點(diǎn)佩服又有點(diǎn)揶揄:
“阿飛啊,此去情場可多波多折啊!
“連你也這么認(rèn)為。”
“你們兩個都是多情的人,多情就多風(fēng)波呀。”
“小馬,你呢?打算為“她”在此終老一生?”阿飛指的是那個當(dāng)年自殺的“她”。”
“哧,”小馬笑了出來,“我沒有你那么浪漫,”他把尾音拉得好長,“我之所以離群索居,只是暫時厭倦了人。等我厭倦夠了離群索居,我又會投入人群。”
“那你怎么不再交女朋友?”
“我在這兒地方,能交什么女朋友?”小馬眼里充滿不羈的笑意,“快了!快了!等我這些花呀草的支持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會再次被放逐回紅塵了!
“小馬,如果林芊雅愛上別人,我怎么辦?”阿飛極其認(rèn)真地望著小馬問!
“那就讓她去呀!毙●R輕松地回答。
“不過,”小馬送阿飛出門,
“我覺得你們兩個的問題不是出在別人身上,而是在你們自己身上。對不對?當(dāng)你解決了自己內(nèi)部的問題,也就連帶地也解決了外在的諸多困境。阿飛,每次我看見你飆車的那股不要命的勁兒,總給我一種莫名的感動與啟示。阿飛,除了飆車,除了林芊雅,你有沒有想過,你是不是在找什么?”
阿飛怔怔地回視小馬,心里撞了好大一下。是的,仿佛在找什么,但他不確定,也不確定自己是否在“找”什么,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呢?他懷著一個更大的疑惑下山。
在巷口,阿飛看到一個男人在他家門口鵠望。他趨向前,想要問清楚,赫然震住了,是父親羅剛,瞬間,阿飛掉進(jìn)了不能自己的情緒里。
“你是小飛?”他怯怯地開口。
阿飛內(nèi)心激蕩不平,一時無法言語。
“小飛,你長大了?”他的背微微佝僂,身子瘦薄。原來俊逸的風(fēng)采不見了,只有眼睛還殘留一絲往日的神采。五十歲的男人不應(yīng)該這么蒼老啊,阿飛心想。
“爸,”阿飛一陣心酸襲上心頭,終于不由自主喊出來。羅剛一聽到他喊了出來,再也克制不住了,一把抱住兒子,哭得老淚縱橫。
阿飛突然打手勢要他小聲一點(diǎn),低聲說:
“爸,我們?nèi)ハ锟谀羌冶曜!彼诹缩谀_,往里頭望,“媽在家,那個人也在。”
父子倆悄悄地溜到冰果室才放松地吁了一口氣。羅剛的目光則沒有片刻須臾離開兒子的臉。
“兒子,我知道你才考完試。其實(shí)我等好久了,不敢打擾你,你考得好嗎?”
“還可以!卑w緊緊盯著他瞧:
“爸,這幾年你都去哪里?為什么不來看我?”微有怨怒。
“起初,你媽不讓我看你。后來,我是沒臉來看你。留下那么多債務(wù)給你媽扛,我又一籌莫展,只好出走,然后去了南部!
“我媽可不是這么說。”阿飛率直地逼視羅剛。
“爸,那個女人呢?你們還在一起嗎?”
羅剛臉上浮起一絲凄涼的苦笑:
“有誰會想跟我這個沒用的人?早就離開了。”
怎么會?父親怎么會變得這么落魄消沉?
“我想見你媽!彼鼻械卣f。
阿飛一怔,有點(diǎn)吃驚,沖口而出:
“不好吧?!爸,媽現(xiàn)在和賈叔叔感情很好,你貿(mào)然見她,好嗎?”
“我……只不過想看看她!绷_剛有點(diǎn)訥訥地說。
“我可以拿照片給你看。爸,不要打擾媽了。”
“那不一樣。”羅剛眼睛濕潤。
“其實(shí)我一直都喜歡你媽的。只是那個時候我太荒唐了,迷失了自己……”
羅剛說了好多當(dāng)年的事,雖然阿飛已經(jīng)聽過很多次了,再次從他口中說來,感受并不一樣。
“你說,媽給你太大壓力?”
“你不覺得嗎?”羅剛幽幽地說。
“你媽什么都好,就是太強(qiáng),嘴巴也不饒人!
“現(xiàn)在她改變很多了。也許是始終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吧。表面上,一切都是媽在張羅,其實(shí),都是賈尚仁在操控一切,媽對他百般遷讓!
“都是為了你吧?!”羅剛猜想:
“你媽大概讓你得到一個安定的環(huán)境吧!”
“也許!”阿飛不可否認(rèn)。
父子聊了一個多小時之后,阿飛終于比較懂得了父親,一個被自己的個性打敗的人——風(fēng)流、慷慨、散漫、善良但無能的男人。
當(dāng)年,他不學(xué)無術(shù)身無恒產(chǎn),以俊逸的外表和三寸不爛之舌擄獲了一位美麗的女老師,不久,她成為他的妻子。
憑仗著幾分聰明,再加上一些運(yùn)氣,以及妻子的協(xié)助,他從小本生意做起,短短幾年之間財富迅速累積,一家又一家的成衣加工廠設(shè)立,他儼然已是一個成功的生意人,理所當(dāng)然的酒色財氣跟著降臨,個性不定的羅剛并無力去應(yīng)付接踵而至的友誼財色陷阱,他大方慷慨善良軟弱,面對朋友的借貸如此,面對女人誘惑時更是如此,于是不出幾年,一切就垮了,財富、女色、朋友都來得急去得快,最終他又一貧如洗,失去了妻子、兒子,也失去了溫暖的家庭。
阿飛當(dāng)時還小,已記不清楚當(dāng)時許多事情了。不能忘記的是每天逼上門的債主窮兇惡極地壓迫母親,還有父親酗酒之后的咆哮,以及母親掉不完的眼淚。
望著眼前這個血統(tǒng)上稱為父親的人,阿飛隱隱然有一絲反感。
臨別,阿飛說。
“爸,給我你的住址和電話,我去找你。”
羅剛面有難色,遲疑了半天,才左掏右掏地摸出一張皺皺的紙條看了看,“你有筆嗎?”
“我記得住的。”阿飛接過,看了幾次,已清清楚楚記住,這時他才記起來另一個重要的事,“爸,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前兩年賣了鄉(xiāng)下的祖產(chǎn)和朋友投資作小吃。經(jīng)營不善倒閉了,F(xiàn)在,我還在看,該做什么好!
父親走后,阿飛難掩悲哀,怔忡了好一陣子。
到家時,賈龍坐在電視機(jī)前看電視,笑得前俯后仰;賈珠握著話筒,嘰哩呱啦活像一只多嘴烏鴉。母親在洗碗,阿飛走過去幫忙。
“?”淑月吃了一驚。
“你回來了?吃過沒?桌上還有菜。芊雅剛剛打電話來,要你回來以后給她回電。”
“噢!”阿飛隨便應(yīng)一聲。
看著母親終年忙碌的身影,整天像無頭蒼蠅一樣奔忙,不是為這個張羅,就是為那個忙累,阿飛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怕被人發(fā)現(xiàn),他飯也沒吃,就躲回房間了。
想起芊雅,趕緊回電。
她嘻嘻笑笑地把事情帶過,問他明天去不去找她?于是兩人又像沒事一樣好了起來,整個夏天,差點(diǎn)玩瘋了。放榜后,阿飛果然考上臺大,這下子,他終于揚(yáng)眉吐氣了。
芊雅、阿杰、阿正和小蝶一起為他慶祝,幾個人唱歌跳舞,笑鬧一團(tuán),又去東海大學(xué)夜游,說些什么靈異故事,直把阿杰的女友小蝶和芊雅嚇得哇哇大叫。
夜游完畢,幾個人各自散去。阿飛載著芊雅,奔馳在淡淡的星光下。
“飛,”芊雅低聲地喊他。
“什么事?”
“沒有哇,我只是喜歡這樣叫你!
“送你回去好嗎?”阿飛其實(shí)也不舍得,只是問看看。
“不要!”芊雅也依依不舍,不想辜負(fù)美好的時光,“我今晚要做個蹺家的壞女孩!彼氖州p輕地挑逗著阿飛。
羅飛的血脈上升,愈來愈不能控制自己,于是,他把車子駛向最近的汽車旅館……
他吻著她,天崩地裂般的情感不可遏抑,強(qiáng)烈地需索著,忘了任何保險的措施……
一切平息后,芊雅散著頭發(fā)枕在他身上,充滿嫵媚與柔情。
“……芊雅,對不起,我忘了——”
“噓,沒關(guān)系。”她以吻堵住了他的話,“不會有事的,我算一算,應(yīng)該是安全期。不會有事的,我覺得很好。飛,不要擔(dān)心!彼啬貒亣伒卣f著吻著阿飛。
羅飛深深地拉住眼前這個他生死系之的女孩,覺得自己似乎已沉溺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了。
那天,他們趕回林家,天快要亮了。天祥和美倫一夜未曾合眼。
棘手的事終于還是被芊雅碰上了!她懷孕了。當(dāng)月事遲遲不來,她敏感地直覺大事不妙,跑去西藥房買了驗孕劑,顯示劑顯了紫色,她嚇了一大跳。煩惱萬分,只得去找美倫,坦白自己懷了孕的事實(shí)。
“什么?懷孕?”美倫重重地喘息,不能置信。
“媽,我很想留下孩子。但是,現(xiàn)在時機(jī)不對。你幫我的忙,陪我去拿掉,好不好?”
“拿掉孩子?”美倫撫著頭,疼痛欲裂,“芊雅,你為什么變了,變得這么可怕,當(dāng)你說這字眼,難道沒有一點(diǎn)羞恥?”美倫氣胡涂了,口不擇言。
“羞恥?”芊雅反駁,“我為什么要覺得羞恥?我和羅飛彼此相愛,發(fā)生關(guān)系是極為正常的事,怪只怪當(dāng)時忘了準(zhǔn)備措施,才懷了孕。我不得已要拿掉孩子,心里當(dāng)然難過,覺得對不起孩子,但是,你說羞恥?我不了解為什么我要覺得羞恥?”
“你……你,你簡直要?dú)馑牢,居然還有臉說這些話?我找羅飛理論去!看他有什么臉見我!
“媽,”芊雅重重甩頭,“為什么你們的觀念如此保守,行為卻那么……那么開放與不可理喻?”
“你是什么意思?”美倫一震。
“你心里應(yīng)該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那個豪華別墅的派對游戲啊。你們可以跟一個不認(rèn)識沒有感情的人做那件事而一點(diǎn)也不覺羞恥。而當(dāng)我和我心愛的男孩做愛,你卻視之為可恥。我不明了這是什么邏輯!
美倫蒼白了一張臉,腦里一片空白,囁嚅地說。
“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時候的事?”
“這個重要嗎?”芊雅撂下話,忍著淚水奔出門。
芊雅不得不去找羅飛,羅飛聽到這件事,心里又愧疚又悔恨,直說:
“芊雅,對不起,對不起!
“阿飛,別一個勁兒說對不起,事情又不是你一個人做的,我只覺得對這個小生命很抱歉,它來得太早了,我們不能迎接它。阿飛,我竟然一度想要生下它。好奇怪的感覺啊,你跟我一起制造了一個生命,要不是還沒畢業(yè),我真想把它生下來,也許會是個男的,跟你長得很像,一定頑皮得很,也許,是個女孩……唉,但是我不能啊!避费耪f著哭了。
阿飛的心揪成一團(tuán),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也沒辦法了。阿飛,為這事我還和我媽起了沖突,也不知她愿不愿意幫我找醫(yī)生。”
那一天,她回到家,天祥一臉尷尬又凝重的表情,看了她一眼,嘆口氣之后,步伐凝重地上樓。
“芊雅,明天媽陪你去把孩子拿掉。你找羅飛來,一起去!泵纻愓卣f著,眼里含著淚,“媽想說的是,我并非沒有掙扎,涉入那件事,實(shí)在有我無能為力的地方。你可以看不起我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自暴自棄!
芊雅翻了翻白眼,喊了聲“媽,”再也說不下去,半晌,她噙著眼淚,一字一句清晰地說著。
“究竟要怎樣你才能了解我?沒錯,一開始我知道,真的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你們,你們,你們在我心中是那么完美的父母啊,所以我有一點(diǎn)反抗,有一點(diǎn)自暴自棄。但是,那種情況并沒持續(xù)很久,后來我明白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正我就是明白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很多,很多我無法了解與接受的事,你們不是完人,也可能犯錯。尤其我認(rèn)識阿飛以后,心中更多了一份寬容。媽,阿飛真的是一個好孩子,他不是你想像的不良少年。我們之所以發(fā)生關(guān)系是順其自然,真的,我一點(diǎn)也沒有罪惡感。我們相愛,何罪之有?媽,如果你今天是和一個愛你的人發(fā)生婚外情,我不會驚訝與反對,但是——不過,我真的沒有瞧不起你們的意思。我……我只是不解。不過,我慢慢地長大了,也清楚了這世界原來就有許多我不了解的事,面對這些事我不想誤解,只希望持有一顆開放的心去觀照去看清楚它們。媽,你了解嗎?”
美倫睜著眼睛,不能置信地望著女兒,心里那一種揉和著吃驚、喜悅、驕傲、憐愛的情結(jié)不斷不斷地擴(kuò)展……她說,這是我的女兒嗎?我那永遠(yuǎn)長不大的女兒嗎?她居然如此聰穎、如此卓然不群、如此特立獨(dú)行。
于是,翌日,在羅飛和母親的陪伴下,芊雅忍著身心的劇痛拿掉了她和羅飛的愛情結(jié)晶。
※※※
九月,阿飛臨去臺北前,沒想到淑月和賈尚仁爆發(fā)了激烈的沖突。
“……你說,你的錢呢?錢到哪里去了?”賈尚仁拍著存折怒不可遏,“你別想瞞我。賈珠都看見了。那個男人是誰?”
淑月強(qiáng)辯著。
“什么男人?我把錢拿去借淑鈴了。不信,你問她!
“淑鈴是你的好友,她怎么不會維護(hù)你?不要再裝蒜了。那個人是羅剛,對不對?”
淑月一怔。
“你竟然拿我的錢去倒貼那種不要臉的男人。你知道他有多少紀(jì)錄嗎?詐欺、偷竊、侵占、賭博……,長長一大串罪名。假如人家知道我的妻子竟然還和這樣的人勾三搭四,我這個局長的面子往哪兒擺?”
“……勾三搭四?賈尚仁,你說話居然這么毒,我只不過基于朋友立場借他一點(diǎn)錢,就是勾三搭四?再說,那些是我自己的錢,你憑什么干涉?”﹂淑月被他輕薄的話語激怒了,終于開始反駁。
“你的錢?那這些年你們母子的吃喝拉撒都是誰在供應(yīng)的?還不是我辛辛苦苦掙來的,才給你們過安適的日子,你也才能有自己的錢,F(xiàn)在,你竟然說那是你的錢!”
“好,好,你要算,是不是?那我這幾年服伺你們父子三人,煮飯洗衣打掃外加各種免費(fèi)服務(wù),要不要算?”
“你?你不可理喻。”賈尚仁握著拳頭。
“我說的是你借錢給那人渣的事,你卻跟我算這些。”
“那你為什么說話那么毒?好歹他是羅飛的親生父親,我能見死不救嗎?”
“是的,是的,他才是羅飛的父親,你為什不干脆接他一起住,一家團(tuán)圓?”賈尚仁氣昏了頭,胡言亂語。
“你說這話什么意思?”淑月慘白著臉。
“我說,假如你高興大可和他一家團(tuán)圓。”說完,賈尚仁摔門而出。門口站著賈珠和羅燕,賈珠心驚膽跳,沒料到自己的多嘴闖了禍,羅飛聽到自己的母親和父親這樣難堪地被侮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賈尚仁怒氣沖天地瞪阿飛一眼,啐道:
“倒了八輩子楣運(yùn)!”
淑月聞言,癱在地毯上,哭得肝腸寸斷。
賈珠一見苗頭不對,腳底抹油溜了。
阿飛走進(jìn)去,幫淑月扶起,說:
“媽,不要難過。賈叔叔只是一時氣話!
“不,”淑月慟聲哭泣,“不,你不知道,他心里從來就看不起我!
“我去找他理論,為什么平白無故又來打擾你!绷_飛口中的他是羅剛。
“他走投無路。≡瓉硭膊桓艺椅,有……一天……我去菜市場,碰巧撞見他,看他一身落魄,實(shí)在不忍。他說起新近生意失敗,走投無路。我想,他終歸是你父親,我能見死不救嗎?阿飛,媽以后就靠你了。你也看到了我的處境,在賈家,我根本沒有什么地位可言。你好好念書,將來做一番事業(yè)。媽以后就靠你了!
阿飛點(diǎn)點(diǎn)頭。心想,自己離開家之后,母親一個人該怎么面對這個家呢?
不過,這已不是他能力顧得到的了。
翌日,他去找羅剛,他已搬離了原址,拿了一筆錢,又不知所蹤了。阿飛猛猛地?fù)舸驂Ρ,前所未有地痛恨起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