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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嫁養(yǎng)女 第一章

  列名當(dāng)代名望中的名望河?xùn)|崔氏,早在三代前便已無人在朝仕官。

  即使如此,崔家若要辦喜事,地方望族該有的熱鬧排場與豪華手筆,可沒因此少半分。

  今夜,為了崔府五小姐即將遠(yuǎn)嫁西北火洵王府,此刻,府邸上下依舊弄得喜氣之至,四處張燈結(jié)彩,賓客盈門齊聚一堂,就等火洵王府派人迎親。

  前廳親戚大肆喧嘩的聲響,遠(yuǎn)遠(yuǎn)便傳入待在房內(nèi)的新娘耳中;可她被華麗蓋頭遮掩住的秀麗臉龐上,仍是一臉呼之欲出的氣憤,未曾沾染絲毫喜悅。

  崔六七是個極不情愿的新娘。

  看看崔家將新娘手腳緊縛、口鼻捂住、門外還不時有兩名身強(qiáng)力壯的婢女巡邏把關(guān)的嚴(yán)密陣容,多少也可窺見崔六七忿忿不平的心底風(fēng)暴。

  “伏威王是個王八蛋!崔老太爺也是個王八蛋!看對眼,要嫁你們不會自己嫁啊!”如果她還有辦法出聲,崔六七一定就會這么不文雅的咆哮一晚上。

  事實(shí)上,也正因?yàn)樗蛞勾_實(shí)如此勇氣十足的頂撞崔大爺,她今天才落得這一副讓人五花大綁的德行。

  崔六七至今仍沒放棄逃跑的機(jī)會。再怎么說,要自己遠(yuǎn)嫁那個鳥不生蛋的蠻荒之地、還得與那個殺人如麻的冷血蠻子共度一生,她不跑才有鬼。

  姑且不管她平日是多么的唯諾服從,內(nèi)向害羞,大禍臨頭時,也會變的自立自強(qiáng)起來,更別提她從來就不是那種聽話的女子。

  本來就是嘛,就算拒絕親事會讓崔家遭受火洵王府的報復(fù)又如何?這與崔六七她根本一點(diǎn)也不相干啊,她何必莫名其妙的在邊疆?dāng)嗨妥约旱拿篮萌松?

  看名字也該知道吧?她又不是崔五小姐,不是火洵王府要迎娶的人!充其量,她也只是五小姐的遠(yuǎn)房堂妹,三年前才來崔府投親而已啊!

  為何她得代替新娘出嫁?她是招誰惹誰啦!她從來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呀?

  難道……就因?yàn)樗谕队H的半路上因?yàn)轲囸I難耐,偷吃了觀音大士的貢品水果嗎?

  所以她遭天譴了?

  不——求求您,大士,我把水果加倍還給您啊——我不想嫁——  

  *     *     *    *

  所有事情都是從兩個月前,媒人踏進(jìn)崔家大宅開始。

  之后,崔家便熱鬧了起來,連帶平靜的繡房也一反常態(tài)。

  簡直是無妄之災(zāi)。靜靜坐在繡房角落,崔六七顰起娥眉,沒好氣的被迫聽進(jìn)圍繞在崔府五小姐——崔縵舞身邊一群丫頭,嘰嘰喳喳大嚼舌根。

  好吵。 “呀恭喜小姐,賀喜小姐;痄醺扇藖硖嵊H了呢!”

  “聽說那火洵世子劍掃西方賊寇,腳踩北方盜匪,文武雙全,勇猛善戰(zhàn)自不消說;那俊美絕倫、風(fēng)采出眾更是名揚(yáng)天下,乃當(dāng)代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男子呢。”  

  “是……是嗎?”崔縵舞倒是有些意興闌珊,興致缺缺。

  一出生,大家說她八字吉祥,能蔭家,于是她從小在崔家守護(hù)下,被照顧得無微不至,要什么有什么,嫁人反而麻煩。不過女人家嘛,不嫁人又如何?

  爹怎么決定,她也只能從命。但對象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伏威……

  “小姐,咱們可舍不得你嫁人。這樣,你讓咱們跟去伺候可好?”

  平常聽到要出門上山參拜,深怕舟車勞動、避之惟恐不及的侍女們,突然殷勤地扯著小姐衣袖,仿佛就算陪小姐出使西域也無畏無懼,變的勇敢異常。

  恐怕你們想伺候的不是小姐吧?一旁的崔六七不發(fā)一語,手上針線活依舊沒停下,只是聽著聽著,對侍女們顯而易見的企圖覺得有些可笑。

  哎,不知道事實(shí)真相的人可真是幸福。

  “可是聽說火洵王府位處邊陲,前代歸順我朝,但習(xí)俗仍像化外之民……我怎么忍心大家跟著我吃苦?!”崔縵舞一想到自己將要過怎樣的未來,便十分不安。

  “不,咱們誓死效忠小姐,小姐走到那兒,咱們跟到那兒了!背骶慵训氖膛畟,忽然發(fā)現(xiàn)在可歌可泣的護(hù)主情深場面中,似乎有個人不太投入?

  “小七,小七你怎么不說幾句話呢?”

  崔六七雖是崔縵舞的遠(yuǎn)房堂妹,可由于出身未校的分家,又因三年前父親亡故才回本家投親,以致本家的侍女們不曾將崔六七當(dāng)成主子來看待。

  “要我說什么?”崔六七連正眼也沒多看瞧對方—眼。

  每次縵舞小堂姐和她的侍女們打混摸魚的時候,她就得負(fù)責(zé)趕出一堆繡品權(quán)充小姐的手藝來交差。

  不然等會那位湘繡名家尉遲夫人一進(jìn)來,又要開始訓(xùn)誡一堆什么女人家該有哪些本事等名言。她最討厭有人噦嗦她什么了。

  “你至少也該祝賀小姐一聲吧?小姐這一去,將來可是伏威王妃耶。”所以如果她們跟著小姐去,應(yīng)該也可以撈個側(cè)室坐坐?

  “你們也太天真了吧?”向來堅守“遠(yuǎn)離麻煩”原則的崔六七,決定徹底解決這些老妨礙她工作的噪音。嚇一嚇?biāo)齻,讓這些不知趣的侍女們閉嘴。

  “你們剛沒聽到嗎?媒人說親的對象并非世子火洵翼,而是伏威王本人。那伏威王七老八十的,病的只?跉,為了要沖喜,才決定向小姐提親!

  崔六七平常不好逞口舌之快,更不好蹬渾水,可此時她卻說得挺開心的,稍微把她剛剛聽到的消息加油添醋,保證聽了以后沒人敢再起哄。

  “縵舞堂姐八字好,小時候甚至好幾次讓人請去扮觀音,活脫脫是吉祥天女再世,人家認(rèn)定能沖喜也是自然,可萬一救不回老王爺?shù)拿?br />
  得意的看著眾人臉色逐漸鐵青,噤若寒蟬,崔六七話說的更為起勁。

  “雖然老王妃逝世已久,堂姐嫁去固然是正室,但這豈不是跟守活寡沒兩樣,何況老王爺年事已高,一旦嗚呼哀哉,說不定還會拉小姐陪葬討吉祥?不求同年同日生,可得同年同日死,不枉夫妻一場!

  打開始興致勃勃的眾丫頭,一個個不由自主的松開小姐,退了數(shù)步! 

  “再說,搞不好堂姐有多少個陪嫁丫頭,他們就葬多少個丫頭……免得沒人服侍。想想我還真佩服你們,竟對堂姐如此忠心,上窮碧落下黃泉,誓死追隨,真讓人激賞啊。”

  崔六七的話未完,看周遭大伙無不希望方才早咬掉舌頭、從沒說過那些話的模樣,她不免直呼痛快。

  好,去除擾人雜音,這下她總可以開始工作了吧?尉遲夫人說要檢查堂姐的繡品,為了表現(xiàn)堂姐的高超手藝,崔六七還得絞盡腦汁的擺平這些針結(jié)。

  都是方才大吵,害她本來打算繡個出神入化的“百鳥朝鳳”,一被分神,弄得現(xiàn)在時間不夠,只好加緊趕工改繡“鳳凰合鳴”;無辜短少九十九只。

  “嗚、嗚、嗚——嗚哇……嗚哇——”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陡然炸開,差點(diǎn)讓專心埋頭苦繡的崔六七,連針帶手戳破繡布。

  “又怎么了?”崔六七有點(diǎn)惱火的抬頭循聲望去。這會又是從哪兒……

  “小姐!”面對端坐著的崔縵舞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侍女全慌了手腳。

  “小姐別哭呀!”

  “我不要嫁,我不要嫁——我不要被活埋——”

  崔縵舞掩面而泣,侍女們無助地于一旁排排站,不斷傳遞方巾給小姐拭淚,卻沒人敢再出聲立誓追隨小姐腳步。畢竟,活埋一個也夠了……

  崔六七再次被迫中斷工作,不免光火。若這樣吵下去,她不就只能繡一只大大的“鳳舞九天’’敷衍尉遲夫人?

  搞不好最終鳳凰舞去不復(fù)返,白云千載空悠只!熬盘臁蹦芙徊。

  看到堂姐哭的這么稀里嘩啦、肝腸寸斷的,她沒好氣的回嘴道:

  “這有什么好哭的,人家要埋,你就乖乖等人埋嗎?再說,王爺還好好的,你干嗎咒他短命?說不定你們還能做一世的恩愛夫妻……”

  “要我守一輩子……活寡嗎?不,我不嫁,我不嫁——”

  “好啦好啦……你不嫁就同老太爺說去,反正腳長你身上,就算跑了也沒人能奈何的了你!贝蘖邤[擺手,只想早點(diǎn)打發(fā)走這些吵她的家伙。

  “要說就快去說,免得當(dāng)真訂了親,想退婚還會連累崔府!

  “說的對,說的對……”強(qiáng)打起精神,顧不得頰上淚痕未干,崔縵舞就帶著浩浩蕩蕩的侍女們請命去了。

  崔六七當(dāng)然知道隨口胡謅馬上會被拆穿,等會可能會被侍女們罵的狗血淋頭,不過在她們求證的這段時間,她好歹能有一段安靜時間。卯起來趕工嘍!

  *     *    *    *       

  “什么?小姐不見了?”兩個月后,當(dāng)崔六七在琴課上左等右等,偏是等不著堂姐來,她正準(zhǔn)備按慣例,隔著屏風(fēng)偽裝成堂姐彈一曲讓先生品評時,她險些被侍女通傳的這突如其來消息、給嚇得彈斷琴弦。

  那日之后,她聽說由于火洵王府勢大,又請求圣旨賜婚,以至于崔家無法婉拒這門親事;可她本以為堂姐會乖乖認(rèn)命出嫁,沒料到堂姐就這么跑了?

  崔縵舞平日總讓侍女們當(dāng)成寶貝似的呵護(hù)著,大家閨秀必學(xué)的琴棋書畫、女紅功課,她皆不用自己動手,都由美其名的“伴讀”崔六七負(fù)責(zé)打理。

  外界謠傳小姐有多么才貌雙全,其實(shí)無一不是崔六七不想在崔家白吃白喝惹人閑話,刻苦咬牙撐出場面,幫小姐建立的好名聲,也算償還崔家人情。

  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五小姐,竟然也會硬著頭皮逃跑?只會讓別人照顧的五小姐,絕不可能自己決定離開崔家……莫非有人慫恿她,并且?guī)退优?

  現(xiàn)下正主兒不見蹤影,她這替身也甭演了。匆忙來到亂成一團(tuán)的崔家大廳打探消息,她才打算小心翼翼默不作聲地跨進(jìn)廳堂,卻立刻讓人給揪了出來。

  “你好大的膽子,崔六七?”

  一見到崔六七出現(xiàn),周遭火冒三丈的人們立刻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

  “啊?”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崔六七還沒弄清究竟發(fā)生何事,就被人拉住手臂一把拽在地上,叫她跌疼好幾處。

  憑空降下無妄之災(zāi),她滿懷委屈的抬頭一望——喝!只見大堂上每個人皆對她投以憤怒目光,排隊準(zhǔn)備將她吊起來打,嚇的她動也不敢動,呆呆趴著。

  她……她也不過聽到消息晚來幾步,這也不成?大不了她下次走快些……

  “我、我下次不會再犯了……”她最怕出風(fēng)頭惹麻煩,趕快道歉息事寧人。

  “讓你有下次還得了?竟然敢慫恿咱們乖巧的五姑娘背棄崔家?”堂上主位端坐著的崔老太爺,一開口,那鋒冷語意便叫六七背脊不寒而栗。

  “我慫恿誰?”六七從來只有讓人呼來喚去當(dāng)下人的分,何時有那本事讓人聽她的?“老太爺,這定是冤枉,六七——”

  “六七,六七,你怎能做出這種事?”哭著推開人群、擠到六七身邊的,是她那從父親亡故之后便重病的娘親。

  可有一瞬間,六七娘親重重?fù)溥^來,并死命掐著六七纖細(xì)頸子之時,六七險些以為娘親奇跡似的康復(fù)了。她的脖子……唔……快斷了呀。

  “我沒有……慫恿小姐……”

  “沒有?你一進(jìn)來就向老太爺賠罪了,現(xiàn)在又想否認(rèn)?”六七之母搖晃女兒仿佛毫不費(fèi)力、搖的起勁,搖的熱烈。

  “那不是……”果然是多說多錯,看來一進(jìn)門,六七就忙道歉的策略失。环堑硬怀瞿涿畹木置,反而自動把麻煩攬上身。

  “我……我沒……沒有……”

  六七她猛然住口的原因,還不是因?yàn)榱弑荒镉H掐到窒息,而是因?yàn)樗X海中浮現(xiàn)一幕前些日子……她急著打發(fā)走吵人噪音時隨口答腔的話。

  “好啦好啦……你不嫁就同老大爺說去,反正腳長你身上,就算跑了也沒人能奈何的了你。”

  媽呀!不會吧?那時她隨便說說,小姐聽聽就算,居然當(dāng)真?然后,就這么在婚禮前七天,溜的不見人影?這么聽起來,六七好像還得負(fù)點(diǎn)責(zé)任。

  “這下你還想狡辯?”眼見六七不語,老太爺冷冽的將所有問題全扔到六七頭上。雖然不見得能解決問題,可有個代罪羔羊出氣,至少心情會好些。

  “伏威王原本就是功臣,這世子火洵翼近來更因戰(zhàn)功卓著而成了皇上跟前大紅人,咱們放任新娘失蹤,不擺明著是公然向火洵王府挑釁!

  崔老太爺步向六七,指著她鼻頭就是要她認(rèn)錯。

  “圣旨賜婚,若有違抗免不了一場抄家減門,現(xiàn)在縵舞被你嚇跑,你自個兒說說,你如何負(fù)責(zé)?七天后若無婚禮,崔家上下千余來口決不放你干休!

  “我——”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霉,自來到崔家,就為崔家小姐做牛做馬不算,現(xiàn)在連小姐的婚事結(jié)不成也扯到她頭上。

  嚇唬小姐的人是她沒錯,可當(dāng)小姐找上老太爺求情時,太爺也該解釋過,小姐訂親的對象并非老伏威王,而是眾人垂涎的世于火洵翼呀!

  誤會澄清后,小姐再有不滿,也不該要她承擔(dān)嘛!這根本是推托——小姐怎么還會因?yàn)檎`會而逃?這底下一定有人搞鬼“我去負(fù)責(zé)找出小姐!”

  她生平與人素?zé)o仇怨,她非要弄清楚,是誰想要栽贓陷害她!

  “找人?”老太爺冷嗤了一聲!拔铱茨阆氤讼短用摬攀钦娴陌?”太爺一場手,家丁們便一擁而上準(zhǔn)備架走崔六七。

  “太爺,您先聽六七一句!彼姹魂P(guān)了就全完了!

  為求自由,六七扯開喉嚨喊:“王府即將派人前來迎親,不快找回新娘不成,請讓六七將功贖罪,就算是賭上性命,七天內(nèi),必定找回小姐!”

  “找回她?你有那本事?崔家動員上百人出去,至今無消無息,就憑你?”崔老太爺鋒利白眉一挑,似笑非笑。

  火洵王府雖貴為功臣,可也不過是從前代起歸順我朝的蠻子,哪比的上目前朝起便是地方上名望世族的崔家?

  老太爺對圣旨早有不滿,心底其實(shí)更不愿寶貝孫女這么委屈下嫁,但,眼前如果不找個人嫁給火洵世子也不成……

  腦筋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目光落在眼前小女人的身上。

  “你既想將功贖罪,那干脆由你代替縵舞嫁給火洵世子,伺候他一生,如有泄密,讓王府知道你代嫁一事,到時連累崔家,咱們死,你也活不成!”

  不等她回答,老太爺便讓人將崔六七押下,嚴(yán)加看管。

  “慢著,這不成呀——”

  六七原還想反抗下去,可斜眼亂瞄,卻見她退到角落的娘親,手里不知從哪拿來的三尺自綾,就要往頭子上繞,視線一交會,仿佛在告訴她——

  敢說個“不”字,不回報崔家恩情,娘做鬼也不答應(yīng)。

  這回六七想跑也不敢。她自認(rèn)不欠崔家什么,可娘卻是她惟一的親人,總不能眼睜睜看她娘親……也罷,成親前,要逃還多的是機(jī)會。

  好漢不吃眼前虧,慢慢再想方法脫身。七天內(nèi),非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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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這一耽擱,直到迎親當(dāng)天,六七被迫穿上火洵家為新娘特制的喜服為止,她幾次騙過侍女們解開她的束縛,企圖逃脫房間,但都讓老太爺識破。

  可看外頭熱鬧景況,她若再不走,豈不真的得一個人去面對那傳說中兇猛好戰(zhàn)的恐怖世子?

  所幸老太爺怕六七的伶牙俐齒,再次說動侍女幫她,早將底下一干人等全數(shù)撤走,現(xiàn)在她身旁沒人,不逃更待何時?

  她勉強(qiáng)自床上站起,跳呀跳的,跳到房間中央的圓桌邊,屈身向前,幾乎是貼著桌面,拿整個臉往桌上茶具撞去,將東西盡數(shù)打翻,碎裂一地。

  “唔!”她又轉(zhuǎn)身跪跌在地上,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挪動自己身子,使被綁在身后的雙手能撿起碎片,割斷繩索。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崔六七在手腕上錯劃了幾道傷口?總之六七滿頭大汗的解開繩索時,已是日正當(dāng)中,眼看迎親吉時即將到來。

  她在鼎沸人聲接近前,總算成功拿椅子撞破破木條封住的窗口,顧不得身上仍是一身喜服,拋下沉重礙事的鳳冠霞帔就沖了出去。

  雖不曾拜師學(xué)武,可在崔家這段期間,她也不是白混的。

  小姐的琴棋女紅等功課,常必須由她代勞,因此溜達(dá)廚房之際,她就借機(jī)練得一身好廚藝,甚至在府內(nèi)閑晃時,也跟著護(hù)院們學(xué)防身術(shù)。

  就算拳頭功夫不算一等一,至少手腳還利落,膽子也夠大,巧妙地避開人群、找到偏僻角落、爬樹翻墻還難不倒她。

  “呀!”她落地時雖有些失敗,不小心扭傷腳,可至少沒讓人發(fā)現(xiàn)她逃脫——等一下!她剛剛明明就是相準(zhǔn)沒人才跳的,怎么這會兒卻聽到——

  六七順著那急速接近的馬蹄聲,不免訝然轉(zhuǎn)頭往她右側(cè)一望——

  她被迫抬頭,迎著炫目陽光,看向那巨大陰影,驚覺來人已至她的跟前!

  這家伙好快!何時來的?好可怕呀!

  這是六七被那騎土駕馬經(jīng)過時,所帶來的強(qiáng)烈風(fēng)壓撂倒前,惟一的感想。

  完蛋了,她躲不開!這下她會活活讓馬蹄踩死!

  下一刻,就在六七認(rèn)命閉上雙眼,以為自己毫無防備向后傾倒,必定會撞到后腦勺摔慘時,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僅沒撞傷,反而落入一個結(jié)實(shí)的懷抱里。

  “呃?”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相信自己好運(yùn)的崔六七,推不開那環(huán)繞著她嬌小身軀的有力臂膀,只得背倚身后那盈滿熱力的寬闊胸膛抬頭望去——

  最先映入她眼中的,是她救命恩人那雙妖異瞳眸,一只是似夜深不見底的深邃闃黑;另一只是如畫萬里晴空的清澈湛藍(lán)。

  單就這么一望,她便被他的神秘給深深卷入其中,不可自拔,難以置信世上有這么美的眸子。

  遑論她定下心神后,這才注意到他那端正俊逸的臉龐煞是好看,及腰長發(fā)似乎未曾梳理,散被在肩上,一身墨紫裝束卻凜然散發(fā)不可侵犯的剽悍霸氣。

  她傻傻欣賞著這么一位絕世奇人,沒有絲毫想避開的意思。

  “總不會是嚇傻了吧?覺得見到鬼了?”他漾開優(yōu)雅的笑容,和煦問道,可其中卻難掩一絲譏諷!昂芸膳?”

  “不,怎么會呢?”她立刻明白,他意有所指的是他那與眾不同的雙目,但他不知道,最讓她著迷失神的,也正是他那宛若包含無限秘密的瞳眸,神秘而奇特。

  “好藍(lán)、好澄澈,像天空的顏色,似乎永遠(yuǎn)都會是好天氣——”

  六七猛然住口,發(fā)現(xiàn)自己盯著他太久,又胡言亂語的,極為失禮,忽覺雙頰莫名燒燙起來,她不免有些難為情,輕輕與他拉開了距離。他是誰?

  從來只求生活安定的六七,不曾對任何事物有所好奇,可生平第一次,明知不合禮教,卻想多知道些他的事!爸x謝公子……出手相救!

  “看你的模樣,總不會是半路遇劫的新娘吧?”他微瞇眼,打量起她的落魄。穿著不成套的喜服,身上沾染了不少泥沙,更有甚者,她手腕上……

  “這是怎么回事?誰……傷了你?”一瞬間憐憫起她,連他也不自知。

  “不,沒事。”她畏縮收回手,不敢解釋那是她逃亡留下的痕跡。

  想起方才從遠(yuǎn)處便注意到她是翻墻出來的,青年饒富興味地勾起唇角。

  “還是……你想逃婚?”

  “算是吧……不、不是的!被艔埜目冢鲜嵌嘁痪湓挼牧,不免有些厭惡自己的誠實(shí)。

  就算她想解釋道亂七八糟的代嫁緣由,卻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信任他,對他全盤托出。可是,他既愿意對陌生的她伸出援手,總不會是壞人吧?

  “我不是新娘!碧拱淄聦(shí),也許可以請求他的幫忙?

  “可你身上穿著的……”橫看豎看都是貨真價實(shí)的大紅喜服。略為側(cè)耳傾聽旁邊崔府里逐漸擴(kuò)大的騷動聲,俊美青年若有所思的盯著她好一會兒。

  “聽聞崔府今日辦喜事,看來你就是那位得幸嫁進(jìn)火洵王府的新娘?”

  “我說過我不是!绷咭幻婢o張的左右張望著,一面急忙否認(rèn)!拔遗c崔家無關(guān)。”本來就沒她的事,自然要裝傻到底,死不認(rèn)賬。要走就要快!

  “不是?”他不免有些好笑!熬瓦@么不愿委身火洵世子?”

  “你怎能一口咬定我們有關(guān)系?”她反問。這人怎么這么噦嗦?

  他笑而不答,像是看穿一切!盎痄砗么跻裁挟(dāng)代猛將,就算代嫁,貪圖他的千金佳麗少說也有一鄉(xiāng)鎮(zhèn),你不滿他哪一點(diǎn)?”

  “正牌的新娘都不嫁了,關(guān)我啥事?可以了吧,你沒事就讓開路——”

  受不了他一再追問,六七終于松了口,半默認(rèn)她與崔府的關(guān)系。

  才想走,卻聽到遠(yuǎn)方馬蹄奔杳,零零散散,由遠(yuǎn)而近!

  六七不安的再次回頭探看崔府是否已經(jīng)派人來追,若是崔家人騎馬,憑她的腳程,定逃不掉,除非她也有馬兒幫忙或者有人掩護(hù)她——

  事態(tài)緊迫,她也決定豁出去,就把一切賭在這位公子身上吧!

  “公子可愿好心相救,助我離開這兒?”她甜甜一笑,甚是可人。

  “套句你說的,你不嫁又關(guān)我啥事?”他突然回頭吹起一聲口哨,不消多時,不遠(yuǎn)處閃電般地竄出一匹火紅駿馬。他無動于衷的翻身上馬。

  唉?這匹馬不就是方才險些撞傷六七的馬?

  也就是說,眼前這青年便是原將撞上六七的騎士,可他卻嫻熟調(diào)開坐騎行進(jìn)方向,同時躍下馬,靈巧的救了六七?她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所以,她怎能眼睜睜看著近在眼前的惟一救星跑了呢?

  “慢著!公子!我不會讓你做白工的!”崔六七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舉起雙臂沖出,橫身擋在正欲離去的高舉馬蹄前!

  “你想玩命嗎!”他反常地失去沉穩(wěn)自制,喝了一聲。

  當(dāng)他察覺她的行動時,千鈞一發(fā)之際,及時掉轉(zhuǎn)馬頭。奇怪,她擅自擋下他,就算被踩傷也是她咎由自取,他為何無法坐視不管,會因她停下?

  他從來不是這么心軟的人啊?怪了!

  “我只是希望公子能幫個小忙。看你一身風(fēng)塵仆仆,該是遠(yuǎn)地來的過客,公子若要離開,行個好,順便帶我走好嗎?我……會付出代價報答的!

  拔出頭上剩沒兩三只的珠玉花簪,既然是崔家給新娘的飾物,應(yīng)該也值些銀兩吧。

  “這些東西我還不看在眼里!彼_實(shí)沒多看她手上的東西一眼,只是直勾勾的望著她。“我要的代價你給不起!

  “公子不說,怎知我給不起?”她逞強(qiáng)說了。追兵將至,現(xiàn)在她可沒有后路,不巴著他不放,還能怎么辦?

  “好大的口氣!痹局皇琼樖志人,沒料到她竟會勾起他罕見的興致。

  放眼天下,還沒有他想要卻要不到的東西,而這沒眼光的小姑娘,吹牛不打草稿,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從沒有女人當(dāng)他的面,誑他、騙他的。

  很好!就為了她難能可貴的勇氣,不曾對女人多費(fèi)心神的他,一時興起,就姑且陪她玩一會兒吧。

  “公子想要什么?我們可以談,只要先帶我離開……”

  六七當(dāng)然知道,自己身無分文,他要什么沒什么;反正她什么都給不起……所以答應(yīng)任何條件又有何差別?

  大不了,到時……再從他身邊逃跑就是。雖然她或多或少是對他抱有一絲罪惡感,可為了脫身,她管不了那么多!

  “你既自稱并非真正的崔家小姐,想來也沒什么細(xì)軟銀兩,除了錢,你還能給我什么?再說你執(zhí)意逃離崔家,你承諾的東西,又要如何償還?”

  他像是看穿了她的貧困窘境,好整以暇的懶散回應(yīng)!翱礃幼,我若想確實(shí)收回代價,似乎也只能向你要惟一你給的起的東西了!

  見他唇邊漾起一抹別有深意的曖昧微笑,又聽到他意有所指的話,原先只想暫時賴著他的六七,忽覺背脊發(fā)涼,不由自主倒退一步。

  他,……想要什么?總不會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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