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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男寡女 第六章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下是故意的!”

  昏迷中,穗穗不斷地呼喊著這一句話。

  夢中,一個全身血淋淋的女人,伸出雙手不斷地向穗穗乞討著:“還我的生命!還我的幸福!還我--還我--”

  穗穗滿頭大汗的嘶喊、奔逃,還是擺脫不了這幽靈般的鬼魂。她無路可逃、無處可躲,在夢的邊緣拍打著現(xiàn)實(shí)的厚墻,還是無法讓自己轉(zhuǎn)醒。

  這是個永遠(yuǎn)也無法擺脫或醒來的惡夢。

  病房里有兩個男人,正憂心的看著病床上不停囈語的穗穗。

  “穗穗,好了,沒有人怪你,不要再自責(zé),不要再難過了。快點(diǎn)好起來,穗穗……”穗穗的父親坐在床邊握著女兒的手,不停地安慰著。

  顧葉夫終于會見了穗穗的家人。

  穗穗的父親是個身材相當(dāng)魁梧的中年男人,胸膛厚實(shí)寬挺,小腹沒有一點(diǎn)贅肉,連說話也是中氣十足。

  他接到通知就趕忙來到醫(yī)院探望女兒,和顧葉夫稍微寒暄后,就把全部的精神專注在穗穗身上。

  “殷伯父,穗穗沒有事了,她的傷口復(fù)原得很快,幾天后就可以出院了!鳖櫲~夫安慰著焦慮的殷父。

  殷父回頭,感激的說:“顧醫(yī)生,真的很謝謝你,聽說在山上的這幾個月,都是你在照顧穗穗!

  “哪里,其實(shí)都是穗穗在照顧大家,她幫了我很多忙,是我要謝謝你們才是。”

  “不要客氣了,穗穗離家的時候我很擔(dān)心,就怕她會做出什么傻事--可是當(dāng)她打電話回來,說她在山上遇見了一個義診的醫(yī)生,決定留下來幫忙,口氣很興奮、很快樂的樣子,我松了一口氣。我沒有阻止她任性的行為,是因?yàn)槲抑溃胨胄枰獣r間來恢復(fù)。唉!穗穗的媽媽身體不好,這次穗穗受傷,我怕她媽媽擔(dān)心,一直都還沒有告訴她。”

  “穗穗會好的。她很勇敢、很堅強(qiáng),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子,我很佩服她。”顧葉夫衷心的說。

  “穗穗個性外向,她遺傳到我的運(yùn)動細(xì)胞,連打跆拳道的身手都比男孩子強(qiáng),要不是她媽媽怕她嫁不出去而阻止她繼續(xù)練習(xí),穗穗在運(yùn)動方面一定會有很好的成就。唉!如果她能夠安安分分的像個女孩子,或許我和她媽媽就不會這么擔(dān)心她了。”

  回想起穗穗的身手和膽識,顧葉夫不禁微笑地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同感。

  穗穗又開始囈語,反覆說著同樣的話。

  顧葉夫基于醫(yī)生和朋友關(guān)心的立場,懷疑的問:“殷伯父,穗穗的個性這么活潑外向,怎么會得憂郁癥呢?是不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事情?”

  殷父望著熟睡的女兒,滿臉愁容的說:“穗穗還是沒忘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是一個意外,誰都沒有辦法控制的。一年多以前,她和朋友出去參加同學(xué)會,她們喝了點(diǎn)酒,在車上玩鬧,回來的路上撞到了人--對方在醫(yī)院急救無效,死了……她自己也受了重傷……”

  顧葉夫詫異得說不出話來,穗穗曾說她做了一件不能挽回的錯事,她愿意付出生命來挽回這個錯誤,F(xiàn)在他終于知道穗穗逃避的原因了,畢竟奪走別人寶貴的生命,是花多少代價都無法換回和彌補(bǔ)的。

  殷父低著頭,逕自又說:“穗穗知道以后非常自責(zé),她媽媽怕她做傻事,想了很多方法,寸步不離地陪在穗穗身邊,把自己的身體都累垮了。穗穗不想再讓我們擔(dān)心,就說要一個人出去散散心,我們不得不答應(yīng)她,因?yàn)樗胨朊刻炀拖裥惺呷庖粯,完全不再是從前生龍活虎的樣子!彼刂貒@了一口氣!鞍!我什么方法都試過了,最后只好讓她自己出去尋找克服痛苦的辦法,我想--她是找到了,可是也受了傷回來!

  原來如此--他明白穗穗挑戰(zhàn)生命極限的動機(jī)了。原來她想用自己的生命冒險,以成就補(bǔ)償他人的心理。

  原來他們都是一樣的,山上是他們想藉以逃避現(xiàn)實(shí)和療傷的地方。

  而今,表面上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結(jié)痂,但是心中的傷痛還是像一道深深的裂縫,永遠(yuǎn)也無法填滿,只有時間……能夠救贖,能夠令他們暫時地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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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穗穗……穗穗……”

  顧葉夫溫柔的叫喚,是穗穗在夢境里唯一能夠聽到的聲音,恍若天籟之音,從天堂傳到地獄,一聲又一聲,帶領(lǐng)著迷途的穗穗從夢境里走出來。

  她慢慢地張開眼,第一眼就看到了聲音的主人。

  “穗穗,你沒有事了!鳖櫲~夫輕輕地對她說,握緊她的手。

  “大胡子……”穗穗什么話都說不出口,靜靜地感受對生命的感激與珍惜。這是一個生命的起點(diǎn)--她曾經(jīng)死過,在他的眼底又重生了。

  “穗穗,你這個傻瓜!”當(dāng)她昏迷的時候,他心里累積了許多話想說,但此時面對著清醒的她,卻只是脫口說出這一句。

  “我怎么在這里……”環(huán)顧四周雪白的墻壁,穗穗一時間想不起任何事情來。

  “你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幸好沒有很深,再多幾吋,你就要躺在太平間了!”平時他是個溫柔又有耐心的醫(yī)生,從來不會對病患說出這樣的話,但遇上穗穗,他的耐性總會突然消失。

  “是啊……我實(shí)在太大意了,幸好你不在那里……”穗穗慢慢地想了起來,也不禁替自己的魯莽和大意捏了一把冷汗。

  “笨蛋!”顧葉夫又笑罵了一句。

  “你還要罵幾次啊?是不是罵我罵上癮了?我是病人耶!”穗穗大聲抗議,但一提氣,傷口又隱隱作痛起來。

  顧葉夫疼惜的看著她,但想到那驚險的圍打畫面,難以壓抑的怒氣又油然而生,劈頭又是一頓罵!拔疫沒罵夠呢!你以為你是誰。渴切袀b仗義的女英雄嗎?你媽媽真是把你生錯性別、投錯胎了!你根本就是一個比山上的猴子還要野的野女人!”

  穗穗怔怔地看著他。“你……你怎么和我媽媽罵得一模一樣?”

  “有嗎?”

  “再罵一次!我最喜歡聽你罵人了,拜托--”她懇求著。原來愛一個人會讓人失了心,就連被罵也甘之如飴。

  “神經(jīng)。 

  “太好了!”穗穗開心的說。

  顧葉夫沒轍地看著微笑的她,不禁懷疑自己或許真的治愈了她的憂郁癥。因?yàn)樗胨腚m然受了傷,卻還有如此燦爛的笑容,是他前所未見最堅強(qiáng)獨(dú)立的女孩。

  聽小吉對他敘述當(dāng)時的情景,穗穗為了營救游美麗,不惜和四個大男人周旋踢打。如果在場的穗穗換成了自己,想必一定被打得鼻青臉腫,還是沒辦法將游美麗救出來。

  當(dāng)警察即將趕到的時候,穗穗聽到了叫喚聲,松了防備,冷不防地被一個讓穗穗打了好幾拳的壞人從背后捅了一刀。

  穗穗血流如注的倒地,被送到山下一間小醫(yī)院里急救,管區(qū)警察人手不足,只抓到一個人,其他的都作鳥獸散的逃進(jìn)山林里。

  那天下午,他在家中接到管區(qū)警察的電話后,就火速趕到醫(yī)院,得知穗穗的傷勢不輕,需要即時開刀,他就將穗穗送到父親的大醫(yī)院里,親自處理穗穗一切的醫(yī)療過程。

  “想不到我一離開,你就出事了!”他搖頭嘆息的說。

  “誰叫你!一走就不回來了,你……你……”穗穗一時間說不出責(zé)備的話來。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要回家看爸媽,而且,那天下山以后一踏進(jìn)醫(yī)院,發(fā)現(xiàn)好多事需要處理,一時抽不開身回去。劉校長那里,我已經(jīng)打電話說過了。對不起,我應(yīng)該好好的和你說再見!彼椭^,滿懷歉意。

  她紅著眼,不想讓他感到愧疚,只好強(qiáng)顏歡笑的說:“沒關(guān)系啦!而且幸好你不在那里,否則受傷的說不定就是你……可是,我的心里又渴望你能在,如果你沒有下山,或許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不像我,動不動就和人打架,也不管對方有幾個人,先打了再說--”

  “是!真是野蠻,不知道將來哪個倒楣鬼會娶到你?”

  穗穗斜睨了他一眼,聽他說風(fēng)涼話: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陣酸楚,氣呼呼的說:“你放心!那個倒楣鬼不會是你的!”

  “唉!我真替他可憐,將來你老公如果被你打傷,歡迎帶他來這里,我一定免費(fèi)給他醫(yī)治!彼χf。

  “嫁一個會自救的人不是更省麻煩!”穗穗喃喃地說。

  顧葉夫沒有聽清楚,探下身體問:“你說什么?”

  “嗯,沒什么--對了!大胡子,等你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幫幫游美麗他們,我不知道那些壞人還會不會回來。l穗穗憂心忡忡的說。

  “游美麗的事情你不用擔(dān)心了,警察抓到他們其中一個人,現(xiàn)在正在追查其他的人,他們都是犯案累累的人口販子。那天你受傷以后,游美麗的爸爸就失蹤了。我托人帶了一筆錢給游美麗的母親,要她們母女到南部去重新生活。離婚的法律問題,我也請人幫忙處理好了。她們唯有離開那個環(huán)境,才能夠永遠(yuǎn)脫離暴力的生活!

  穗穗露出了崇拜和愛慕的眼神,微笑地說:“我就知道還是你有辦法!等我們回去的時候,一定會有很多精彩的話題好講!大山、石頭和小吉,一定等不及我們回去了--”

  她正興高采烈的想像和描述,只見顧葉夫沉下了臉,面色凝重!八胨搿乙院蟛粫倩厝チ!

  “為什么?”地睜大眼睛看著他,明知道他早晚會離開,還是忍不住問。

  “因?yàn)槲抑唤o自己一年的時間,一年過了,我必須回到原來的生活。山上,只是讓我暫時逃避的地方,我還是要回來這里,重新面對自己的人生。我已經(jīng)拜托人替我處理山上的事情--”

  她目光飄渺,悠悠地說:“是。∥覀兌疾荒茉偬颖芰,都必須回到屬于我們的生活。在這里,你一點(diǎn)都不需要我,我們還是要分開的。葉敏說得對,你不屬于山上的少數(shù)人,你是個很有前途的醫(yī)生,應(yīng)該在這里幫助更多人,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好像夢一樣,而夢……終是要醒來的!

  “對不起……”他噎住了似的,只能說出這句話來。

  穗穗能夠理解,顧葉夫的這一句對不起,包含了許多意義。

  他無法再回到山上幫助需要他的人,他無法回應(yīng)穗穗對他的一片癡心,他無法忘記心中思念的情人,他無法再承受穗穗無止境的付出……

  穗穗不怨他無情,或許--或許是他太有情了,才會無法接受她的感晴,這又怎么能夠怪他呢?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穗穗說:“對!你是對不起我,我為你付出這么多,為你上山下海、兩肋插刀,還差一點(diǎn)送命,這一切都是因?yàn)槟愕年P(guān)系,你一定要回報我什么才可以!”

  顧葉夫錯愕的看著她無賴般的話,念她為了救人而受傷,只能無奈的問:“好--都是我的錯,你要我怎么回報你?”

  穗穗瞇著眼睛,出了好一會兒神。

  這樣的神情讓顧葉夫著迷,涌上一陣莫名的心動。

  小葉的影子倏然閃過腦海,他不知不覺的將穗穗放在心口上和小葉相比。小葉是個溫柔美麗的女子,有一頭黑緞般的長發(fā),還有一雙深邃充滿夢幻的眼睛,讓人一見就難以忘懷。

  而穗穗--要如何形容她呢?穗穗的身上有太多的色彩,所有的形容詞用在她身上都嫌不夠。她也有一頭及肩的長發(fā),在黑夜里閃動著光澤。她的個性大而化之、不拘小節(jié),但有時卻又心細(xì)如發(fā),體貼善良。她說話時的神情和風(fēng)采時常吸引著他,但是不說話時的模樣,更能夠動搖他的理智,占領(lǐng)他的心神……

  穗穗出聲打斷他的遐想。“大胡子,我想看你胡子刮掉的樣子。雖然我很想留在你的身邊,可是我知道你會很為難,因?yàn)槟阒牢液軔勰,我們絕對沒有辦法只是明友而已。所以你放心,我會離開你的。但是……我很想記住你的樣子,這樣就算離開了,我也可以很清楚的想起你的樣子……”

  他假裝松了一口氣,牽起笑容說:“我還以為你又要想什么詭計整我,原來只是要我刮胡子!我這胡子可是留很久了--”他留戀的撫摸下顎的落腮胡。

  “可以嗎?”

  “當(dāng)然。”

  “太好了!”穗穗高興的拍手,但動作太猛,一個牽動,全身一陣劇痛。“哎喲!”她痛苦地大聲呻吟。

  “不要亂動啦!野女人--”顧葉夫?qū)⑺话卜值纳眢w按下,低頭拉拉她身上的被單,細(xì)心的檢查她手上打點(diǎn)滴的針孔。

  “還有、還有……”穗穗忍著痛,還是要把心里的話說完。

  “還有什么啊?你的要求還真多!好好休息行不行?連靜靜躺著都很困難嗎?我看干脆給你打一針鎮(zhèn)靜劑好了!鳖櫲~夫開玩笑的說。

  她仰起頭,定定地看著他說:“離開以后--一定要記得我,一定……要記得我……”

  他握緊她冰冷的小手,有一股想緊緊擁抱她的沖動。

  “穗穗,要忘記你是很難的。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不要再做任何挑戰(zhàn)生命極限的蠢事了!好好的存在著,好好的為愛你的人活著。不管過去你曾經(jīng)遭遇過什么挫折,不管你曾經(jīng)做過什么錯事,都要勇敢的面對、勇敢的解決、勇敢的走下去--”

  穗穗用眼淚回答他,他們深深的望著彼此,用眼淚體會他們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生離死別。

  許久,穗穗的眼角滴下了淚水,她回握著他的手,哭著說:“我會的--大胡子,我告訴過你,我的存在都是因?yàn)槟悖鞘钦娴。自從我遇見你的那一天起,你帶給我勇氣,你改變了我輕視生命的想法。顧葉夫,我答應(yīng)你,我會的……因?yàn)槲沂菫槟愣嬖诘!?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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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終于要分開了。

  兩個星期后,殷父來到醫(yī)院接穗穗回家。殷母幾天前才知道消息,已經(jīng)等不及穗穗回家,好全心照顧她了。

  在這兩個星期,顧葉夫在醫(yī)院里雖然忙碌,但都會抽空來探望穗穗,只是每次只要他多停留在病房一會兒,身上的手機(jī)就會不斷地響起。

  他答應(yīng)要刮胡子的事,還忙得沒有時間實(shí)行,穗穗連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說一句話都是奢侈。

  這里的生活步調(diào)和山上平靜單純的生活恍若天壤之別。

  穗穗多停留一天,就愈能體會葉敏說的話。顧葉夫并不是尋常的山林野夫,這間規(guī)模不小的大醫(yī)院就是他們顧家父子的。他一回到醫(yī)院,就全心投入治療癌癥的研究,這是他的所長,只有在這里才能讓他發(fā)揮自己的能力,拯救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她能做什么?回到了都市里,除了有俐落的身手,她連大學(xué)都沒讀完,更別說要像顧葉夫一樣行醫(yī)救人。

  但是幫助別人有很多種方法,只要有心,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做得到。她躺在病床上整整兩個星期,想了很多,終于領(lǐng)悟到自己未來要走的方向。

  “我要當(dāng)老師!對!我一定可以做一個盡責(zé)的好老師,幫助很多需要幫助的孩子。我要回到山上的小學(xué),到那里當(dāng)老師,或許--或許有一天,顧葉夫會回去那里看看;蛟S我們會有機(jī)會再見面……或許……或許我們還有一絲絲、一點(diǎn)點(diǎn)的可能會在一起,對!只有這個方法!”

  但過了一會兒,她又頹喪的想:“在這間大醫(yī)院里,除了生病以外,我根本沒機(jī)會進(jìn)來,更別說要找時間和顧葉夫相處了。連在同一間醫(yī)院里,我看到他的時間也是那么有限。唉--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更何況他又忘不了死去的情人,或許我們真的是沒有‘或許’……”

  穗穗起身坐在床沿,一邊嘆氣,一邊望著窗外的景色。

  “怎么臉色這么難看?”

  突然間,從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穗穗興奮的回頭,不料卻看到一個斯文英俊的醫(yī)生笑盈盈的站在那里。

  他一身白袍,脖子上還掛著聽診器。五官立體,鼻梁高挺,臉頰白凈,頭發(fā)修剪整齊的梳向腦后。

  她小心翼翼的問:“你是誰。俊

  他不說話,熟悉的眼神慢慢透露出他的身分。

  “你是大胡子……”她恍恍惚惚地看得出神。

  顧葉夫點(diǎn)點(diǎn)頭。

  “想不到你刮了胡子以后,這么好看!”穗穗感到莫名的酸意,就怕他太優(yōu)秀、相貌太好,自己就距離他愈遙遠(yuǎn)。

  “很多人都這么說!彼粗卮。

  “很多人這么說嗎?我有點(diǎn)后悔要你這樣了……”穗穗嘟起嘴,一臉不悅。

  顧葉夫摸摸平滑的下顎,帶點(diǎn)靦?的笑說:“傻瓜,是你自己要求我的,怎么又后悔了?回來的時候,我爸媽拜托我好久,我都不肯刮掉呢!還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后你不能再叫我大胡子了。”

  “可是,我還是喜歡叫你大胡子,那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你,一個只屬于我的記憶里面的你,沒有人可以帶走,沒有人能夠分享……”穗穗低聲地呢喃,一臉頹喪的表情。

  顧葉夫走近床邊,托起她纖細(xì)的小臉,低沉溫柔的說:“野女人--你也會永遠(yuǎn)在我的心里,沒有人能夠帶走和分享的。”

  穗穗紅著眼,說不出話來。

  他打斷她的思緒!八胨耄愀赣H已經(jīng)替你辦好出院手續(xù)了,我是特地來和你說再見的!

  “要說再見了嗎?我們真的要分開了嗎?”

  穗穗像是被遺棄般的痛苦,令顧葉夫感到強(qiáng)烈的不忍和難舍。

  他努力地鎮(zhèn)定下來,安慰穗穗說:“我們以后還是可以再見面啊!或許我們可以找機(jī)會出來喝喝咖啡,或許我們可以相約再到山上去看看小吉他們,我們還是可以當(dāng)朋友--”

  穗穗聽完他的話,強(qiáng)烈的自尊油然而生,直率又坦白的說:“只是朋友嗎?對我來說那是不夠的,看著你,卻只能做你的朋友,對我來說是一種痛苦的折磨。如果只能這樣,那就不要再給我太多的幻想了--”

  顧葉夫僵立著,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穗穗失落的心情,他根本無法回報她的感情,或許他的感情早已在另一個死去的女人身上用盡,從此遺落了再愛人的勇氣。

  “我要離開了,那就讓我任性的愛你幾分鐘……”

  顧葉夫還沒有體會出穗穗話里的涵義,就被她緊緊的攬住,熱烈的、熾情的堵上自己的唇。

  這是穗穗第二次吻他了。第一次是在深不見底的湖心里,仿佛是一場夢幻的狂歡,他放棄了掙扎,剎那間只想著--就和她沉溺在湖心,永遠(yuǎn)也不要起來吧!

  第二次的吻,顧葉夫也不知不覺的擁住了她,不知何時起,兩人開始熱烈的纏綿在一起,就算有人突然走進(jìn)病房,他也不在乎了。

  原先只有穗穗主動的吻,到最后竟熱烈的演變成兩人的狂吻。他加緊對穗穗擁抱的力量,或許很久以前他就想這么做了,卻一直抗拒著自己的欲望。

  是心與心的撞擊,是靈魂深處的吸引,是山林間一股迷幻的魔力強(qiáng)烈的將他們緊緊吸引在一起,兩人都失去了控制的力量。

  許久以后,是顧葉夫先恢復(fù)理智,停止了這一場激烈的狂吻。

  穗穗靈動的大眼睛,像是喝醉酒似的望著他,發(fā)癡般的凝視他的雙瞳。

  他終于放松了手,兩人成了靜止的狀態(tài),始終不說一句話,只讓沉默代替一切。

  他的身體慢慢地向后退,一吋一吋,艱難的脫離穗穗的手。

  穗穗頹然的放下手,不再勉強(qiáng)他和自己。

  “咳咳……”

  這個時候,門外發(fā)出一陣干咳,他們同時回頭往外看,原來是穗穗的父親,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殷父一臉無事的表情,一進(jìn)門就用大嗓門高亢的說:“顧醫(yī)生,謝謝你!剛剛我去柜臺辦理出院手續(xù),護(hù)士小姐竟然對我說不用繳交醫(yī)療費(fèi)用了!

  顧葉夫微笑的說:“哪里,殷伯父,這是至少我能夠做到的。”

  “真是不好意思!穗穗讓你照顧這么多,她一定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對不對?”殷父回頭笑看著臉色潮紅的女兒。

  “爸爸!還不都要怪你,有其父必有其女,你沒聽過。俊

  “是。《际俏业腻e!從今天起,你要乖乖的聽爸爸和媽媽的話,好好的回學(xué)校把課業(yè)完成。我告訴你媽媽了,她擔(dān)心得想來看你,可是我看她的身體還是很虛弱,等我們回去以后你再和媽媽解釋,以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吧!”殷父看見穗穗終于恢復(fù)了精神,心里頗感安慰。

  “對不起,爸--媽媽的身體不好,都是因?yàn)樘珦?dān)心我了!對不起!彼胨腚y過的低下頭。

  顧葉夫說:“是。∧阏孀屓藫(dān)心。穗穗,你爸爸說得很對,你還年輕,先把書讀完--”

  “我會的,我心里已經(jīng)有計劃了!”穗穗馬上抬頭,雀躍地說。

  “什么計劃呢?”顧葉夫?qū)墒纸徊嬖谛厍,興趣盎然地問。

  “我要當(dāng)小學(xué)老師!在山上當(dāng)義工的日子里,我發(fā)現(xiàn)啊,我對小孩子還滿有一手的。”

  顧葉夫收起笑容,嚴(yán)肅慎重的說:“是嗎?我很擔(dān)心被你教到的小朋友,他們身材弱小,可禁不起你的過肩摔哦!”

  穗穗伸出小指頭說:“我可以和你打賭,我絕對會是一個最棒、最有愛心、最有耐心的好老師!

  顧葉夫噗哧笑出聲來!皭坌模磕托?好--我和你打賭,如果你將來變成一個富有愛心和耐心,而且完全不會使用暴力的老師,我就……”

  “你就怎樣?”穗穗挑釁的問。

  “我就從你曾經(jīng)跳過的崖上跳下去--”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顧葉夫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感染到穗穗愛賭成性的習(xí)慣了。

  殷父看看手腕上的表,抬頭提醒道:“時間快到了!我到門口看看車子來了沒有?”

  穗穗點(diǎn)頭看著父親離去,顧葉夫兩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心里有許多話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離別的時間一分一秒的接近,兩人默默相對,都希望時間不要走得太快。

  穗穗打破沉默,她的聲音出奇的冷靜、出奇的溫柔、出奇的堅決!按蠛,我要走了--我會等你,等你的心重新打開的時候,一定要來找我,我不會放棄你,我會一直等你……”

  顧葉夫閉起眼睛逃避她真摯執(zhí)著的眼神,怕再看一眼,塵封的心就要被她擊潰。

  他困難的控制著感情,渾身緊繃,想回答穗穗,但說不出話,因?yàn)樗男睦镆矝]有任何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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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穗穗離開了。

  離開后的幾個月里他們還有斷斷績續(xù)的打電話聯(lián)絡(luò)幾次,但穗穗的生活步上軌道后,他也忙碌得忘了主動聯(lián)系,兩人就這樣慢慢地失去聯(lián)絡(luò)。

  顧葉夫忙碌的穿梭在醫(yī)院和自己的單身公寓之間,每天從床上醒來,未婚妻小葉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穗穗嬌俏美麗的模樣。

  小葉死了,無論他有多么的思念她,她的形體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這世界里。而穗穗,她是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當(dāng)他思念她的時候,還能夠感覺到穗穗仍實(shí)際存在相同的空間里,呼吸一樣的空氣,仰望著一樣的天空。

  小葉真的離開他了,無論他的愛情多么濃烈,思念多么折磨人,都喚不回她的生命。

  但,穗穗真的離開他了嗎?他時常按著胸口自問。

  她還是一樣魯莽,一樣見義勇為,一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喜歡動不動就和人打賭嗎?回想起和她相處的日子,他總是會不自禁地?fù)P起溫暖的笑容。

  穗穗走得瀟灑,就像她的個性一樣,愛得極端,全心付出,就算知道這愛情沒有辦法得到回報,她也不怪他,不愿為難他。

  顧葉夫想到穗穗最后離開的時候,痛苦說出的話--雖然我很想留在你的身邊,可是我知道你會很為難,因?yàn)槟阒牢液軔勰悖覀兘^對沒有辦法只是朋友而已。所以你放心,我會離開你的。”

  她又堅定的對他說--我會等你,等你的心重新打開的時候,一定要來找我,我不會放棄你,我會一直等你……

  穗穗是個行事果斷、愛恨分明的女孩,他知道她一定在某個地方等待著他。

  但他的愛情,早已經(jīng)隨著死去的愛人一起埋葬了。

  可是,為什么他還不斷地想起穗穗,他對她到底存有什么樣的感情?

  他沒有勇氣主動聯(lián)絡(luò)她,因?yàn)樗稽c(diǎn)也沒有把握自己的心會往哪里去。只能任憑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想念穗穗的心,像饑餓的禿鷹,不斷地盤旋在他的腦海里,肆無忌憚地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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