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原木相框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對年輕男女帶著灼燦笑容相依偎著,碧海藍(lán)天為景。女的有點面熟,他在大腦的記憶庫翻尋,在哪見過嗎?似乎沒有,以他的超人記憶不可能忘記……喔!有點神似小孟,只有一點,因為照片中脂粉不施的女孩太年輕了,而且長相秀麗,哪是小孟能比的,那一襲米白短洋裝更不可能會穿到小孟身上,大概是她妹妹吧?神情有點像。咦?仔細(xì)一看,這么說來,小孟也一雙清亮的眸子嘍?怎么以前沒注意!也許她年輕的時候長得還可以,妹妹長得清麗動人,姊姊不應(yīng)該差到哪里去才對,但到底她離年輕有多遠(yuǎn)了呢?
相框旁端放著一本精致的行事歷。
他出于下意識的翻閱……醫(yī)院……醫(yī)院……從某一天開始,「醫(yī)院」好象成了她的例行公事,而且記錄著數(shù)字,從一到四十九,這代表什么義涵?還有一些人名,翻到下頁,是一整面密密麻麻的和自己有關(guān)系的紀(jì)錄:
……六點半起床,準(zhǔn)備早餐。
十月三日--總匯蛋餅。
十月四日--總匯三明治。
十月五日……明天幫老板準(zhǔn)備……
原來,那些豐盛的早餐全是她的心血,原來自己占據(jù)了她生活的一大半。
他說不出心里的滋味,那來得并不突然的痛正急遽拉扯著他的胃。想起她的藥,手肘一移,不知什么東西被推落到地上……側(cè)身低頭,竟是她的黑框眼鏡。
他彎身拾起,右眼的鏡片上布著蜘蛛網(wǎng)裂痕。咦?是一副平光眼鏡。
一連串的疑惑在他心里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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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不要再跟著我了……好不好?」映雪不耐的回頭。
成昊跨在機(jī)車上,嘴里刁著煙,對于映雪的高分貝抗議一點也不以為意。
「回家?還是去醫(yī)院?我送妳!
「我去哪干你屁事,拜托你,離我遠(yuǎn)一點!
成昊陰沉的看她一眼,嘴角歪扯了一下,故意的仰頭,大吐出一口煙霧。
「痞子!」映雪罵道,轉(zhuǎn)身去攔出租車。
她知道他還是會跟來的,甚至于,他已經(jīng)搬到她對面的套房來了,只為了防止她逃跑,看來馨馨夫人的如來佛掌是不容忽視的。
果然,她踏出電梯,成昊已經(jīng)斜倚在她的房門口。
她視若無睹的低頭摸鑰匙。
「一天拖一天,妳打算讓他在那等死嗎?」他靠墻,嘴里依舊銜著煙。
她倏地停下動作瞪他。
「動手術(shù)要不少錢吧?」
「你調(diào)查我?」
「需要嗎?妳這幾天東奔西跑的不就為了籌手術(shù)費(fèi)嗎?」
「不干你的事。」她找出鑰匙。
「別傻了,人窮命賤,這社會的人情冷暖妳還沒搞清楚嗎?」
「我只聽過『人窮志不窮』,當(dāng)然,像你們這種人就不一樣了。」她推開房門。
「哈!沒錯,我們是天生命賤,妳咧,大概可以推翻『婊子無情』的論調(diào)了,就不知道妳那躺在床上的情人要是醒來,會是感激妳為他的犧牲,還是……」
「你住嘴!」她氣煞,恨不得將成昊的眼珠挖出,但她只是狠狠的甩上門,把氣出在那扇可憐的門上。
「如雪一般的寒氣逼人,是黑夜中映照出一道皚皚的……懾人的光芒。」
當(dāng)初馨馨夫人是這么說的,所以給她取了「映雪」的花名,如今才驚覺諷刺。天知道她有多痛恨這個叫映雪的女人,她只想理直氣壯做回孟靈!
「妳是誰?」映雪站在鏡前。
鏡里是一個神情憔悴,披頭散發(fā)的女人。
「妳不是我!孟靈是有理想、有自我、不向命運(yùn)屈服的,宋瑞澤的靈靈是柔順純潔的,妳不配,妳是映雪!一個為錢出賣自己身體的妓女!」
不!我不要當(dāng)映雪,我不要!
她擒起梳妝桌上的瓶罐往鏡中的人砸去,「鏗鏘」一聲,鏡里的人隨之破滅。
「喂,妳沒事吧?」成昊在門外叫。
她擒著一個慘淡的苦笑。
「喂……妳不開門我撞進(jìn)去嘍!」
她看了鏡里粉身碎骨的分身一眼,轉(zhuǎn)身去開門。
「妳……」成昊皺眉往她身上梭巡。還好,沒少一根寒毛。
「定吧,帶我去見你的馨姐!顾兄鴫咽繑嗤蟮臎Q烈。
「妳要去見馨姐?」
「沒錯,早晚都要面對的,而且……我迫切的需要錢,因為我是個『有情的婊子』。」
「妳別傻了,辦法多的是,何必拿自己的一生當(dāng)賭注!
「我沒聽錯吧?你是在勸我回頭是岸嗎?」
「我……為先前的話跟妳道歉,我成昊不是一個沒血沒淚的人。唉--」他不耐的一揮手。「隨妳怎么想我,總之妳既然讓我遇上了,我就不會讓妳往火坑跳。」
孟靈楞然,這男人?!
「好吧,你告訴我有什么辦法好想?」
「我還沒想到!顾只謴(fù)酷樣,掏出一支煙,撇撇嘴!脯F(xiàn)在妳最好先去睡它一大覺,去照照鏡子,妳的『藕練』和賤狗有的比了,真是夠丑!
「真冷!顾咝Α
「會嗎?」
「我說你的幽默真夠冷場!
「我沒叫妳捧場!顾D(zhuǎn)身往他的房門走。
「喂,你去哪?」
「會周公。」
「你不怕我趁機(jī)開溜?」
「請便,如果需要,我還可以幫妳運(yùn)家當(dāng)。」房門隨之關(guān)上。
怪人!孟靈楞在門口,真的可以落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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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猛地扳過她的身體,兩手隨即侵略性的罩上孟靈的雙峰。
「不要……你不能強(qiáng)迫我!」她抗議掙扎著。
「我從不強(qiáng)迫女人,否則我也不用找婊子了!
「我不是婊子!」
他默不作聲低頭去吻她的頸項,手探進(jìn)她衣服里去。
「不要……小昊……小昊救我……」感覺他的下體隔著衣服抵上她的后臀,她尖叫。
成昊靠在門外,一聽是孟靈的呼救,臉色遽變!杆麐尩模∵@男人還真是饑不擇食。」丟掉煙頭,就去撞門。
「……成昊你這死人,快來救我。∧氵@言而無信的家伙,我要你下地獄!」
「碰」地一聲巨響,成昊沖了進(jìn)來。
孟靈像只小雞似的被壓迫在墻上。
「搞什么鬼?」方仲昱咆哮。
成昊沖過去扯開他,抬手就給他一拳。
方仲昱往后栽去,倒臥在床緣。
「敢動我老婆?老頭你活得不耐煩啦?」成昊露出臂上的刺青。
「你老婆?」他撐起身子,摀住挨打過后的右頰。
「沒錯,你想上的就是我老婆!
「開什么玩笑?我可是花錢……」
「干!有錢就能玩別人老婆嗎?我倒要看臺灣的法律管不管?你老婆管不管?」
「我中了你們的仙人跳是嗎?你想要什么?錢嗎?」他抹去嘴角的血絲,爬起來。
「我要的可多了,乖乖等電話吧!」
「證據(jù)呢?你拿什么威脅我?」
「哼!你很內(nèi)行嘛,走著瞧吧。」成昊拉起孟靈就走。
方仲昱緊握雙拳,眼冒火光,五十多歲的他,事業(yè)有成,每個禮拜定期找女人發(fā)泄性欲是他十多年來的習(xí)慣,因為跋扈……驕縱的老婆從沒能滿足他,沒想到今天卻當(dāng)了冤大頭,他非找馨馨那老鴇算帳不可。
「小昊,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孟靈感激的挽著成昊。
「不是要我下地獄嗎?妳以為每次都能像今天一樣逃過嗎?非得想其它辦法不可!估淅涞摹袘械、世故的,又滿不在乎的調(diào)子是他的專利。
兩人淋了一場雨成了落湯雞。
「能逃一天是一天吧,還有什么辦法好想呢?你要是再晚一分鐘來,我真會要你下地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喔,當(dāng)然不包括你……」
兩人同時跨出電梯。「那么,包括他嗎?」
「他?」她往自己的房門口看去,驚呼:「老板?!」
晁子齊斜倚在她門口,聞聲發(fā)現(xiàn)她,露出率真的熱情:「小孟,妳總算回來了,我等了妳一下午!
「等我?」她受寵若驚,大老板特地到她門口等她!
「妳真是迷糊,」他說,伸出夾克里的手,攤開的掌心放著一副眼鏡,右眼那蜘蛛裂痕不見了。「連眼鏡掉了也不知道,咦?妳配了一副新的!
孟靈驚覺,幸好今天坐了萬全準(zhǔn)備,現(xiàn)在成了落湯雞更是丑上加丑,不可能在他面前穿幫。
他下意識的伸手拂開她額前的亂發(fā),雨珠從發(fā)絲上滴落!冈趺戳苡炅?」
她猛地打個噴嚏,毫不客氣的噴了他一臉口水。
「進(jìn)屋去把濕衣服換下,感冒了我可不負(fù)責(zé)!钩申灰桓笨針拥恼f,掏出鑰匙去開自己的門。
「小昊,今天真是謝謝你!
「謝我載妳吹風(fēng)淋雨嗎?我的破摩托車可比不上人家的豪華跑車。」他冷冷的甩上門。
「他是妳鄰居?他生氣了嗎?」晁子齊問。
「別理他,他總是那副陰陽怪氣的調(diào)調(diào)!顾统鲨匙,請他進(jìn)屋。「房間比你的辦公室還小,你坐一會兒,別嫌棄喔!」
他環(huán)顧簡陋卻潔凈雅致的小套房,六坪大的空間,擺下一張單人床,一張兼作書桌的梳妝桌,一個容納了數(shù)十本名著的書架,一個小衣櫥,所剩的空間幾乎讓人無轉(zhuǎn)圜之地,但房間明顯經(jīng)過一番細(xì)心布置,窗上垂掛著粉藍(lán)的小碎花窗幔,床上罩著和窗幔同色的床單,地上鋪著水藍(lán)地毯,桌上陳列著幾樣精致的小擺設(shè),其中包括一個相框,他下意識的走去拿起它,照片上一男一女和她辦公桌上的是同人。
「我和我妹妹長得不像吧?」
他回身,她站在浴室門口,已換下濕衣服。
他放回相框,眼光巡梭著小屋的角落!冈趺礇]看見妳自己的照片?」
「我?」她掩飾心虛的越過他身邊,去把窗子打開,寒澀冷風(fēng)隨之撲來,她打了個冷顫,背著他望著窗外!肝沂莻不上相的人,照相豈不只能用來避邪。」
他走到她身后,長手越過她的身子將窗關(guān)上。「看來妳不是一個會照顧自己的女人!
她轉(zhuǎn)過身,才驚覺他的雙手支在門框上,她的身子正好被這雙手圈圍住,一轉(zhuǎn)身,他溫?zé)岬谋窍⒋捣髟谒樕希瑫r間瞬間靜止了。
他迷惑的俯下頭……她眩惑的閉上雙眼……
就在唇與唇交會的剎那,兩人同時彈開了。
兩人在有限空間里試圖保持最遠(yuǎn)的距離,不可置信的瞪視彼此。
「妳……」
「你……」好尷尬的異口同聲。
「你是專程替我送回眼鏡的嗎?」
「我發(fā)現(xiàn)妳是一個不可多得助手,所以……所以想請……妳原諒我那天的態(tài)度!
「原諒?」她又一次受寵若驚,大老板負(fù)荊請罪?!為了她這個打雜的小助理?
「妳該不會還記仇吧?」
「我不記得我們有什么不愉快?」她毫無城府的說。
「妳難道不是為了那杯加了牛奶的咖啡才罷工一個禮拜?」
「咖啡?喔!當(dāng)然不是。」
他變臉了,雙臂抱在胸前,這女人當(dāng)他是白癡啊!他還傻呼呼的道歉咧!道歉?他晁子齊過去二十九年的歷史可沒使用過這兩字,今天倒好。
「孟小姐,請妳給我好好解釋,妳憑什么無假曠職?」
「我……呃……發(fā)生了一點事故。」
「妳生病了嗎?還是……」他莫名的緊張,顯出關(guān)切之情。
「不……是我朋友生了重病,我為了照顧他所以……」
「所以丟下工作不管!
「對不起喔!」
哎,這迷糊女人,可以為了朋友忘記上班,當(dāng)她的朋友比當(dāng)老板幸福多嘍!
他板著臉孔!该魈炀劈c以前給我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辦公室,聽到了沒?」
「哦?」她驚喜的,雙頰染上紅暈,雀躍的跳到他面前,攀住他的手臂。「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回『鴻毅』?你不生我的氣了?」
一股燥熱自他體內(nèi)竄起,天哪!他八成是太久沒接觸其它女人了。該死!這女人究竟用什么妖法蠱惑他?
他僵直身體拉下她攀在他臂上的手,肌膚接觸的剎那,彷佛一股電流觸動他全身!敢姽砹耍 顾椭。
「我要走了!顾涿畹拿俺鲆痪。
她跟到門邊,他又突然丟下一句:「傻女人,去把妳的頭發(fā)吹干,我可不想要一個病懨懨的助理。」
見他頭不回也不道別的筆直踏進(jìn)電梯,她楞楞靠在門邊,下意識的摸摸自己還盤成發(fā)髻的濕頭發(fā),不解的沉思,怎么老板和小昊一樣像是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