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翔倚在躺椅上,懷里抱著三歲的小追情,給她念書。
“江南江北云漫漫,遙知易水寒,彤云深處望三關(guān),斷腸山又山……”
追情小小的身子在他偎中不耐煩的蠕動,小腦袋東轉(zhuǎn)西轉(zhuǎn),搜尋可以引起她興趣的東西。
遙翔拍了她的小胳膊一下,低聲斥道:“坐好,聽著!炜衫,海能翻,消除此恨難。”追情眼珠子賊溜溜的瞄上他鬢邊白發(fā),小手悄悄的伸過去,抓住,用力一拉……
“頻聞遣使問平安,哎喲!”遙翔痛呼一聲,拍掉她的小手,“小丫頭淘氣,不好好聽書,怎么扯伯伯的頭發(fā)?”
追情“咯咯”笑看。兩只小胳膊圈緊他的脖頸,問道:“伯伯,你和云姨的頭發(fā)為甚么是白的?爹爹,娘和情兒的都是黑的!
遙翔將書冊丟置一旁,撫著她黑亮柔軟的頭發(fā),微笑道:“因為伯伯和云姨是一家人,你和爹爹、娘是一家人!
“那我們家的老管家和伯伯是不是也是一家人?他的頭發(fā)也是白的!
遙翔被這個三歲孩童問得啞口無言,不知道怎么解釋才好。惜顏推門進來道:“不是,老管家和白頭發(fā)的廚娘是一家人!
“娘!弊非榕老逻b翔的膝蓋,沖進惜顏懷里。
云霓隨后進門,將藥碗端到遙翔近前:“爺,該吃藥了!边b翔像喝茶水一樣輕松飲盡。云霓收好托盤,拾起書冊笑道:“爺,您也太心急了,小郡主才多大?您給她念這種書她怎么聽得懂?”
惜顏笑道:“二哥將情兒當(dāng)男孩子來教,恨不得她將來成為一位大大的忠臣。你呀,還是趕快給他生個兒子吧!
云霓黯然淺笑,遙翔輕輕握住她的手道:“云兒照顧我已經(jīng)很辛苦,不需要多個孩子受累!
云霓感激的看看他,瑞皇爺之事后,她便自食草藥,永絕后患,沒想到卻造成今日的遺憾。他總是以自己病體虛弱為借口,說著不要于嗣,可是見他寵愛追情的樣子,她知道他喜歡孩子,要是能找到碧荷就好了。
惜顏不知內(nèi)情,還當(dāng)遙翔真的體恤云霓,羨慕道:“也好,這小鬼有時真磨人呢!”
遙沖在門外大聲道:“誰說我的寶貝女兒磨人?”話音落,人已經(jīng)進來了。
“爹爹!弊非楹爸,掙脫了母親的懷抱。遙沖一把將她抱起,親了又親,舉到肩上讓她騎看,樂得小追情又嚷又叫又笑。
惜顏無奈道:“你呀,寵壞了她。剛剛下朝就陪她瘋,也不閑累。”
“不累,不累,在朝堂上累了一天,回家陪女兒瘋才叫高興。”他將追情高高舉起又放下,轉(zhuǎn)身將女兒放回惜顏懷里,坐到遙翔身邊道:“今日在祭壇忙了一天,一切準(zhǔn)備就緒,就等明日繼位大典!
遙翔輕輕嘆了口氣。
遙沖道:“你看你,躺在家里還要擔(dān)心。我覺得大哥繼位沒甚么不好,這兩年你不問政事,照樣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黃河水沒有泛濫,玄說皇朝也沒有改姓尉。”
惜顏用手肘碰了他一下,遙沖吐了吐舌頭。
遙翔搖頭道:“你不明白,這兩年風(fēng)平浪靜是因為父皇在位。一旦大哥繼位,必定要起風(fēng)波。”
“是你多慮了吧?”
遙翔微笑,喚一聲:“云兒?”
云霓立刻到書架中抽出一本書冊,打開取出一疊長長的紙卷,又拿出另一本書,抽出一封信函,一并交予遙沖。
遙翔道:“這里是尉司馬招兵買馬的所有證據(jù),信函是他寫給胡軍約定明日登基大典兵變的暗號!
遙沖看后大驚,白著臉叫:“這,這怎么可能?”
“你以為我臥病這兩年真的甚么都不聞不問?么弟,你的心思終究太淺。尉司馬那老狐貍處心積慮這么多年,怎肯輕言放棄?他不動聲色,等的是機會,等我們兄弟自相殘殺,他好坐收漁翁之利。大哥不是傻子,他未繼位之前可以與尉司馬和平共處,甚至可以互相利用,但是繼位之后一定會除之而后快。這道理老狐貍自然懂,你說他會坐視自己被大哥除掉還是寧可與胡人聯(lián)手均分天下?”
“那現(xiàn)在談怎么辦?”遙沖站起來跺腳,“明日就是繼位大典,我現(xiàn)在趕去調(diào)動城外大軍也未必趕得及。”
惜顏拉住他道:“你不要急嘛,聽二哥怎么說?”
遙翔道:“來得及,你照舊安排繼位大典的一切,只等今晚二更時分到西城門外接應(yīng)你的部屬就好!
“啊?”遙沖愣住。
云霓笑道:“靖皇爺,您忘了您有一位筆跡可以以假亂真的皇妃?”
柳惜顏意味深長的笑著。
遙沖高興的叫道:“甚好,甚好!彪S即又不滿的道:“原來你們都知道,唯獨瞞著我!
遙翔道:“若早告訴你,你還能每天悠閑的到金殿上去晃?尉司馬一定最光提防你,只要你露出絲毫馬腳,他就會采取行動。只不過,他未必提防到我。”
遙沖搔搔頭道:“說的也是!比硕急凰臉幼佣盒α恕
遙沖也跟著笑,笑著笑著,突然問:“二哥,你為甚么要幫大哥?”
遙翔嘆道:“他畢竟是我們的大哥,我不能眼看玄說皇朝改胡換代。”他的目光落在云霓身上,溫柔的笑道:“完成了這件事,我就真的了無牽掛了,該去做一些真正屬于我自己的事!
云霓上前,握緊遙翔的手,唇邊含笑,眼角卻隱有濕意。她知道,他所說“真正屬于我自己的事”就是服她一起去尋天山雪蓮,聽說服了天山雪蓮,因憂愁焦慮而致的白發(fā)就可以恢復(fù)原貌,只是個傳說而已,他卻認真的謀劃了好久。
遙沖道:“二哥,等拿下尉司馬之后,我陪你們一起去天山!
遙翔搖頭,“大局未穩(wěn),你要留下輔佐大哥,牽制遙括!彼烈髌蹋蝗秽嵵氐牡溃骸澳悻F(xiàn)在就去整裝備馬,入夜我們跟你一起出城,明日若成功擒獲尉司馬,便在祭壇的了望臺上插黃旗,倘若失敗,便插白旗!
遙沖意識到事態(tài)嚴重,用力點了下頭。
惜顏上前,拉住遙沖的手,擔(dān)憂的喚道:“皇爺。”
遙沖將她和女兒一起摟在懷里,安慰道:“放心好了,我的本領(lǐng)你還信不過?即便事敗,也保全身而退,你跟二哥一起,在城外等我的好消息!
“嗯!毕ь亴㈩^緊緊靠在他肩上,哽咽道:“你若凱旋前來,我母女就跟你風(fēng)光回府;你若有個三……”
遙沖捂住她的嘴,微笑搖頭,她吞下后面的話,偎的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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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已過,更夫扯著嗓子高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泵魈炀褪切碌劾^位大典,整個京城家家戶戶燈火通明。
遙翔、云霓、柳惜顏三人帶看平皇府的一隊親信,靜靜的等在西城門外,守城門的士兵早已換了遙沖的親信,大家翹首以待,等待遠處高聳的了望臺上飄起旌旗。東方漸浙泛起魚肚白,朝陽劃破黑夜,輝映彩霞滿天,忽聽城頭哨兵一聲興奮的呼哨,眾人抬眼眺望,就見祭壇方向的至高點豎起一面碩大的黃旗,旗帆迎風(fēng)飄揚,在彩霞的映襯下泛出淡淡金光,隨后,離了望臺最近的兩側(cè)烽火臺豎起新的黃旗,一面接一面,頃刻之間整個祭壇的圍墻豎滿了黃旗。柳惜顏歡呼一聲,摟著猶在熟睡的小追情,淚流滿面。
遙翔與云霓共乘一騎,云霓轉(zhuǎn)頭,對遙翔笑道:“爺,靖皇爺成功了!
遙翔且笑不語,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遠處的天邊。
云霓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爺,您若不想錯過這精彩的場面,咱們就往祭壇去,幫靖皇爺慶功!
遙翔抓住她的手,輕聲道:“我不是在看祭壇。”
“哦?那您在看甚么?”
“看天。”他握著她的手一起指向天邊,磨挲耳語;“你看那天邊朝霞,像甚么?”
“像甚么?”她順著他的視線轉(zhuǎn)頭再看,天邊一輪朝陽,滿天朝霞,跟別個日出的早晨沒甚么區(qū)別。
“像你!云霓,潔如云,艷若霓。”
她頃刻紅了臉,拉回他的手指,嗔道:“爺這兩年閑了,就學(xué)著靖皇爺一樣不正經(jīng)!
遙翔哈哈大笑。
惜顏看著兩人,笑道:“二哥,咱們轉(zhuǎn)回去吧,等遙沖回府來,一起擺宴慶功,你們哥倆親近個幾日再走。”
“不了,”遙翔看一眼宮門的方向,喃喃道:“該走了。惜顏,我有兩件事交代么弟,你幫我傳話給他。”
惜顏忙道:“二哥請說。”
“第一,大哥若有殺遙括之心,讓他釋兵權(quán)換遙括一命;大哥若無殺遙括之心,讓他三年內(nèi)釋兵權(quán)離開京城。”
惜顏心下雖驚,但懂事的不多問,只是點頭。
“第二,我府內(nèi)所有家眷,讓他代為安置,至于紅袖和星兒……”他輕輕一嘆!“她們?nèi)粲腥ヌ幃?dāng)然最好,若不想離開!就把皇府的后院留給她們吧!
“是,惜顏記住了!
“好,”遙翔抱過小追情,在她睡得迷迷栩栩的小臉上親了親,還給惜顏,沉聲道:“你跟么弟!多多保重!
“二哥也保重,采到天山雪蓮,早日回來。”
遙翔笑了笑,掉轉(zhuǎn)馬頭,輕喝一聲:“駕!”身后一隊親信緊隨其后。惜顏看看人馬漸浙消失于視野,一片彤云之中,白發(fā)銀絲交相呼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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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咱們途中先去一趟保定可好?”
“為其么?”
“聽說今年黃河又泛濫了,保定受災(zāi)嚴重,爺不想去看看?”
“你從何處聽說?保定地勢較高,歷年受災(zāi)都不嚴重!
“啊,那我們也順路去看看吧。聽說保定的朱仙鎮(zhèn)上有個豆腐西施,人長得美,做的豆腐百里聞名,她身邊還有個小孩子!長的就跟豆腐一樣又白又嫩,討人喜歡,爺不想去看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