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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個吻 第三章

  過了幾天食不知味的日子,唐寧決定早點面對殘酷的事實。

  她心不甘、情不顧地撥電話。

  “找皇甫仲明!彼桃鉀]禮貌地說。

  要她對他和顏悅色有些困難,倒不是因為討厭他,而是氣自己不怎么討厭他。

  “我就是皇甫仲明。你是……”聲音有點像,這樣的想法讓他有些興奮。

  “我是你要找的胡美娟,能不能麻煩你將手鏈郵寄到花城出版社,地址是松德路一六九號。謝謝!彼豢跉庵v究。

  “另外那位胡小姐可能沒將我的意思帶到,我希望親自交到你手上!彼煌讌f。

  從另一個胡美娟掛他電話后,他的心情就大受影響,擔心她索性不要手鏈,從此音訊全無。幾天以來果真石沉大海,他的心情跌到谷底,悔恨當時沒堅持陪她去醫(yī)院并找機會送她回家,那樣就不會日日夜夜對著電話干瞪眼,無心工作,茶不思飯不想,只思念她的倩影。驚鴻一瞥卻刻骨銘心,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現在深諳其味。

  總算蒼天有眼,把她給盼到了,焉有郵寄手鏈自斷情路之理?

  “勞你大駕,這樣我過意不去。”她虛偽地說。

  “不會,樂意之至。”

  “我要還你二十萬,我收受不起!边@二十萬壓得她抬不起頭,還回去才能“嗆聲”。

  “為什么收受不起?那是老王不小心撞到你該賠的!

  “不是老王的錯,是我不聽從警衛(wèi)犯的錯,所以沒資格收你們的錢!鳖櫜坏盟麜趺纯此,把她當成一時起貪念吧!

  “不要這么說,你的傷好多了嗎?”他的口氣很溫和。

  這個……要氣他和要他生氣都難。

  “謝謝,好多了,拜托你把手鏈還我!碧茖幯肭螅驳牟恍衼碥浀。

  “我沒說不還,只是希望當面還你,我長得那么嚇人嗎?你好像很怕看到我。”

  長得是不嚇人,只是眼神嚇人,像要吃掉她。

  “那……晚上五點半在花城門口見!奔热簧祛^一刀,縮頭也一刀,何不大方一點,反正再把美娟拖出來,就不必單獨面對他。唐寧打如意算盤。

  “我們不在花城見,六點直接在麗晶玫瑰廳見,我會先訂好兩個人的位子,屆時恭候大駕!彼貏e暗示她不要“帶電燈泡。”

  她的陰謀被識破,加上他的提議,在在讓唐寧愕然。他比她聰明。

  “可是……吃晚飯不行,我……另有約。”她支支吾吾地說。在大庭廣眾下現身,萬一被他們看到,她沒死……

  有約?

  “和男朋友?”他直接反應。

  “對!”她順水推舟。

  她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一點也不感意外,只是心里不是滋味,嫉妒那個男人的好運。

  “你很坦白,不過請我跟他請假,你們改天再約會,先赴我的。”他有些吃味。

  只要她云英未嫁,就沒違反他的二不政策,他可以放馬追她,雖然起跑慢了點,又有人在他前面,不過他有信心迎頭趕上。

  “你很霸道。”唐寧頂他一句。不折不扣的權貴后代,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任性地以為沒有要不到的東西,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只知家里錢有多少。

  他不否認自己霸道,有要的人才能霸道,沒本事的只能耍流氓。

  “認識我,你會發(fā)現我的其他優(yōu)點!彼蚯榱R俏起來。

  大言不慚。誰要認識他!

  怎么辦?他一定不會接受她不能拋頭露面的搪塞之詞,又不能據實相告。她的心揪成一團。看情形吃頓飯是跑得了現在,跑不了以后,與其夜長惡夢多,不如速戰(zhàn)速決,一餐飯換一條手鏈,勉強接受。唐寧叮嚀自己:去之前要上教堂。她需要上帝的庇佑。

  三年不出門,一出門就撞到皇甫仲明已夠她受了,可不要三年不赴宴,一赴宴就碰到聶家任何人,否則將會是最后的一餐。

  “吃完飯,你會還給我手鏈?”她不得不質疑他的信用程度。

  吃這頓飯她冒的風險太大,不能只是碰碰運氣,她只能碰“好運”。

  “當然!彼男馗馈

  那條手鏈對她一定很重要,才不惜還回二十萬。二十萬可以買上百條那種手鏈,所以它的重要性不在它的價值,而在它的意義,是贈送者的關系讓她如此珍惜。

  會是她的男朋友嗎?

  這樣的想法,讓皇甫仲明不悅。

  他要送她一條價值不菲的手鏈。

  “不能黃牛!”她強調。

  “我是君子。你在哪兒?我去接你。”如果知道她家,追她就容易多了。不能登堂,何能人室?皇甫仲明自嘲。他是一匹等著入內室的狼。

  “不用,我會坐大車去!彼囊馑际枪财嚒

  他誤會了,以為她男朋友會送她去。

  “晚上見!被矢χ倜鬏p輕地放下話筒,有些神傷。

  也不是完全沒希望,倘若現在就為她那個即將成為過去式的男友而懷憂喪志,是可恥的。

  六點,唐寧還癡癡地盤膝坐在床上,對自己生氣。

  半晌,她從床上躍起,奪門而出;終究得去赴約。

  心兒忐忑,唐寧倉皇地閃進麗晶玫瑰廳,她低著頭跟在服務生身后。

  服務生在靠窗的一個角落停下,她抬頭看到一張英俊無比的面孔。

  他正氣定神閑地看著自己。

  那是一個勝利的表情?蓯海√茖幍伤谎。

  服務生拉開椅子,讓她在他的對面落坐后,遞上菜單。

  “想吃什么?”皇甫仲明沖著她笑。

  他的笑容像張溫柔的網,她的心一凜,把頭埋到菜單里。

  哇!這里的東西好貴,還特別注明是聘請密特朗總統(tǒng)的御廚來此掌廚,光看名稱就讓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動,本該好好祭祀虧待已久的五臟廟,但想到是和對面的家伙一塊吃這種慢慢上菜的西餐,她食欲全無,此餐無疑是慢性謀殺。何況,現在就已如坐針耗,眼睛和手都不曉得放哪里?

  找一個最具經濟效益的速食餐。唐寧迅速翻著。

  就這個!笆卟巳髦巍!

  “不要客氣嘛!被矢χ倜髡\懇地說。

  “今天吃素!彼⒖陶f。

  “那請廚房特別做一份素食西餐。”

  “不用,今天胃口不好!彼涤兴浮

  “那不是表示我沒誠意招待!彼皇切πΑ

  “誰要你招待?待會兒各付各的!彼拿继舻酶吒叩摹

  “你高興就好。”他沒意見。她心情不好,是沒跟男朋友共用晚餐的緣故?他的心再次沉甸甸的。

  “哼!”唐寧一副得逞的快樂表情。

  她的表情隨心情轉換得真快,一會兒嗔、一會兒笑,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每一種表情都非常好看,讓人不禁想看其他的表情是否也如此動人?皇甫仲明萌起捉弄她的念頭。

  存心和她唱反調,他點了一份慢工出細活的精致大餐。

  唐寧兩三口就將三明治吃掉,葡萄柚汁也喝了半杯。他卻只在沙拉階段。

  天哪!唐寧暗自叫苦。半杯葡萄柚汁能撐到他吃完嗎?

  她百般無聊地望著窗外。放眼過去,霓虹燈不停眨眼,燃燒著不眠的城樓。

  從小她就偏愛都市的夜,從高處鳥瞰地上的車來人住,時光流轉,改變了許多東西。那個隨唐威和聶建文北上就吵著要到新光摩天大樓的女孩,如今煢然獨坐……一股淡淡的哀愁自心底升起,唐寧的雙眉漸漸深鎖。

  曼妙的鋼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唐寧這才收起多愁善感的心,回過頭看同桌人的進度。

  皇甫仲明一口牛肉接一口龍蝦,他倒是不虧待自己。

  她終于沉不住氣,“我吃飽了,手鏈可以還我了吧!辈坏攘恕

  “我還沒吃完,你一直看我吃,我吃得更慢。”他嘻皮笑臉地說。

  “誰看你!”她狼狽地收回視線。鮮嫩的臉上掠過一抹紅霞。

  他失神地看著她,眼瞳里有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同一張桌子,坐著兩個心情炯然不同的男女。

  女的巴不得馬上離開,而男的卻慢條斯炯理地輕啜咖啡,舍不得離開。

  皇甫仲明定定地看著唐寧素凈的臉: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施朱則太赤、撲粉則太白,她的容顏真是描不成、畫不就,非工筆所能。

  唐寧意識到皇甫仲明在研究自己,白凈清秀的臉頓時冷若冰霜。

  “看夠了沒?”她咬著牙根說話。

  “恐怕不夠,能不能給二張照片?”他煞有其事地說。

  她賞他一記衛(wèi)生服,“你吃飽喝足了,現在總可以還我手鏈了!

  皇甫仲明從熨燙平整的細條紋襯衫左上方口袋里掏出一條男用手帕,攤開后手鏈赫然出現,但它只在唐寧的眼前亮相一下,旋即又回到皇甫仲明的口袋里。

  他雙掌一攤,表示空空如也。

  面對皇甫仲明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唐寧傻眼,“你這是什么意思?”

  “不想馬上還給你!被矢χ倜髡f完,身子向后一仰,整個人優(yōu)閑地靠在椅子上。等著她開炮。

  果然是炮聲隆隆。

  “騙子、無賴、下三濫、人渣……豬。”唐寧指著他的鼻子謾罵。

  他怎么可以這樣對待她,她冒著生命危險赴約,無非是為了取回手鏈,誰知竟是一場騙局。

  唐寧的怒罵聲引起鄰桌的好奇,他們放下刀叉,對唐寧和皇甫仲明這桌行注目禮。

  她強烈的措詞,他并不以為忤。那是他應得的。

  “阿拉丁撿到神燈都有三個愿望,不貪心,一樣三個,你就當作我拾金不昧的獎勵,好嗎?”他向前探身,很認真地請求。

  阿拉。可駸?不就是“天方夜譚”,她自己的愿望都沒實現,哪有能力去實現他人的愿望?

  “你不要無理取鬧。我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巫婆,不會點石成金,而且明明講好吃過這一餐后要還我手鏈,你出爾反爾,有失君子風度。”她實在搞不懂自己,干嘛跟他講理?照她的脾氣,應該是啪啪兩巴掌。唐寧感到奇怪,難道是她氣過頭了?

  “我承認我沒風度,很對不起,我還是厚顏地請求三個愿望。但你放心,愿望是你能力所及,而且保證不違反善良風俗。”他等著她頷首。

  他以為他在下圣旨,好像她非得接旨不可。他太自大了。

  “你的保證有效嗎?不會三個完了還有三個?”她冷嘲。

  “不會!”他斷然否定。

  “當我是白癡,我才不上當。”

  “我可以發(fā)誓。”他急了。“我皇甫仲明對天發(fā)誓,如再失信胡美娟小姐,一定讓皇甫盈科公司關門大吉!彼髦氐嘏e起右手發(fā)誓。

  去他的!

  她是唐寧不是胡美娟,這誓言沒用,不具任何效力。她有吃悶虧的感覺。

  “三個太多,一個。”她開始討價還價?偛荒芩f東就東,自己一點風骨都沒有。

  “三個,不會再多也不能少。”他堅持。

  茅坑里的臭石頭!

  “三個都要先經過我的認可,沒有你說了就算數這回事。”她只能討回一點公道。

  “當然!我不會強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彼苡袣馄堑卣f。

  “你已經在強迫我做這種事了!彼剿恼Z病。

  “我指的是那三個愿望!彼G訥地說,一臉不自在。

  看他這臉拙樣,和先前種種表現,很難相信他是美娟口里的強人,什么君臨天下、日理萬機、手上決策的案件動輒上百億,這種人應該是頭腦冷靜、成熟穩(wěn)重,他卻像個調皮、賴皮、愛撒嬌、會搞得她雞飛狗跳、天翻地覆、恨不得抓過來打屁股的小惡魔。

  而最像惡魔的地方就是他的長相。

  實在難以想像他辦公的模樣,感覺像小孩玩大車,也能得心應手嗎?還是他的豐功偉業(yè)是他爸爸給他的。

  “愿望是什么?”她急欲想知道自己被判什么徒刑。

  “還沒想到,電話號碼方便給嗎?我想到再打電話告訴你!彼洳环赖靥嶙h。

  給他!以后耳根能清靜嗎?

  “不方便。你打給另一位胡美娟,她會轉告的!

  她拒絕透露。

  “你不覺得這樣很麻煩!彼г埂YY源越少,對他越不利,綁手綁腳的。

  從她那張擁有優(yōu)美弧線的唇里輕輕地吐出一句,“不覺得!”

  語畢。唐寧起身告辭,并放五百元在桌上。

  皇甫仲明旋即起身。

  “太晚了,我送你。”

  “不用!彼活I情。

  “這是禮貌。”皇甫仲明依舊強勢作風,押著唐寧走了出來。

  “真的不用你送。”唐寧仰起臉,對擋住去路的皇甫仲明說。

  皇甫仲明裝作沒聽見,神情愉悅地看著別處,唐寧 只好幸幸然地站在他旁邊,準備接受這種打鴨子上架式的相送。

  一輛紅色跑車停在他們面前,皇甫仲明嘴角帶著一絲微笑,“上來吧!彼o他一個鬼臉。后者咧開嘴笑了。

  她的心情惡劣到家。她好像被他吃定了。

  夜很靜,車內也很安靜。

  在車上,皇甫仲明不時側過頭來瞄唐寧,唐寧卻一逕出神地望著車燈前的路。

  中山北路到復興北路不是段很長的路,但今夜卻覺  得好像永遠走不完。唐寧轉臉望向身側的玻璃窗,路燈下她和他的面容一下子浮現,一下子又隱沒。

  他的側面有挺直的鼻、堅毅的下巴,偏偏那張嘴看起來過于女性化,奇怪的組合,卻是這么俊美,她突然有掠開覆在他前額頭發(fā)的沖動。她在想什么?唐寧驚覺地搖搖頭,像要搖掉腦中不該出現的波動。

  他們的眸子在車窗上相遇,唐寧覺得一團團熱氣往臉上沖,直覺地低下頭。

  “美娟,我叫你美娟可以嗎?”他打破沉默。他很想一直看她,看她害羞的表情,可是他在開車。

  他覺得此刻和她在一起,他所受的煎熬比不見面時更大,因為,他現在好想停靠在路邊,摟抱起她吻著,可是她不會愿意,所以他嘆氣。唉!

  “可以呀!彼胄。

  “你在花城出版社上班?”知道她在哪里上班,那他就可以去站崗。

  “我是自由業(yè),花城的特約封面畫家!彼蠈嵳f。

  有利條件又失去一項。“怎么會這么巧,你跟那位胡美娟同名又是朋友。”他無話找話說。

  “對!彼麤]起疑吧?她心虛地想。

  “家里有什么人?”他有興趣查她家的戶口。

  “沒人。”她幽幽地說。

  他驚訝地看她一眼,歉然地說:“對不起,希望沒引起你的難過。”他為她飄零的身世感到心痛,一種保護弱者之心油然而生。他要保護她。

  “沒感覺了。”她咬著下唇,眼底凈是傷感。

  “假日都做些什么活動?”他趕快轉移話題。

  “待在家里!碧茖帥]有思考地脫口而出。整整三年,她沒有假期。

  她擺明在拒絕他。

  看來,她對她的男朋友情有獨鐘,他得下很大的功夫橫刀奪愛。

  “到了,接下來要走哪一條?”他側過臉向唐寧詢問,同時腳踩煞車,車子緩緩滑行,在亮著紅燈的十字路口停下。

  “過路口靠邊停就好!

  “不好,我要送你到家門!彼靡环N十分權威的口氣對唐寧說。她住哪兒的線索說什么也要掌握到。

  “不行,送到那里。”她手指前面的路口。絕不可能再讓他得逞,她已經多次讓步了。

  “這么晚了,治安又不好,我不能放你一個人走回家!本G燈了,他的手握著方向盤,駛過十字路口。

  “過頭了!碧茖幋蠼,“你要開到哪里?”

  “我家!彼麌樆K。

  “放我下來!”她去搶他的方向盤。

  一個蛇行,他把車停在路邊, “你這動作很危險!

  她當然知道,不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停車,她逕自打開車門,“再見!

  他拉住她的手臂,“讓我陪你走到家!彼麥厝岬卣f。

  “不必。”她很無情地說。

  “目送總可以吧!彼硕笃浯。

  拿他沒辦法。唐寧虛弱地點說,“我住在前面的巷子里,你就在巷口目送吧!”

  唐寧連頭都不回地進入公寓的門。

  回到房內,覺得肚子有點餓,她拿起土司果腹,邊吃邊環(huán)顧為她擋了三年風雨的斗室,她意識到與世無爭的日子可能不再。

  唐寧絕對不可能主動說明昨夜的花絮。

  但一顆欲知結果的好奇又沖動的心,促使美娟抓起電話。

  轉念一想,她又覺得有些不妥。

  電話中的唐寧,不是久久不出聲,就是一路平穩(wěn)、毫無抑揚頓挫的語調,會讓她誤以為他們是在月球上共度晚餐,給人遙不可及的感覺,無法滿足她偷窺的心理。

  她要的是影音重現的臨場感,不想被聲音欺騙。

  但要看出、問出唐寧腦袋里的東西很難,以前的唐寧沒這么難懂。

  以前的唐寧是天底下笑容最多最美的人,活蹦亂跳、愛開玩笑、心里藏不住話、沒有秘密、沒有心眼。

  對所有的朋友推心置腹,對生活周遭的事物一不小心就大受感動,淚珠豆大般晶瑩,有時被騙受傷雖不免難過,但不到三天就釋懷,絕不記恨,像處處散播歡笑的種子,更像能讓滿室生輝的安琪兒。

  同一張臉依然那么美,個性卻判若兩人,這中間的問題出在哪里?

  三年前的某個雨夜,一個面容憔悴、骨瘦如柴、頭發(fā)短得分辨不出是男還是女、渾身臟兮兮濕答答、像沒人要的流浪兒站在她家門口,第一眼她還真看不出眼前的人是唐寧,誰會往那里想。那時的唐寧不是好端端地在日本準備當聶建文的新娘子?她還收到日本的來回機票,邀請她去喝喜酒,又沒收到取消通知,她壓根兒不會猜眼前狼狽的人是唐寧。

  流浪兒幽幽地說:“美娟,不認得我嗎?我是唐寧!彼挥X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愣住,說不出話來。是那雙明亮的黑瞳喚醒她,她緊緊地摟住不成人形的唐寧,唐寧痛哭失聲,她的心也碎了。一大堆問題傾巢而出,但唐寧只啞著嗓子說什么唐威生死未卜,傷心欲絕之下想通了不愿嫁聶建文當黑道之妻一聽就不對勁,聶建文的父親聶天森是黑道教父沒錯,但聶建文無關,他是名揚國際的建筑奇葩,更何況他向來不恥父親的作為,又怎會為虎作倀?這說法太牽強。聶建文的為人她略知一二,不可能如唐寧所說的性格不變,就算他改走黑道,也改不了他深愛唐寧的心,這點她很清楚。

  更令人想不通的是唐寧幼年失怙,和哥哥唐威無依無靠,是聶天森接濟他們的,他是他們口中慈愛的義父,唐威長大后也替聶天森做事。事情怎會變得撲朔迷離?唐寧在躲的人居然是他們兄妹的恩人聶天森?

  任憑她嚴刑拷打,唐寧始終不改說辭,也不愿多說,只要她別再問,以免惹禍上身。

  禍?唐寧說得像殺身之禍。

  雖然無法得知真相,但從唐寧害怕的表情看出事情非同小可。

  一輩子這樣躲也不是辦法,她實在替唐寧不值。花樣的年華,卻蹲了三年的苦窯,這種不見天日的日子到底有多長?無法預知,是否會因為皇甫仲明的出現而有轉機?她愿為唐寧賭一把!∫曰矢以谂_灣的勢力,她相信這是最正確的法寶。唯有這等重量級的家族,才能和聶家相抗衡。

  在她的推波助瀾下,皇甫仲明吃唐寧的苦頭會少很多,希望他是真心對待唐寧,這樣才能療愈唐寧身上不欲人知的傷痕。這是她對皇甫仲明的期許。

  既然要當吳三桂,就得鼎力相助清兵人關。美娟拿起外套,“小芳,下午在我請假。”

  門外有個聲音在叫她,“美娟。”

  來人手上提著一包東西,朝開門的唐寧手中一塞,“喏,便當!

  “比我預期的晚到。”知美娟莫若她,原以為美娟會蹺上午的班來她這兒報到。

  “拿回來了嗎?”美娟渴望知曉詳情。

  “他要價三個愿望才肯還手鏈。”

  不訝異。手鏈是皇甫仲明要求接近唐寧的王牌。

  “你答應了?”美娟又問。

  “拋不過他。”唐寧一臉沮喪。

  嗯哼,這倒令她意外。還以為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拉鋸戰(zhàn),雙方條件談不攏,請她出面調停才能達成協議,沒想到堅守三不政策——不妥協、不溝通、不和談——的唐寧居然當場棄械投降,嘖!嘖!皇甫仲明“情場天王”的封號果然不是浪得虛名,連唐寧都能搞定,他的魅力大概天下無敵了。

  她白操皇甫仲明的心。

  也許唐寧并不如嘴巴上說的不在乎皇甫仲明,不然怎會這么好說話。

  “這么聽話?”她揶揄著。

  “不是你教我要虛與委蛇,難道用錯地方?”唐寧沒好氣地說。

  “可是沒要你‘敷衍’到這個地步。實現他的愿望?如果他要求上床……”美娟雙手環(huán)抱著,做出怕怕的表情。

  上床?美娟滿臉風花雪月。唐寧象征性地打了美娟的頭一下。

  “那種事不可能發(fā)生,愿望由我決定它的可行性!

  “怎么不早說?”美娟氣結。

  唐寧講一件事情的經過就是這副德行,分上、中、下集,等你有疑問,才會再說漏掉的部分,事件的全貌往往是這邊少一塊,那邊漏一點,拼湊起來猶缺一角。

  眼前一椿疑云滿布、懸而未決的謎中謎,由于推理不出,遲遲無法破案,讓她得知自己可以兼差當廟公——一想到聶天森父子和唐寧的謎,她就全身抽筋、起乩。

  “是你把我想得太笨!碧茖幈庾臁

  “什么時候用仙女棒?”美娟促狹道。

  有時看唐寧還真像仙女,她真幸福,有兩個一等一的男人深愛著,其中一個已淘汰,另一個還懸在半空中。

  “他會通知你。”她覺得美娟比她還急。

  “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美娟正色。

  “我現在是過河卒子,沒回頭的路!碧茖幧钌畹貒@了口氣。

  欲來之事終會發(fā)生,皇甫仲明正式踏人唐寧生命的漩渦里。

  只是唐寧猶在五里霧中。

  “你有沒想過,他有沒有可能帶你走出陰影,站在陽光下?”

  僅管已猜到幾分,但讓娟露骨地一提,唐寧仍是震住了,果然是這個意思。

  此刻,她的心說有多亂就有多亂。

  “沒想過。”唐寧囁嚅地說。

  又在逃避現實了。美娟施壓說:“現在想也不遲,你們才剛開始。”

  “不用想,我沒打算接受他的感情,我和他之間不會發(fā)生任何事。”

  想些什么?想又有何用?如果有用,她會先想讓“聶天森下地獄”!

  “至少順其自然!泵谰陸Z恿。

  “不可能順利的。”唐寧語重心長地說。

  聽到唐寧歷盡滄桑的暗喻,美娟不敢再說些什么。

  人家皇甫仲明很爭氣,已打開一扇通往幸福的門,雖然中間的路還很長且不好走,但總算有好的開始,可不能被她的急躁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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