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柏元想著，不禁哼笑了聲，他從沒這個打算，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
因為，她還不足以得到他的信任。
不能怪他，誰要當(dāng)初是她毒死了他。
閉上雙眼，回想當(dāng)初，他吃下她喂的毒……那時的他，是個確確實實被二娘毒瞎的瞎子，他看不見她是什么樣的表情，更不知道她為何那么做，但她是樊柏文的人，答案似乎早就呼之欲出。
也許她只是個被利用的棋子，又或許她是個共犯，不管當(dāng)初她到底是什么樣的身分，都無法抹滅她確實毒死了自己的事實。
他不敢相信他已經(jīng)是個毫無用處的瞎子，為何別人還是非要置他于死地？他們是家人，不是嗎？盡管不是同母所出，但他倆身上流著同脈之血，為何樊柏文可以狠心至此，百般刁難，甚至毒殺了他？
也許是太過悔恨、太過憤怒，老天爺才會給予他重來的人生。
當(dāng)他死去，再度清醒時，竟是在西邊防線的定陽城，面對一場早已結(jié)束的戰(zhàn)役。他花了一段時間才確定并非是夢境，只因記憶中的一切正逐步上演，甚至到了關(guān)鍵一役，他依舊沒逃過那一劫，依舊讓眼睛受了傷。
但他擊退了西突人，成功地拿下西突最東邊的大城。班師回朝后，他小心應(yīng)對著他的“家人”，假裝喝下二娘端來的毒，假裝是個瞎子。
事實上那毒他沒吞下，而眼睛已在他暗地靜養(yǎng)后，總算也恢復(fù)了近八成，這證明了當(dāng)初他的眼，是被毒瞎而非傷瞎的。
這份認(rèn)知讓他決定——他要以牙還牙，加倍奉還！
而第一步，他自然不會放過頭號仇人楊如瑄。
迎娶她，就為了牽制她，繼而改變以往的命運，二來也是方便楊致堯有借口常到府里走動，只是他從未想過，原來楊如瑄竟是個如此善解人意的小姑娘，甚至?xí)M心盡力地照顧自己。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對她認(rèn)識不深，甚至不知道以往的她到底是什么樣子，而他必須承認(rèn)，眼前的她，非常的……有耐性。
“侯爺，再吃一口，這粥是我用了十八種素材熬出的湯底煮的，對身體有益�！睏钊绗u端著粥，漾滿笑意地哄著，不管他用多冷的臉面對她�！昂顮�，再吃一口，只要再吃一口就好了喔，好不好？”
他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用哄小孩般的口吻哄著自己。當(dāng)然，這種口吻并不是頭一次出現(xiàn)，但是——
“瑄丫頭，你以為侯爺今年只有三歲大嗎？”
楊如瑄愣了下，這才驚覺楊致堯還在場，臉色有點赧然地瞪他�！皥蚋绺�，都已經(jīng)是晚膳時間了，你沒有半場應(yīng)酬，我真是替四叔父擔(dān)心啊。”
原本是挺感謝他正午時幫她帶來上好的藥材，還答應(yīng)先讓她賒帳，可現(xiàn)在都已是掌燈時分，他竟還賴著這兒，也不同桌用膳，就在一旁杵著，害她一時忘了房里還有他這一號人物，簡直是丟死人了。
“不用擔(dān)心，像我這么勞心勞力又盡心盡力的兒子，他已經(jīng)很滿足了�！�
“那么，你要是愿意回家陪四叔父吃頓晚膳，我想他老人家肯定更滿足。”楊如瑄瞪著他，頭一次覺得他真不是普通的不識相。
快滾！要不然她要怎么喂侯爺？
難怪侯爺今兒個吃得比較少，原來是因為他在場。
“他有一堆姨娘哄著他吃飯，哪輪得到我獻(xiàn)殷勤？對了，有空你要不要到我家一趟，看那幾個姨娘是怎么哄我爹吃飯的？”楊致堯煞有其事地說著。
緋紅消消地爬上香腮，楊如瑄終于下了最后通牒，“有空，我會寫封信，要勤哥哥帶著刑部侍郎千金到你府上拜訪�！�
楊致堯聞言跳了起來�！拔沂悄愀纾阍趺慈绦陌盐彝七M(jìn)火坑？！”難道她會不知道刑部侍郎千金貌若無鹽，還三番兩次請致勤牽線，把他嚇得逃離翟陽城一陣子，直到風(fēng)頭過了才回來？！
“我是你妹，你又怎么忍心擔(dān)擱我的正事？”喂侯爺吃飯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因為藥效得搭配時辰，這事他是知道的。
楊致堯聞言，痛心疾首極了，余光卻瞥見某個人的冷臉破了功，唇角微掀著。
他哼了聲，睨著樊柏元�！昂�，畢竟新婚燕爾嘛，夫妻間的正事自然不容我擔(dān)擱�！�
他話一出，楊如瑄豈會不懂他話中曖昧，惱得狠瞪著他，然警告的話未出口，便又聽他道：“對了，侯爺，三公子要我多謝侯爺幫了忙，剛剛忘了說，現(xiàn)在補上，告辭�！�
聞言，樊柏元上揚的唇角僵直抿成一直線。
待楊致堯一走，楊如瑄不禁疑惑地問，“三公子是誰？”其實她更想知道的是，侯爺壓根沒出門，要如何幫那位三公子的忙？
但看了眼樊柏元鐵青到極點的臉，她趕忙轉(zhuǎn)移話題�！昂顮�，再吃三口就好，好不好？”
那輕柔的口吻教樊柏元的臉色微霽，很沒轍地張了口，然后他看見她笑得極為滿足的神情，笑容恬柔，如朵盛開的牡丹，不住地朝自己搖曳風(fēng)華，他有一瞬間的閃神。
剎那，他有股沖動想告訴她，壓根不需要再購置昂貴的藥材治他的眼，因為他有來自大內(nèi)的藥材，雙眼已好了八成。
但，他不愿說，只因她尚未得到他完全的信任。
盡管她臉上總漾著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笑，面對他時的憐惜更是讓他不知所措，可他真的無從判斷，自己能否相信她。
用完膳后，楊如瑄帶著兩個丫鬟收拾桌面，樊柏元不動聲色地觀察她，要說她沒有主仆之分，卻又對犯錯的丫鬟毫不留情，好比那兩個被她賣出府的丫鬟，她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
稍后，楊如瑄領(lǐng)著兩個丫鬟將餐具拿出去，樊柏元坐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忽然聽見了細(xì)微的聲響，他沒張開眼，依舊能從對方走路的聲響判斷是誰。
接著他聽到有某樣?xùn)|西被丟進(jìn)了百寶格的瓷瓶里，待人走后，他才微微地張開眼，確定無人才走到百寶格前，從瓷瓶里取出某樣?xùn)|西。
他微瞇起眼，眉頭擰起。
戶部尚書的官��？一個被趕出府的丫鬟，把這東西藏到這兒來，有何用意？
是針對他的？不，他想也不想地否定，猜想這必定是和楊如瑄有關(guān)。
難道會是跟她正午一身濕回來有關(guān)？忖著，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他把東西擱回原位，徐步走回床邊。
一會，楊如瑄回房，立刻著手替他寬衣，服侍他就寢。
“有空，把百寶格里的東西整理整理�！彼吐暤馈�
楊如瑄正替他蓋著被子，愣了下，應(yīng)聲，“好，我會找時間整理。”替他掖好被子，她回頭走向錦榻。
樊柏元張了張口，幾番掙扎，終究還是說出口，“……過來床上睡吧�！�
楊如瑄嚇了一跳，回頭看著他，疑惑難道他是想和她行敦倫之禮了？然他已閉上雙眼，似乎沒有那個意思……
站在原地忖了下，她放大膽子褪下外衣，只著中衣躺到他的身旁，而他接著把被子拉過蓋在她身上，教她受寵若驚，雙眼不自覺一陣濕，啞聲道，“謝謝侯爺�！�
樊柏元沒應(yīng)聲，他甚至無法理解她的謝意是從何生起。
不過是同寢同被，夫妻本該如此的，是不？
然而在楊如瑄的心底，她比誰都清楚，這是一種撤防，他對她不再防備，盡管只是一個替她蓋被的動作，就可以讓她感動好久好久。
楊如瑄的感動，對樊柏元而言卻是再大不過的災(zāi)難。
一場教他無法動彈的災(zāi)難。
他的手臂，被枕著；他的長腿，被跨著；他的身體……被占領(lǐng)著。
軟玉溫香幾乎是趴覆在他身上，敞開的中衣襟口，隱隱可見呼之欲出的酥胸，就壓在他的胸膛上……
這是一個再錯誤不過的決定，他不該讓她爬上他的床！
該死的，他到底要怎么脫離這場災(zāi)難？
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確定她并沒有清醒的跡象，他試著幫助她提早清醒——將手臂從她那頭軟膩細(xì)滑的發(fā)絲抽離。
然后，他瞧見她動了下，軟若無骨的身軀在他身上磨蹭，他閉上眼，等待折磨告終。
豈料，等了好半晌，他不耐地張眼，發(fā)覺她不過是換個姿勢，再睡過去……她整個人趴在他胸口上，盡管她穿著中衣，但那衣料薄得如同他僅存的理智，酥軟的貼覆教他呼吸微亂，從他的方向望去，半壓伏的渾圓一覽無遺。
女人天生的柔軟身軀泛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雅香，情欲迸現(xiàn)的瞬間，更多復(fù)雜的情緒跟著充塞，教他不耐地想將她推開——
細(xì)微的腳步聲傳來，他靜神聆聽，確定并非是默言的腳步聲才略松口氣。
一會，貓叫般的嗓音在門外響起�！吧俜蛉�？”
幾乎在聽見喚聲的瞬間，他看見她如蝶翼般的長睫顫了下，掀開的那刻，綻現(xiàn)琉璃般的光痕，在他閉上眼的剎那一并鏤進(jìn)他的眼簾，盡管閉著眼，他似乎也看得見她燦笑如花，教人心旌動搖的美顏。
楊如瑄張眼，對于眼前的狀況有些許的疑惑，初醒的腦袋不怎么靈光，直到蜜兒輕推開門，她才傻愣愣地回頭。
蜜兒一見她是睡在床上，二話不說地再關(guān)上門。
楊如瑄愣了下，輕喊著，“蜜兒？”
“奴婢等一下再過來�！�
楊如瑄疑惑地聽著她漸遠(yuǎn)的腳步聲，不懂蜜兒為何刻意避開，她若有所思的垂眼，余光瞥見床上的樊柏元，這才慢半拍地往后一退，整個人直挺挺地摔下床去。
樊柏元聽見聲響，假裝清醒，低斥道：“吵什么？”
“對、對不起�！睏钊绗u站起身，一臉歉意。“我一時忘了睡在床上，不小心就跌下床了�！�
事實上，實情怎可能如此簡單。
她分明是被他給嚇的，這么說實在太不厚道，可是一醒來就看見他在身旁，莫怪她會驚慌。
樊柏元如往常一樣微張著眼偷覷，下一刻卻驀地瞪大眼，黑曜般的陣直盯半晌，才強迫自己閉上眼。
這個女人不是精明又能干嗎？
怎么在他面前，倒像個小傻瓜似的？她衣襟開了……衣襟開了！就連肚兜都快掉了，天啊，調(diào)戲一個“瞎眼”的人，有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