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讓自己待下了，而且還替他蓋被子，側(cè)身摟著娘，就像是將娘護(hù)得牢牢的……他翻動小小身子，學(xué)他側(cè)身摟著娘，把娘護(hù)得牢牢的，伸手卻不慎摸到他的手，愣了下，連大氣都不敢喘。
然而，他沒有反應(yīng)，樊允熙偷偷瞇眼覷著，卻見爹爹像是已經(jīng)入睡，好像很累很累……想了下，他輕輕地握著爹爹的手，他的手跟娘的不一樣，又大又硬……又暖。
硬了點(diǎn)，但是很暖。
“嗯，好像還是松了點(diǎn)�！睏钊绗u輕拉著穿在丈夫身上的及膝冰紋裘衣，襟口的盤扣全都扣上之后，總覺得還是不夠貼身。
“不會，我覺得挺合身的�！�
“是嗎？”楊如瑄不怎么滿意地解著盤扣。
雖說是首次嘗試裁衣制衣，但她力求完美，病好了后便立刻著手修整這件不合身的裘衣，雖然杏兒和蜜兒一致認(rèn)為她已臻至完美，但她還是不滿意。
“已經(jīng)夠好了�！狈卦p握她的手，不舍已經(jīng)入冬了，她還為了替他修改裘衣而搞得滿手傷。
自和她成親后，時間飛快，如今已是寒冬時節(ji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紅梅清香，盡管入冬的第一場雪尚未降下。
他從沒想過，原來日子可以過得這般愜意自在。幼年時他讀書習(xí)武，不曾玩樂，長大后領(lǐng)了圣旨前往西突，征戰(zhàn)三年，身心緊繃無一日松懈，直到他受傷歸來……如今，不曾享受過天倫之樂的他，第一次嘗到家人團(tuán)聚之樂。
日子單純地過，他看書練劍，偶爾看她繡縫衣物，看著她如四季變化，每日都有不同風(fēng)情，喜怒哀樂，嬌嗔甜喃，教他怎么也看不膩，唯一較覺遺憾的是——
“樊允熙！”
楊如瑄無聲嘆了口氣，對樊允熙改不了的習(xí)慣，她真的有點(diǎn)頭疼。
樊允熙聞言，緩緩地抽回不巧剛好打中他爹的小手，粉嫩嫩的小臉?biāo)查g皺成一顆包子樣。
“我要你去讀的書，讀得如何了？”
“……”樊允熙小嘴扁著，大有預(yù)備哭嚎之舉。
“侯爺，允熙才兩歲……”
“我兩歲的時候已經(jīng)在看四書了，你兩歲的時候聽說已經(jīng)背了四書，他兩歲了，也該學(xué)點(diǎn)東西了吧�！�
“侯爺怎會知道我……”她掩嘴羞赧道。
“回門時，你的勤哥哥跟我炫耀的�！�
“是喔�！痹瓉砬诟绺绮恢皇呛退写鑼W(xué)問，還順便炫耀她的事。真是，哪有什么好炫耀的，書讀得好又不代表品格好，想她過去也曾因?yàn)橐粫r偏差走錯了路，所以她現(xiàn)在寧可要允熙有好人品，也不冀望他有日恃才傲物。
“所以，我要默言教他習(xí)字，教他讀書，這有什么不對？”
楊如瑄偏著頭，覺得這說法還真沒有什么不對，可是才兩歲的娃兒，正是活潑好動之時，要他坐在桌前習(xí)字恐怕太為難他了。
偷覷樊允熙一眼，見他那求救的可愛模樣，她不禁抿嘴輕笑�！霸饰�。”
“娘……”他嬌嫩嫩地喊著，覺得只要娘肯理踩他，他就可以不用坐到桌邊，瞪著一大堆陌生的鬼畫符。
“乖乖習(xí)字念書喔�！�
樊允熙紅潤的小嘴突地圓張，不敢相信娘竟棄他不顧……“我要找祖奶奶……”娘不要他了，他還是回去找祖奶奶好了。
“去把今天教的字先寫過一百回再去�！狈卦蝗葜绵沟氐�。
樊允熙俊白的小臉硬生生皺成小包子臉，一步一走，嘟嘟囔囔的走出去。
楊如瑄被他的表情逗笑，一邊褪下樊柏元身上的裘衣。“我還是找時間再稍稍修改一下好了，得趕在除夕之前�！�
“不了，就快過年了，這院落你忙進(jìn)忙出的打理著，不需要再給自己添忙。”他已經(jīng)很習(xí)慣牽著她的手，而她也很習(xí)慣讓他牽著自己的手。他示意她帶著他到錦榻上坐下。
“說吧，你這么精心打點(diǎn)我的裘衣，到底是為了什么？”拉著她坐定，他直截了當(dāng)開門見山地問。
她愣了下，沒想到他竟如此敏銳，想了下，畢竟再瞞也沒用，她早晚還是得跟他說，尤其離除夕夜已經(jīng)不到十天的時間了。
“我聽默言說，你回府這三年皆不曾在除夕時到主屋和家人一起吃團(tuán)圓飯，所以我想……”看他臉色未變，像是早已猜到她的打算。“咱們今年一起到主屋吃團(tuán)圓飯吧。”
“咱們？”
“當(dāng)然就包括允熙�！惫蝗缢�，一提起允熙，他的眉頭立刻皴起。
她不急著追問他的答案，只是輕握著他的手。
半晌，他才低聲問：“你在盤算什么？”
她呆望著他，直覺在他面前，她什么心思都騙不了他。
深吸口氣后，她輕聲道：“我想讓允熙當(dāng)咱們的嫡子。”
樊柏元愣了下，一時間無法理解她的話中意。
讓允熙成為嫡子唯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未出，可是她根本不曾與他有夫妻之實(shí)，還是她根本就不打算和他有夫妻之實(shí)？
“……為什么？”
“因?yàn)槲也幌Ｍ质裁吹兆邮拥�。�?br />
“這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況且允熙是通房所出，他的身分太……”
楊如瑄打斷他未竟的話�！昂顮敚还茉饰醯挠H生母親是什么身分，允熙永遠(yuǎn)都是侯爺?shù)膬鹤樱砩狭鞯氖呛顮數(shù)难�，只要……只要侯爺不再納通房小妾，那么往后侯爺?shù)暮⒆尤际堑粘�，而我也會真心把允熙�?dāng)親生兒子看待�！�
樊柏元沉吟不語，半晌才道：“所以你是打算在除夕夜時和爹說這事？”她的解釋讓他心里舒坦許多。
只要不是拒絕他，一切都無所謂。
“嗯，或者是初一�！背弥先思倚那楹脮r比較好辦事。
“那就除夕夜吧，初一有元旦大禮，爹恐怕一整天都不會在府里�！�
“所以侯爺是答應(yīng)了？”她喜出望外地道。
“我還能說什么？”
楊如瑄有些難以置信地握緊他的手�！拔疫�以為要花費(fèi)很多時間來說服侯爺，沒想到侯爺這么輕易就答應(yīng)了�！�
“總不能讓那孩子的身分在府里任人非議吧�！彼詾樗P算的是在除夕夜時，讓所有人都認(rèn)同允熙確實(shí)是他的孩子，沒想到她野心更大，要的是允熙成為嫡子�！凹热荒愣既绱擞卸攘浚矣惺裁床荒艹扇�？”
畢竟，往后也許有天她也會有自己的孩子，而每個母親總是企圖讓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好的，就如柯氏百般寵溺樊柏文。
但他想……并非全天下的母親都如柯氏一般。
“多謝侯爺�！�
“不用謝得太早�！�
“咦？”
“要讓允熙那臭娃兒粉墨登場，當(dāng)然得要有點(diǎn)墨才行。”
楊如瑄微揚(yáng)起眉，忍不住替小允熙哀悼一會，目光同時定在丈夫唇角那抹又邪又壞的笑上。
她的夫君，笑起來真的好俊。
除夕夜，樊府熱鬧非凡，所有下人不斷地在廚房里來回奔波，因?yàn)榫梦匆坏莱詧F(tuán)圓飯的樊柏元開口出席，盧氏開心得要廚房加菜。
然而梅貞院這頭，氛圍可就沒那般熱鬧歡騰，要說是死氣沉沉也不為過。
“娘……不可能……我記不住……”樊允熙埋在楊如瑄的懷里，聲聲泣訴。
可是楊如瑄發(fā)現(xiàn)了，他哭了很久，她的衣襟卻壓根沒有半點(diǎn)濕意。她忍不住嘆氣，瞄了眼擱在桌上的字帖。
不過就是一到十的慶賀詞，十句而已，要是她被允熙幾滴假淚給騙了的話，侯爺肯定會覺得她早晚會寵壞允熙。
可是，他都假哭得這么認(rèn)真了……
拍拍他的背，她柔聲道：“允熙，盡力就好�！�
“可是我記不住。”他抬眼，讓自己看起來無敵可憐。
豈料楊如瑄只是噙笑地將他摟進(jìn)懷里�！奥�，記得了多少就多少�！�
樊允熙聞言，知道再哭下去也改變不了現(xiàn)況，只能扁著嘴問：“娘，你可以記很多很多東西嗎？”
“把該記的記住就好啊�！�
“爹爹說，娘什么都背得了，可我什么都記不住……”他真的開始懷疑自己是個笨蛋，雖然爹沒直言，但爹看他的目光就是一副看笨蛋的模樣。
“記不住也沒什么不好，這是允熙的優(yōu)點(diǎn)，可以把那些不開心的事轉(zhuǎn)頭就忘，不也挺好。”她親了親他細(xì)軟的頰。
“記不住是優(yōu)點(diǎn)？”小嘴興奮地微張著。
所以他不是笨蛋？
“當(dāng)然呀。”
開心只有一下子，他隨即又問：“那記性好的人該怎么辦？”
“很好啊，記性好的人就可以記住更多開心的事。”她輕掐著他紅紅的面頰。
“重點(diǎn)是，要怎么讓自己開心度日，對不對？記該記的，忘記不該記的，這樣不是很好嗎？”
樊允熙很認(rèn)真地聽，雖然覺得有聽沒有懂，但他終究還是聽出了話中意——“可是我記不住該記的……”他還是笨蛋呀。
“呵，要是真背不起來，那就把幾個重點(diǎn)背下就好了，先記住從一到十，這是娘教過的，小允熙一定會的，對不？”
“嗯�！彼昧c(diǎn)點(diǎn)頭，一到十他還是會數(shù)的，只花了一刻鐘就記住。
“好，把一到十都記住了之后，最重要的是——?dú)鈩��！?br />
“氣勢？”可以吃嗎？
“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你怎么都記不起來時，只要對在場每個人笑就好�！�
“就這樣？”
“到時候人會很多，你不可以怕，你要很大方地對著每個人笑，尤其是爺爺�！�
“我不知道爺爺是誰……”
楊如瑄心疼他都兩歲了，卻連爺爺都沒見過，但她沒表現(xiàn)出來，只是摸摸他的頭，順手拿起桌上的字帖�！胺判模綍r候娘會跟你說，現(xiàn)在咱們開始記，一本萬利……”
“一本萬利�！蹦鞘强梢猿缘膯幔�
門外，原本要開門而入的樊柏元站在外頭，聽著兩人對話，唇角微微浮現(xiàn)笑意，對她的教導(dǎo)方法饒富興味。
記住該記的，忘記不該記的，挺豁達(dá)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