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藍殷不在家,他跟著國公爺還有藍敘進宮。
剛能下地行走,立馬跑到皇帝跟前刷存在感?外頭的人肯定要認為國公爺心急魯莽,但漫漫是清楚的,最近朝廷有事,需要父子三人齊心效力。
對于丈夫領(lǐng)兒子進宮,江氏樂觀其成,過去幾年她作夢都希望兒子能夠站起來,希望丈夫為兒子請封世子,如今見丈夫這般積極,心中自然歡喜。
她終于愿意相信,藍殷確實對爵位不感興趣,因此對自己聽信娘家之言派人截殺藍殷一事感到微微的愧疚,尤其午夜夢回,吳珊入夢,常常讓她嚇出一身冷汗。
不過人都擅長自圓其說,原諒自己,因此她想:若沒有這場劫殺,藍殷怎能偶遇薛夕漫,那么兒子可能終生都站不起來。
所以不是她的費心計劃,而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她不過是順應(yīng)天道,讓所有事重回注定。
是的,她的兒子本就該立于高堂,本就該出類拔萃,受人景仰。
只是對薛夕漫……看著遠去的馬車,江氏在一聲長嘆之后仰望天空,嘴唇微動,悄悄地念了句佛號。
她不愿意的,但身為江家女兒該以孝為天,該顧全家族大局,何況是薛夕漫主動走到自己面前,若非如此哪有后來的事。
不是她的錯,不是她心狠,更不是她恩將仇報,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要怪?薛夕漫就怪自己的命不好吧。
坐在馬車?yán),漫漫心底忐忑,藍家男人都不在,趙陽恰恰在這時候派人來請她進府看診?
她不知道趙陽在想什么,更不確定會碰到什么狀況,只能做足準(zhǔn)備——摸摸荷包,但愿這一路能夠平安。
在連串的嘆息聲后,她進入三皇子府。
趙陽親自出門迎接,笑得滿臉生花,何德何能吶,堂堂的三皇子呢。
漫漫無語,滿頭黑線。
不久,一群環(huán)肥燕瘦、爭妍斗艷的女人在她面前一字排開,但讓人意外的是——趙陽竟然坐到漫漫身邊,陪著她幫嬌妻美妾把脈。
皇子都這么閑嗎,要不要花幾文錢給他買兩顆梨啃啃,再來一盤瓜子?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漫漫,目光灼熱,漫漫覺得自己的頭頂快要冒煙了,在她診完第四位夫人時,她忍不住轉(zhuǎn)頭看向趙陽。
他速度很快,立刻端起茶盞,問:「漫漫渴了嗎?」
漫漫?他們有這么熟嗎?「不渴!顾苯泳芙^。
他把點心盤子往前一推!葛I了嗎?府里點心做得還不錯,嘗嘗。」
她是來看病,不是來作客的!肝也火I。三皇子……」
「有話想說?爺洗耳恭聽!
漫漫深吸氣,確定了,趙陽腦袋確實有病,江家要保這樣一個人上位,是與天下人為仇!溉首右灰バ,等民女看完診再向三皇子稟告!
「不必,我親眼看著比較放心!
「三皇子擔(dān)心我誤診?」
「漫漫莫多心,表弟的腿連御醫(yī)都治不好,現(xiàn)在卻能走能跑,沒人會質(zhì)疑你的醫(yī)術(shù)!
「既然如此……」
「我喜歡看漫漫號脈看診的模樣,很專心、很漂亮,很……讓人怦然心動。」他眼里透出赤裸裸的欲望。
砰地!她的心也動了,狠狠的撞動,類似地牛翻身那種動法,撞得她喘不過氣。
調(diào)戲大夫有罪嗎?如果只能私下解決,那她可不可把藥箱里那堆紅藍黃綠各色毒粉塞進他嘴巴,讓他腸穿肚爛,心肝裂成兩半?
咽下怒火,她假裝沒聽到,硬著頭皮繼續(xù)看診。
坐在她身旁,趙陽彷佛回到那個午后,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聽著她的聲音,連作夢都是甜的。
他想她,很多年了,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盡,他沒想到有朝一日能遇上另一個她……這次他不會放手,他要把她納入囊中。
看著臉色蒼白,形容憔悴的女子,漫漫起身!肝夷軒M內(nèi)室診療嗎?」
趙陽目光不豫地瞥了女子一眼。
她立刻縮起脖子低下頭,急忙解釋!肝覜]有生病,我身子很好,不需要看大夫!箒G下話,彈起身就要往外走。
漫漫一把抓住女子,眉頭糾結(jié),冷聲道:「如果在皇子府看病還有諸多限制,三皇子不如另請高明!
聞言趙陽立刻換上一張笑臉!改挠邢拗?漫漫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請!」
漫漫領(lǐng)著人進屋,只見三皇子提腳又要跟上,她皮笑肉不笑!競骷颐丶,還請三皇子止步!
進屋后,漫漫讓女子脫掉衣衫,在看見她全身傷痕累累時,氣得想爆粗口!高@傷是怎么弄的?」
女子哪敢說實話?她咬緊下唇,聲如蚊蝸,「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求求薛神醫(yī)別告訴三爺好嗎?」
「好,你先躺下,放輕松,讓我看看!
女子依言躺下,一面看,漫漫一面罵:畜生!
深吸幾口氣后,漫漫正準(zhǔn)備讓人起來,卻發(fā)現(xiàn)女子大腿交會處的皮膚底下有幾道不明顯的藍色細絲,她湊近細看,蹙緊雙眉,這是……中毒?
方才她診過幾名女子,感覺她們脈象有異,但再次細察之后又覺得正常,不至于啊,她還懷疑是自己的問題。
直到看到藍色細絲,她再次號脈,確定女子中毒了。
將女子扶起,漫漫安撫道:「你的身子沒事,待會兒我會給你一點藥膏,洗漱過后擦在傷口上,很快就會結(jié)痂!
「多謝薛神醫(yī)!
「不要擔(dān)心,沒事的!
走回花廳后,漫漫繼續(xù)看診,一個接著一個,她專注于工作,每隔幾個就領(lǐng)一名女子進屋,從傷口的恢復(fù)程度可以看得出她們都是最近伺候過趙陽的,因此她們脈象中的異樣更加清楚,由此推估毒是從趙陽身上透過交媾傳給她們。
漫漫終于把十二金釵、銀釵、銅釵、鐵釵通通診完后,她看著趙陽的目光像在看只大毒蟲,他曉不曉得自己中毒了?
「怎樣,她們的身子無大礙吧!
看著他假惺惺的關(guān)心,她覺得惡心極了。
「回三皇子,夫人們的身體都很好,只有三位有輕微的宮寒之癥,但并不影響生育,不過為子嗣著想,我回去后炮制一些可以助孕的藥丸給每位夫人用,行不?」
她們中毒的情況并不嚴(yán)重,吞點藥丸就足以清除體內(nèi)積毒。
「這樣?那爺就放心了,之后要麻煩漫漫了!
每聽他喊一句漫漫,她就冒一次雞皮疙瘩,他可以停止對她的精神凌虐嗎?
她剛想著,趙陽就突然站不直了,不是毒發(fā)是色性大發(fā),他不斷朝漫漫靠去,而厚嘟嘟的嘴唇往她的耳畔貼近,似調(diào)情,似正經(jīng),問:「既然如此爺已成親八年,為何不得一兒半女?」
剛曉事母妃就往他身邊塞人,他殷勤播種的歷史早已超過十二年,就算種棵梅樹釀出來的酒都能叫陳年佳釀了。
全身打寒戰(zhàn),漫漫猛往后退開,她直覺想要回答:因為你是人渣。就在漫漫慎重考慮說這話會得到什么下場時,趙陽二度上前,直接把她逼到墻角!敢宦矌臀以\診,說不定問題出在我身上!
不診也知,問題就是出在他身上,死到臨頭還不自知,指的就是這種人。
趙陽把手往桌上一擱,朝漫漫勾勾手指,聲音軟媚!缚靵韼蜖敯衙}!
沒聽過這么惡心的語調(diào),他不去當(dāng)小館簡直是人才上的浪費。
漫漫咬牙切齒問:「難道三皇子不擔(dān)心,萬一診出病……」
趙陽確實不擔(dān)心,他身邊有個定時來給他診脈的烏大師,他練出來的仙丹多好用啊,能讓他夜御數(shù)女精力充沛。
這時熟悉的熱潮在身下涌動,眼底出現(xiàn)幾分迷離,他真心誠意想當(dāng)女神醫(yī)的裙下之臣。
「有漫漫在,生再大的病都不怕,爺信你!
這話從他嘴里出來,怎么會猥瑣得這么徹底?漫漫看一眼花廳,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離開了,他想做什么?
冷眼相望,她直覺摸摸腰間荷包,安下心之后,走到桌前坐下,將手指搭在他腕間。
小小細細軟軟的指頭,只是輕輕一碰趙陽就亢奮到不行。
她哪是神醫(yī),根本就是神女啊,讓人一眼就舍不下的神女,趙陽腦袋浮想聯(lián)翩,他想像著她在身下臣服的嬌美模樣。
漫漫忽略他的表情,細細診脈,這一診……連搖頭都可以省略了,他還真是嫌棄自己活得太久。
她不了解,皇子的身體應(yīng)該有御醫(yī)定時請平安脈,不至于弄到這等田地才是。是心病吧?越是擔(dān)心膝下無子嗣,越是吃大補藥材,然后天天在女子身上使力。
這要怎么形容?腐柴加油,大火快燒,便是再好的身子也撐不住,何況他中毒已深。
正斟酌著要實話實說還是掩蓋真相時,趙陽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心頭一驚,漫漫猛然將手抽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寫滿錯愕。
他喜歡她的天真,都暗示到這等程度了還以為自己真要找她治。咳羰撬磉吥切┡,早都曉得接下來該怎么做。
也好,他就喜歡這種不諳世事的,方才那碗鹿血下肚,整個人熱烘烘,他迫切地想做些什么。
趙陽早就按捺不住欲火,看著漫漫那張小臉,心跳得越發(fā)厲害,他能忍到現(xiàn)在已是非常人所能。
趙陽夸張地握住她的肩膀,佯作緊張!冈趺戳耍课矣胁?你快告訴我,我能接受的!
這戲演得太過,矯情至極,耍猴兒玩嗎?漫漫從椅子上站起來,掙脫他的箝制。
「三皇子身子狀況糟透了,若再不好好醫(yī)治,許是不到兩年府里的夫人們就要穿白衣素服,送三皇子上山頭!惯@話夠難聽吧,她等著他發(fā)飆,到時來個吐血療法,讓他清清腹中余毒。
不料他只是微微一愣,緊接著笑逐顏開。
小奶獅反抗了?太有趣,還沒碰過膽敢反抗自己的女人,心癢得越來越厲害,他想,如果就在這張桌上把她給辦了,滋味肯定無與倫比。
他還在笑?天,他不但身體有毛病,腦袋病得更重,現(xiàn)在得考慮一下先治哪個部位才不會顧此失彼,兩邊耽誤。
一個使力,他將漫漫拉向自己,仗著身高優(yōu)勢硬把人摟進懷里。
趙陽的動作太快,漫漫的小短腿來不及踹出去,只能死命抵住他的胸口,尋找另一種讓人生不如死的治療方式。
「快告訴爺,爺?shù)降自趺戳,好端端的怎么就活不久啦?難道是漫漫要讓爺嘗嘗欲死欲仙的滋味?」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她摸出荷包里的銀針,正準(zhǔn)備朝他大腿扎下去時,一個黑影迅速貼到趙陽身后。
「三皇子這是在做什么?」
「誰?好大的狗膽,敢擾爺好事!」趙陽早已吩咐下去,天大事都不能進屋,是哪個不識相的?
猛地轉(zhuǎn)身,他對上一張陰沉的臉,當(dāng)下心一抖,嘴角微顫,他被藍殷全身上下散發(fā)的氣勢嚇到。
「藍殷,怎、怎么來了?」趙陽強忍下身的不適與激動,強迫自己松開到口的肥肉。
藍殷目光凌厲,看著他的眼神像在看死人。
江氏前腳把漫漫送進皇子府,流云后腳就找人進宮稟報,聽見消息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出去。
好不容易等皇帝把話說完,藍殷立馬狂奔。
不躲不避不藏了,他施展輕功,一路飛竄,幸好來得及時,要不然……眼底冒出冷光,他想殺掉趙陽。
他在笑,笑意卻不達眼里。「大哥的腿該針灸了,漫漫忙完了嗎?」
「忙完了!孤炔患按テ鹚幭,跑到藍殷身旁。
「那就走吧!顾{殷接過藥箱,拉起漫漫。
漫漫突然想到什么,轉(zhuǎn)頭對著趙陽說:「麻煩三皇子付診金,每位夫人依癥狀不同,民女收診療費十五到二十兩,再加上藥費,應(yīng)付兩千三百兩。」
算得這么清楚?太好了,他最喜歡財迷,如果她啥都不想要才難下手!府(dāng)然當(dāng)然,往后還要麻煩漫漫!
他掏出一張三千兩銀票,向她證明自己的財力——本皇子旁的沒有,銀錢多到滿倉滿庫。
藍殷伸手,但趙陽迅速避開!高@銀子給的是小神醫(yī)!
「不過區(qū)區(qū)三千兩,三皇子攢在手上怎地像三百萬兩?」藍殷諷道。
漫漫在藍殷手心箍一下,笑咪咪去接銀票,就在趙陽順勢想吃豆腐時,掌心傳來一陣刺痛,還沒吃到豆腐呢就被豆腐燙了口。
方才事出突然,漫漫來不及動手,但她哪能讓趙陽全須全尾平安而退?
扎那一下輕輕的,完全不會痛,但銀針上頭沾了點粉末,接下來他有苦頭吃了。
接過銀票,漫漫笑得眉眼彎成一道漂亮弧線,看得趙陽心癢更甚,欲望更加熾烈,他不知道自己越是這樣,身上的毒就運行得越順暢,而他離死期越近。
「多謝三皇子慷慨!拐Z畢,漫漫拉起藍殷離開。
看著兩人背影,趙陽笑得滿臉深意。藍殷看上薛夕漫了?哪能呢,安夫人對女婿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呀。
薛夕漫會是他的,早晚!
藍殷氣到快爆炸,他拉著漫漫走得飛快,一路從城東走到城西,沒有騎馬,沒有坐車,要不是漫漫腳力很不錯,早就被他落下。
走到東大街時,他突然停下腳步,一把將她拉到旁邊的巷弄里,把她翻來覆去從頭到腳檢査一遍!改阌袥]有哪里受傷?」
「身子沒事,但靈魂千瘡百孔了,沒碰過那么惡心的人。」她悶聲回答。
他沒好氣地戳她額頭一記!笧槭裁匆ト首痈?愛財也得有命花!
「你以為我喜歡?我是被打包送上車的!骨昂笏膫粗使婆子,左右兩個管事嬤嬤,她一路被架上馬車,更狠的是直到上了馬車才曉得自己要去哪里。
抬起手,那里被碰過了,她滿臉嫌棄,掌心在衣服上抹兩把,又把臉往他胸口蹭。
「怎么了?」
「他的胸口碰到我的臉。」太委屈了,這么委屈的她怎么能不趁機訛他一筆。
濃眉打結(jié),他捧起她的臉,用大拇指細細擦拭!肝铱纯,有沒有臟了?」
「肯定有,臟死了,我想磨掉一層皮。」想起那些女人身上被虐傷痕,好脾氣的她好想搧人巴掌。
「要磨也是磨掉他的皮,怎么是你的!
「他高高在上啊,我一個小民女,他的皮還沒碰到,我的命就交代了!
「放心,看我的!
「你不要胡來談,他爹很厲害!
「我爹也不差啊,但我是自立自強的好兒郎,不仗人勢的。」
漫漫輕笑,投入他懷抱!笇Π,天底下再沒有比你更獨立的好兒郎!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這人矯情、記仇、睚眥必報?」
「沒有,我還以為你開朗、豁達、風(fēng)趣幽默!
「我是昏君,對心尖尖兒就開朗豁達,對膽敢踩我地盤的就……滅九族!
「那我可不能得罪你,畢竟我找不到九族讓你滅。」她笑著,露出八顆亮晶晶的小白牙。
發(fā)現(xiàn)了,她清澈干凈的眼睛能讓他心情愉悅,小白牙也能讓他心緒飛揚。
「等忙過這段,我找?guī)讉會武功的婢女,往后你吃飯睡覺上茅廁都帶著!
「千萬別,我會作惡夢!
「可是下回……」
「沒有下回,我不會再去三皇子府!垢杏X出她的回答他不滿意,漫漫連忙又道:「我會把自己拴在你的褲腰帶,藍殷在哪兒,漫漫就在哪兒!
嗯,這樣的話,勉強可以接受。藍殷的毛被摸順了,滿足地點點頭。
見他笑開,她又說:「我打算做一面牌子掛在你身上。寫著:惡犬在此,敢犯?砍頭!」
于是他笑得更歡。
「汪汪汪……」他學(xué)狗叫,把頭往她身上鉆,但發(fā)出的不是惡狗低吠,而是小奶狗的撒嬌輕啼。
「我打算去蒼狼山。」趁此避開趙陽。
「能再等等嗎?」
「我知道你很忙,我能自己去的!鼓抢镆呀(jīng)沒人,毒粉帶夠就能成行。
「不,我要陪你,我要幫你把兇手追出來,陪你告慰師父的在天之靈,只是再給我一點時間吧,這陣子真的很忙!
她知道啊……「好吧,看在你真誠的分上,等你!」
「真乖。」他摸上她的頭,這會兒她成了那只小奶狗。
拉下他的手,掌心輕裹著,她說:「剛才我很害怕,謝謝你及時出現(xiàn)。」
「『謝謝』不是我們之間該有的對話,我對你好,天經(jīng)地義,你對我好,理所當(dāng)然,我們是誰都不能分開的一對兒。」雖然月白的長衫還沒有穿上,但他們是一對已是無庸置疑的事。
這話像溫水淌過心間,溫溫的、暖暖的,熨貼了她的心思,驅(qū)逐她的不安。
「好,我們是誰都不能分開的一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