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明明很會看臉色的尚德海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忍不住眼巴巴地探頭問道:“皇上,太上皇信上說了什么?可有提到奴才?”
太上皇答應(yīng)他,只要他好好服侍皇上,有朝一日一定會接他同去金陵過閑云野鶴的神仙日子,而他如今能承受新帝加在他身上的“凄風(fēng)苦雨”,就是為了等待前去金陵與太上皇同聚的日子啊!
“沒有!庇钗沫嚨哪樕聊!盎市痔崮阕鍪裁?你很重要嗎?”
尚德海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不是啊,那個……太上皇答應(yīng)奴才,只要奴才好好服侍皇上,就……”
皇上明知道太上皇與他的金陵之約,還故意這樣問。
“你死心吧!庇钗沫囈痪湓捊K結(jié),他冷哼道:“要去金陵玩,輪不到你,朕都還沒那福分。你給朕好好的待著,朕不會虧待你,云京就是你終老之所,等你做神仙那日,朕一定厚葬你!
也不能怪他心里不爽,他去信問皇兄玩夠了沒,何時回來,說他不想做皇帝了,只想跟少輕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他皇兄卻回他,皇帝不做可以,只要找個名正言順的人禪位就成,而自古以來,還沒聽過哪個皇帝禪位給退位的太上皇的,這不合大云禮制。
所以他能名正言順禪位的就是他的兒子了,可是,如今他兒子只不過還是個胎罷了,梅嬪、秀嬪能不能順產(chǎn)尚且不得而知,生下來是男是女就更難說了,他是能禪位給誰?
這表示未來的十年內(nèi),他都不能拋下帝位,不能跟少輕攜手白頭而不受其他嬪妃打擾……
“可是皇上,”尚德?嘀粡埬槪莸氐溃骸芭挪幌牒裨,奴才只想……想去金陵城玩!
“誰不想去金陵城玩?難道誰想去都能去嗎?朕不管那么多。”宇文瓏正眼都沒看尚德海一眼!爸灰拊谶@位置的一天,你就得在朕的身邊。”
“是……”尚德海扁著嘴,很委屈但不敢再多言了。
他實在很羨慕那兩個小兔崽子小方子、小祿子,為什么他的徒弟都跟太上皇去金陵享福了,他卻還在宮里苦哈哈的伴君?雖然新帝不是只老虎,卻是比老虎更加難纏的莽牛。
瞧,皇上居然把太上皇的信揉得跟抹布似的,還往地上一扔—— 他倒抽了口涼氣,這是大不敬啊大不敬。
就在他腹誹主子的時候,那熟悉的問句出現(xiàn)了——
“皇后在哪里?”宇文瓏實在沒心情看折子,朱筆一丟。
打從那日聽到多蘭問她想不想被他召幸,他就心浮氣躁,都過了半個月,他想知道答案的心有增無減,因為無論她想不想,他都想召她侍寢,非常的想!
“娘娘此刻不在宮中!鄙械潞U绽峭瑯拥幕卮稹
“朕也知道!庇钗沫嚽鸬闹兄敢幌乱幌虑弥烂,眼露不耐!八阅?皇后現(xiàn)在在哪里?”
尚德海照常理推敲探問,“敢問陛下,娘娘在奏章里可是說了什么惹您不快的建言?”
“說得可多了!庇钗沫囄⑽⒙N起了嘴角。“那個女人她有什么不敢說的?”
尚德海一副伏低做小狀,“陛下說得是!
宇文瓏一個白眼過去,“還是?”
“奴才說錯了!鄙械潞1揪褪菦]什么節(jié)操的,立即見風(fēng)駛舵!澳锬锏虏偶?zhèn),母儀天下,無論說什么都是對的!
宇文瓏懶得理他。“權(quán)月!”
一個黑影自梁上飄然而至,單膝跪下!氨奥氃凇!
“查查皇后在哪里,半個時辰之內(nèi),朕要知道!
“卑職遵旨!睓(quán)月無聲無息而去。
權(quán)月不到半個時辰便回來覆命了,只是神色有些異樣。“回皇上,已查到皇后娘娘所在。”
“哪里?”
權(quán)月低聲道:“翠仙坊!
“翠仙坊?”宇文瓏蹙眉,“那是什么地方?”
“回皇上,翠仙坊乃是京城最大的青樓!
宇文瓏瞬間起身,目光倏然一凜。
皇后竟逛起窯子來了?這合規(guī)矩嗎?
說起來,過去他也沒少逛過青樓,只不過他到青樓盡的是酒興、談興,對于女人則是百花叢里過,片葉不沾身,嚴(yán)守著他自個兒給自個兒的規(guī)范,只不過外人不知曉,認(rèn)為他與其他富家公子哥兒并無不同,都是動輒眠花宿柳的紈褲子弟。
而登基之后,他再也未曾涉足風(fēng)月場所,是以不知曉京城最大的青樓如今不是媚香樓而是翠仙坊。
“皇后為何在翠仙坊?”宇文瓏挑起眉梢。
權(quán)月頭不敢抬,恭敬道:“翠仙坊里死了個人,娘娘與陸大人正在該處查案!
宇文瓏的面色頓時漆黑一片,拳頭也攥了起來。
他就知道,她腿傷才好,這就忙不迭出去跟陸宸私會了!
“皇上,”為了補(bǔ)救自己方才的口無遮攔,尚德海很真心地建言道:“皇上許久未曾微服出巡了,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深入民間去體察民情一番,您意下如何?”
宇文瓏贊賞的看了尚德海一眼,這是第一次他覺得他皇兄將尚德海留給他留得太對了,他身邊就是需要這么一個玲瓏通透的人來為他分憂解勞。
尚德海此話確實說到他的心坎里了,沒有人想到他會去,他便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回宮更衣!”
嘯龍宮的人頓時忙得人仰馬翻。
尚德海真不知道皇上這么在意他自個兒的儀容,竟連續(xù)更換了十套衣裳還不滿意。
“皇上穿什么都好看。”尚德海說完沒一會兒又有意無意地道:“其實陸大人平時并不太重視衣著……”
宇文瓏狠狠瞪了尚德海一眼,“難道朕是穿給他看的?”
尚德海陪著笑臉,“奴才知道皇上是要力壓陸大人,可真沒那必要,瞧瞧皇上您這英姿、這身量,相貌如此俊俏扎眼,通身的氣派非凡人所能及,真真是高貴清華,俊雅無雙,皇上過去本就是名動京城的美男子,陸大人又哪里比得上?”
宇文瓏都沒法說服自己不去瞪尚德海,他會不知道自己過去壓根不是什么名動京城的美男子,而是名亂京城的浪蕩子嗎?
不過,他總算是更衣好了,尚德海也換了尋常衣裳,暗衛(wèi)自是暗中隨行。
大云如今本就是天下太平,百姓豐衣足食,根本沒啥民情好體察,沒逛一會兒主仆倆就很有默契的直奔目的地翠仙坊了。
宇文瓏原就對京城各大街小巷熟門熟路,問了路人知曉翠仙坊坐落在風(fēng)光綺麗的渭暖河畔,也沒雇車,直接由他領(lǐng)著尚德海前去,還走得飛快。
尚德海不禁頗有感觸地想,皇上果然是名亂京城的浪蕩子,瞧他這路熟的,比對宮里還熟。
站在翠仙坊的大門前,尚德海忽然不自在了起來,他惴惴不安地問道:“皇上,咱們就這么走進(jìn)去嗎?”
他雖然伺候過一任皇帝,但一直在宮里生活來著,從沒踏進(jìn)過青樓啊。
“不然呢?飛進(jìn)去?”宇文瓏已率先踏進(jìn)翠仙坊。
尚德海無法,連忙跟進(jìn)去。
“這里出了命案,這幾日都不做生意了,你們改日再來吧。”幾個衙役守在大堂入口,攔著不讓他們進(jìn)去。
宇文瓏負(fù)著手板著臉,“陸大人可是在此?”
衙役見他一身風(fēng)雅尊貴,也不敢貿(mào)然得罪,便點了點頭,“陸大人確是在此沒錯!
宇文瓏淡淡地道:“去同陸大人說,黃公子來了!
京城案件自有府尹查辦,言少輕和陸宸會親自前來,表示案件不單純。
兩名衙役對看一眼,猶豫了一下,其中一個便去通報了。
沒一會兒,那衙役回來,態(tài)度也恭敬了許多!瓣懘笕苏堻S公子進(jìn)去。”
宇文瓏主仆兩人走入大堂。
尚德海壓低聲音問道:“皇上,陸大人為何知道是皇上來了?”
宇文瓏?yán)浜叩溃骸八闼槐!?br />
他一入大堂,就見幾個花容失色的花娘靠墻排排擠貼站著,在場的有男裝打扮的言少輕和陸霜林、陸宸及替陸宸辦事的隨從青玉,還有兩個他認(rèn)不出面孔、不知是大理寺的書吏抑或是仵作,另有十來名供他們差遣的衙役。
他一進(jìn)去,便見到言少輕和陸宸的兩顆頭顱靠得很近在說話,模樣十分親密,他越看越不是滋味,不禁語氣冷淡,嘲諷地問道:“究竟是死了什么了不起的人,還要勞駕言大人親自來看?”
雖然他問的是言少輕,但眼睛卻是直直掃向陸宸,極度的不善已不能形容他的眼神了,應(yīng)當(dāng)說他很想把陸宸的嘴縫起來,讓他再也不能跟言少輕說話。
他不喜陸宸,這無庸置疑,可陸宸卻是他皇兄密旨里不準(zhǔn)撤換的官員之一,不然他早就找個理由把他外放了,哪容得下他在京里時時來靠近他的皇后。
“見過黃公子!标懰趾颓嘤裢瑫r朝他輕輕作了一揖,余下衙役和花娘皆未曾見過天子龍顏,不知他何許人也,見兩位大理寺來的大人的侍從皆向他見禮,肯定也是有來頭的。
“黃公子,”陸宸雖沒施拜見禮,但眼眸直視著宇文瓏,不失恭敬地道:“只因死者干系重大,言大人才會親自過來!
宇文瓏看著陸宸,用眼神與之較量。朕有問你嗎?你憑什么代替朕的女人回答?
他的語氣又重了幾分,“言大人,沒聽到本公子在問話嗎?為何遲遲不回答?”
好個陸宸,老是和他的女人眉來眼去的,當(dāng)他進(jìn)棺材了是吧,老虎不發(fā)威,你當(dāng)朕是病貓,今天就讓你瞧瞧朕的厲害……
言少輕看著他,不知他又哪里不對了,她輕嘆了口氣,道:“回黃公子,誠如陸大人所言,因死者干系重大,本官才會過來。”
他可知道,他這一身月白繡孔雀紋的錦袍有多扎眼,估計墻邊那些花娘都看得錯不開眼了吧!就算不說他是皇帝,她們也會爭先恐后的朝他奔過去。
“咳!庇钗沫嚽辶饲搴韲怠!八勒吆稳?”
他根本不想知道死的是誰,他就想這樣看著她,也要她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