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歇息的時候,聽到她提起這事,薛明君暗暗松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么,這些天他的心情一直很緊張,雖說有部分原因是因為何如瑩,可大都數(shù)是他的妻子造成的。
只因為何如玉除了第一天的異樣,這幾天一直很高興。他并不是說高興不好,只是她的開心來得莫名。那天還哭著、鬧著,讓他心疼得要命,第二天就眉開眼笑地與每個人交談,就連對妹妹也是,彷佛三人間絲毫不存在芥蒂。除了夜里她開始背對自己睡覺,幾乎沒有別的異樣。
可越是這樣,薛明君倒是緊張起來,不只是他,大家都跟著忐忑;厝サ臅r候,滿心擔憂的何老爺拉著薛明君走到一旁,悄悄囑咐了許多,要是女兒鬧脾氣,要他多多包容。
薛明君當時答應得痛快,心底里卻有種感覺,這一次,何如玉不會再對他鬧了,沒有任何人懂她在想什么,去問她身邊的那兩個丫鬟,她們也支支吾吾,像是知道又拼命隱瞞著,說不出所以然。
此刻,何如玉和薛明君坐在回去薛家的馬車上,相對無言。她像是累極了,上來之后就靠在那里閉目休息,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反倒是坐在外面的玉眉和暗香眉來眼去,交流著別人看不懂的意思,也不說話。
這一路上,馬蹄聲聲,像是敲在所有人心上,薛明君看著拒絕和他交流的何如玉,無端煩躁,實在氣悶,干脆扯開車簾看窗外?伤趴戳藳]幾眼,人一下子清醒過來,眼前的路并不是回家那條。兩家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原本回府只需要沿著路直走,可馬車卻偏離了方向。
因為何如玉的異樣,他的心在這些天一直緊著,此刻看到不對,立刻開口道:“這好像不是回府的路。”
何如玉沒回答,像是沒聽到一樣。
玉眉在外面應了一聲:“公子剛才說什么?”
心中的猜測成了真,薛明君沉著臉,“我沒和你說話!闭f完看著坐在對面的何如玉。被薛明君沉沉的目光注視,何如玉再也裝不下去,她睜開眼,這是她這幾天來,第一次與他對視。她微微一笑,“這確實不是回府的路,是我忘了告訴公子,我難得出府,還從來沒去外面瞧過,前些日子聽娘親說過這邊有一處許愿很靈驗的庵堂,我想順路去看看。”
終于聽她說了這么多話,薛明君松了一口氣,寵溺地看著她,“怎么不提前告訴我?既然想去,我陪你!
“我也是忘了。”何如玉微笑著,卻沒繼續(xù)說什么。
他主動問:“怎么突然想到去庵堂?”
“早就想去,只是一直沒機會!彼恍。
薛明君看著云淡風輕的女人,心底里暗暗嘆氣,知道她心里還有芥蒂,可這種事不能急,慢慢來,“以后有的是機會,你若是想去哪里,都可以告訴我。”
“真的嗎?”
“當然!
有些羞澀地對他笑了笑,何如玉點頭,“好啊,我以后告訴你!
“你現(xiàn)在沒有想去的地方嗎?”
“都忘了!彼龂@了一口氣,“一開始有很多,可是怕沒有機會,就都忘了!
薛明君現(xiàn)在對她情緒的異樣格外敏感,立刻問:“怎么會沒機會?什么時候我都可以帶你去。”
“公子這么緊張做什么?我只是覺得你太忙了,沒時間去很遠的地方。其實我很想去特別遠的地方看看,感受別樣的風情,之前一直沒機會,覺得好遺憾!
“你這一點倒是和如瑩……”薛明君說出那名字,又下意識頓住。
馬車里安靜了一下,何如玉笑著看他,“如瑩確實很喜歡玩,我小時候一直很羨慕她,覺得能走能跳就是最大的福氣,現(xiàn)在想想,其實她未嘗不羨慕我呢,只因為身體不好,就得到了爹娘的寵愛!
薛明君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臉色一變,“如玉。”
“你很少這樣喊我!焙稳缬窨酀恍Γ霸鞠氚涯泸_過去,誰知道我還是說漏了嘴!薄澳愕降自谙胧裁?”
“我騙了你,那天我沒睡著,只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做什么,就想著逃避片刻,也想試試你,試試你到底會去做什么,見什么人!笨吹剿哪樕y看,何如玉無奈,“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泊?我也覺得那一刻的自己不像是自己了,人總是這樣,得到一些,又想要更多。
就像是我喜歡你,那時候你和如瑩在一起,雖然難受,可還是能忍耐,可后來嫁給你之后,在看到你們在一起,就越發(fā)不能忍耐起來!
“那天,你在外面?”薛明君臉色鐵青地道。
“是,我在外面。”何如玉沒否認。
一瞬間眸子瞇起來,他突然意識到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為什么不問我?為什么要去見她?”
“我想什么,重要嗎?”何如玉問。
還想說什么,就聽暗香的聲音從外面?zhèn)鬟M來,“小姐,地方到了!
聽到暗香的話,何如玉松了一口氣,像是一直堅持著、緊繃著,很疲憊的樣子,“地方到了。”
敏銳地感覺到不對,薛明君的臉色難看,“什么地方?”說著掀開車簾,果然如猜測一般,眼前根本不是什么庵堂,而是到了小巷里,旁邊有一戶人家敞著門。
何如玉總算收斂了笑容,她靜靜地看著薛明君,“我的新住處到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靜靜地看了他幾眼,何如玉從袖子里抽出疊好的一張紙,遞給他。
薛明君接過來,只掃了幾下,就黑了臉,那是一張和離書,字跡秀美,分明是何如玉的手跡,卻用了他的口氣來寫替他,他心煩意亂,看不進去,只清楚得看到最后一句,情愿立此休書,任其改嫁,永無爭執(zhí)?趾鬅o憑,自愿立此文約為照。
被那個字眼刺激得心頭大亂,薛明君瞪著何如玉,“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懇請公子放了如玉!泵C穆了表情,何如玉很認真地說道:“自從嫁公子為妻子,先是倍受冷落,后來又小心謹慎,我處處不安,日日難眠。我思來想去,這樁婚事本就是錯誤,不如盡早結束,你我各自婚嫁,再不相關,反倒落個痛快!
這女人說話的時候冷漠得像是完全不在乎,薛明君的心中一痛,他咬牙,“你既然聽到了我與如瑩見面,卻不說破,這些天依舊與我同床共枕,直到此刻才拿出和離書,你是要報復我。”
何如玉看著他難得露出的狼狽,眼底里的憂傷濃得化不開,可她再也不想體會撕心裂肺的疼痛,沒辦法與妹妹共侍一夫,也不想自己難過,只能放棄這個本來就不屬于自己的男人。不想被看出異樣,她強撐出冷漠,“公子多慮了,如玉沒有報復的意思!彼,“我心里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這一次也是!
“你想要的就是與我和離?”
“是!
“何如玉,你……如果我不答應呢?”
“公子若不答應,如玉也不勉強,這住處是我讓人剛買下的,在與公子和離之前,我會住在此處!
薛明君瞇著眼,“你不想回薛家了?”
“在你答應和離的那日,我會去夫人那里告罪!
“就只是這樣?”意識到她早就作好了決定,只是通知他,強烈的憤怒涌上心頭。薛明君咬牙說道:“你不怕我把這件事告訴你的家人?”
何如玉搖搖頭,“爹娘若知道我這樣做,必定惱怒,可我想時日久了,他們還是能理解一二,畢竟在一起做怨偶還不如各自自由的好。”
“誰說我們是怨偶!”
“你的心屬于別人,還不算嗎?”
臉色僵了一下,薛明君冷聲說道:“你可以不高興、可以生氣,但別想離開薛家,我不會答應和離的!
“為何不讓我離開?”
薛明君躲閃過她的目光,“我以后會給你答案,現(xiàn)在你別想離開!
何如玉看著他許久,才緩緩開口道:“那如瑩問公子的話,你想清楚沒有,到底在乎誰?”
身體僵住,他沒有回答。
“放我走吧!甭曇衾镉兄鴿鉂獾钠v,何如玉苦笑,“你就算我?guī)Щ厝ヒ矝]用,我的心已經死了,回去的只能是軀殼,你要是連這么一點自由都不給我,寧愿讓我死在薛家,那就帶我回去吧。”
這話一說出來,薛明君震驚地看著她,“你在用命逼我!
“我不是逼你,是逼我自己!焙稳缬窨嘈χ。她沒有資格逼迫眼前的男人,又不舍得委屈自己的妹妹,最后只能逼迫自己放手,給他們自由,成全兩個人。
薛明君滿臉的不敢置信,還想說什么,一直在外面聽著的暗香卻突然出聲,“公子,你就讓小姐靜靜吧,她現(xiàn)在心里亂,求求你了,別這樣逼她!
聽到這話,薛明君的怒氣盡數(shù)化成不甘,很想直接虜何如玉回去,可看著這個女人故作堅強硬撐著的樣子,又舍不得動粗,只能認輸,“你想安靜一段時間,我給你機會,回去之后我會告訴他們,你是為娘親祈福暫住庵堂,過幾日再回來,等你想明白了告訴我!
“好!彼p聲答應了,留戀地看他最后一眼,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