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玉幾乎是立刻漲紅了臉,酒香濃郁,有些醺人,卻沒有停下來,她覺得自己要醉了,醉在薛明君的眸子里,就連那些人是怎么出去都不知道。當她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房間里只剩下她和薛明君。
薛明君坐在她旁邊把玩著杯子,漫不經(jīng)心地掃她一眼,“剛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和你道歉!
“沒、沒有!彼谝淮魏染,覺得喉頭底火辣辣的,就連眼神都透出幾分纏綿悱惻的意態(tài)來。
“我不該讓他們鬧你!
“無事的!焙稳缬窀┥砜吭诖策叄p咳幾聲。
薛明君對她的回答狀若未聞,徑直說下去,道:“你想嫁過來,我已如你心意,現(xiàn)在婚禮結(jié)束了,我們之間的一切也該結(jié)束。”
何如玉倏然抬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我有沒有說過,執(zhí)意嫁我,你大概會后悔?”不等她回答,薛明君勾起唇角,卻只是露出嘲諷的笑容,“你早些歇著吧,我以后會睡在書房,不必等我!闭Z畢,他起身,毫不留戀地離開。
何如玉愣愣地看著大敞的房門,許久,才苦笑起來。這樁婚事的作用果然只是裝飾了兩家人的臉面,無論他在人前表現(xiàn)得多么完美,在面對她的時候,卻不肯偽裝片刻。這一刻,她笑出聲,笑聲夾雜著輕咳,格外狼狽。
玉眉從廚房提晚飯回來,天已經(jīng)黑透了,剛一進院子就氣得差點把東西摔了,好不容易忍著把食盒放下,人還在屋子里氣呼呼地轉(zhuǎn)了幾圈才能好好說話。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庇衩伎粗o花瓶換水的暗香,口氣不滿,“又是涼的、又是涼的,每天的飯菜都是涼的,明知道咱們小姐身體嬌弱,不能吃這些涼的飯菜,每次還都給剩下這么些!
暗香何曾不難受,可她比較穩(wěn)重些,眼神示意別讓里屋的主子聽到,小聲安慰玉眉,“涼就涼的吧,小姐晚上吃得少,咱們兩個沒關(guān)系!
“我吃什么都行,可小姐每天都吃這么少,可怎么行!庇衩荚较朐綒,想想小姐當初在何家受到的百般寵愛,再到如今薛家的冷落,眼圈都紅了,“我就是恨那些殺千刀的混蛋,欺負咱們小姐嫁進來沒人護著,平時冷落人就算了,就連吃喝用度都克扣。
你看看這些放涼的飯菜,哪天給過熱的?咱們在家服侍小姐的時候那可是千般小心、萬般小心,生怕小姐吃錯一口東西病了、痛了,結(jié)果來薛家給他們這樣糟蹋!
“你下次早些去拿!
“你當我不愿意早點去嗎?就說昨天,我生生提前半個時辰去,可廚房那些人就是說沒做好,讓我在那里等著,等到別的院子里的飯菜都拿走了,我才拿到,一摸,又是半涼的,我就是現(xiàn)在就去等明天的飯也沒用啊,人家就是誠心欺負咱們何家人!
“玉眉,別說了!卑迪泷逯,對她擺手。
“我為什么不說……”
玉眉的抱怨還沒說完,何如玉已經(jīng)從內(nèi)房走出來,縱容地對著她一笑,“暗香,別攔著,讓她抱怨出來,可別憋在心里生了病!
被主子打趣,玉眉消了一點氣,又無奈,“小姐,今天的飯菜還是有點涼,要不你就吃點心?”
“我天天都被你喂一肚子點心,都吃厭了,倒想吃些飯菜。沒事的,天氣這樣熱,吃些涼菜也沒關(guān)系!焙稳缬裎⑿χ叩阶肋,“快把菜端出來吧,你們和我一起吃!
“欸。”暗香答應(yīng),把飯菜端出來,菜色不錯,只是沒了熱氣。
“現(xiàn)在一時還行,以后怎么辦呀?夏天都快要過去了!
“看看再說吧。”
因為這場委屈,這一頓飯,主仆三個都沒什么興致說話,悶著吃東西。
比起玉眉的憤怒,暗香的無奈,何如玉對眼前的狀況更坦然,或者說,只是因為她在嫁過來之前就猜到現(xiàn)在的狀況。她生在何家,雖說不是高門貴宅,卻也算是一方富甲,看得多、想得多,就比玉眉更容易接受一些事情。
在何家,家里人少些,各院丫鬟、小廝之間還會勾心斗角,何況薛家這樣的大家族,即便是主子,也總會在下人眼中被分出三六九等來。
以前她是最受寵的小姐,當然被所有人愛護,吃喝用度都緊著她挑。可在薛家,她只是個被新婚丈夫嫌棄的妻子,成親當日被獨自拋棄在新房,如今過去一月多,就連洞房都沒圓成,這樣的新夫人,怎么可能不被人冷落?
何如玉小口地吃著飯,腦海里冒出來讓她陷入困境的罪魁禍首,那個娶了她又冷淡她的夫君,嘴角無奈地露出一絲笑容。
早在答應(yīng)替妹妹嫁到薛家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的未來晦暗不明,看不清楚。薛君明喜歡的人是妹妹如瑩,這一點他從來沒隱藏過,小時候他們兩人就喜歡湊在一起玩,女子古靈精怪,男人英俊豪氣,正是極合適的一對青梅竹馬,而身體孱弱,愛生病的她只能站在旁邊偷看。
所以她一直很清楚,就算憑著一時沖動嫁給這個薛明君,也得不到他的心?伤龥]想到現(xiàn)實比她以為的更殘酷,薛明君不但冷落她,似乎還很厭惡,一點在乎都沒有,讓她被下人瞧不起、受欺負。
盡管這一切何如玉早有所料,可偶爾閑下來想想,還是難免失落,這樣凄慘的新嫁娘大概只有自己吧?墒撬换,不后悔嫁給薛明君,不后悔穿上那件繡給妹妹,卻穿在自己身上的嫁衣。那是讓她在無數(shù)的夜里羨慕無比,卻始終沒辦法告訴任何人的情愫,F(xiàn)在很好,雖然很苦,她卻甘之如飴。
何況這府里除了薛明君對她不好,薛家人都很和善,對她很溫和,且不說兩個小叔對她的恭敬,就連薛夫人也是十分疼愛她。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無論那些人對她多好,夫妻床幃之間的事情大家還是不能說什么。
要想薛明君對她好,除非那男人主動不可,可要他主動,除非天崩地裂。思來想去,還是個死局。
何如玉吃得不多,用過飯,她吩咐玉眉和暗香兩人,“天都晚了,吃完收拾一下,早些歇息吧!
“好!庇衩歼沒從惡劣的情緒中走出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飯,還不斷胡思亂想,“小姐,我今天聽到一些閑話!
“哦,是什么?”
“反正是不好的話!
“那就當沒聽到好了!
“我可忍不了。小姐,你不知道這些話有多惡毒,也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來的,說你和公子情意深重,感情甚好,還把你歸寧那天,公子親自陪你回去的事情描述了一番,說你們好得蜜里調(diào)油!
這些話著實超出何如玉的意料,她皺眉,“這些話是誰說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說這話的人肯定沒安好心,府外的人這樣說也就算了,人家不知道內(nèi)情,也許還會當成真的?裳业南氯艘策@樣說,分明就是故意惡心我們,每次我出去遇到他們,那些人就用怪怪的眼神看我,就跟看笑話似的,真是氣死我了!
“你也聽到了?”暗香不安地道。
“就是啊,你說那些消息到底是誰傳出去的,明明公子一直不肯和小姐圓房,關(guān)系冷淡,為什么還會有情意綿綿的事情傳出去?這不是惡心咱們嗎,這到底是誰干的?”暗香臉色復(fù)雜,欲言又止,過了一會才開口,“我知道是誰。”
“什么?”何如玉和玉眉都是一臉驚訝。
“應(yīng)該是那幾個丫鬟,我那日出去,聽到她們商量這事,怕小姐擔心沒敢提。她們這么做,就是為了欺負咱們!
“真是她們,我猜也是!庇衩及櫭肌K慵薜窖抑,除了和暗香兩個侍候小姐,薛家還給了幾個丫鬟在院子里侍候?梢驗槟切┤伺笃壑,有兩個手腳還不怎么干凈,就讓玉眉都安排在院子里做粗使,平時不讓進房里服侍。
暗香懊惱自己沒當場抓住那些人,“小姐,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
看兩人執(zhí)著這種煩惱,何如玉無奈一笑,“什么也不能辦,就算知道了,也罰不了她們,還會自取其辱。也許是那些人,也許不是,無論是誰,現(xiàn)在都找不到一開始說這些話的人,你們只需要做好事情就好,那些流言別管了。”
“小姐,來薛家這么久,你經(jīng)常陪著老夫人在佛堂,就不能告訴她咱們的情況嗎?幫著揪出來那些賤骨頭,也讓公子時常來院子里走動,我就不信他就連老夫人的話都不聽!
“這樣不好!焙稳缬駬u搖頭,她嫁入薛家之后,一直按照規(guī)矩服侍長輩,每日請安,因為薛夫人信佛,平時也會陪著在佛堂禮佛,可她從沒想過透過薛夫人讓薛明君改變什么。
“再不好,也比現(xiàn)在這樣好。”玉眉抱怨著,還是干脆俐落地收拾了東西,把食盒送到門外,讓粗使的丫鬟送到廚房。
“好啦,早些休息吧。你呀,就是愛抱怨!痹谟衩嫉念~頭上點了一下,何如玉用暗香準備好的水凈了手,打算去歇息。
“我去盯著她們把院門關(guān)上!卑迪闼秃稳缬袢ダ镩g,又往外走,“咱們院子里的粗使丫鬟最近經(jīng)常忘記關(guān)門,偷偷跑出去玩,上次我發(fā)現(xiàn)了,嚇了一跳!
“去吧!
“我陪你去!庇衩甲愿鎶^勇,怕暗香被薛家的丫鬟欺負,也跟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