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安蓉一臉窘迫。“誰先跟誰道歉有關系嗎?”
見主子這副死不承認的態(tài)度,如意不禁張大嘴,連下巴都快掉到胸口。
安蓉羞憤地嚷道:“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姑娘會在意姑爺,這可是好事!边@一點她樂見其成。
“誰在意他?我只是不想因為夫妻沒有同房,讓人家在背后說閑話,才不得不先開口。”依然嘴硬的安蓉索性開門出去,眼角卻又不聽使喚地瞄向書房的方向,就盼屋里的人走出來,再陪自己說說話。
她不懂這份心情代表什么意義,也沒人教過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嫁人真是麻煩。
直到酉時快過了一半,婢女才把老何準備好的晚膳端進來,有羊雜割和花卷、泡泡糕,不只香氣撲鼻,也十分可口。
“還有再跟廚房的人吵架嗎?”安蓉隨口關切。
如意搖了下頭。“老何偷偷塞了銀子之后,就答應讓咱們使用廚房了,只要時間跟他們錯開就好,姑娘不必操這個心!
“還有相公那兒也送過去了嗎?”她想到這兩天并未同桌而食,也不知夫婿吃不吃得慣老何做的菜,居然直到這時才想到,真是太疏忽了!澳阕屓硕嘧⒁庑绻粔虺,分量就要多點!
“可姑爺說他吃常家的廚子做的就好,讓奴婢別送了!比缫庹f。
安蓉一臉困惑!盀槭裁矗俊
“姑爺沒說。”她也想知道。
聞言,安蓉把手上的花卷放回去,起身往外走,心想要那個男人多說幾句話,像會要他的命似的,該不會不滿意老何做的菜,又不便啟齒吧?只好親自去問個清楚。而如意也趕緊跟在后頭,就怕夫妻倆又吵架了。
待安蓉來到書房外頭,燭火已經(jīng)點上。
叩叩——
“進來!蔽堇飩鱽砘貞。
她馬上推門進去,就見夫婿坐在書案后頭看書,而旁邊的幾上則擺著一盤要溫不溫、要冷不冷的莜面繩繩。
常永禎微訝地擱下書!澳阍趺磥砹耍俊
“這是什么?”安蓉指著那一盤問。
他有些不明就里,心想安蓉不可能沒見過!啊匀皇禽胬K繩!
“何時送來的?”她原本還想會不會是下午吃剩的,因為分量不多,一個大男人根本吃不飽。
“方才!背S赖澆欢@個小妻子究竟想問什么?
安蓉頓時覺得有一股火氣往頭頂上冒,音量也跟著拔高!俺<业膹N子就給你吃這個東西?”雖說是個庶子,好歹也算是主子,若在曹家,可沒人膽敢這么做。
“這就夠了。”他口氣淡然。
她真不知該罵這個男人是個笨蛋還是傻子,反正兩者意思都一樣,心底還有些泛疼,心想夫婿好歹也是常家的子孫,吃的東西竟比那些奴才還不如,簡直欺人太甚,不可原諒!
“以后就跟我一起吃,老何煮了什么,你就吃什么!彼馨踩氐恼煞蛟跄苋斡伤似圬摗
“他是你從娘家?guī)淼膹N子,是專門伺候你的!背S赖潖臅负箢^繞了出來,婉拒她的好意,不想占一絲便宜。
“是我從娘家?guī)淼挠秩绾?就連如意他們也吃老何做的菜,可并不只有我一個……”安蓉氣得眼圈泛紅!捌鋵嵞阈睦镞是介意我?guī)N子嫁過來,是存心要給你難堪,所以你才故意不吃對不對?既然這樣,你就直說好了,何必故作大方,假裝不在意?”
他試圖解釋!拔覜]有這個意思……”
“不然為何還要跟我分彼此?咱們不是夫妻嗎?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只顧著自己吃好的,不管相公會不會挨餓的惡妻?難道我看起來就那么沒良心?”她說到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我并沒有挨餓……”常永禎沒料到她會發(fā)這么大的脾氣,有些慌亂,更不明白安蓉為何生氣。
安蓉大為惱火地打斷他。“但也吃不飽不是嗎?而且這盤莜面繩繩都冷掉了,這種東西怎么吃?人家擺明就是故意整你,根本像是在施舍!你為何不生氣?就連自家的廚子都敢這么對你,更別說其它人了……”
“這么一點小事,不需計較!比魶]有看開,他又如何熬到現(xiàn)在?
她用力跺腳。“你……你真要氣死我了!”
“你為何這么生氣?”常永禎還是想不透。
“我為何生氣?”她真的氣到快哭了!爱斎皇窃跒槟惚⑻婺闵鷼,還會有什么理由嗎?”
這種事還需要問嗎?見他都被人騎到頭上來了,居然連吭都不吭一聲,一味地忍氣吞聲,人家當然以為他是個軟柿子,更會得寸進尺了。
還有,他們不是夫妻嗎?知道自己的夫婿在家里居然受到這種不友善和不公平的對待,她這個當妻子的難道不該生氣嗎?安蓉拚命地把淚水全眨回去,才不想為這個男人掉半滴眼淚。
這個回答令常永禎不由得愣怔住了!盀槲?”
除了過世的生母,已經(jīng)有多少年不曾有人真心為他做過什么,就連爹都得先問過嫡母的意思,更別說是抱屈、生氣。常永禎看著眼前這張盛怒的嬌顏,一成不變的神情明顯地出現(xiàn)動搖。
她真的為他感到不平、憤怒嗎?是為了“他”,不是別人?
“既然你認為吃老何做的菜,讓你有失顏面,好!”安蓉繃著嬌容,轉(zhuǎn)頭看向貼身丫鬟。“如意,你現(xiàn)在就去告訴老何,要他立刻收拾包袱,馬上回曹家去,以后我也一樣吃常家廚子做的菜!
如意驚慌地看著她!肮媚锵壤潇o一下……”
“我已經(jīng)決定了!”說完,她就氣呼呼地離開書房。
見狀,如意只好求助常永禎,希望他快去哄一哄!肮媚锊皇请S便說說,而是認真的!外人都以為她是被寵壞的千金閨女,性子驕縱,其實她比誰都容易心軟,尤其是對在身邊伺候的人更是好得沒話說,要是被人欺負了,一定會替咱們出頭……”
見他還愣在原地,如意真想把人搖醒!肮脿!”
這一聲“姑爺”總算把常永禎驚醒,不禁感激地瞅了面前的粗壯丫鬟一眼,這才舉步趕回新房。
待他站在新房外頭,其實腦袋還是一片亂哄哄的,不知該說些什么,又該做些什么?讓在不遠處觀察進展的如意,恨不得一把將他推進去。
最后,常永禎終于推門進屋了。
安蓉坐在床沿,眼眶紅紅的,手上捏著一條絹帕。
她哭了?而且還是為了我?
常永頑慢慢地走上前,只是深深地看著他的小妻子。
再不懂女人心,也知道她若是不在乎自己,絕不會生氣‘抱屈的。
真的可以奢望嬌貴的小妻子是在意他的嗎?
“做什么不說話?”安蓉瞪眼罵道。
他不善言辭,更不會甜言蜜語或哄女人開心。于是,常永禎在她身畔坐下,然后伸出手,握住妻子置于膝上的小手,希望這個舉動能夠表達此刻的心情。
她嗔惱地問:“這是什么意思?”
就不會說幾句好聽的話來哄哄她嗎?光是握著她的手,又怎么猜得出來?安蓉又氣又悶,嫁了個不善言辭的夫婿,真會活活給氣死。
常永禎響應安蓉的方式,就是把她的小手握得更緊。
安蓉很想甩開他的手,然后再狠狠教訓一頓,可是猶豫了下,還是讓身旁的男人握著,沒有掙開。
“你到底想怎樣?不說話我又怎么會知道?你就是這個悶葫蘆的性子,才會連下人都敢欺負你!”
“以后我都聽你的!敝灰辉偕鷼,常永禎什么都照做。
她蹙起兩條秀眉。“聽我的?是指什么?”
“……關于廚子的事!彼偛荒茏屝∑拮右哺阅切├涞舻氖澄,自己受得了,她可不行。
“老何嗎?你肯吃老何做的菜了?”她美目圓瞠,不禁這么猜道。
常永禎頷了下首!班。”
“真是的!就非得讓我發(fā)一頓脾氣,你才肯吃!卑踩啬樕喜唤鰦擅赖男σ狻!拔覜]有當場沖到廚房去教訓那些該死的奴才一頓,已經(jīng)算是客氣了。庶子又如何?身分還是比他們高,竟敢瞧不起人,應該全都趕出去!”
聽她一股腦兒地罵著人,常永禎心頭卻涌起更多的暖意。
“我這個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偏心、護短,打從明天起,就讓老何每一頓都煮好吃的,讓那些該死的奴才只能在旁邊流口水、干瞪眼,誰教他們欺負你!”安蓉表明立場,選擇站在他這一邊。
他心中不禁棒動。
這二十三年來,有誰跟他說過這般貼心的話?又有幾個人想保護他不受欺侮?
安蓉見他想通了,心情一好,肚子也餓了。
“都是你!羊雜割都涼了……”她揚聲往外頭叫道。“如意!”
早已在外頭聽候差遣的如意馬上進來!芭驹!
“快叫老何再多弄幾樣吃的!卑踩叵沧巫蔚卣f。
如意見雨過天晴,趕緊去找人。
待桌面上又多了莜面栲栳栳、烙餅,羊雜割也重新熱過了,常永禎在桌旁的椅上坐定,看著妻子為他忙碌,這是之前不曾想過的畫面。
她很快地盛了一小碗羊雜割!翱斐猿钥蠢虾沃蟮模WC你會喜歡……這東西就是要趁熱吃,冷了味道就不對,來!”
常永禎伸手接過,覺得這一碗羊雜割已經(jīng)是人間美味。
“一直盯著我做什么?快吃!”她笑吟吟地催道。
他覷著妻子的笑臉,盡管表情如常,心卻早已為之激蕩!澳阋渤。”
“當然要吃,我都快餓死了!卑踩夭挪还荞娌获娉,就先自湯來喝。
夫妻倆就這么靜靜地吃著,偶爾抬眼看了下對方,又有些不自在地轉(zhuǎn)開目光,不知不覺中,似乎有某種感情在彼此之間醞釀。
過了片刻,安蓉忍不住偷覷一眼!昂贸詥?”
“嗯!背S赖潫o比認真地說。
她不禁揚高紅潤嘴角!澳蔷投喑砸稽c!
常永禎向來認為進食只是為了生存,若是不吃東西,肚子會餓得難受,卻從來不曾吃得如此愉快。
雖然衙門里頭也有伙夫,不過公務一忙,總是等到食物都冷掉了才進食,回到別莊,因為沒有廚子,都是五嬸親自下廚,常永禎不便老是麻煩長輩,也就自己隨便煮一煮,并不在意好不好吃,像這樣吃著熱騰騰的食物,吃到連身體都暖了,可是少有的經(jīng)驗。
當天晚上,夫妻倆正準備就寢,安蓉還沒躺在大紅錦被下頭,睡意已經(jīng)襲來。
這一整天下來,不只得應付婆母,還要適應個性沈悶寡言的夫婿,更別說還要思考好多過去不曾想過的事,真可謂是勞心勞力,把她累壞了,頭才沾枕,眼皮就重得掀不開。
常永禎脫下長袍,披在架上,才轉(zhuǎn)個身,就見妻子眼皮輕合,早已沉沉睡去,唇角微微地牽動了下,就算欲望在體內(nèi)蠢蠢欲動,也只能打消念頭,不敢擾了小妻子的睡眠。
他坐在床沿,先是忘情地看著她,接著才用指腹輕輕拂過那片如花般的玉頰。
人是貪心的,總是希望得到更多。有朝一日,他們能否做一對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他是否可以期待那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