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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煙水寒 第1章(2)

  “師父,齊二公子說你雖然相貌看起來與我的歲數(shù)相仿,其實大我十多歲,只是用秘方永保青春姿態(tài)。你能不能不藏私,也教教我秘方啊?”

  她曾經(jīng)質(zhì)疑師父看起來明明與她的年紀(jì)相去不遠(yuǎn),要如何在她年幼流落街頭時負(fù)起養(yǎng)育她的責(zé)任?這說不通嘛!

  但紫英說“師父之所以能成為師父,必定有其過人之處”,而她的師父最厲害的招數(shù)便是返老還童,青春永駐。真是太厲害了!

  耿千寒停頓了喂藥的動作,瞇起眼眸。齊紫英到底都灌輸她些什么奇怪的觀念?亂七八糟,毫無情理,雖然知道齊紫英是為了她好,但收拾殘局的人可是他。

  說一個謊,要拿好幾個謊來圓,齊紫英說的謊,卻總是要他來圓。

  耿千寒吁了一口氣。“齊紫英的話,你隨便聽聽就好!

  秦?zé)煂@個答案不甚滿意。很多事情,她都是聽紫英說,然后再向師父證實。師父有時會抿唇不語,有時會嘆氣,有時隱約藏著怒火。但師父從不提起自己的過往,她只好偷偷摸摸向紫英打探,怪不得她。

  “可是齊嵐一直說我是瘋子,他說我的年紀(jì)明明很大了,卻裝作孩子!氣死我了,他肯定是在暗示我的相貌過于蒼老,所以我才希望能得到秘方,和師父一起永保青春。”她吞了一口湯藥,舌頭苦到?jīng)]有味覺。

  “齊嵐的話,你根本連聽都不用聽,下次直接把耳朵捂起來!彼麥\嘗一口藥汁,略微蹙眉,起身至木柜旁拿出了罐子,掏出一顆她愛的糖,回身遞入她嘴中。

  秦?zé)煗M足地笑了一聲,甜甜的滋味使她口中的苦澀逐漸散去。

  “所以師父沒有秘方?”

  “沒有。”

  “那你是天生不老?”

  “沒有人可以不老。”

  “所以你到底幾歲了?”她偏著頭,笑盈盈的。

  “不好說。”他黯了眼神。

  “師父啊,那我們相識那年……各是幾歲呢?”她瞇著眼睛,燦爛地笑。拐個彎套話總行了吧?

  一片鮮紅的回憶涌入腦海,他愣了愣,勉強(qiáng)揚(yáng)起唇角!昂苣贻p的時候!

  轟隆——

  大雨滂沱,雷電交鳴。

  耿千寒全身濕透,在齊天莊的后山急急奔馳,絲毫不敢停下步伐。

  秦?zé)煵灰娏耍≌f好不許丟下他,不準(zhǔn)離他而去,她卻不見了!

  據(jù)說她在藏書閣遇見幾名齊天莊的家仆,接著傳出了激烈的爭吵,然后她情緒激動地沖向大門,對護(hù)衛(wèi)撒了迷魂散,趁護(hù)衛(wèi)不備之際離開了齊天莊。

  迷魂散是他給她防身用的,非到萬不得已她絕對不可能使用。

  什么事情逼得她就算迷昏了護(hù)衛(wèi)也必須出莊一趟?

  有種莫名的恐懼在他心底蔓延……

  齊紀(jì)堯已下令齊天莊全力搜索。以她的身體狀況,她跑不遠(yuǎn),最多是在齊天莊的外圍而已。

  耿千寒的身影穿梭于山林間,猛然止住腳步,任大雨落在他的肌膚上,傳來刺疼的感受。

  他合上眸子,雙耳靈巧地輕動,全神貫注……即便雨勢之大,他仍然能細(xì)聽到幾里之外的聲響。

  沉淀了一回兒,他睜開雙眸,立即施展輕功,鎖定了一個方向,飛快地前進(jìn)。他的雙足幾乎不點(diǎn)地,不須支撐就輕易飛了幾里。

  “煙兒?”他旋身落地,雖然沒見著她的身影,可是他已經(jīng)感覺到她的呼吸。

  大雨啪噠啪噠下個不停,他筆直走向一處隱僻之地,茂密的枝葉與雜草遮掩住了前進(jìn)的方向,他一一撥開了障礙,一個小小的石洞印入眼簾,石洞內(nèi)有個縮成一團(tuán)的身影。

  她抱著膝蓋,抬眼幽幽看向他,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石洞極小,正好容下她一人,她的衣衫是干的,但傾斜的雨絲仍然打濕了她的雙足與裙擺。

  耿千寒走到石洞前蹲下,以身軀完全擋住了雨勢,不讓任何雨滴入侵洞口。

  “為什么哭?”他伸手撫去她的淚痕,緊繃的情緒在發(fā)現(xiàn)她之后,緩和了不少。

  “師父,我不明白……”她淚眼婆娑,抽抽噎噎,五官全皺在一起。

  “什么事不明白?”他輕問。

  “我聽到了……在藏書閣里……家仆們在談?wù)撐覀兊氖隆麄冋f我根本不叫秦?zé)煟沂鞘ピ陆痰挠易o(hù)使夜靈,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她揉著眼睛,淚水不停流下。

  一閃而逝的哀傷掠過他的眼眸,他抿著唇閉上眼,忍住想抱她的沖動,不想害她也弄濕了!皼]那回事……”

  秦?zé)熑聿挥勺灾黝澏,聲音飄忽不定!八麄冋f,夜靈是個極為殘忍冷酷的人,據(jù)說她的血是冷的、心是黑的,不用呼吸只靠殺人也能過活。我不是夜靈,我也沒有殺過人,他們都在說謊!對不對?”

  “別理他們。”他放軟了語氣,深如黑潭的眼瞳極其溫柔,企圖安撫她的恐懼。“煙兒,我們回——”

  “他們還說,你根本不是我的師父,我才是你的師父!你是我的徒兒,我會變成今日這種模樣都是你害的,你背叛了我,害我走火入魔、武功盡失、心智退化,就算茍言殘喘也活不過幾年了……師父,你看他們是不是吃飽撐著,編這么多故事來說嘴……”她撲入他的懷中,小手抓著他的衣襟,放聲痛哭。

  一聲又一聲的哭號像利刃刺在耿千寒的心上,他只能納她入懷,緊緊縮著雙臂,忍住那蔓延至肺腑的劇痛——就在他的左胸口,秦?zé)熆奁奈恢茫莺莸爻橥粗?br />
  “師父,你為什么不反駁?為什么不?”她驚惶地睜大雙眼,仰頭凝視著他,期望他說些什么駁斥的話,但他只是神色悲傷地與她對望,久久沒有回應(yīng)。

  秦?zé)煕Q定不等待他的回答,自己堅信的真相只有一個。

  她反抱住他的腰際,哽咽地喊著:“師父才不會害徒兒,徒兒也只是畏寒了點(diǎn),其實可以活得長長久久與師父一同游遍大江南北。我們不回齊天莊好不好?我討厭莊里的人……我們就這樣離開好不好?”

  “不管別人怎么說,只有一個事實不會改變!彼读艘荒ǹ酀男Γ瑝阂种鴺O度痛苦的情緒,捧起她的臉蛋,唇瓣些微顫抖地吻上她的前額。“我此生除了擁有你之外,再無其它奢求了。”

  七年了……一晃眼便七年了……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愛恨嗔癡……豈是旁人三言兩語所能意會的?

  如果那日,他選擇死去,現(xiàn)在的光景必定不同了;但,倘若不是他堅決活下來,又有誰能對她履行廝守終生的承諾……

  好痛……仿佛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疼痛得無法順利呼吸;很熱……耿千寒知道自己全身高溫燙人……可是他不能再昏過去,只要有一點(diǎn)點(diǎn)意識他就必須清醒。

  他咬了咬牙,用力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黑暗。

  他死了嗎?不……疼痛感告訴他仍舊活著的事實。為何圣月教的女魔頭最后手下留情了?還是他被高人救了?那他現(xiàn)在躺著的地方又是何處?

  他的雙眼很快適應(yīng)了漆黑,緩緩撐起自己的身軀,渾身沒有一處不疼痛。他使盡力氣下床,搖搖擺擺地定至木桌邊,突然門扉敞開,月光照射進(jìn)屋內(nèi),他只手遮掩突如其來的光亮,瞇起眼睛,看不清楚來人。

  “醒了?”背對著光的人,淡淡出聲,舉腳跨入屋子里。

  耿千寒聽見聲音后,睜大雙眸,立即朝那人掀了桌子,企圖隔離兩人的靠近。但他重傷未愈,四肢不聽使喚,在使力翻桌的情況下,自己也狼狽地跌倒在地。

  他狠狠地瞪著她,就像一頭被困住的囚獸,隨時準(zhǔn)備搏命一擊。

  夜靈單手接下了木桌,手掌一拍,桌子又安安穩(wěn)穩(wěn)地放回地上,她點(diǎn)亮了燭火,清美的容顏在光影朦朧中顯現(xiàn)。

  有了光源后,耿千寒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這是一間非常簡陋的茅草屋,空間不大,屋內(nèi)的擺設(shè)也十分簡單,不像是在圣月教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夜靈凝望著他冷逸俊秀的臉龐,即使他臉上帶傷、模樣邋遢,卻仍是一個教人別不開眼的俊美少年。

  “那你又是誰?圣月教的教徒?”他瞅視著她。

  “圣月教右護(hù)使,夜靈!彼郎\淺一笑,教人分不清笑意為何。

  他心下一凜,蹙緊眉頭。圣月教在教主之下分為左右兩派,分別由左右護(hù)法執(zhí)務(wù),左右護(hù)法各有一個貼身愛將,即是神出鬼沒的左右護(hù)使。江湖傳聞圣月教右護(hù)使雖為女子但天賦異稟,年紀(jì)甚輕便習(xí)得邪教武功的精髓,成為殺人不眨眼的魔人,是圣月教不可或缺的戰(zhàn)力。

  他知道她武藝高強(qiáng),也親眼見過她斬殺敵人時的冷酷無情。

  但他萬萬沒想到她這般年紀(jì)竟是傳說中的夜靈,她充其量只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女……

  他扶著床緣起身,吃力地報上自己的名字!肮ⅰШ!

  夜靈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你幾歲了?”

  “十五。”這次,他回得直接。

  “小我一歲啊……”她將手中的長劍扔到他腳邊,一副無關(guān)緊要的表情!疤,給你兩條路,自盡或是想辦法殺了我!

  耿千寒愣了愣,旋即冷冷道:“你明知道我殺不了你,這是在給我難堪嗎?”

  “那你就自盡吧!彼⑽⒙柤纾路鹱员M如家常便飯一般簡單。

  他不著痕跡地觀察她。眼前的女子絲毫沒有肅殺之氣,就連狠勁與冷血的面容都不覆那日,現(xiàn)在的她睜著略顯迷蒙的大眼,慵懶無欲的神韻,仿佛天不太平,她很是安逸。

  “為什么我非死不可?若真要我死,以你的能力,我早就去見閻王了!彼虏煌杆谙胧裁矗恢雷约夯蛟S有什么利用價值,不然圣月教不可能留下他。

  所以夜靈無法殺了他……卻一心想要他尋死。

  “有時候,活著比較痛苦!彼统鰬阎械亩痰,退去短刀的刀鞘,對刀鋒呵了兩口氣。

  頃刻間,她閃身快速來到他面前,刀口直逼他門面,他本能反應(yīng)提起長劍擋了下來,卻不敵她深厚的內(nèi)力給彈了開來。

  他吃力地再次舉劍與她互砍,兩人一來一往數(shù)十回。夜靈一臉漫不經(jīng)心,出手的力道不超過兩成,但每一招都往他的要害上攻擊;耿千寒險險抵擋,本身沒什么武功的他,早已全身是汗,痛苦難當(dāng)。

  “你就這么想活下去?”她似乎厭倦了兒戲般的對打,懶懶地開口,眼神卻無比認(rèn)真。

  “想活著有什么不對?”他憤然提劍,又擋住了致命的刀鋒。

  他不能死,不能輕易死去,他還有未完成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她一個使勁,震麻了耿千寒的雙掌,劍身“鏗啷”落地,掌風(fēng)直掃他的胸膛,一陣痛楚扎實地落在他胸口,一股血腥味涌上他喉頭。

  她迅速來到他身前,單手提著他的脖子,另一手輕易地撬開他的嘴巴,喂了一顆丹藥,強(qiáng)迫他吞了下去。

  “從今以后,你命歸圣月教,那是你為了活下去的代價。

  “你給我服了什么?”他慘白了臉,被她鎖緊的喉頭幾乎不能呼吸。

  “七血毒。”她松開手,拾起自己的配劍,移身至門邊。“此毒沒有真正的解藥,每兩個月就必須服下圣月教的抑毒丹,否則七七四十九天后經(jīng)脈氣血逆流,毒發(fā)身亡!

  “你不是人!”他喘著氣,怒熾地喊。

  “你有別的選擇,活在圣月教的操弄下賣命,或者……”這次,她扔下短刀。“想死請自便!

  意思很明顯了,他可以選擇自盡,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他捂著痛苦的胸口,憤怒地握拳。“我不會輕生!我不會如你所愿!”

  夜靈緩緩閉上雙眼,背對著他,露出復(fù)雜的神色。悠悠啟唇:“那就跟著我,為圣月教一統(tǒng)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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