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非常安靜,滿室明亮的陽光顯示這是個晴朗的白天,正如她昨夜猜測的,敞開的窗戶送來清新的空氣、明亮的陽光和優(yōu)美的景物。
當(dāng)意識到已快正午,她幾乎睡掉嫁人后的第一個上午時,她匆忙起身穿衣,不知蘇木楠昨夜在哪里過夜?她尋思時,門簾開了,婢女走進(jìn)來。
“夫人醒了?奴婢給夫人準(zhǔn)備了熱水!
“蘇爺呢?他在哪里?”穿好衣服后,柳青兒問婢女。
婢女搖搖頭!敖裉爝沒見到,也許在作坊,最近是收玉旺季,忙著呢!”
隨后,婢女要給她送午飯來,可她拒絕了。“你不是說大家吃飯都在大堂嗎? 那我也去那里用膳吧!”
主仆二人出了門,大堂不遠(yuǎn),就在院子?xùn)|面,婢女到廚房取菜,她逕自走了進(jìn)去,卻在進(jìn)門前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
“新婚夜怎能去找別的女人?”
她本能地一驚,卻聽到一個更讓她深受打擊的聲音。
“為什么不能,如果你的新娘不想要你,你就有那個權(quán)利!碧K木楠的聲音一如既往般冷酷、固執(zhí)。
明白了他們在說什么,她感到羞愧相憤怒,他怎么敢在他們的新婚之夜做出那樣的事?找別的女人?難道在她已經(jīng)嫁給他以后,他還要去找別的女人?
心似扎入千萬根牛毛針,痛得她無法喘息,可是她不能容忍他的公然羞辱。
她掀開門上的簾子勇敢地走進(jìn)去,準(zhǔn)備面對一屋子的人。
幸好,屋里只有兩個人,蘇木楠和一個年齡與他相似,個子較矮,但魁梧強(qiáng)壯的男子正驚訝地看著她。
看來,他們沒有想到她會在此刻出現(xiàn)。
蘇木楠很快就恢復(fù)鎮(zhèn)靜,站起身轉(zhuǎn)向她,平直地說:“你起來了,我還以為你會長睡不醒了呢!”
“如果那樣就好了。”她牢記著昨晚自己不再惹他生氣的誓言,僅以同樣冷漠的語氣回答,并決定既然他能跟別人討論新婚之夜的放縱行為,那她為何不能?
“你昨晚在哪里過夜?”她問,感到自己已經(jīng)面紅耳赤。
他聳聳肩!澳阍诤鯁?”
“我在乎!彼睦淠推届o讓她雙目刺痛,但她克制著不讓淚水流出。
“那我告訴你吧!我睡在可以讓我平靜入眠的地方!
他輕佻的語氣和神態(tài)再次刺傷柳青兒,她無法再跟這樣的情場老手討論如此下流的事情,知道自己的可悲就在即便知道他真的不愛她了,她仍然會一直愛著他,至死不渝。
因此,她強(qiáng)力忍著淚,痛苦地說:“如果你想要她們,可以隨你高興去做,但離我遠(yuǎn)點(diǎn),不要讓我知道!
他面色一變,眸中閃過一線銳光,但轉(zhuǎn)瞬消失在黑暗里,他扭頭對身邊的男人咧嘴一笑。“瞧!我的新娘多么與眾不同,多么慷慨大方,愿意讓其他女人溫暖我的床,只要不是她!苯又,他轉(zhuǎn)向她,譏諷的笑容里多了些冷酷!凹热蝗绱,為夫自當(dāng)從命。”
說完,他經(jīng)過她身邊,掀開門簾走了。
與他擦身而過時,柳青兒感覺到來自他身上的強(qiáng)烈怒氣,他猛烈的掀簾動作,不僅將送飯菜進(jìn)來的婢女嚇了一跳,也讓屋內(nèi)的兩個人明白,蘇木楠確實(shí)很生氣。
當(dāng)他的腳步聲消失后,柳青兒強(qiáng)忍多時的淚終于如決堤之水般沖出眼眶。
那個男人仿佛早有準(zhǔn)備似地,立刻遞給她一塊干凈的布巾。
“夫人!”驚慌失措的婢女放下餐盤。
男人對她說:“夫人沒事,你先出去吧!”
婢女點(diǎn)點(diǎn)頭離開了。
柳青兒既羞愧又傷心地擦拭著淚水,抽泣著問:“我很抱歉,初次見面……我不該……可是,你是誰?為何在這里……”
“我叫蘇大全,是蘇爺在武州貨棧的掌柜,我正在這里陪蘇爺吃飯!碧K大全認(rèn)真地回答,他的聲音醇厚溫和,從他坦蕩的雙眼中看得出他是個磊落的男子漢。
“我不是一個愛哭鬼!彼臼莻樂觀豁達(dá)的女子,蘇大全開朗的個性令她覺得放松,她為自己辯護(hù)!捌鋵(shí)我是最近才經(jīng)常流淚的。”
他不笑了,以理解的口吻說:“是你的傷帶給你的挫折感令你脆弱,就算一個七尺男兒,處于無助狀態(tài)時也會想哭。”
“是的,我確實(shí)感到無助,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受傷了?”柳青兒好奇地問。
“它告訴我的!彼钢杆笫直成形从系膫獭
她看看手背。“我之前摔出馬車,墜落河水,是木一一蘇爺救了我,可是他討厭看到我!
“不會的,蘇爺這些年吃了不少苦,性格有些改變,但本性沒變!
聽他說蘇木楠這幾年吃了很多苦,柳青兒想,他一定知道那都是她造成的。
“你是怎么認(rèn)識蘇木楠?”她問。
“一個偶然的機(jī)會。”他含糊其辭地回答。當(dāng)她還想再問這幾年蘇木楠到底吃了什么苦時,他指著飯桌說:“那些是廚娘特意為夫人煮的,夫人不想吃嗎?”
“想,我餓了!
她吃飯時,蘇大全準(zhǔn)備離開,出門前忽然對她說:“夫人應(yīng)該知道一件事!
她心頭一跳,戒備地看著他!笆裁词拢俊
他安慰道:“不必緊張,我只是想讓夫人知道蘇爺昨夜并沒去找女人。”
柳青兒不語,但眼神表示她不信。
“我們有客房,但蘇爺不想讓人知道他在新婚夜被新娘趕出洞房,所以昨夜是在我的屋子里睡的!
柳青兒的臉仿佛起了火,知道新婚之夜夫婦不同房會傳出多少閑言,可昨夜她竟然忽略了!拔覜]有趕他走,是他自己不愿留下!
蘇大全看著她,心里直為老朋友叫屈,眼前這女人透明得像山泉水,哪里有什么騷風(fēng)媚骨?他懷疑她是否明白夫妻之道?
“別怪我多事,但我真的想知道夫人為何嫁給他?”他精明的眼睛盯著她,彷佛要看穿她的思想。
柳青兒沒有回避他的目光,坦率地說:“因?yàn)槲蚁矚g他,從小就喜歡。”
“如果這樣,那夫人該告訴他!
“我告訴過他,可是他不相信我。”想起自己多次解釋被拒的經(jīng)過,她覺得自己毫無自尊。“因?yàn)橐恍┱`會,他恨我,一心只想報復(fù)我!
“我不認(rèn)為是這樣,夫人該努力說服他,因?yàn)樗瑯酉矚g你!
“那是以前,現(xiàn)在他對我只有恨,剛才你不是也看到了,他要其他女人。”
“那只是表象,真相得靠夫人自己去發(fā)現(xiàn)!碧K大全的回答模棱兩可。
“你知道我與蘇木楠之間的事?”她若有所思地問。
他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
對自己的隱私被人談?wù),她感到有點(diǎn)狼狽!澳阈拍切﹤餮詥?”
“不信!
“不信?連蘇木楠都信以為真,你為何不信?”她的笑聲有點(diǎn)歇斯底里。
“因?yàn)槲沂桥杂^者,俗話說,旁觀者清,當(dāng)局者迷,只要夫人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憑夫人的聰明才智,一定不難發(fā)現(xiàn)蘇爺?shù)恼嫘!?br />
稍后,柳青兒獨(dú)自站在院內(nèi)回味著蘇大全的這番話,仍無法找到答案。
她想那也許是因?yàn)樗瑯邮恰爱?dāng)局者迷”的原因。
那一整天,蘇木楠都沒有出現(xiàn),直到晚飯時,她才從蘇大全口中得知他已經(jīng)離開武州,去了哪里,蘇大全沒說,她也沒問。
她的心情十分低落,雖然跟蘇木楠在一起,她的情緒總是伴隨著他的冷言冷語起伏不定,可她仍然渴望跟他在一起,那樣才有機(jī)會證明他對她的看法都錯了,以此化解他對她的誤解,讓他們重拾往日的愛。
可是,他走了,不給她絲毫機(jī)會,如此,她要怎樣證明她的愛?
幾天后,她與這里的人們相熟了,不僅喜歡上這個地方,也了解了玉石坊。
沒事做的她喜歡去作坊,當(dāng)看到一塊不起眼的石頭,經(jīng)過工匠細(xì)心切割相打磨后,變成如雪之白,梨之黃,墨之黑的美玉時,她總會為之屏息。
她驚嘆工匠們點(diǎn)石成玉的本領(lǐng),這里就像魔場,進(jìn)來是石頭,出去是美玉。
這天,她觀看蘇大全切割打磨兩塊撈玉石,蘇大全聚精會神地工作著,當(dāng)他終于完成整個工序時,天早已黑了,但是完美的成果令人振奮。
“你真了不起,竟然知道這是好玉,瞧!這光澤就像羊脂般滋潤,而這塊,你看是不是很像細(xì)膩光滑的絲綢?”握著精美的玉石,柳青兒連聲贊嘆。
受到稱贊的蘇大全開心地說:“我這點(diǎn)本事不算什么,你該看看蘇爺?shù)谋绢I(lǐng),他只要摸一摸,看一看,就能從一大堆石頭里選出精品。”
“真的嗎?”她心想那是否就像自己能判斷絲品一樣。
兩人正說笑間,一個小雜工跑來,對著蘇大全咬耳朵。
柳青兒納悶地問:“什么事那么神秘,不能讓我知道嗎?”
小雜工面紅耳赤地傻笑。“有人來找蘇爺,爺不在,小的來請?zhí)K掌柜。”
“這么晚了誰還來找他?”柳青兒起身準(zhǔn)備出去看看,但被蘇大全拉住。
“夫人不用去,玉石坊常來一些不速之客,我去看看就好!
連他的表情都那么不自然,這下柳青兒好奇心更大!暗降资钦l來了?”
“哈哈,當(dāng)然是蘇爺?shù)睦吓笥褑 ?br />
熟悉而刺耳的尖笑聲,令她渾身一震,麻煩來了!
顧芫香豐姿綽約地走來,不懷好意的目光在柳青兒和蘇大全身上來回流轉(zhuǎn)。
“柳姑娘……呃,該說蘇夫人才對,夫人這么晚了還與大全忙什么呢?”
柳青兒沒回答,只是直接問她:“聽說你要找蘇爺,有事嗎?”
“沒事、沒事,這幾天我都和蘇爺在一起,今天早上才分手,本來說好午時在清水鎮(zhèn)會合一起回來的,可我錯過了時間,尋思他已經(jīng)回來了,所以特來看看!
一聽顧芫香這幾天都和蘇木楠在一起,柳青兒心里一冷,卻想起那天在大堂對他說的話,既然是自己讓他去為所欲為的,現(xiàn)在又能怪什么?
看到她臉色不好,蘇大全恨極顧芫香,但因蘇木楠一向我行我素,不留行蹤,因此也無法判定她的話是真是假,只好出面道:“蘇爺還沒回來,顧姑娘不妨到客房安歇!
“怎么住客房呢?蘇爺臥房不能去了嗎?”顧芫香故意扯著嗓門說,看到柳青兒面無血色時,心里更加得意。“也好,反正蘇爺回來自會安置我!
“顧姑娘不可信口雌黃,蘇爺?shù)呐P房從未有其他女人去過!碧K大全擔(dān)心地看著柳青兒,卻礙于下人身份不能對顧芫香動手,不然,他真想將她攆出去。
柳青兒看出蘇大全的為難,壓抑著內(nèi)心的酸楚說:“夜深了,你安靜點(diǎn),蘇木楠要怎么樣安置你,等他回來再說!
這時婢女來了,立刻按照蘇大全的暗示,拉著顧芫香離開。
柳青兒懷著陰郁的心情回到臥房,憂慮著自己要如何與顧芫香相處,越想越心煩,最后竟含著滿眶眼淚睡著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次日早飯時,蘇大全告訴她,顧芫香清晨就離開了。
也許是沒耐心等待,又去找蘇木楠了,她在心里想,并為自己感到難過。
可是她不想讓自己成為深閨怨婦,因此她在越來越熟悉的玉石坊內(nèi)找事做,她最拿手的自然是記帳,有她幫忙,省了蘇大全不少力。
一天傍晚,蘇大全為一筆對不上的款項(xiàng)焦頭爛額,柳青兒到帳房幫助他,兩人一直核對帳本,因?yàn)楣饩不夠,他們都湊向燈火,彼此靠得很近,但專注于帳本的他們并沒有注意到之間不恰當(dāng)?shù)木嚯x。
直到深夜,他們終于找到那筆漏記的帳目,兩人都十分高興。
“如果沒有你,我可就慘了!碧K大全感激地說。
柳青兒將那筆帳補(bǔ)記在帳本上。“這就是我要你另做副本的原因。”
忽然,房門被“砰”地一下撞開,湊在一起的兩人不約而同地驚跳起來。
“蘇爺,你總算回來了!”蘇大全最先認(rèn)出站在陰影里的人。
“遺憾嗎?你是不是希望我永遠(yuǎn)別回來?”蘇木楠走出陰影,陰陽怪氣地說。
這時,蘇大全和柳青兒看到他臉色鐵青,頭發(fā)披散,衣服多處被刮破,兩人都沒有介意他的異樣神態(tài)。
“木楠,出了什么事?”柳青兒急切地跑過去,想檢查他身上是否受傷?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冷然道:“你是真的關(guān)心我嗎?還是因?yàn)楸晃易ブ闩c男人幽會而心有愧疚?”
幽會?這下,屋里的兩個人終于明白他的陰陽怪氣為何而來。
蘇大全急忙解釋!疤K爺,你誤會了,夫人正在幫我查帳!
“只是查帳嗎?我聽說你深夜還熱心地為夫人展示打磨技巧,是真的嗎?”蘇木楠銳利而冰冷的目光轉(zhuǎn)向他。
“不,不是那樣的!碧K大全挺直了身子,盡管他面色如上。
“老天,一定是顧芫香對你胡說八道!”聽到他的話,柳青兒感到震驚。
“那是胡說八道嗎?”他狠狠地瞪著她。
“當(dāng)然是!”柳青兒為他的無稽指責(zé)和再次勾搭顧芫香感到痛心。“你真的是跟她在一起嗎?”
他看著她痛苦的眼神,很想說自己只是在路上遇見顧芫香,但嫉妒心使他想傷害她!笆怯衷鯓?但現(xiàn)在我在說的是你與他的事。”他指了指蘇大全。
見他毫無愧疚地承認(rèn)與顧芫香在一起,她感到痛苦不堪。
他娶了她,卻不要她,寧愿去找那個女人,對這樣的男人,她為何無法放手?
“我們什么事都沒有,難道你連自己的屬下都不信?”
“我不信任的人是你,天知道大全如何能應(yīng)付你的誘惑!”
怒火在柳青兒胸口燃燒!氨氨,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陰冷的目光似劍一般刺進(jìn)她雙目。“我有嗎?”
“你有!”極度的憤怒讓她不甘示弱,“你自己風(fēng)流成性,卻以為別人也像你一樣沒有羞恥心,你要如何折辱我,隨便你,但今夜我是為核對帳本而來,絕非你所想的那樣,蘇掌柜為人光明磊落,你不可以詆毀他的人格!
見她為自己辯解,蘇大全很感激,可又怕惹惱蘇木楠,讓事情更難辦,急忙勸阻道:“夫人別再說了,蘇爺累了,先回房休息吧!我去安排送水!
聽她公然為另一個男人贊頌,蘇木楠?dú)庹,氣瘋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想將她帶回房去,不料正抓到她剛剛愈合的左手,她慘叫一聲,想用力掙脫他的手,卻被他抓得更緊,痛得她淚花飛濺。
蘇大全看出她的痛苦,又見她護(hù)著剛拆除繃帶的左手,于是知道情況不妙,趕緊過來拉住蘇木楠!疤K爺,快放開夫人,她手上的傷還沒好!”
怒氣中的蘇木楠此刻理智全失,只知道這對奸夫淫婦合起來欺騙他,不由怒吼著一腳踢向蘇大全,后者抱著腹部跌倒在地。
蘇木楠似乎也被自己的暴行嚇到了,他愣愣地看著蜷縮在地上的蘇大全。
“沒人性的魔鬼!他敬你如神靈,愛你如兄弟,你怎能如此殘暴地對待他?”
柳青兒憤怒地斥責(zé)他,并俯身猛咬他抓著自己的手。
蘇木楠吃痛松手,她立刻跑到蘇大全身邊,想扶起他。
蘇大全知道她是關(guān)心自己,可此時此刻,他如何能再刺激失了理智的主子?他甩開柳青兒的手,連連哀求,“夫人,我沒事,你快走開,去照顧蘇爺……”
“不要,他是個不可救藥的虐待狂,他沒心肝……”柳青兒哭喊著扶起他,而她手背上的傷進(jìn)裂了,正流出鮮紅的血。
蘇木楠僵硬地站著,柳青兒手上的血,蘇大全額頭的汗,像兩條鐵箍綁在他頭上,她的每一聲咒罵就像緊箍咒,她罵得越多,他頭痛得越兇,終于他爆炸了。
“不要再罵了,是的,我……是魔鬼,我沒心肝……”他轉(zhuǎn)身沖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