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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桃花 第5章(1)

  李承毓出征那日,天空格外的陰霾,那是聶青瀾自到血月以來,遇到最糟糕的天氣,這讓她心中有種很不祥的預(yù)感。

  她到宮門口去送他,只見他已經(jīng)脫掉了平日里的峨冠博帶,換上了緊身鎧甲,往?瓷先O為溫文爾雅的發(fā)髻,都被鐵制的盔帽遮蓋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如此冷峻威武,殺氣逼人,有如換了一個人,竟讓她看得都愣了。

  李承毓原本在隊(duì)伍的最前面,被鐵雄告知聶青瀾來了時,他一回頭,遠(yuǎn)遠(yuǎn)地從隊(duì)伍那端掉頭過來。微弱的陽光下,他鎧甲反射出的光芒映入她眼里,將她眼瞳刺得生疼,仿佛要流出淚來。

  “有勞殿下親自為我軍送行!彼麖鸟R上一躍而下,拱手跪倒。

  聶青瀾急忙伸手扶他,“丞相大人,我只望你能早日歸來!

  他點(diǎn)點(diǎn)頭,起了身,從鐵雄手上接過一件東西,用布包好交到她手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得到的微弱聲音說:“殿下,倘若我此行遭遇不測,請您帶著這件東西……回司空朝去吧。”

  她微怔。明明告誡他出征在即,不該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他為什么還要說?他交給自己的這件東西又是什么?

  大軍如遮天蔽日的烏云一般,滾滾流向天際,李承毓的身影,也漸漸模糊成了一個黑點(diǎn),逐漸地看不到了。

  聶青瀾握著那個布包,悵然若失地站在原地。

  楊帆走來悄聲說:“將軍,陛下又送信來了!

  她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心思并不在司空晨的信上,全在這個小小的布包里。

  快步回到自己的寢宮,司空晨的信就放在她手邊,她甩掌推開,搶先打開了布包。

  布包包得很緊,一層層,千裹萬裹,也不知道裹了多少層,終于打開之后她便呆住——竟是自己的那雙玉鐲。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次送出,到底李承毓還是把它留下了。

  為什么?因?yàn)樗肋@雙玉鐲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嗎?

  她的手指下意識摸著玉鐲的邊緣,那冰涼的觸感能有什么感情?只攪得她心底一陣陣地抽痛。

  好一陣,她終于拆開司空晨的那封信,信上依舊是寥寥數(shù)句的關(guān)切之詞——

  近日安好?登基之事眉目如何?李承毓可有為難之處?皇親貴戚可有異心?前日送去錢糧之時,朕已備大禮為你打點(diǎn)三位侯爺,若李承毓不足信,或可試連手他人。緊要時,依前策,與邊關(guān)蘅老將軍聯(lián)絡(luò)。

  聶青瀾捏著這封信,嘴角泛起一個嘲諷的苦笑。司空晨果真是費(fèi)盡心思要幫她在這里登上皇位,她的久無動靜,大概讓他懷疑了李承毓的誠意,竟然要她轉(zhuǎn)而去聯(lián)系那三位虎狼,讓她去與他們連手。

  在他心中,這一切的安排究竟是為了她的安全,還是為了他奪取血月的江山?

  她一揮手,將那封信放在燭臺上燒成灰燼,起身叫道:“楊帆,拿西山的地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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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后,接連數(shù)日,聶青瀾都密切關(guān)注李承毓的大軍動向,他每走一地,她就在地圖上畫下一個紅圈,以示進(jìn)程。

  她不知道除了她之外,血月國中還有什么人關(guān)注這次戰(zhàn)役的進(jìn)程,于是暗中走訪六部。所謂“暗中”,自然就是深夜探訪,這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

  結(jié)果她發(fā)現(xiàn),六部中,吏部對李承毓的進(jìn)展最不關(guān)心,這也難怪,吏部的人從上到下都和他不合拍。

  相比之下,戶部的周大人,刑部的吳大人,以及禮部的張大人,倒是對他的情況比較關(guān)注,但是又似乎都礙于三位侯爺,不敢有大動作。

  看來這一戰(zhàn)的關(guān)鍵,不僅在李承毓的戰(zhàn)果,還在三位侯爺?shù)氖种小?br />
  既然司空晨曾經(jīng)給三位侯爺送過大禮,她也有必要去走訪一下。

  三人中,她最不喜歡上官榮,對端木虬也沒什么好感,而公冷安比起前兩人似乎還稍微好說話點(diǎn),她決定從這人身上下手。

  初到公冷安的侯爺府,他給了她一個下馬威,讓她足足等一個多時辰。

  楊帆都等得不耐煩了,怒道:“將軍何必為了李承毓的事情這樣費(fèi)心?這公冷安明顯是給將軍臉色看,您不等又怎樣?”

  “稍安勿躁!彼持郑皸罘,你跟了我這么多年,怎么還是這樣沉不住氣?先不管我們要不要幫李承毓,就算是為了司空朝,難道你都等不起這一點(diǎn)點(diǎn)時間嗎?”

  楊帆悶著頭,還是一臉不耐煩的表情。

  又等了好久,這府里的管家才磨蹭地出來說道:“聶將軍,我家侯爺午覺剛睡醒,要您到內(nèi)堂稍候!

  “多謝。”她客氣地跟著管家走進(jìn)內(nèi)堂,吩咐楊帆在侯爺府門口等候。他不放心,還要說什么,被她冷冷看了一眼,只得留下。

  公冷安姍姍來遲,還打著哈欠一邊用熱毛巾擦著手,見她一人在內(nèi)堂等,身邊連個隨從都沒跟,便哼哼笑道:“聶將軍還真有膽量,孤身進(jìn)我這侯爺府,不怕我一時發(fā)了狠,要和你算一算當(dāng)年戰(zhàn)場之仇嗎?”

  “我今日來,是為了血月的事情,侯爺不會公報私仇的。”她篤定的說。

  公冷安面露動容,坐下來看著她,“我不知道你和我能有什么關(guān)于血月的公事談,你要明白,你可還不是我的主子,無權(quán)命令我任何事!

  聶青瀾依然站著,顯得很是謙恭,“我知道自己的角色,我今日只是以后輩的身份,來向侯爺討教一些問題!

  聽她這樣說,公冷安很受用,僵硬的嘴角若有似無的挑起一絲笑意。

  她趁勢道:“李丞相外出剿匪,他臨走前向我殷殷囑咐,若有疑難之事可以來問候爺,因?yàn)楹顮斒撬e朝中少數(shù)幾個可以信得過的人,所以我如今也只有壯著膽子來煩擾侯爺了。”

  公冷安一聽,更是高興了,身子向后方椅背一倒,“有什么問題就問吧!

  “西山的這批山賊,應(yīng)該不是存在一兩日了,為何一直剿滅不成?我知道侯爺和兵部關(guān)系匪淺,侯爺又是個正直忠勇的人,這其中定然不是兵部的責(zé)任,難道有什么人在背后搗鬼?”

  公冷安像是訝異于她的這個問題,打量了她一會之后沉沉開口,“你倒是聰明。所謂官匪一家,常人說到山賊屢剿不絕,都會怪到兵部頭上。兵部里有不少我的徒子徒孫也無端遭到一堆指責(zé),人人都很郁悶。其實(shí),這與匪徒一家的“官”可不在兵部。”

  聶青瀾聽到了重點(diǎn),雙眼一亮,“難道……會是在吏部?”

  他又一驚,“你怎么會……”

  “我怎么會想到這一點(diǎn)?”聶青瀾歪著頭一笑,“各部之中,最有外心的就是吏部,吏部也是與各地方大小官員聯(lián)系最密切的,倘若要故意走漏個風(fēng)聲消息,有的是管道方法去做。說不定,你們兵部的兵馬還沒到,消息已經(jīng)遞過去了!

  他沉默了,似是已經(jīng)默認(rèn)。

  聶青瀾再道:“既然侯爺知道這里面的問題,有沒有和丞相提起過?”

  公冷安無聲地哼笑,“他那么精明的一個人,怎么會不知道?只是不好揭穿罷了。”

  想起李承毓以前的種種為難,她猜想,說不定當(dāng)初指使宮女燕兒暗殺自己的幕后黑手,就是吏部那邊的人,所以他同樣是心知肚明,卻不好揭穿?

  “那,侯爺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么?”

  “幫我看住吏部的人。這一回,不能再讓他們繼續(xù)和山賊互通有無,否則丞相若是敗了,對血月何曾有利?只是親者痛、仇者快罷了。而侯爺,您難道會是仇者那邊的人嗎?”

  聶青瀾的話似是觸動到了公冷安,讓他揚(yáng)起濃眉凝視著她,“你這樣一個異國女子,為什么對我們血月的國事如此關(guān)切?也許你一輩子都當(dāng)不成血月的女皇。”

  “我一直都說,其實(shí)我不在意這個女皇之位,倒是你們比我還要在意。自從我來到血月,李丞相對我頗為照顧,我從他身上看到一個真正忠君愛國的臣子應(yīng)有的風(fēng)范,我深感敬佩,實(shí)在不愿意見到血月國少了這樣一位好丞相,所以我要盡力保住他。侯爺,您肯不肯幫我?”

  公冷安望著她,意有所動。還沒開口時,忽然有人急匆匆地跑來,沖口就說:“侯爺!兵部來了急報,昨夜丞相在西山出了險情,被山賊圍困在南山角一側(cè),危在旦夕!”

  聶青瀾驚得雙目圓睜,顧不得規(guī)矩,搶在他之前一把接過了戰(zhàn)報。

  那人不知道她的身份,想要奪回,被公冷安伸手按住,喝道:“你先退下。”

  快速地將戰(zhàn)報看了一遍,她喃喃自語,“怎么可能?昨天的戰(zhàn)事明明還是他占優(yōu)勢!

  公冷安淡道:“你我從軍出身,都該知道戰(zhàn)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西山山賊最善夜戰(zhàn),偏偏丞相的夜戰(zhàn)是個弱點(diǎn)!

  “為何?”她飛速抬頭。

  他疑惑地看她,“你不知道?他的雙目有疾,一到夜晚就看不清道路!

  “夜盲?”聶青瀾愣住。

  他點(diǎn)頭,“所以鐵雄總是寸步不離地跟在他左右!

  她只覺得自己呼吸困難,艱難地問:“那……他為何要冒險出征?”

  公冷安笑了,“就像你說的,他是個難得的忠君愛國的臣子,既然別人指望不上,就只有指望自己了。以命搏命,原來在戰(zhàn)場上他也慣用這招,雖然兇險萬分,倒是也能出奇制勝!

  聶青瀾急急地問:“那我們該怎么辦?侯爺要發(fā)兵救他吧?”

  他慢條斯理地說:“不是我不想救他,在血月用兵可不容易,雖然大部分部隊(duì)是我的部下統(tǒng)領(lǐng),但要動用超過一萬幾以上的人馬要皇上本人親自下旨。現(xiàn)在國中沒有女皇,援軍便不好過去!

  她又急又怒,“那也不能眼見他身陷險境而置之不理吧?”

  見她情緒激動就要沖出去,他忽然心中一動,叫住了她。“眼下倒有一支人馬,人數(shù)不多,可以交給你管,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領(lǐng)兵?”

  “當(dāng)然!”聶青瀾一口答應(yīng),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求人不如求己,戰(zhàn)場上的事情她向來不愿意假手于他人。若不是李承毓次次阻攔,她早就帶兵跟隨在他左右了。但是,會有什么人馬甘心讓她統(tǒng)領(lǐng)呢?

  公冷安笑得古怪,“你去刑部大牢看看吧,你要的人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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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大牢會有她適合的人手?聶青瀾真是不解公冷安的話。

  不過,他也算足夠給她面子了,親自帶她來刑部。

  刑韶尚書吳大人,一見他們竟然連袂而來,也大惑不解。

  直到公冷安神秘兮兮地說:“麻煩吳大入打開一號地牢的牢門!

  “一號?”吳大人一驚,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他,又瞥了眼聶青瀾,小聲道:“侯爺,那牢里關(guān)的可是重犯……而且是先帝御旨判的刑,沒有新帝的旨意,怎么能隨意打開牢門?”

  公冷安沉下臉來,“你應(yīng)該也知道丞相大人在西山遇險的事情了吧?現(xiàn)在聶將軍愿意去救人,但是卻沒有合適的部下,難道你要她孤身去西山嗎?老吳,你要是不想在日后落個助紂為虐、落井下石的臭名聲,不如現(xiàn)在睜一眼閉一眼算了。”

  吳大人無奈地看著兩人,嘆道:“侯爺,你真是會給我找麻煩。這件事要我做了,就算不抄家砍頭,也要丟官罷職!

  他呵呵笑道:“反正你當(dāng)尚書十來年,快到解甲歸田的時候了,我?guī)湍阍琰c(diǎn)返鄉(xiāng),含飴弄孫,你該謝謝我。”

  吳大人哭笑不得,又是搖頭,又是嘆氣,但最終還是帶著聶青瀾去了天牢。

  所謂一號地牢,聽來真是個神秘所在,否則不會讓公冷安看得這么重,也不會讓吳大人這樣為難。里面關(guān)的到底是什么人?他,或他們,真的可以幫到她嗎?

  一步步走進(jìn)潮濕昏暗的地牢深處,穿過長長的信道,信道兩側(cè)哼哼唧唧的各種罪犯,有的在唱歌,有的在說笑。忽然聽到有外人進(jìn)來,許多犯人都撲到柵欄旁,伸著脖子看進(jìn)來的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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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來的是個女人呢。”

  “好漂亮的女人。‰y道是官兒老爺們怕我們過得太寂寞,特意給我們送來的妞兒,讓我們也過過那銷魂的日子?”

  “別作夢了,也許是牢里哪個有錢大爺包下的花娘,可沒有你的份兒!

  “喂!美人兒!爺摸不到你,沖爺笑一個也好。 

  污言穢語在身邊飄來飄去,聶青瀾充耳不聞,只一心向前走。好不容易走到最前面,牢房門口掛著一個牌子:一號。

  “就是這里了!崩晤^朝里面喊著,“喂!有沒死的,吭一聲!”

  聶青瀾瞇起眼,向漆黑的牢房中看去。里面黑壓壓的,仿佛關(guān)了十幾個人,但是每個人都臟兮兮的,也看不清眉目。

  忽然間,牢中迸出滿是驚詫的喊聲,“將軍大人?您、您怎么會到這里來?”

  這聲音雖然消失久遠(yuǎn),聶青瀾卻一下子就辨識出了,不禁脫口響應(yīng),“郭將軍?是您嗎?”

  “是!是屬下!屬下僥幸不死,終于重新見到您了!”一個頭發(fā)亂蓬蓬的人頭撲到柵欄邊,臉上滿是驚喜的淚水,同時向身后喊道:“喂!快起來!是將軍大人來救我們了!”

  忽然間,十幾個人高高低低的抓住欄桿,都拼命向外伸著手,呼喚著聶青瀾。

  她恍惚著以為自己不是身在血月的地牢中,而是在司空朝的前線大營內(nèi)。

  因?yàn)檫@些人……都是她的舊部。

  說來真是神奇,前年司空朝和血月曾有一戰(zhàn),因?yàn)椴邉澇隽寺┒,司空朝雖然重創(chuàng)血月,打敗了上官榮的父親,但是不知從哪里冒出的一支奇兵,不僅將上官榮父親救回,沖散了她的陣型,還使得她這邊折損了不少兵馬。一戰(zhàn)結(jié)束后,有近千兵馬被俘。

  事后,聶青瀾曾想用血月的戰(zhàn)俘交換自己人,但是遭到血月的拒絕。她早聽到傳聞,說血月不會留下戰(zhàn)俘的性命,都是一律殺掉,所以她一直以為這些部下必然遭遇了不測,甚至為他們立了衣冠冢,上報朝廷,為他們請封了忠勇之號。

  沒想到,時隔兩年,在異國他鄉(xiāng),她竟然還能與舊部重逢!

  不只是地牢中的這十幾人,據(jù)公冷安后來告訴她,其實(shí)當(dāng)日他們俘獲的司空朝將士有八百多人,除了最高統(tǒng)帥、將級、校尉等官職人員被關(guān)押在此之外,其它的士兵,都被分散到各支部隊(duì)中去做苦役。

  公冷安這一回,很是大方的要自己的屬下們把所有司空朝的士兵放出,于是在皇宮的門口,她驚喜萬分地看著眼前黑壓壓一片的司空朝將士。

  經(jīng)過一番體息整頓之后,這些士兵已經(jīng)重新煥發(fā)了生機(jī)勃勃的戰(zhàn)斗力,這幾年在血月所受的苦難成為他們的資本,讓他們更可以頑強(qiáng)地面對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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