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哪個大夫比較出名？”紫虞問。
“薛神醫(yī)�！�
薛神醫(yī)？這名字好耳熟。
不一會兒，輕車停頓，瑞兒指著一片幌子道：“到了。”
紫虞猛然想起自己在哪兒聽過薛神醫(yī)。小時候，爹爹帶她四處治病求醫(yī)，薛神醫(yī)也是她府里的常客。不過都過了這么多年，他應(yīng)該不認(rèn)識她了吧？
“夫人哪兒不舒服？”把了脈后，薛神醫(yī)如此問。
“這是……我們家小姐�！比饍涸谝慌越妻q。
來之前，她們商量好了，稱呼“小姐”而不用“夫人”，以免別人懷疑她倆的身份。
薛神醫(yī)古怪地望了瑞兒一眼�！叭绻恰蛉恕�好說，換了‘小姐’，就麻煩了�！�
“什么？”瑞兒與紫虞聽得一頭霧水。
“這是喜脈�！�
兩人愕然，久久不能言語。
“我現(xiàn)在該稱夫人還是小姐？”薛神醫(yī)反問。
“夫、夫人�！比饍航Y(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位夫人，咱們好像在哪兒見過？”薛神醫(yī)看著紫虞的臉說道。
他認(rèn)出她了？早知如此，就該以輕紗掩面。
不過，看大夫得望聞問切，若遮了臉，又該如何診斷？
紫虞尷尬一笑�！皼]這個印象，想必是您認(rèn)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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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懷有身孕了？！
上蒼真是給了她一個天大的驚喜，像她這樣體弱之人，怎么會一次就……
大概老天看她可憐，賜予她一個活下去的希望吧。
“小姐，這幅畫擱哪兒？”瑞兒的問話把她從沉思中驚醒。
自從得知懷孕的消息后，她便命下人換了些賞心悅目的家具，窗外還擺了不少帶來綠意的盆栽。
據(jù)說這些對胎兒有好處，她可不希望孩子一出生就像自己，大小病不斷。
“什么畫？”紫虞往瑞兒手中一看，頓時怔住。
撲螢仕女圖？
她都快把這東西忘了。那日從爹爹那兒興高采烈把它捧回家，卻遇到青天霹靂的變故，從此這畫便被她扔在一邊，并非存心不拿出來。
震揚娶她，真是為了這幅畫？
風(fēng)紫虞攤開圖，仔細(xì)欣賞。
她承認(rèn)，自己對于字畫鑒賞，功力有限，眼前的畫卷雖有名，她卻怎么也看不出來此畫到底哪兒值得震揚如此犧牲。
“夫人！夫人！”正凝著眉，旺才從外邊急奔進(jìn)來，仿佛發(fā)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少大呼小叫的，嚇壞我們家小姐！”瑞兒瞪了旺才一眼。
“夫人……”旺才喘道：“親家老爺……來了！”
“我爹？”紫虞不由得一驚。
天啊，今天怎么了？爹爹怎么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跑來了？
她只覺得天空有一片烏云籠罩過來，似乎是不祥的預(yù)兆。
“夫人，您快整理一下，親家老爺已經(jīng)從花園那邊過來了，就快到了！”
她匆忙將畫擱在桌上，迎出門去。
剛跨出門檻，就看到風(fēng)顯博滿臉怒氣地走進(jìn)東院。
“見過爹爹。”紫虞強顏歡笑，上前盈盈一拜。
風(fēng)顯博輕哼一聲，邁入屋內(nèi)，冷冷打量四周�！褒堈饟P那小子呢？”
“��？”紫虞支支吾吾，“他……大概在前廳跟管事對帳吧。知道爹爹來了，馬上會過來拜見的�！�
“快叫他來！”風(fēng)顯博往椅子上一坐，厲聲道。
旺才見情形不妙，連忙答了聲“是”，小跑著尋主子去了。
“爹爹喝茶�！弊嫌葜挥X得父親臉色不對，朝瑞兒使個眼色。
瑞兒連忙退下，將房門掩上。
“哼，我都快氣死了，還喝什么茶？”風(fēng)顯博怒道。
“爹爹的話，女兒不明白。”
“我問你，昨兒晚上你去哪了？”風(fēng)顯博瞪著她。
“我……”她一陣心悸，“跟震揚賞燈去了�！�
“瞎扯！”風(fēng)顯博將茶杯一摔，“你什么時候?qū)W會撒謊了？！”
“女兒不明白爹爹的意思。”
“哼，我問你，薛神醫(yī)是怎么一回事？”他雙目一瞠。
“��？”紫虞驚得差點失聲，“爹爹您……”
“你大概不知道，你爹跟薛神醫(yī)是至交，經(jīng)常在一起飲茶。今天早上他與我品茗時，忽然向我報喜，說你懷了身孕。我一驚之下，忙問他何以知曉，他已經(jīng)統(tǒng)統(tǒng)告訴我了！”
原來如此……看來，薛神醫(yī)記憶力超強，終究是認(rèn)出了她。
“我有孕在身，豈不是喜事？”紫虞試著安撫父親，“爹爹為何愁眉苦臉的？”
“哼，既然是喜事，龍震揚為何不陪你？”
“他……”一語凝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去看大夫，定是早已身體不適，他難道沒有察覺？”
“他……”紫虞努力地笑，“他那天也說我臉色不好，可女兒騙他沒事……”
“你身為龍府少奶奶，何等尊貴的身份，難道沒有專門的大夫每月為你把脈問診？用得著自個兒披星戴月去看大夫？”風(fēng)顯博步步近逼，“說，到底出了什么事？龍震揚那小子是不是對你不好？！”
紫虞一時啞口無言，正思忖著該怎么遮瞞精明的爹爹，忽然門外傳來輕微的叩門聲。
“誰？”她側(cè)眸。
“小姐，姑爺來了�！笔侨饍旱穆曇�。
“叫他進(jìn)來！”未等紫虞回答，風(fēng)顯博便揚聲喝道。
門吱呀一聲開了，龍震揚站在屋檐下。
“拜見岳父�！彼~著沉重的步子進(jìn)來，做了個揖。
風(fēng)顯博冷笑一聲，并不理睬他，只對紫虞道：“那幅畫呢？我要收回！”
“什么畫？”紫虞裝傻。
“就是那幅撲螢仕女圖！”風(fēng)顯博喝道。
此言一出，引得龍震揚眉心一凝，他看向紫虞，似乎在怨恨她一直隱瞞他。
“呃……”她正打算找個圓滿的借口把此事推托過去，不料風(fēng)顯博眼尖，斜睨之中，便看到了桌上的畫卷。
“原來在這兒�！彼麑嫀ё�。
不料，就在他伸手的同時，龍震揚忽然出現(xiàn)，伸手攥住了畫卷的另一端。
“岳父既然已將此物做為紫虞的嫁妝，為何要貿(mào)然收回？”龍震揚炯炯的雙目里，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你還敢問？”風(fēng)顯博瞪著他，“自個兒先想明白吧！永遠(yuǎn)想不明白，永遠(yuǎn)也別想拿到這畫！”
“可惜，”他冷冷一笑，“畫已經(jīng)在我手里了�！�
話音剛落，他便往回一扯，風(fēng)顯博察覺到他的意圖，連忙抓穩(wěn)另外一端，只聽“嘶”的一聲，畫卷驟然被撕成兩半。
兩人一怔，均沒料到是這樣的結(jié)果，就在怔愣間，發(fā)生了一件更讓他們吃驚的事──
裂開的畫里掉出一張明黃色細(xì)帛。
“這是……”風(fēng)顯博拾起來一看，頓時愕然。
“爹爹，是什么？”紫虞有種預(yù)感，這絕非單純之物。
“先皇的遺詔。”龍震揚低聲答。
“遺詔？”紫虞震驚萬分。
尋常的畫里，怎么會有先皇的遺詔？
“真正的撲螢仕女圖，在安史之亂年間就已流失，這幅畫，其實是贗作。”龍震揚繼續(xù)道：“會昌六年，先皇在赴三清觀途中，預(yù)感自己不久于人世，便將遺詔藏入此贗品內(nèi)，命貼身太監(jiān)小心保管。不料，他駕崩后，此畫卻遺失了。”
“先皇……不是死在宮里？”很顯然，這件駭人聽聞之事，風(fēng)顯博也是第一次聽聞。
“先皇武宗信道，每日必服煉丹。會昌六年，他身體越加不適，朝中大臣都指責(zé)是煉丹所害。為避爭執(zhí)，先皇才會視赴三清覲，希望健康轉(zhuǎn)好之后再回宮，誰料竟一去不復(fù)返。”
“怪不得傳聞先皇去世之前，連李德裕都不肯見，原來他不在宮中�！憋L(fēng)顯博恍然大悟。
“岳父，遺詔上寫的字，你剛才可看清了？”龍震揚忽然問。
“看清了。”風(fēng)顯博怔怔地答。
“那我可就不能放你走了�！蓖蝗缙鋪淼脑捳Z仿佛凌空閃電，震得風(fēng)氏父女一臉錯愕。
“你說什么？”風(fēng)顯博詫異道。
“岳父，您是精明之人，怎么會不明白？那遺詔上寫的可是當(dāng)今圣上的名諱？”龍震挑眉。
“不是，”剎那間，風(fēng)顯博明白了，“那又怎樣？難道皇上會派人殺我滅口？”
“皇上是先皇武宗的叔叔，按輩份，還更高些。即使這上面沒寫他的名諱，他即位，也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龍震揚淡笑，“不過，這遺詔若流傳到民間就不好了，惹人非議，畢竟有損皇上威名。”
“我又不會說出去！”風(fēng)顯博急道。
“那可不一定，”龍震揚利眸盯著他，“人的承諾是最不可靠的。”
“可這關(guān)你什么事？”風(fēng)顯博氣急敗壞的怒道。
“因為，”他緩緩地道出實情，“我是當(dāng)今皇上的親信�！�
什么？紫虞瞪大眼睛，風(fēng)顯博也是一愣。
“我雖然辭了官，可一直在替皇上效力�！饼堈饟P補充道。
“我懂了，”風(fēng)顯博大悟，“你早就知道這畫卷里藏著的秘密！”
“否則也不會娶你的女兒�！饼堈饟P邪笑。
“你……”他顫抖的手指著自己千挑萬選的女婿，心中悔恨不已。
“此事我得稟告皇上，由他定奪�！崩淇岬穆曇繇懫�，“岳父大人，只能委屈你在我這府里住幾日了�！�
“沒想到你竟是人面獸心的家伙！”風(fēng)顯博罵道：“是我瞎了眼了！”
“來人，”龍震揚不容分說，往門外一招手，“送風(fēng)老爺?shù)降乩稳�！�?br />
“等等�！弊嫌葸B忙護(hù)在父親面前。
“你想說什么？”冷凝的眸子終于看向她，之前，他一直當(dāng)她是隱形人。
“求求你，”她只盼他能看在夫妻情份上，哪怕只是一點憐惜，“放過我爹吧，中秋就要到了，不能把一個老人家關(guān)在地牢里。”
“那好，”他淡淡地道：“中秋之日，我讓你去陪他�！�
這是人話嗎？這便是他給她最大的恩典？
紫虞難以置信，想做些什么卻感到深深的無力，她只能在絕望中，眼睜睜看著龍府侍衛(wèi)把父親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