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次的解釋與此次完全不同。什么移情別戀?什么休書?不是說,這段姻緣會多福多子嗎?
她忍不住低聲道:“先生,你怎能信口開河?”
解簽先生不由得抬起頭,看見她居高凝視的雙眸時,大驚失色,“龍、龍夫人!”
“你還記得我?”紫虞凝眉。
“記……記得,龍夫人誰不記得?”解簽先生尷尬地笑。
“那你還記得嗎,上次我也求了同樣的簽,可你沒說同樣的話。”
“這……”
“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紫虞逼上前,“先生,你收了銀兩,怎么能如此草率?信譽(yù)還要不要?若誤人姻緣,你擔(dān)待得起嗎?”
“夫人……實(shí)話對您說了吧,”他不得不坦白,“上次是虎爺叫我那樣說的!
“什么?!”
“都怪小的貪財,請夫人恕罪!”
“那到底……這簽是好是壞?”
“夫人,上山采蘼蕪,的確源自樂府民歌啊!您沒讀過嗎?”
呵,是,她怎么忘了,小時候瑯瑯上口的東西,怎么一時想不起來?難怪她覺得這句子如此熟悉。
她早該憶起,就不會上當(dāng)了。
可惜,不知是渴望幸福的心讓她故意忘記,還是鬼使神差,坐錯了花轎,嫁錯了郎。
“小姐!小姐!”
她轉(zhuǎn)身就走,瑞兒在后面一邊跑一邊喊,卻追不上她的步子。
才出廟門口,便看到龍震揚(yáng)站在那兒等她。
呵,他可真是消息靈通,知道她今天會來此求簽,早早在這兒候著。
“怎么走得這樣急?”他慌忙迎上來。
如同上次一樣,這回,他也在廟里安排好一切。那日故意提到月老之事,就是想用最后一招來挽留她……可她這樣急著走,難道表示他的計謀失敗了?
紫虞定定地望著眼前的男人,這個騙她、害她、毀了她爹的男人,就算心中再不舍,也不能再沉淪了。
“我在找紙和筆!彼吐曊f。
“紙和筆?”龍震揚(yáng)一怔,“現(xiàn)在就要?”
“現(xiàn)在就要!睉B(tài)度異常堅決。
“好,你等等。”
他連忙四下張望,看到一個代人書信的攤子就在附近,立刻快步走上前,拋出一大錠金子道:“你的紙筆,還有墨,我買了!”
那人感到莫名其妙,但看到這天降的橫財,馬上拱手相讓。
龍震揚(yáng)即使披了溫柔的外衣,換上悔過的表情,可一面對別人,還是一樣霸道不講情理。
他這是在討好她嗎?
如果這樣的行為是在出事之前,她肯定會感動不已,發(fā)誓終生與他廝守,不論付出什么代價;可是現(xiàn)在,一切都太遲了。
“小姐,你想寫什么?”瑞兒匆匆跟上來,氣喘吁吁地問。
“先別問,替我磨墨!
她在桌邊坐下,輕輕握住筆,思緒如潮水般涌來。
“休書──”她一邊寫,一邊朗聲念道:“風(fēng)氏紫虞,商賈之女,蒙虎騎校尉龍門震揚(yáng)垂青,大中三年,盛夏之日,明媒正娶,成為宗嗣之妻。然風(fēng)氏不思感恩,言語時常頂撞夫君,隨意取用婆婆遺物,不尊不孝;嫉妒妾室,懶于家政,無淑女之風(fēng),少賢妻之德;且體弱多病,危及龍家子嗣香火。入門短短兩月,七出犯之有四,龍家上下,實(shí)難忍受,立此休書一封,從今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停筆,伸出食指,咬出血痕,按在紙上,留做手印,然后遞到龍震揚(yáng)面前。
“什么意思?”龍震揚(yáng)震驚之中,焦急的雙眸凝視著她。
“你簽上字就行了!
“你要我休了你?!”他大吼。
“還能有別的結(jié)果嗎?”她揚(yáng)起澀笑。
“你忘了我們的孩子?”
還是這招?沒用的,她已經(jīng)鐵了心要與他一刀兩斷,不再有任何瓜葛。
“到底是為什么?”龍震揚(yáng)不甘愿地叫道:“你不是去求簽了嗎?簽上怎么說的?”
“求不求簽有什么關(guān)系?”她瞥他一眼,“反正無論我求的是什么,你都用銀子收買了解簽的人!
他頓時啞口無言。
“什么叫天意?”紫虞搖頭,“這就是天意!如果我沒有識破你的詭計,說不定就真的會隨你回去。可就在這關(guān)鍵時刻,上天幫了我,讓我知道了一切真相……龍公子,從今而后,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宛如遭遇青天霹靂,像化石一般立在原處,任由紫虞毅然轉(zhuǎn)身離開他的世界。
。
蘇桃穎藏在這客棧已經(jīng)半個月了,除了惶惶不已,終日無事可做。
然而,該來的人還是會來,她早已暴露行蹤,只是她不自知罷了。
客房的門被推開,灰衣蒙面男子邁了進(jìn)來。
蘇桃穎正坐在窗前凝思,轉(zhuǎn)頭望到來人,如遇鬼魅般,頓時撲倒在地。
“尊、尊主……”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
“你以為躲在這兒,我就找不到了?”灰衣男子冷冷地道。
“婢子未能完成使命,不敢前去見尊主!
“哼!你若真的有心無力,我也不會怪你?赡闵膮s是背叛之心,叫我怎能饒你?!”灰衣男子喝道,不被她的虛假欺騙。
“尊主,冤枉!”她仍想狡辯,“為了完成使命,婢子不惜暴露身份,尊主如此說話,實(shí)在太傷屬下的心了!
“我是讓你去偷畫,不是讓你去殺人!”冷凜的目光直盯著她的眼,令她心顫。
“婢子……”
“好端端,你謀害風(fēng)家老爺子干什么?別以為你打的鬼主意我會猜不到!
“婢子……只是想挑起龍府中的爭端,以便下手!
“你還想狡賴!挑起龍府的爭端,與你偷畫有什么關(guān)系?說實(shí)話吧,你到底是為了什么?”
“只怪婢子考慮不周……”
“不說是吧?好,我來幫你回答。你殺了風(fēng)老爺子,嫁禍給龍震揚(yáng),便能讓風(fēng)紫虞永遠(yuǎn)憎恨龍震揚(yáng)。他們夫妻離散,你便有機(jī)可乘,讓龍震揚(yáng)把你扶正,對不?”
“我……”自知陰謀被識破,蘇桃穎咬咬唇,仍試著為自己脫罪,“雖然完成尊主的使命事大,可順便得到一些我想要的東西,難道不可以嗎?”
“問題在于,如果你真心站在我們這一邊,怎么會這樣愚蠢?”
“什么?”她不懂。
“如果我們得到遺詔,朝廷易主,龍震揚(yáng)失去靠山,你身為他的正室,到時候說不定會跟著他一塊被砍頭!”
“尊主!”這話一語驚醒夢中人,她只是想把握眼前看得到的幸福,她錯了嗎?
“所以,你根本沒站在我們這一邊,根本沒打算替我們盜出遺詔,是嗎?”灰衣男子冷聲斥責(zé)。
“我……”她知道如今已經(jīng)無話可辯,是她斷了自己的后路。“尊主,婢子只希望你看在丞相的份上,讓我死得痛快點(diǎn)。”
“我有說過讓你死嗎?”灰衣男子忽然淡淡地道。
“那……”她不明白了。
“桃穎,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聽說尊主是……丞相的侄兒?”她怯怯地道。
“沒錯,說起來,從前李府繁華鼎盛之時,咱們還見過面呢!
“是嗎?”李德裕的侄子眾多,她不能確定是哪一個。何況她這個義女,與府中的舞姬沒什么分別,地位其實(shí)不高,并不能與這些名門公子稱兄道妹。
“為了助伯父回京,我已經(jīng)耗費(fèi)了兩年的時間,如今伯父的身體日益虛弱,時日可能不多了,我心中著急!
“丞相他……到底怎么了?”龍震揚(yáng)說,活不過今年冬天,真的嗎?
“桃穎,你看來也是真心關(guān)心伯父,我最后給你一次機(jī)會替伯父辦點(diǎn)事,你可愿意?”
“婢子愿意!”她還有機(jī)會,可以不死?
“好,等我慢慢說給你聽。”灰衣男子一頓,“桃穎,你可想看看我的真面目?”
“婢子不敢。”說實(shí)話,她只覺得此人的聲音很熟,雖然他故意壓低,但總覺得在那兒聽過。
“你抬起頭來!
面罩摘掉,一張平凡的臉展現(xiàn)出來,細(xì)眉小眼,皮膚黝黃。
可就是這張平凡的臉,讓蘇桃穎大吃一驚。
“是你!”她脫口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