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爺,別擔心,只是蒙漢藥,傷不了你的身。念在這兩年你待我甚好的情份上,我不殺你!
“哼,說得好聽,不過是要我當你的代罪羔羊罷了,畢竟遺詔是從我這兒遺失的,皇上會認定是我監(jiān)守自盜!
“看來虎爺您沒有完全醉!
“桃穎也是你派來的?”
“沒錯,她從前是我伯父府中的舞姬!
“既然你已經(jīng)在我身邊臥底,為何還要派她來?何必多此一舉?”
“話不是這樣說的,以我一人之力,恐怕很難左右你,畢竟我只是小小奴仆;而她,若得寵,便可在這龍府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半年前,我聽說撲螢仕女圖重現(xiàn)人間,被風顯博購得,而你打算花大錢要讓風顯博轉(zhuǎn)手,我便派她接近你,以便在你買到畫后,設(shè)法偷出來!
“那你為何要殺她,嫁禍紫虞?”
“虎爺,這就要怪您了。宣宗叫你進京,你為何不去?我本想趁你送遺詔入京途中,奪了東西便走人,可惜你為了風紫虞,居然連皇命也不顧!”
電光石火間,他突然明白了。
“所以你就陷害紫虞,我救妻心切,這回一定會親自進京。而你,便可以探知遺詔的下落。”
“沒錯,你藏東西很有一手,我在這府里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原來,就在這舊墊子里。”李宣織仰天長笑,“我埋伏這么久,終于得償所頤。”
“府里侍衛(wèi)眾多,你以為自己可以脫身嗎?”
“虎爺,你那幫侍衛(wèi),剛才與我喝酒來著,現(xiàn)在也都已經(jīng)無法行動了,就像您一樣!崩钚椧桓眲偃谖盏谋砬椤
“是嗎?”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很有威儀的聲音。
李宣織一怔,回眸望去。
只見漆黑的夜里,忽然燃起眾多燈火,院中霎時一片通明。
他聽到整齊的腳步聲,細碎有力地從遠處一路奔來,很快把這屋子團團圍住。
金盔鐵甲的護衛(wèi)中,一名身著黃衫的男子緩緩邁進門來。
男子三十多歲,面相溫和,仿佛普通讀書人,氣質(zhì)儒雅,但是在眉宇之間,又閃爍著一股凌厲的氣魄,讓人望而生畏。
“龍府的侍衛(wèi)或許已被你下藥撂倒,可我?guī)淼娜耍瑓s會讓你插翼也難飛!”男子對李宣織笑道。
“你……”李宣織身子微顫,“你是誰?”
“說起來,咱們也算本家,我也姓李。”男子語氣平和,不怒而威。
“臣參見皇上。”龍震揚在一旁道。
“不必跪拜了!毙诔S身太監(jiān)使一個眼色,馬上有人把踉踉蹌蹌的龍震揚一把扶住。
“皇、皇上?”李宣織大吃一驚。
“沒錯,震揚是沒進京,可他寫了封信,問我是否可以親自前來見他!毙趽u頭,“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敢如此指使聯(lián)。”
“臣該死。”龍震揚垂眸請罪。
“以后再治你的罪!”宣宗笑道。
“你們……”李宣織終于明白,原來自己掉入了對方的布局中,他難以置信地大叫,“我不懂,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綻?”
“應(yīng)該說你一直掩飾得很好,”龍震揚為他解答,“這兩年來,我一直把你當作自己人,從沒懷疑過。不像桃穎,自她接近我的第一天開始,我就不信任她!
“可……”
“可你還是百密一疏,讓我猜到你就是殺害桃穎的兇手。”
“沒道理……”李宣織搖頭,“那件事,我做得天衣無縫!
“你沒注意到,桃穎臨死之前,撕下了你的衣角!
李宣織凝眸。沒錯,那賤人倒在地上時,曾經(jīng)緊緊地攥住他的衣角,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氣,逼得他狠狠地踢了尸體一腳,才讓她松開。
“我與夏知府驗尸時,發(fā)現(xiàn)了她手里的那塊碎布。要知道,龍府的衣料都是特別訂制的,一般市面上買不到!彼鍪孪騺砑毿模绕涫玛P(guān)心愛的人,更是努力要證明紫虞的清白。
“可龍府這么多人,為什么懷疑是我?”
“因為尸體是在紫虞家發(fā)現(xiàn)的!
“那又怎樣?”
“尸體草草掩埋在東墻之下,那兒是進出風府的必經(jīng)之地,兇手把尸體埋在那兒,其實是想讓人早點發(fā)現(xiàn)。”
“那又怎能證明兇手是我?”
“這便說明兇手其實很了解風府的地形情況!
李宣織一怔。
“而咱們府中去過風府的人,只有你一個!”龍震揚與他四目相對。
被炯目瞪著,泄氣的他,垂下雙肩。原以為要翻身了,如今大勢已去。
“本來我只是懷疑,并沒有實際證據(jù),畢竟可能有人想嫁禍于我龍府,而且風府防衛(wèi)不嚴,夜行人一個來去,亦可以探清地形;但今晚你自己跳了出來,也用不著我再去找什么證據(jù)了!
李宣織身子一軟,再也說不出話來。御前侍衛(wèi)即刻上前,將他拖了下去。
“你不為官真是可惜,”宣宗對龍震揚笑道:“否則派你到刑部任職,倒可多破幾個案子!
“謝皇上,不過臣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很好。”龍震揚恭敬地回答。
“呵呵,妻子要離你而去,還叫好?”眉一挑,宣宗笑道。
“皇上……您聽說了?”
“如果單是為了那遺詔,恐怕朕就不會親自來了,不過,事關(guān)你的終生幸福,朕不得不過問啊!
向來聰明的龍震揚此刻露出迷惑的神色。
“愿意照朕的旨意去做嗎?保你們夫妻和好如初!”宣宗自信滿滿。
此刻別說是圣旨,就算是胡說八道、欺瞞詐騙,他也愿意相信。
。
紫虞置身獄中,卻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害怕。
這些日子,什么大風大浪她都見識了,心傷透了,淚流干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大不了判她一死。這世上,還有什么比死更輕松簡單的事嗎?
只是……摸摸小腹,她掛心這個未出世的孩子。
孩子的父親沒有來看她,一次也沒有。
呵,想那日跪在雨中求她原諒的癡情男子,原來只是如此而已,他所謂的深愛,不過是愜意時的消遣,一旦大難臨頭,便各自飛。
鐺──
有人掌著燈,牢門忽然打開,金石之聲在這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紫虞詫異地站起來,不知這個時候會有什么人來。
她以為是瑞兒,可這一次,卻邁進一個身著黃衫的男子,滿臉溫和的微笑。
男子身后,赫然跟著夏知府,還有一眾鎧甲閃亮的護衛(wèi)。
“紫虞是吧?”黃衫男子和藹地道:“我是來代震揚接你出去的!
“您是……”瞧那器宇不凡的模樣,她猜到來者絕非平凡百姓。
“說起來,我就像震揚的父親一樣。”
話音剛落,機靈的她便“啊”的一聲,驚愕之中立刻跪下。“皇上,您是皇上!”
“你有孕在身,不必如此!毙谟H手將她扶起,“車馬已經(jīng)備好,咱們快離開這鬼地方吧!”
“那么,桃穎之事……”紫虞望向夏知府。
“已經(jīng)抓到真正兇手了!毕闹懞玫匦φf。
這么說,真相大白了?可震揚呢?皇上親自來接她出獄,震揚怎么不見人影?
她忍不住朝夏知府身后望去,希望在那一堆金盔鐵甲中,找到熟悉的身影……然而,她的臉上卻浮現(xiàn)失望。
“震揚來不了了。”宣宗注意到她的神情,心中暗笑,卻故做嚴肅地道。
“他怎么了?”不祥的預(yù)感再次爬上心頭,她受夠了這種折磨。
“因為那幅畫的事,朕曾經(jīng)下旨命他進京。可他抗了旨,執(zhí)意留在這兒請求你的原諒,也不肯進京見朕!
“他……”紫虞睜大雙眸。
天啊,她從不知道,原來他在自己府中做牛做馬的每一刻,都是用抗旨不遵這條重罪換來的。
“朕雖然疼他,但也不能這樣縱容他,否則天下之人有樣學樣,還有什么君臣之道?”宣宗故意滿臉怒色的說:“所以,朕要治他的罪!
“皇上!”紫虞脫口而出,“皇上開恩。∪舴敲衽嫘膽蚺,他也不會抗旨不遵……要治就治民女的罪吧!
“晚了!
“什么?”簡短兩個字,聽得她心一悸。
“朕已經(jīng)下令把他處死。不過,看在他忠君愛國的份上,只是賜他鳩酒,留他全尸!
話音剛落,她便沖出門去。
顧不得什么皇上、什么夏大人,甚至顧不得腹中的胎兒,她頭也不回,一路急奔,朝龍府跑去。
“小姐!”幸好瑞兒早已備了車在府衙門口等她,讓她如遇救星。
有了車,她可以盡快趕到他的身邊。
可是當終于來到他身邊時,她才知道,就算乘風而來,也不管用了。
龍震揚躺在他的房內(nèi),和衣而睡,俊顏栩栩如生,可那僵直的身體,一望便知失去了生命跡象。
她曾經(jīng)那樣恨他,恨不得親手殺了他,但現(xiàn)在,眼淚卻一顆顆掉落。
她微顫著走過去,跪到床邊,輕輕握住他的手,擱到自己的頰邊。
自從認識他到現(xiàn)在,兩人從未像此刻這般平靜、這么親近過。
他們不是爭吵,就是斗氣,最后還反目成仇,屬于他們的甜蜜時刻,真的太少了。
她難過啜泣,淚珠滴到他的皮膚上。
他的手還有余溫,看來氣絕不久。某瞬間,她產(chǎn)生一種幻覺,仿佛他還活著。
如果,他此刻真能還魂,她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她將不再恨他,不再戲弄折磨他,她會放寬心胸原諒他做錯的一切,忘卻殺父的仇恨……
可惜,就算她傾盡所有,也來不及了。
身后有腳步聲,她知道,是宣宗跟來了。
抹去淚水,她轉(zhuǎn)身對著宣宗盈盈一拜,強忍傷心,平和地道:“民女懇請皇上,將震揚的身后事交給民女料理吧!
至少,讓他葬在一個離她近一點的地方,方便將來孩子出生后去看他。
他其實是一個可憐的人,出生就沒了母親,一直孤獨地生活,她不愿意他死后仍舊孤零零葬在山頭,無人作伴。
“休書已簽,你以什么身份料理他的后事呢?”宣宗提出疑問。
“這……”她不由得語噎。
是呵,當初說好兩人此生再無相干,她又憑什么去管?
好后悔,這是第一次,她后悔自己寫下了那份休書。
“本朝有七出,可朕有權(quán)頒旨,立下“三不出’!毙诤鋈坏。
“三不出?”紫虞一臉茫然。
“第一,妻子娘家無人,不出。第二,妻子腹中懷有身孕,不出。第三,夫家先時頹敗,妻子嫁入門中,卻使之興旺,不出!毙诖穑白嫌,你父親過世,娘家已無人可照顧你,且又懷有身孕,所以,‘三不出’符合兩條!
“可我……并沒有使龍家興旺啊!
“哪沒有?你嫁入龍家前,雖家財萬貫,他與父親卻水火不容,家庭不睦,豈非一派頹敗冷清之相?如今他們父子二人握手言和,等你腹中孩兒出生,龍家將來定會運勢昌隆,這怎么不算旺夫?”
真的嗎?她真有這么好嗎?紫虞深深迷惑。
她一直覺得自己只是盡本份而已。
“有了這‘三不出’,那休書便可作廢,你還是震揚的妻子,可名正言順替他料理后事──你可愿意?”宣宗問。
她霎時無言,只用力地點頭。
“看來,你對震揚還是很有感情的,”宣宗不由得微笑,“不枉他用此苦肉計。”
苦肉計?
紫虞一驚,愕然回眸,看向床上躺著的“尸體”。
“別裝了,聽到答案了吧?滿意嗎?”宣宗朗聲道。
龍震揚睜開雙眸,俊顏恢復(fù)活力,“尸體”竟坐了起來。
“你……”紫虞一驚,差點摔倒。
“小心。 饼堈饟P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她扶穩(wěn),“別摔了孩子。”
“你沒死?”盯著他的臉,紫虞久久不敢相信。
“對,我又騙了你!饼堈饟P莞爾,“紫虞,無論你怎么罰我,我都不怕了。因為,我聽到了你的真心話,只要知道你在乎我,哪怕用一輩子來接受懲罰,我也不怕了。”
她無言,只凝視著他眸中自己的影子。
她應(yīng)該生氣的,像從前那樣,轉(zhuǎn)身就走,再也不理睬他。
他騙了她,她卻不能欺騙自己。
沒錯,她的確想跟他在一起,哪怕他是殺父仇人,她依然愛著他。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賭氣,不想把自己此生可能得到的幸福再次毀于一旦。
人為什么要執(zhí)著?為什么要自我束縛?
該怎么樣就怎么樣,聽天由命吧。
“我不罰你,”她輕輕答道:“將來照顧孩子,夠你受的,那就是最好的懲罰了!
“紫虞……”他驚喜地看著她,忽然一把將她摟在懷里,熾熱的唇覆蓋上來。
她一把將他推開,“皇上在這兒呢。”
“皇上早走了。”他笑著托起她的下巴,讓她往旁邊一看。
天啊,一瞬間整間房空空蕩蕩,只剩他倆,連門窗都替他們關(guān)好了。
她怎么沒注意到呢?剛才,她所有的視線都被眼前這個騙子拴住了,對周圍的一切都失了反應(yīng)。
他湊到她的頸邊,輕輕咬著她的耳垂,挑逗的吹著氣。
高大的身軀擁她一起跌倒床上,將她囚禁在自己的身下,炯亮的雙眸凝視著她,一看便知有不良企圖。
“不要……”紫虞立刻推打著他的胸膛,“小心我們的孩子……”
“紫虞,”他在她唇間啄了啄,“我可以不要這個孩子,但不能沒有你!
“你……”她有些氣憤,“色狼!為了滿足自己,連孩子都不顧了!
“不要誤解,”他笑了,“大夫說你身子不好,不適合生孩子,如果讓我選擇,我絕不會讓你冒險!”
甜言蜜語她不希罕,可是這句話,卻似一把小小的鑰匙,打開了她的心房。
“我不怕冒險,反正大夫也說,我活不過二十五歲。”她輕聲道。
“噓,”他止住她的唇,“如果真有天意,我也要跟天斗,不讓它搶走我的妻子!”
暖意涌上心頭,她情不自禁地擁住他,久久不能平息胸前的感動。
是的,假如有天意,她也要與天爭,締造今生的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