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該是寧靜的午后,差點沒成了刀光血影的現(xiàn)場。
溫貴妃一聽是半年前救了自己一命的秦歡求見,很快地也來到御書房。
“陛下,長樂郡王妃乃臣妾的救命恩人,臣妾可以見見她嗎?”要不是到江州路途遙遠(yuǎn),她又是生完一胎又懷一胎的孕婦,她早想親自登門謝謝人家了。
“當(dāng)然可以。”皇帝最是寵愛溫貴妃,自是答應(yīng)了。
不答應(yīng)也不行,那在背后拿著劍兼聽壁腳的范逸,可是很想成全他家王妃的心愿的,家王妃說要見他們兩個,當(dāng)然是落掉一個都不成。
此刻,御書房門外的侍衛(wèi)們都是范逸的人,這一點,溫貴妃倒是沒察覺出任何異樣,這樣很好,免得驚嚇到她。
不久后,秦歡緩緩地走進(jìn)來,朝著這兩人便是一跪——
“臣婦參見陛下、參見貴妃娘娘!
溫貴妃趕忙要上前扶起她,卻被皇帝給制止,“平身吧。”
“謝陛下、謝貴妃娘娘。”秦歡起身,依然眉眼不抬。
“抬起頭來說話!被实勖畹。雖說是他賜的婚,可這位長樂郡王妃長得是圓是扁他卻半點不知,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自然得好好瞧瞧。
“是,陛下!鼻貧g乖乘抬起頭來,看了皇帝一眼,又看了溫貴妃一眼,溫貴妃對她笑著,很是溫柔和善。
“你進(jìn)宮可是為了替怡太妃求情來著?”
“不是!
“不是?”皇帝好奇的挑了挑眉,這還真奇了!
見眼前這女子神情淡定從容,無所畏懼的模樣,他倒很是激賞,沒想到區(qū)區(qū)一個主簿之女,竟有如此膽識,還真是令他意外不已。
“那你來做什么?自首投案嗎?朕聽說你和范逸都失蹤了,而官兵在你的房里還撿到紫冰花的花瓣,你可知罪?”
“恕臣婦不知罪!
“大膽!”皇帝故意大喝一聲。把方才被劍架在脖子上的怨氣全給吐出來!澳憔共恢?為何不知?”
“陛下……您嚇壞臣妾了。”坐在一旁的溫貴妃輕撫著胸口,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
皇帝一聽,聲音頓時軟了七分,“對不起對不起,朕太激動了!
這沒嚇到想嚇的人,倒把愛妃給嚇了……
“你說說,為何不知罪啊?”
秦歡淡定的抬首道:“稟皇上,紫冰花乃天下奇花,醫(yī)者口中的神奇圣藥,卻無人知道,這花用對可以解百毒,保性命保胎兒,用錯則可以致命……陛下,官兵之所以會在臣婦的房中找到紫冰花瓣,那是因為臣婦就是用紫冰花治好長樂郡王的眼睛,那朵花瓣應(yīng)該是臣婦離府那天不小心落在地上的!
范逸的眼毒,外傳是明太醫(yī)所解,但明太醫(yī)回宮前就已上報,那眼毒是長樂郡王妃解的,別人不知,皇帝是一清二楚,卻不知竟是用紫冰花做的藥引?
“為何突然匆匆離府?”剛剛那小子不愿說,他來問問眼前這個總可以了吧?
“因為……王爺嫌棄臣婦了!
她這一說,不只皇帝一愕,在暗處聽壁腳的范逸也是一愕。
有她這樣對皇帝說話的嗎?一點都不懂得婉轉(zhuǎn)!
“他如何嫌棄你了?給朕說說,朕為你做主!”
他為她做主?當(dāng)真笑死人!他可是派華月來毒害她夫君的人!不要?dú)⒘怂屯昧!現(xiàn)在竟來賣她人情?
“這……王爺嫌棄臣妾飯菜做得難吃,說話不夠溫柔,人不夠端莊得體,又愛使毒……”秦歡咬了咬唇,低下頭不說了。
溫貴妃見狀,忙不迭柔聲道:“陛下,還是先聽聽紫冰花的事吧?您瞧郡王妃都羞了,畢竟是私事……”
皇帝輕咳了一聲,“是朕多事了。說下去吧!
嘎?秦歡抬眸看了他一眼。
“朕指的是說花的事!”
“是!鼻貧g點了點頭,繼續(xù)道:“此花極為滋養(yǎng),不可長期服用或服用過量,否則胎兒在體內(nèi)生長過于迅速,母體來不及供應(yīng)足夠的養(yǎng)分,便容易胎死腹中……
“當(dāng)年的晴貴妃,如今的皇后,就是因為無知使用此花才導(dǎo)致滑胎,她之所以無知,是因為當(dāng)年這花是被人偷出谷的,并非多情谷谷主所售出,偷竊者不知此奇花同時也是毒花,以為多多益善,才會導(dǎo)致當(dāng)時的晴貴妃懷了死胎。
“她出事之后不明所以,便上多情谷來找我父親,我父親親口告訴過她原因,沒想到她隱瞞實情,明知此花不能多食,更不能長期服用,卻不知用何方式讓這些嬪妃們多食多用,這才致死胎的嬪妃無數(shù)……
“陛下明監(jiān),此乃當(dāng)今皇后故意之過失,而非此花之過,更非我多情谷之過,請陛下明察。”
聽了半天,當(dāng)年死胎事件是清楚明白了,可卻有一點越聽越不明白——
溫貴妃第一個問出口,“你父親?你父親不是秦主簿嗎?怎么變成多情谷谷主了?”
秦歡垂下頭,“稟娘娘,因秦歡表姊當(dāng)日剛好在多情谷卻被誤殺致死,我,曼蛛兒回去時只見漫天大火,被困在火海之中的母親當(dāng)時只來得及對我說,要我回秦家當(dāng)三小姐以保性命,便死在那場大火之中……
“如今,曼蛛兒有幸得以面圣,解釋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以還我多情谷之清白,也可還怡太妃一個清白。也是上天垂憐我多情谷葬送一百多條人命,卻始終讓兇手逍遙法外……還請皇上明察。”
還當(dāng)真是皇后?
就算之前他對范逸所言還半信半疑,如今眼前的秦歡,不,是曼蛛兒,可是把事件一個接一個都串上了,這事是皇后干的,幾乎是板上釘釘了。
皇帝緊緊皺著眉頭,“皇后當(dāng)年究竟是如何取得此花?那偷花之人又如何知道此花?還進(jìn)得了多情谷?”
“稟陛下,偷花之人乃我的師兄,當(dāng)今皇后的堂弟,唐家唯一的男丁,唐淵。”
“唐淵?他竟是多情谷的弟子?”皇帝錯愕不已,“五年前隨著黃坤領(lǐng)兵上多情谷的人就是他,是他說多情谷人違抗命令,堅決不同他們回京,又企圖對他們使毒,所以他們只好派兵圍殺并放火燒山……”
說到此,再蠢的人也知道自己當(dāng)時是被這些下屬給坑了!
皇帝的臉變了又變,氣自己傻傻的被朦蔽,更氣自己當(dāng)年無能好好保護(hù)自己的女人,竟讓那歹毒的皇后害死了這么多人,包括好幾個無緣相見的龍子龍女。
“什么?”秦歡不敢相信的瞪著皇帝,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八,唐淵是殺我多情谷上百人的罪魁禍?zhǔn)??br />
“恐怕是的!倍赃@么做,完全是為了保護(hù)當(dāng)年的晴貴妃,現(xiàn)在的皇后。
秦歡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見了……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唐淵!
他怎么可以這么狼心狗肺?
曼蛛兒對他這么好,好到都可以出賣自己的良心為他害人,他竟然親自下令燒了她全谷?
包括她的父親母親,同時也是疼他的師父師母?
秦歡不住地往后退,她還想多問些什么,可是她的喉嚨突然發(fā)不出聲音,不只如此,她的身體好像也開始不聽使喚,雙腿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不斷的想往外走……
胸口在灼燒,比過去還要燒燙幾倍。
她隱隱地覺得有什么東西要沖破她,讓她的意識越來越混沌……
溫貴妃眼見秦歡的臉頓失血色,身子搖搖晃晃著彷佛隨時都要倒下,不由得叫出聲——
“郡王妃!你怎么了?”正要上前扶住秦歡,卻見有一個身影比她快上數(shù)倍從角落里沖出來奔向秦歡——
一直躲在后面屏風(fēng)的范逸,即時出手接住了差點直接倒下的秦歡。
“快宣太醫(yī)!”范逸低喊。
本來像是昏過去的秦歡,卻在下一瞬間緩緩睜開了眼睛——
“秦歡,你怎么樣了?哪里不舒服嗎?快說!”
秦歡看著眼前的男人,卻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冰冷而無情,出現(xiàn)在這男人眼底的焦急與擔(dān)憂,讓她忍不住嘲弄地扯扯唇角。
“我沒事!彼p吐了一口氣,像是已經(jīng)很久沒這樣正常呼吸似的,貪戀的又吸了一口氣,然后再次望向眼前這個緊緊抱住她的男人,“我要見唐淵,你帶我去見他。你有能力讓我見他一面吧?現(xiàn)在!
明明是同一個人,范逸卻莫名的覺得,此刻在他懷中的女人不是之前的那個秦歡,而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同一張臉,神情卻截然不同……
是因為聽見唐淵是殺了她多情谷一家的兇手而大受打擊所導(dǎo)致的嗎?還是他的錯覺?
“辦不到嗎?”懷中的女人質(zhì)疑地看著他,見他不語,索性伸手將他一推,例落的站起身來,“算了,我可以自己把他揪出來!”
提步要走,一只大手卻抓住了她的手腕——
“跟本王來。”
連跟皇帝告退一聲都沒有,范逸頭也不回地帶著秦歡離開了御書房。
溫貴妃還一臉怔忡,“長樂郡王為什么在這里?”
皇帝清了清喉嚨,“他進(jìn)宮找朕喝茶呢……”
總不能說他剛剛被這小子拿刀架在脖子上,被狠狠地威脅又訓(xùn)話了一頓吧?
“找陛下喝茶?”在陛下讓人查封長樂郡王府之后?
“是,就是喝茶,純喝茶!
溫貴妃輕輕點點頭,不疑有他道:“陛下和郡王當(dāng)真是兄弟情深啊,讓臣妾好生羨慕……”
羨慕嗎?
皇帝的臉色當(dāng)真三條線,也不知他這愛妃究竟是太單純還是傻?
他伸手把愛妃摟進(jìn)懷拍了拍,“你當(dāng)真找了滕世安替你尋紫冰花?”
溫貴妃聞言身子一僵,點了點頭,“是,陛下。陛下恕罪。臣妾當(dāng)真不知紫冰花與當(dāng)年那件事有關(guān)……”
“那你是聽誰說起這神奇圣藥的?”
“……是蘭貴妃,她也是無意中聊天說起的……”
皇帝垂了眼,久久不語。
長樂郡王府的精衛(wèi)抓來的幾個嫌疑相關(guān)人,因為還沒送進(jìn)刑部,暫時被拘在京城一座大宅的地牢里。
地牢,對秦歡而言有著非常不好的回憶,范逸不想讓她下去,便命人將唐淵給帶上來,“不必這么麻煩,我直接下去見他就可以了!闭f著,秦歡已堅定的往下走,半點猶豫或是害怕都沒有。
范逸意外的走在她身后看著她,眼前這女人,竟然連走路的背影都和他印象中的那個秦歡不一樣……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只神情,說話的方式,用的語句,還有走路的背影,都不同。
他的記憶力及對人的判別能力極佳,就算這五年來他眼盲什么都看不見,但這與生倶來的能力卻半點沒有消失,反而因為他曾是盲人而更加敏銳。
“秦歡!彼凶∷
前面的女人腳步頓了一下,“有事?”
她已經(jīng)看見唐淵了!他就坐在地上,一雙眼直勾勾地瞧著她,似笑非笑著。
她的眼睛瞬間泛紅,不理身后的范逸快速的沖向牢門——
“打開!”她朝旁邊的守衛(wèi)低喝一聲。
守衛(wèi)看了她身后的范逸一眼,范逸對他點點頭,上前走近她,牢門一開,便跟她一起走進(jìn)去。
“為什么?你怎么可以為了一己之私,殺了多情谷這么多人?他們是我的親人!該死的你!究竟為什么?”
她朝唐淵走近,在剛剛皇帝說出唐淵就是下令圍殺多情谷之人時,她被禁錮已久的某部分記憶便一股腦兒全竄出來了!難怪,她總是愛著這個人又恨著這個人,每次她的身體一靠近這個人,她就會心痛如絞。
原來,她其實早就知道他和多情谷被滅一事有關(guān),就在她以秦歡的身分長大了之后,她曾去偷偷地調(diào)査過這件事,卻沒想到后來在凌云寺外被砍死了……
可能因為太痛苦,所以她一直遺忘這件事……
只有她的身體還隱隱約約的記得,所以才會痛才會反應(yīng)出來……
像是壓抑了太久,秦歡終是失控的大聲哭了出來——
“我是那么那么的愛你,喜歡你,為了愛你為了喜歡你,我什么都愿意做!甚至幫你毒瞎了范逸的眼睛!你怎么可以這么壞、這么殘忍、這么無情無義?連我都想殺?如果不是我剛好有了替死鬼,我早就被你害死了!這樣,你竟然還可以在五年后再次遇見我時說你喜歡我?”
她的話讓身后的范逸臉色變得非常難看,高大英挺的身軀也緊緊繃住。
她剛剛說什么?她是為了這個唐淵才把他的眼睛給毒瞎的?她說她很愛很喜歡這個男人?
這女人究竟把他當(dāng)什么?竟然敢當(dāng)著他的面說出這樣膽大妄為肆無忌憚的話來?
唐淵坐在地上看著這兩人的神情,驀地哈哈大笑起來,陰柔美麗的臉上扭曲得厲害,“好樣的,曼蛛兒,這樣的你才是我認(rèn)識的曼蛛兒!之前那個曼蛛兒是誰?你不會是被鬼附身了吧?”
唐淵一句無心的嘲弄話語,卻激起曼蛛兒無限的悲哀與怒氣
“我不是被鬼附身了!而是我已經(jīng)死了!被其他人附身了!這樣你滿意了吧?我已經(jīng)死了!半年多前就已經(jīng)死了!”她瘋了似的對他大吼。
范逸不敢置信的瞪著她,唐淵也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她是瘋魔了嗎?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秦歡……”范逸皺著眉,喚了一聲便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她說的可能是真的,因為眼前這個女人,除了長得一模一樣外,根本不像他所認(rèn)識的那個秦歡。
可,這像話嗎?天底下竟然真有這種事?
看見這兩個人凝重又不敢置信的眼神,曼蛛兒想哭又想笑。
“此刻的我才是曼蛛兒,之前的那個秦歡根本不是我。師兄,你第一次在多情谷沒殺死我,又在半年前殺了我第二次,一次又一次……我已經(jīng)死了,懂嗎?已經(jīng)死了!”她控訴的嘶喊著,眼底卻對他有著無限的依戀。
她竟還愛著他嗎?竟然?
真是可笑又可恨呵!
該死的……
曼蛛兒的胸口突然劇痛起來。
不行!她沒時間了!她得快點結(jié)束這里的一切!不然,已經(jīng)是她身體主人的那個女人就要重新找回意識了!
她可是用盡最后一縷魂魄的力量才得以再次回到肉體上,然后,她便要真的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了……
這是她最后的機(jī)會。
“對不起,師妹!碧茰Y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走向她。
聞言,曼蛛兒抬眸瞪著他,淚水布滿了她整臉。
“我不會原諒你的!絕對不會!師兄,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拚著折掉最后一絲魂魄也要出來見你一面嗎?”她瞪視著越來越近的他。
“你做什么師兄都不會怨你的,曼蛛兒……”
她說她死了,死了!他本來以為自己只有一點點的難過,可此時此刻面對她這張哭得傷心又依然眷戀他的臉,他的心就莫名的痛。
“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
“那就受死吧!”曼蛛兒話落,一個側(cè)身,揚(yáng)手抽出范逸隨身攜帶的佩劍便一舉刺進(jìn)他的胸膛——
“不可以!”
范逸反應(yīng)過來她要干什么時已然來不及,怔怔地看著這個在他眼中一向纖細(xì)柔弱的女人,親手將劍狠狠地刺入唐淵的心口。
這女子,當(dāng)真不是之前的秦歡……
不僅可以輕易拔出他的佩劍,下手還又狠又快又準(zhǔn)……
范逸看著眼前的曼蛛兒,不知該如何平復(fù)此刻他混亂不已的心情……
紅色的鮮血噴了她整身,曼蛛兒全身都在劇烈的顫抖,她笑了,也哭了,哭得好傷心好傷心。
唐淵沒想到她會一劍刺向他,利刃正中心口,下手絲毫不曾猶豫。
看來,她真的很恨他很恨他呵。
是,他該恨,也該死,這樣死在她手上,或許也稱得上死得其所了吧?
他看見她的淚,忍住劇烈的疼痛,伸手緩緩地?fù)嵘纤哪槨?br />
“這樣,師兄欠你的,就算還了吧?”
“師兄……”曼蛛兒滿臉淚花的癡看著他,拿劍的手驀地松開。
“再見了,曼蛛兒……”說畢,唐淵筆直地倒了下去,再無呼息。
“師兄!”曼蛛兒狂喊一聲,哭著撲上前去,隨即也吐了一口鮮血,身子一軟,軟倒在唐淵的懷中,再無意識。
范逸上前一步蹲下身去,指尖下意識地探向她的鼻間,不住地打顫,就怕再也探不到她的呼息。
幸好……
她還活著!還活著!
眼眶熱著,酸著,他長手一伸將她軟軟的身子撈進(jìn)懷,緊緊、緊緊地抱住她,像是抱著失而復(fù)得的寶物,珍之重之,想把懷中這纖細(xì)的人兒融進(jìn)他懷里。
“王爺,王妃她……”
“快找太醫(yī)過來!
這意思,是王妃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是,屬下馬上去找太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