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是別人,正是剛殺了相府公子的龍?zhí)旎呐c房寶兒。
“你們怎么進(jìn)來的?外頭的守衛(wèi)——”話到一半,她擺擺手!靶辛,算我問錯話!
龍?zhí)旎挠樣樀貙⒆旌仙,他本來想問這東宮是怎么回事?安靜得像座鬼域,他們一路尋來,連半個人影也沒見著?
但龍?zhí)旌椴唤o問了,他只得換個話題!皠倓傇谫e至如歸客棧,你離開后,我和寶兒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天秘密!
“驚天秘密?有沒有這么夸張?”龍?zhí)旌槠骋谎鄯繉殐海此樕喟,眼底尚殘存著一抹驚慌與悲慟,猛然想到一件事。那曾害得房寶兒毀容又墜崖的大仇人不正是京城人士,莫非他們見到那畜生了?“弟妹,你……碰到那個人啦?”
“三姐!”龍?zhí)旎奶_。她明知房寶兒個性溫柔,有些事大家心里有數(shù)就行了,干么當(dāng)眾挑開來說?這不是在房寶兒心上又劃一刀嗎?
“干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啥不能講的?”龍?zhí)旌閰s是潑辣性子,她以為遇到事情,能講清楚說明白是最好,否則就用拳頭定輸贏,誰的本事厲害,誰就有理。因此就某方面來說,她才是最不講理的那個。“寶兒,不是我說你,對那種畜生,你還有什么好惦記的?正該將他千刀萬剮,以償你多年所受之苦才是,怎么你還在為那種人心傷呢?太不值得了!
“三姐,我不是為他難過,是……”真正令她無法接受的是自己的有眼無珠,幼時怎會認(rèn)為他風(fēng)度翩翩,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呢?結(jié)果卻是個畜生都不如的狼人,他在她家失勢后,陷害自己,又在即將發(fā)達(dá)時,歹毒地殺害自己的外室和兩名無辜子女,這樣心狠手辣之人,她……她現(xiàn)在覺得兩人曾有的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無比恩心。“我們……”
她幾度欲解釋,但那兩名無辜稚子死亡時的驚恐神情始終在她腦海里徘徊不去,最終她還是說不出口,只得掩面,為那早夭的性命暗自垂淚。
龍?zhí)旌橐粋疑惑的眼神投向龍?zhí)旎摹F(xiàn)在是怎么了?她又不是在罵她,不必哭得這么傷心吧?
龍?zhí)旎牡袜翱跉,將在西市的事悄悄說予她知曉。
這把龍?zhí)旌闅獾靡环鸪鍪、二佛升天,開口又想大罵,卻被龍?zhí)旎囊粋眼神制住,讓她別再往房寶兒心上撒鹽。
這做大夫的,心好是病人的福氣,但心太好,就是給自己添堵了。
畢竟這世上有誰比大夫看過更多的生老病死,若要為每一件不幸悲傷難抑,那這輩子永遠(yuǎn)就被想有好日子過了。
偏偏房寶兒就是這么一個外表看似渾身是刺,實(shí)則藏了一顆無比柔軟內(nèi)心的大夫,總是為那些受委屈的人抱不平,卻不知真正心傷嚴(yán)重的是自己。
龍?zhí)旎南矚g她的溫柔,也心疼她這份溫柔。
龍?zhí)旌榭粗麄z,一時也不知說什么才好,三人相對無言,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好半晌,龍?zhí)旎妮p咳一聲,開口道:“三姐,太子預(yù)謀逼宮,你知道嗎?”
“什么?你再說一遍!蹦莻總是笑嘻嘻,連自己妃子給他戴綠帽,他都不曉得,卻對她好得要命的男人,那雙眼里時刻藏著仁慈和淡淡悲傷的男人,他會想做逼宮這種事?別鬧了,她才不信。
龍?zhí)旎慕忉屃怂x開賓至如歸客棧后,自己與房寶兒偶然發(fā)現(xiàn)的秘密。
這也是龍?zhí)旎囊欢ㄒ獨(dú)⑾喔拥脑,若讓那種人因?yàn)閺凝堄泄Χ夂畎菹,這世間還有天理嗎?天下的百姓又要受多大的苦?還不如在他事成前先除掉他,省得遺禍無窮。
龍?zhí)旌槁犕晁脑,整個人傻住了!霸趺纯赡?怎么可能……”她不是不喜歡他逼宮,事實(shí)上,他若能成事,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起碼她報(bào)仇更容易一些。
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很了解他,她的心貼著他的,兩情相悅,互許終身……但到頭來突然發(fā)現(xiàn),和她共約白頭的那個人不是她心目中的模樣。
“為什么不可能?太子做煩了,想要做皇帝,這很正常。v朝歷代也沒少發(fā)生過!饼?zhí)旎牟幻靼,龍(zhí)旌樵鯐桓彼懒藘鹤拥哪!澳悴粫詾檎娴挠腥嗽敢庾鲆惠呑犹,而不想做皇帝吧?拜托,天家無親情,你沒聽過嗎?”
“淚痕是不同的!碧尤羧绱爽F(xiàn)實(shí)無情,怎會給自己取那樣的別名,紀(jì)念他意外身故的母后?她絕對相信他的真誠。
對了,她明白自己為何會無法接受他逼宮的現(xiàn)實(shí)了,因?yàn)樗屗兴盎I痕”。
在她心里,他是個多情重義又有些文弱的好人,才會被太子妃那樣欺負(fù)。
她一直以他的保護(hù)者自居,認(rèn)為只有在她的羽翼下,他才能過得好、過得快活。
但龍?zhí)旎膸淼南s是他并不如她想象中文弱,他甚至擁有逼宮自立的能力,那么他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又是什么?他一直在騙她?他其實(shí)也是個寡情負(fù)義、看重權(quán)勢名利勝于一切的男人?
“淚痕?誰。俊饼?zhí)旎谋凰姆磻?yīng)弄得一頭霧水。
“那是太子的別名!
“什么怪名字?”
“要你管,我覺得好聽就好。”龍?zhí)旌榇丝绦睦锩軜O了,一方面欣喜報(bào)仇在望,一方面又不希望心上人滿心只有權(quán)謀,那讓她覺得可怕。事實(shí)上,相識以來,她最喜歡的就是他的真誠和多情,所以即便他身體不好,即便他看起來不是那么威風(fēng)凜凜,她還是漸漸愛上了他,倘使他變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愛是否還能持續(xù)。
“你把你在客棧聽到的事再講一遍。”
“到底要我說幾遍,我——”滿腹抱怨被龍?zhí)旌橐挥洶籽鄣苫囟亲永,龍(zhí)旎闹坏脽o奈地將同樣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復(fù)說給她聽。
龍?zhí)旌樵铰,臉色越難看;I痕真的是這樣的人嗎?外表真誠、內(nèi)心詭詐?
貌似多情、實(shí)則寡義?
“我不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這不可能,你一定聽錯了。”她還是決定相信心底那個人。
“你……”龍?zhí)旎囊膊恢浪谵质裁矗挥X又氣又急!叭,你到底哪根筋不對?我和寶兒冒險(xiǎn)入東宮告訴你這件事,是想你把握機(jī)會,趕緊將太子勾上手,一旦他逼宮成功,你能封后是最好,再不濟(jì),也弄個貴妃當(dāng)當(dāng),到時要對付白云妖道還不易如反掌?可你……你不想為大哥和平安報(bào)仇了嗎?”
“我當(dāng)然想報(bào)仇,可是……”她更希望她愛的是個多情人,而非一個冷血梟雄。
“可是什么,你倒是說清楚!”龍?zhí)旎挠X得女人都好麻煩,想什么要什么也不說清楚,情緒不定,簡直莫名其妙——當(dāng)然,他的寶兒是唯一的例外。
“我——”龍?zhí)旌閺埧跓o言,只覺委屈得要死。
最后卻是房寶兒開口解了這難題。
“我也覺得太子不太可能逼宮謀反!彼龑Υ耸卤С謶岩,卻不一味抗拒,畢竟,人心有時是很難說的,誰又能真正了解另一個人的心思?
龍?zhí)旌楦屑さ乜粗K于有人跟她站在同一邊了,她就知道自己不會看錯人,花淚痕真的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男子。
“為什么不可能?”龍?zhí)旎暮喼币偭,親耳所聽難道還會有假?
“因?yàn)閭髀勌幼运臍q那場意外后,身體一直不好,除了極難令女子受孕外,他的壽算也不會太長。所以我很懷疑,一個明知自己命不久矣的人,冒如此大危險(xiǎn)去逼宮造反,有必要嗎?就算讓他成功了,他又能坐多久帝位?付出與所得根本不成比,我才對此事抱持懷疑!狈繉殐菏怯美碇欠治,龍?zhí)旌閰s聽得面色蒼白。
“寶……寶兒,你說太子壽算不長……那……究竟是多久,你知道嗎?”
“我沒有為太子診治過,所以無法斷定,但傳聞就在這一、兩年了!狈繉殐赫f。
“所以他很可能造反成功后,做沒幾天皇帝,甚至做不了皇帝就掛了?”龍?zhí)旎纳ιδX袋!叭绱苏f來,他謀反一事確實(shí)有待商榷,畢竟誰會冒這么大風(fēng)險(xiǎn)造反,卻對自己沒有太大利益!
此時龍?zhí)旎拈_始相信龍?zhí)旌榈脑,太子不可能謀反了,所以他和房寶兒在客棧聽見的事,十有八九出了差錯。
孰料,龍?zhí)旌槁犕攴繉殐旱脑,卻是身子冰冷,心傷欲死。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就知道他不可能為了權(quán)勢而逼宮,但若是為先皇后報(bào)仇,或許就有可能了……”太子重情,既忘不了先皇后為救他而亡的事,又看不慣今圣倒行逆施,弄得天下百姓無以為生,所以趁著自己還有一口氣在,集合一群有志之士,將這污穢的朝堂徹底清洗一遍。
這種事,以花淚痕的個性絕對干得出來,因?yàn)槿酥畬⑺,怎能不多做一些于國于民皆有大利的事?br />
他完全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至于那個皇位……對于一個將死之人,就算讓他做皇帝,也沒有意義。
因此他只是在做一件自己認(rèn)為對得起良心的事,盡管這件事很危險(xiǎn),可能讓他本就不多的壽算當(dāng)下夭折,但義之所在,他無怨無悔。
“我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我就知道……”龍?zhí)旌橛挚抻中,哭他好人不長命,笑自己終究愛對了一回,他就是她心目中那個真正重情重義的男子。
“三姐,你……”鬧到現(xiàn)在,龍?zhí)旎囊灿幸稽c(diǎn)了解龍?zhí)旌榍榫w大起大落的原因了?伤侨鐢嗑珍珠般的淚卻讓他手足無措,只得將求救的眼神投向房寶兒。
情字這條路,房寶兒算是過路人了,哪會不了解龍?zhí)旌榈男那,便道:“三姐何必憂愁,以前沒人能解太子殿下的寒毒,導(dǎo)致他身體日漸虧損,最后毒發(fā)身亡,也很正常,但三姐不是有把握幫殿下解毒嗎?只要毒解了,過后我再幫他調(diào)養(yǎng)身體,何愁殿下不能福壽綿長?”
“你的意思是……淚痕可以不必死?”
房寶兒點(diǎn)頭!爸灰窘饬,再加上適當(dāng)?shù)恼{(diào)養(yǎng),又怎會早逝?”她盡量說得云淡風(fēng)輕,以安慰龍?zhí)旌榛袒滩话驳男摹?br />
可事實(shí)上,她還有幾句話沒說出口——太子自幼至今,身受寒毒侵蝕嚴(yán)重,即便毒解了,不至于年紀(jì)輕輕便到鬼門關(guān)報(bào)到,但要長命百歲也是妄想,半百已算極限。
可這話說了,龍?zhí)旌楸囟ù笫艽驌,心傷郁悶下,說不定她比太子先走,不如讓他們快快樂樂地過上一、二十年,即便將來有個萬一,曾有的美好回憶也夠她回味一生。
果然,龍?zhí)旌槁犚娝脑,立刻笑了,偏偏眼淚卻掉得更兇,哭得雙眼都腫了,淚猶未絕。
“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龍?zhí)旎膮s糊涂了,不覺拉拉房寶兒的衣袖!澳阏f三姐這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有事,她哭;太子殿下得救,她也哭,她到底希不希望太子活下來?”
“傻瓜!蹦腥丝偸谴中,豈能了解女人的敏感,這種以為失去了,猛然回首,卻發(fā)現(xiàn)又失而復(fù)得的大悲大喜,不既哭且笑,就不是女人了。
她也不說話,默默走到龍?zhí)旌樯磉叄p拍著她的背,用她的心給予最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