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香風(fēng)隨著美人的靠近而撲向趙不逾的感官，但這迷人的香味并沒有讓趙不逾馬上從堆積如山的文件里抬起頭來。他仍是專注地計算著帳冊上的數(shù)字，左手翻著帳冊，一頁一頁地快速翻過，右手撥著算盤。那以頂級翡翠雕成的算珠在快速而俐落的撥打下，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更別說那碧綠剔透的顏色真是美麗極了。任誰看了都要心動不已，恨不得能占為已有！
王詩芳每次有幸看到這精致昂貴的東西，都忍不住怦然心動，不由得看得癡了。為了它的價值，也為了它的精巧。這可是以翡翠制成的呢！
翡翠是玉里的貴族，稀世而珍貴，然而，趙不逾手里的這個算盤本身，卻又更為稀罕了，就算它不是奢侈地以翡翠制成，僅是以隨便的木材雕就，就是件奇珍異品了！
不在于材質(zhì)的名貴，而在于它本身的獨一無二。
是的，趙不逾手上這個算盤，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個！
翻完一本帳冊后，核算工作暫時做到一個段落。趙不逾拿過毛筆，將算好的數(shù)字寫在紙上。這才起身，禮貌地對王詩芳打招呼道：
“王姑娘，你是貴客，怎么勞你做這樣辛苦的工作？在下愧不敢當(dāng)。”然后帶著點責(zé)備地對著站立在門邊伺候的小廝道：“還不快過來接過王姑娘手上的托盤，就會呆站著，真是一點規(guī)矩也沒有！”明著是罵小廝怠慢，實則斥責(zé)小廝的失職，竟沒將門給看好！
這名小廝才當(dāng)上書房伺候沒兩個月，平常也沒輪過幾次守門的任務(wù)，不曉得主子將書房列為閑雜人不得輕易進(jìn)入的重地，不是一般貴客可以任意來去的。不過小廝沒敢攔著王家小姐進(jìn)書房，其實就跟其他仆人的心態(tài)一樣，認(rèn)為這位王小姐是內(nèi)定的未來趙家大少奶奶，整幢宅子豈有她去不得的地方？自是放她通行無阻，盡量地巴結(jié)討好。沒想到會因此令大少爺不悅了！
小廝還算會看人臉色，發(fā)現(xiàn)主人雖然臉上一片溫和，但眼底的冷冽，早已令小廝雙腿打顫，哆哆嗦嗦得幾乎沒跪下求饒！
“小的、小的知錯！王姑娘，小的來就好，小心燙……”
“你可要端好了，別給灑了。我燉好久的呢！”王詩芳將湯交給小廝，不放心地交代著。
“是，一定不會灑的，不會的！”小廝趕忙將湯端到角落的茶幾上放好，然后立刻回門口守著。
“趙大哥，你別怪他嘛，是我不讓他通報的。怕他聲音太大，打擾到你工作呢�！蓖踉姺伎葱P怕成那個樣子，不忍地為他說了句。
“嗯�！壁w不逾淡淡應(yīng)著，不置可否。然后道：“我這書房向來雜亂無序，也沒個可以落坐的地方，不方便待客。你以后有什么事，讓人傳個話就可以了，不必特地過來這里�！�
“也是。”王詩芳點點頭，好奇地打量四周，有點皺眉道：“好歹你是天下皆知的‘火柴元祖’、‘折扇創(chuàng)始’，憑著這兩樣獨門的生意，經(jīng)營遍布各國，如今連最遠(yuǎn)的北遙國都不遠(yuǎn)萬里地跑來向你采購火柴，雖然永盛王朝的五大巨富排名仍在你之上，但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再給你十年的時間，永盛王朝依然會有五大巨富，但這天下十二國里當(dāng)?shù)蒙暇薷环Q呼的，就只有我表哥和趙大哥你了�！�
將趙不逾與表哥李倫這兩年來的輝煌成就很自豪地說了一些之后，才又回到正題——
“以趙大哥你這樣了不起的成就來說，這書房是夠大了，但也未免太寒酸了。竟除了幾張書桌、幾墻書柜，就沒有其它像樣的東西了。至少這面墻可以拆掉書架，掛上兩幅名畫。”她指了指靠窗的那片墻。出主意道：“我聽說‘天寶商社’最近得了畫圣周思勰的名作‘萬頃金秋圖’，已經(jīng)有不少王公貴族搶著要收藏，據(jù)說那幅圖目前已經(jīng)叫到一萬金銖的天價了。不過，也只有這樣昂貴的物件，才有資格放在趙大哥你的書房啊�！比缓�，目光又放回桌上，忍不住走近兩步，想趁機(jī)把玩把玩那精巧的算盤。
“那件事我也聽說了。不過我一介銅臭商人，向來不懂風(fēng)雅之事，倒沒想過要去爭搶那幅名畫。若是只為了妝點書房而將畫買來，實在是浪費(fèi)了，也會被天下文人士子唾罵的�！壁w不逾裝作不知道她的動作，早她一步轉(zhuǎn)身將算盤收進(jìn)檀香木制的盒子里，接著放進(jìn)抽屜里扣上暗鎖。
這個算盤，是一年前金寶生制來送給趙不逾當(dāng)二十六歲的生日禮物的。目前世上只有這么一件。
趙不逾認(rèn)識金寶生已經(jīng)兩年了。每次跟她見過面、議過事之后，心中都恨恨地想著定要擺脫這個難纏的女人，發(fā)誓不管這個女人再有什么新奇的合作提案，也不要被吸引，堅定地將她列為泛泛之交，拒不讓她成為自己的朋友與合伙人。
……兩年下來，慘痛的事實血淋淋地證明了一件事——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低估了金寶生的手段。他，是擺脫不了她的！
她總是能得到她想要的，而他，本來也是這樣的，但自從金寶生這個奇怪的女人在他生命中橫空出世之后，便成了唯一的例外，完全不可預(yù)期，不被他左右指揮。而他甚至連想離她遠(yuǎn)一點都做不到——只要她不允許的話！
就算認(rèn)識金寶生已經(jīng)兩年了，他還是覺得她很怪異，雖然對她有些許了解，卻始終搞不懂她為何如此地跳脫飛揚(yáng)，行事如此地不合常理，難以預(yù)期，甚至難以理解！
她一點也不像女人！而，與其說她不像女人，倒不如說她一點也不像這世界上應(yīng)該有的人！
趙不逾從十五歲開始被家族打發(fā)到各地工作，十九歲之后開始跟著商隊游走各國，不敢說天下間的各式各樣人種都見識過了，但也算是比大多數(shù)人見多識廣，奇人異事更是被引見過不少，偏偏就是沒有一個會像金寶生這樣的！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趙不逾至今沒有辦法確實地將她定位。她太奇特了，而且無從臆測起。
最讓趙不逾百思不解的一點是——金寶生對他沒有來由的信賴！
非常地沒有道理。似乎從第一次見面起，就直接跳過相熟相知互了相解的階段，一下子就是推心置腹、不必客氣的知交……
但不管有沒有道理，兩年下來，也就這樣了。她全然地信賴他，以及……支使起他來也是毫不客氣的，這讓他無比氣悶又無可奈何。
誰教他忍不住對只有她會制造的香煙上癮？
誰教他被她發(fā)明的算盤著迷到晝夜不舍離手？
還有許多許多被她強(qiáng)加的種種，糾纏至今，他甚至還是她的財富管理。
有他這個好用的掩護(hù)，沒有人知道金寶生這個年紀(jì)老大的宮女，其實已經(jīng)有錢到可以把銀票拿來點煙——這囂張欠扁的說法自然是來自金寶生本人。所有與金寶生相熟的人，都以為趙不逾是金寶生傍上的靠山，她的收入來源只有幫那些宮女姐妹們代為將繡品轉(zhuǎn)賣給他，從中賺取還不錯的中介費(fèi)而已。
就算只是賺仲介費(fèi)吧，她也儼然成為宮女里人人羨慕的小富婆了——
這女人簡直把那些宮女組織成一座繡品工廠，花樣、造型、成品全部有計畫的安排，不再是隨便繡個方巾什么的，而是加以整合，做出許多前所末見的產(chǎn)品，比如成套的布偶娃娃，附加衣柜，精致的小衣服可以替換，取了一個奇怪的品牌名——“裝扮芭比”，深受女性顧客的熱烈喜愛。原本定的是高端路線，后來當(dāng)金寶生將宮女的生產(chǎn)力與皇宮外頭女紅出色的居家婦女力量整合起來，確定能夠應(yīng)付量產(chǎn)之后，也走向平價路線了。
布娃娃非常暢銷，但真正賺錢的還是金寶生設(shè)計出來的成套床被組、椅墊組，有的走古典風(fēng)味，有的走可愛路線，繡品的造型千奇百怪都有，意外地大受歡迎。
聽說，有一度因為刺繡的收入比宮女月錢高上許多，致使宮女們每天在上班時大多虛應(yīng)了事，或者在工作時間躲起來刺繡，怠工情形非常嚴(yán)重，驚動了最上頭的大管事嬤嬤特地跑來追究，結(jié)果金寶生因此被找去問話好幾次。最后不知道達(dá)成什么共識，總之，宮女們是收斂了一點，但還是拼命地找時間刺繡，上頭竟能忍受，只要沒犯大錯，便直接視而不見。
那個女人……真是不服了她都不行。
趙不逾不敢認(rèn)真檢視自己對她的厭惡還剩幾分，更不敢仔細(xì)算計兩人之間能力的差距有多大……像他這樣對自己經(jīng)商能力絕對自負(fù)的人，其實不太容易接受被無情的打擊……
“趙大哥，這湯……”被忽略在一旁的王詩芳并不因為趙不逾的沉默而感到不對勁，在她心目中，趙不逾就是一個溫文少言，不會主動起話題，但工作非常努力、也有天才般生意腦袋的了不起人物。這樣的男人，有別于一般浮夸揮霍的商賈，是個好男人，最理想的丈夫人選。
“先擱一會吧，天氣正熱，放涼點更易入口�！�
“嗯，也是�！彼郎仨樀赝獾馈！澳敲次遗隳阕�，等你喝完湯，順便將湯碗端回廚房。”
“這種小事，交給丫鬟就好了。你是貴客，不能讓你辛苦忙這些�！�
“沒關(guān)系的，我樂意的�！彼龐尚叩乇響B(tài)，有點欲蓋彌彰地道：“我的意思是……我本來就喜歡研究廚藝之事，所以不覺得辛苦。只要你不嫌棄就好了�！�
趙不逾無言了半晌，轉(zhuǎn)移話題道：“明仁說今日要帶朋友過來賞花，看看時間也該到了，不如我等先到花園那邊等著，看看總管布置妥當(dāng)沒有。”
“好的，都聽你的。”她微笑，跟著趙不逾一同離開書房。
依著禮節(jié)，她落后趙不逾半步，跟在他身后。這正好讓她可以偷眼看他。
這個男人，要不是出身差了點，又深受嫡母忌憚，憑他出色的條件，早就令媒婆踏破門檻了，不會至今年紀(jì)老大還沒有娶親。這，正是她的機(jī)會！她的家世平平，但勝在清白，而且她是嫡女。再加上表哥近幾年出色的表現(xiàn)，即使表哥是庶子身分，卻備受李氏族長與所有長輩們重視，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有表哥這樣顯赫的親戚，她也勉強(qiáng)算是有點身分的淑女了，不是嗎？
所以，她是趙不逾最理想的選擇，不會有比她更好的人來配他了！
這也是三天兩頭表哥帶她來小住或者作客的原因，她與表哥都希望可以與趙不逾有更緊密的聯(lián)結(jié)。那么，婚姻就是最適合的聯(lián)結(jié)方式。
王詩芳抬眼望著這座新建成的美輪美奐的大宅，心中思索著還能更如何地將它妝點出符合天下第一巨富身分地位的模樣�；蛘邔⑹莆萃呷珦Q成黑亮的琉璃瓦？將白云紙糊成的窗紙全以絲綢替代？還有這園子全是花草樹木也未免單調(diào)，就放置些以白玉雕成的各式奇禽異獸，四處擺著吧，這才顯得出富家氣象……
就在王詩芳幻想得滿眼冒星星時，走在前頭的趙不逾卻在想著：那個女人，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到了，是在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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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那個正在被想著的女人，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金大姐，棉巾�！彪S伺在側(cè)的四玉以很嫻熟的動作遞了塊方帕到金寶生面前。
金寶生頭也沒抬，依然專注于手中的涂涂寫寫，伸出左手接過棉巾，隨意地擦擦嘴。
“金大姐，喝口涼茶吧。”七喜端了茶過來。
“嗯。是有點渴了�！边屏诉粕啵瑢⑹纸磉�給四玉，再接過茶水，一口飲盡。“好了，你們也去吃點東西吧，不必待在我身邊了。吃完了就去將那些剛烘制好的葉子給切碎，和一點丁香進(jìn)去，等會我有用�！苯贿�茶杯，揮揮手，叫她們退散。
兩人乖巧應(yīng)好。輕手輕腳移步到客廳去了。
如今已是宮女里有名的富婆的金寶生，住的地方仍然是當(dāng)年住的那里。曾經(jīng)管事姑姑討好地主動說要讓她換到中級宮女區(qū)住，打算撥一間單間給她，甚至是獨門獨院也成。不過金寶生拒絕了，因為那時她已經(jīng)花了許多錢將破舊的宿舍給打造得很舒適了，還租下左右兩間通鋪加以打通，讓自己有了私人的臥房與書房，這樣的活動空間對她已經(jīng)足夠，委實也無須換個更大間的了，所以就留下來了。她想反正也住不了多久就要離開了，也懶得重新布置新屋。
人只要有錢，身邊就永遠(yuǎn)不缺奉承伺候的人。金寶生又是個花錢大方的人，自然能讓日子過得無比舒服，連工作都有人忙著幫她做，所以她雖然掛了個宮女的名頭，但物質(zhì)上享受的程度，恐怕就連一些小宮妃也比不上。
大多時候，她的日子都過得很悠閑，不過，隨著她年紀(jì)已到，離出宮的時間不太遠(yuǎn)了，日子又不由得過得忙碌起來。實在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安排與準(zhǔn)備了，一切，都是為了更美好的明天哪……
而眼下，讓她連續(xù)在書桌上趴了兩天，不時抓耳撓腮的事情是——
“十六世紀(jì)威尼斯商人制造出了鏡子。用錫與水銀……嗯，水銀可以溶解錫，變成一種錫汞劑這樣偏向粘稠的液體倒在玻璃上成形……而水銀呢，是從朱砂加熱提取出來的，這不難……可是，那種方法做出鏡子還有很大問題，不完全明亮，有模糊的問題沒有辦法克服。如果要做出像樣的鏡子最重要的工序是鍍銀，主要材料是硝酸銀……我記得硝酸銀的化學(xué)式是……呃……”拿著炭筆的右手在白紙上寫寫畫畫，不時地以左手抓抓頭發(fā)，捏捏紙團(tuán)，在捏出十幾張紙團(tuán)丟了滿屋子之后，終于將化學(xué)式寫出來——AgN03
“然后，硝酸銀的化學(xué)原理是銀離子在有機(jī)物的還原性作用下，以金屬銀結(jié)晶析出……制備硝酸銀又必須防止NOX污染的方程式是……嗯，這個以前高中考過，也做過實驗的。就是……”
3AG(S)+8HNO3(AQ)→3(AQ)+3NO+5NO2(G)+4H2O+1/202(G)
“是這樣沒錯吧？應(yīng)該是這樣吧？當(dāng)年背得很辛苦的，居然還記得，真是天才啊我……嘿嘿嘿……”坐在紙團(tuán)堆里傻呼呼地喃喃自語。
寫完了一長串近似亂碼——以古代人看來也確實是亂碼的符號與數(shù)字之后，金寶生先是為自己優(yōu)秀的記憶力自豪地嘿嘿傻笑兩聲，笑完后便挫敗地丟開筆，抓著頭發(fā)哀號——
“記得這些有什么用？這里又沒有工業(yè)用品專賣店！去哪買硝酸來溶解銀�。〕讼跛徙y，還要氨水，還要酒石酸鉀鈉來做還原液，這些都很麻煩的�。]有現(xiàn)成的東西，就要用很原始的方法去制造出來，只為了制造出一面漂亮的鏡子，太難了！難道……到最后還是只能用威尼斯人的方法嗎？那多遜�。 本退闶沁d，也比現(xiàn)在使用的銅鏡清晰太多了。唉……
“大姐？怎么了？”守在房間外的七喜滿臉驚嚇地探頭進(jìn)來問。
金寶生回頭給她一抹慘兮兮的笑：“沒事，我只是無聊叫一叫而已。別理我�！迸浜现粡埱喟椎哪樑c凌亂的發(fā)，形狀相當(dāng)可怖，七喜不敢直視，乖乖回到門外，什么也不敢問。
“我現(xiàn)在這樣子一定很像瘋婆子……”金寶生摸了摸臉，沒有照銅鏡的勇氣。搔了搔頭，咕噥道：“再試試吧！一定有辦法的，最原始的硝酸好像是用綠礬和硝石干餾出來的是吧？硝石，有；綠礬嘛，找醫(yī)士或煉丹的方士問問……然后還原液的初始原料出自于釀葡萄酒產(chǎn)生的副產(chǎn)品，就是酒石酸氫鉀，反正先試著釀酒就是……這點記下來，叫守恒去開酒莊�？磥硐胍龀霈F(xiàn)代化的鏡子，不花個幾年或幾十年是不成的，在那之前，就先拿錫和水銀做鏡子吧。也不急著制造玻璃，反正我也不會，不過永盛王朝盛產(chǎn)各種水晶，價格也不貴，就拿來打磨成玻璃用了�！焙茇敶髿獯值叵胪辏柭柤�。覺得這兩天為了執(zhí)著于鏡子的事，忙得廢寢忘食，卻沒有辦法圓滿將問題解決，實在很虧。
金寶生平常是很懶散的，但是一旦心里有什么執(zhí)著的念頭時，就會變得不可理喻，就算將牛角尖給鉆破也不回頭。所以當(dāng)她動起要制造鏡子的念頭，便將高中時期學(xué)化學(xué)的記憶死命地想出來，寫了滿滿一桌的紙，書房里的廢紙團(tuán)都要埋到她膝蓋了。
她常常能夠心想事成，但并不表示總能心想事成。她想，就算她前生不是個老板，而是個化學(xué)專家，被發(fā)配來到這一無所有的古代，也是一樣沒轍；就算寫得出全世界最艱澀的化學(xué)方程式，能做到點石成金，然而沒有原料，一切白搭。而她也不過想要一面可以用的鏡子，就已經(jīng)千難萬難了，要真是一名化學(xué)狂熱者，怕就直接撞墻去重新投胎了。
“再說，硝酸銀是有毒的啊……如果真制備出來了，也只能像制作香煙一樣，自產(chǎn)自用，絕對不可以外傳了。一不小心，可是會死人的啊，所以這方面的研究只能自己來，連助手都不能找�！毕氘�(dāng)年猶太人歐本海默主持‘曼哈頓計畫’，聚集十五萬個專業(yè)人才共同研發(fā)出原子彈時，絕對不是為了用來炸長崎廣島的，但它就是炸了。
所以任何一個事物的研發(fā)，若帶著點危險性時，總要先想想后果，然后再考慮如何防范。
“算了，還是先用威尼斯商人的法子去隨便做幾個吧。硝酸銀這類東西，等我以后有大量空閑時間之后，再宅在家里悶頭研究吧，現(xiàn)在還有太多事要忙呢。嗯，也該出去找守恒了，啊，對了，圖紙……”想到這里，她快步定到書架那邊，對著一卷又一卷的紙卷翻翻找找，那是她近三個月以來的心血——她未來新居的室內(nèi)設(shè)計！有關(guān)浴室、有關(guān)馬桶、有關(guān)水管、有關(guān)沙發(fā)與彈簧床……種種對趙不逾來說肯定屬于異想天開的想法，都要趙不逾化身為萬能的哆啦A夢來幫她做到！
可以想見這次會見趙不逾，又可以看到他變臉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能者多勞嘛，她就他一個朋友，不找他兩肋插刀，找誰？
找出圖紙放進(jìn)背包里，再順手抓了兩條煙丟進(jìn)去——作為賄賂趙不逾之用。再清點了一次，確定要帶的東西都帶了后，拎起背包，轉(zhuǎn)身離開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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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院子，就被三三兩兩閑坐在小院子里的宮女們殷勤地打招呼著。
“金大姐兒，要出宮�。俊�
“是啊，出去溜溜�！苯饘毶α诵�，朝她們揮揮手。
“路上小心啊，近來聽說街上有一些扒子在流竄，荷包可得守牢些啊�！�
“真的��？那可真要小心了，謝謝你啊�！彪S口說著，人已經(jīng)走出院門了。
現(xiàn)在金寶生處于工作年資已滿的階段，不必執(zhí)行勤務(wù)，還隨時都可以申請退休搬出宮去。皇宮對她們這種良籍役女還算寬厚，監(jiān)于有些宮女可能已經(jīng)無家可歸，所以會給予半年的寬限期，讓除役的宮女可以暫住于宮中，在這段時間可隨時出宮打點日后的居處，等一切安置好了，再搬出宮去。
金寶生從兩年前就常常出宮去了，手邊的工作多的是一堆人搶著幫她做，剛開始是為了討好金寶生，后來則是為了爭取那優(yōu)渥的報酬。金寶生以一個月十銀元的薪水雇請人代班，這是她領(lǐng)到的月錢的三倍！對于中下階宮女來說，是一筆難以想像的收入，自然造成爭搶。為了公平起見，金寶生讓她們抽簽輪班，每個人都有機(jī)會代班一個月。然后，她就從種菜的工作里脫身，成日不是忙著出宮就是整合宮女繡品，讓這些女紅資源變成一座有效率的量產(chǎn)工廠。
不到半年的時間，大家的口袋都豐盈了起來。
金寶生是個很有賺錢本事的人——這個消息很快在宮人間流傳，后來連一些太監(jiān)也跑過來跟金寶生攀交情，希望這個滿腦子賺錢主意的高手，也能幫貧困的太監(jiān)們找一條出路。
才走出院子沒多久，就被一聲大喝叫住——
“金寶生！”
“嗨，順兒。今天吹的什么風(fēng)？”金寶生一點也沒有被嚇到，一邊打招呼，一邊將背包背好在背后。
說起這背包，可也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當(dāng)然，因為方便好用，宮里已經(jīng)有人偷學(xué)了去，不過沒她這樣精巧好看。誰也舍不得像她用上好的金銀絲布來制作一個放東西的袋子，只為了它有防水功能！簡直浪費(fèi)得教人發(fā)指，那背包上的扣子甚至都是用珍珠制成的呢！
再說回金順兒吧。這雨年的時光里，金順兒也沒有虛度，她成功考上了女官，成了近五十年來，從宮女晉升為女官里最年輕的一位。如今是個從八品的長宮女宮，如果造化好的話，日后最高可以升至正三品御侍——也就是皇帝所居之宮殿的女總管。當(dāng)然，那個位置競爭非常激烈，不是一般宮女出身的人可以獲得的，通常是被那些一入宮就是女官的宮家千金們給拿去。
不過，金寶生對金順兒有信心。金順兒有足夠的聰明與潑辣，能力強(qiáng)、手段高，誰也欺負(fù)不了她；況且，她手邊也培養(yǎng)了不少得用的親信，未嘗沒有可以跟那些大家千金有一爭之力。
隨著年紀(jì)老大，性情變得靜斂深沉，金順兒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把所有刁鉆與盛氣凌人的脾性都顯現(xiàn)在臉上的女孩兒了，面對別人時，她總是冷冷淡淡，很有大主管的派頭。而她唯一的情緒發(fā)泄口，一直不變的就是金寶生。
就像一般企業(yè)會設(shè)有“壓力解放室”一樣，金寶生無疑就是金順兒的“壓力解放室”。這個時代，女人家要出頭天，實在太不容易了，當(dāng)然壓力也更大一些。金寶生還是沒弄清楚金順兒為什么總要跑來罵罵她、找她麻煩一下，不過因為一直都忙，也就沒時間來好好想一想這件事。反正也快出宮了，一旦出宮去，兩人這輩子搞不好就再也見不到面了，所以就算弄清楚了彼此間的恩怨情仇，也沒有什么意思了不是？
“我問你，你是怎么想的？”金順兒一把抓住金寶生，謹(jǐn)慎地四下看看，確定沒有人之后，為防萬一，還是將她揪到不遠(yuǎn)處的樹林里，才開口問。
“�。渴裁匆馑�？”
“這個！”金順兒從袖袋里抽出一封信，就興師問罪道：“我大哥來信說等你一回家，你家人就要將你嫁出去了，讓你嫁給孫杰當(dāng)填房，是真的嗎？”金順兒一張秀麗的臉無比猙獰，如果這時拿一只手電筒從她下巴往上照，一定比貞子還恐怖……
“�。考奕�？我怎么不知道？”金寶生腦袋還在想著貞子PK金順兒，誰勝誰負(fù)的問題，沒有將金順兒的質(zhì)問真正聽進(jìn)去。
“這信上寫的！你還想裝作下知道！”金順兒吼道。
“是嗎？那給我看看——”她伸手想要借看。
金順兒拿信的手，不客氣地?fù)]開丁金寶生的爪子，冷笑道：
“你又不識字，要看什么！”
“我怎么不識字了？這兩年我都乖乖去內(nèi)書堂聽課——”
“內(nèi)書堂？那是教太監(jiān)識字的地方！”身為宮女，她應(yīng)該去女德堂聽課才是。
“所以我也去學(xué)識字了�！睋]揮手，對金順兒的大驚小怪不以為然，就算男女授受不親，可那些人是太監(jiān)啊，就不必拘泥那些沒必要的禮教啦！誰教女德堂教的偏重于女紅制衣，而不是識字算帳，她就只能去跟太監(jiān)一起上課了。“總之，兩年下來我也是能識得一些字了。”很驕傲地抬下巴。
“你這兩年就學(xué)了個認(rèn)字，有什么好得意的！”金順兒覺得她那下巴很礙眼。這個金寶生這兩年突然發(fā)達(dá)了，人也大變樣了，讓金順兒百般疑惑又不得其解，不明白只是被人踩昏了頭，竟就能變了個人似的，為什么？
“就算沒什么好得意的，至少我可以看懂你手上的信了。借我看看吧。”
“不必！反正你只要知道……”深吸好幾口氣，眼中閃過一抹可疑的水光，但一下子就不見了。再開口時，聲音是帶著抖的�！澳恪灰�，等你回家……那個令你朝思暮想的孫杰……就會來娶你……就算你是個笨蛋，也是個幸運(yùn)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