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大夫,嫣然到廚房煎藥,而溫泓玉則要娜孜古麗將孩子交給她,讓她歇息一日。
“夫人……照料小主子原本便是我的職責(zé)……”
溫泓玉豈會不明白她的擔(dān)心,柔聲道:“昨夜你顧了孩子一整夜,應(yīng)該也累了才是,這會兒剛好她把我當(dāng)阿娘,把我手握得緊緊,見不著你應(yīng)該不會哭鬧才是,你就趁這時放心去歇著吧!”
聽著新夫人的話,娜孜古麗感動不已。
在聽聞城主要再娶,且娶的是中原的貴族千金時,她還擔(dān)心小主子會受苦。
沒想到新夫人不但是個年輕溫善美麗的女子,似乎還挺喜歡小主子的,讓焦慮的她稍稍放了心。
“那就有勞夫人多費心了!
溫泓玉朝她露出一抹笑,要她放心歇下,嫣然跟著端了杯摻了退熱藥粉的藥湯進(jìn)門。
“小姐,大夫吩咐,先讓小主子喝下藥湯,另一帖藥在廚房煎著,差不多用晚膳時可以喝!
“嗯!彼愿。“你去調(diào)半杯蜜糖水過來!
嫣然趕緊領(lǐng)命辦事,溫泓玉的眸光落在睡得極不安穩(wěn)的霍然身上,開口喊:“然兒,起來,阿娘喂你喝藥。”
聽見她的輕喚,霍然再次睜開那雙貓眼,定定瞧她。
見她又靜靜地瞠眸瞅著自己,溫泓玉輕聲細(xì)語地哄道:“藥也許很苦,阿娘讓人調(diào)了蜜糖水,喝完藥再喝甜甜香香的蜜糖水,好不?”
不似一般小孩聽到喝藥便苦著臉哭鬧,霍然倔強(qiáng)地嚅聲道:“然兒不怕苦!
原以為要哄她喝藥是件難事,但依這狀況看來似乎不難。
“真乖。”她打從心底喜歡這乖巧聽話的孩子。待霍然徑自坐起后,她一勺一勺地喂湯藥。
藥一喝完,嫣然的蜜糖水還沒送到,霍然卻朝她伸出手,怯怯出聲!鞍⒛铩А
那只伸出的嫩臂微微發(fā)顫,溫泓玉可以想象自己若拒絕,會帶給孩子多大的傷害。
她彎身接過那瘦小嬌軟的身子,感覺孩子將小臉偎靠在自己的胸懷里,一雙小手怯怯地抓著她的手不放。
不管她是因為病得胡里胡涂才把她當(dāng)娘,或是年紀(jì)尚小,無法掩飾想要娘親的渴望,她都無法拒絕孩子的依賴。
她將懷里的小身子摟抱得更緊,不時摸摸孩子的頭、輕拍她的背,給她渴望的母愛。
嫣然端著蜜糖水進(jìn)房,見到的便是主子抱著霍然的模樣,忍不住喚:“小姐……”
聞聲,溫泓玉抬眼望著她。“剛把藥喂完,睡了。”
嫣然跟著放輕了語調(diào),驚訝地問:“那……蜜糖水派不上用場了?”
“嗯,是個勇敢又精致的孩子!鄙袂闈M是憐愛地垂眸望著孩子的模樣,她喃喃自語!伴L得這樣好,應(yīng)該是像阿娘吧……”
嫣然探了探身子,好奇地打量主子懷里的小人兒,有了結(jié)論。“我倒覺得小主子眉目間有姑爺?shù)陌詺!?br />
“姑娘家長得像他……”溫泓玉忍不住揚了揚唇,無法想象女兒像他會是怎生模樣。
嫣然跟著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接著問:“要讓小主子躺回榻上嗎?”
“可能病著,黏人黏得緊,我多抱一會兒,無妨!
“那我再把枕堆高,小姐抱著孩子枕靠著會比較舒服!敝髯訄猿,嫣然只有想辦法把環(huán)境打理得更舒適。
溫泓玉讓嫣然打理好一切,抱著孩子靠在榻邊,一雙眼卻不時關(guān)注懷中孩子的狀況。
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她腦!粞圆辉赣H近她,難道是因為孩子的娘嗎?
是因為還懷念前妻,因此遲遲無法對她敞開心房?
對丈夫,溫泓玉有太多太多想知道、想問的,偏偏他忙得神龍不見首尾。
她有些擔(dān)心,夫妻關(guān)系會不會一直永遠(yuǎn)停在這個階段。
思及這可能,她心頭微澀、無法不吃醋,卻又矛盾地惱起自己,竟然心胸狹隘到和一個死去的女人爭搶丈夫的愛?
霍循從沒有這么厭惡過自己!
自從幾日前的清晨對妻子產(chǎn)生過分亢奮的反應(yīng)后,他暗暗在心底罵自己千萬次,最后惱得落荒而逃。
對,便是“落荒而逃”四個字。
因為天底下沒有一個丈夫像他這樣,渴望新婚嬌妻,卻又心懼地不敢上前,所以他逃了。
每夜,他避開能見到她的時候,在破曉前才遵守與她同床共枕的承諾,猶如入定僧侶,凈空雜念地上床躺在她身邊。
但今夜,當(dāng)他踏進(jìn)寢房時,卻發(fā)現(xiàn)房中并未出現(xiàn)近日熟悉的情景,床上也沒有嬌妻的身影。
心一促,他的臉色瞬間凝重。
難道因為自己的刻意冷落,所以她逃了?
但當(dāng)下,霍循便將這荒謬的想法甩出腦中。他相信溫泓玉明白兩人的親事代表鐵城與中原的友好,她若逃掉,會使兩方陷入難以處理的復(fù)雜狀況。
因此,他勉強(qiáng)定下心思,轉(zhuǎn)身離開寢房找人。
霍循的腳步才離開寢房,便發(fā)現(xiàn)嫣然手執(zhí)燭火,腳步匆匆地往二樓東邊的方向走。
他很清楚東邊的房間住著誰,卻想不明白嫣然為何往那兒走?
霍循開口喊住她。“嫣然,你要去哪里?”
深夜中突然聽到姑爺?shù)某辽,嫣然猛地一驚,頓住腳步,回身望著他福了福身才哆嗦開口。“奴婢要、要去小主子房里!
他不解,兩道濃眉一擰!靶≈髯臃坷?為何?”
“小主子病了,熱度一直不退,看過大夫后,小姐……呃,夫人很擔(dān)心,所以一整日都在房里看顧小主子!
得到答案的瞬間,霍循震撼不已。
溫泓玉待在霍然的房里,親自看顧一整日?
那瞬間,他感覺心頭為她悸動、沸騰,她這樣一心一意地對他、對他的孩子好,讓他要如何無視她的存在,不碰她、不抱她,繼續(xù)“相敬如賓”下去?
“姑——城、城主,你還好嗎?”見那巨大身形杵在面前發(fā)呆,形成莫名的壓力,嫣然巴不得趕緊找個理由遠(yuǎn)離他。
回過神,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才開口道:“沒事了,繼續(xù)忙你的事吧!”
“是!辨倘粨嶂乜,松了口氣,眼捷手快地消失在他面前。
盯著婢女宛如逃難的背影,霍循繼續(xù)往前,來到霍然的房間。透過半闔的門扇,只見溫泓玉抱著孩子在床邊睡著的模樣。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霍然雖是他的親生子,但他忙于城務(wù),又無法照顧那么小的孩子,導(dǎo)致親子關(guān)系生疏,共處一室的機(jī)會屈指可數(shù),向來皆是奶娘向他報告關(guān)于孩子的點滴,而他的關(guān)心,是在于安全無虞的環(huán)境和物質(zhì)的提供。
讓他不解的是,霍然不是個熱情的孩子,甚至寡言、內(nèi)向,沉默得讓人忘記其存在。
可溫泓玉才嫁過來多久,就讓個性內(nèi)向的孩子與她如此相親?
杵在門口,霍循快被不斷冒出腦中的疑問給淹沒的同時,突然揚起的輕呼拉回他的思緒。
“啊!”
確定孩子燒退了,溫泓玉才在嫣然的好言相勸下離開,準(zhǔn)備回房歇息。
沒想到她才踏出房,立即撞上一堵厚實的肉墻。
兩人撞個正著,眼見她就要因此往后撞上門,霍循趕緊握住她纖肩,穩(wěn)住她的身子。
視線落在纖肩上的手臂,她抬起嬌顏,眼底映入霍循的面容,她神情微訝地吶吶問:“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門內(nèi)一室燭光照明,門外一片漆黑,兩人站在光線交接之處,她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這幾日,兩人除了短短共榻的幾個時辰,總沒機(jī)會真正見面、說話,真的見著了,她也不知是要無視于兩人間的冷漠,還是該對他熱切些,或是維持不冷不熱的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