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能夠在邊王府里待著,靠的不只是忠心兩個字,最重要的還是眼力。
什么人是要好好伺候的,什么人是要遠(yuǎn)遠(yuǎn)避開的,大家心知肚明。
讓表小姐千里迢迢來到西南,娘娘在打什么主意大伙也是清楚的,但現(xiàn)在王爺和錢姑娘日日同進(jìn)同出,表小姐能有什么機(jī)會?
也別說王爺會看在親娘的面子上對母家的姑娘好上一點(diǎn),在王府待久了的老人都知道,這對母子鬧到現(xiàn)在可以說是情分比一張紙還薄了,王爺對待娘娘的態(tài)度就是你別來惹我,我也不會對你做什么,彼此相安無事,一個王府分了前后兩個院子各自住著,平日若是無事,絕不往來。
而且大家都是打從京里出來的,誰不知道在王爺被流放到這里之前,楊氏一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這突然出現(xiàn)的表小姐,到底是怎么到西南來的,若說娘娘沒動了什么手腳,恐怕也是沒人肯信吧?把一個被流放的女子弄來,這不是找麻煩嗎?
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楊芷言神情淡然,可緊抿的唇看得出她的緊張,而她眼中也充滿對于她即將見到的人的害怕和厭惡。
是的,是害怕與厭惡!
楊芷言在面對楊太妃時,對于能夠來到西南表現(xiàn)得十分感激,但心里卻是一點(diǎn)也沒有這樣的想法——她只覺得恨!
如果不是夜嶑南御下不力,怎么會讓皇帝察覺到他的不軌之心?如果不是他沒能一肩挑起所有的責(zé)任,她楊氏一族又怎么會落得今日這樣凄慘的局面?
一年前的今日,她住的是經(jīng)由江南大家打造的亭臺樓閣,穿的是由關(guān)外特別買來的毛皮衣裳,身上的頭面哪一樣拿出去不是價值連城,家里人人和睦安泰,但如今……如今什么都沒了!
那些衣物財寶早在抄家的時候全被那些臟人碰了搶了,而她嫡親的家人不是被斬首,就是同她一樣被流放。
楊芷言垂下眼,想起那些日子,她就忍不住緊咬著唇,才能不讓自己的眼里涌現(xiàn)恨意和眼淚。
娘親受不了爹爹被斬首而病重,結(jié)果才剛上路就病亡了,楊家滿門男丁盡數(shù)處斬,而她和其他女眷在往西北的路上更是飽受折磨。
這全都是夜嶑南的錯!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如今她還會好好的,還會是鎮(zhèn)國公家的嫡女,而不是只能寄人籬下的表小姐!
她知道姑母沒那么好心只為了照料她就把她弄到西南來,如果不是為了讓她伺候毀了容的夜嶑南,只怕一切只看著利益的姑母也不會花了這么大的力氣把她弄到這里來。
一想到這里,她就忍不住冷笑。
什么太妃娘娘,現(xiàn)在也不過就是一個跟著兒子一起流放的老女人而已,也不知道她是仗著什么還在她面前擺太妃的架子!
就在她東想西想的時候,領(lǐng)路的丫頭已經(jīng)領(lǐng)著她們來到了一間屋子里頭,只是一看見屋子里的擺設(shè),楊芷言刷白了一張臉,她的貼身丫頭更忍不住氣憤的跳出來說話。
「這是什么個道理?我們家小姐清清白白的一個姑娘家,又是表小姐的身份,怎么可以隨意的帶我們小姐往男子住的院子里來?」
楊芷言的丫頭行云也是個潑辣的,要不然也不能一直跟著她,眼下這情況她家小姐一個寄人籬下的姑娘不好說話,但是她這個丫頭卻是無礙的,自然得讓她來爭這個道理。
為她們領(lǐng)路的也不是一個粗使丫頭,而是這王府里的二等丫頭,因?yàn)榍邦^院子里的人本來就不多,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錢多多要伺候,才輪到她去領(lǐng)表小姐來跟王爺見禮,只是沒想到她話都還沒開口說一句,表小姐的人就已經(jīng)先發(fā)了難。
能夠在前院里伺候,自然不會有被人家說個兩句就發(fā)怒的沖動性子,她淡淡一笑,開口解釋道:「表小姐誤會了,這不是王爺對表小姐無禮,而是前頭的書房廳堂我們丫頭女眷是過不去的,且外男多,自然不能領(lǐng)著表小姐過去,所以挪了這間廳堂來見表小姐,只是庫房里沒什么女子用的物什,所以這擺設(shè)上讓表小姐誤會了,這里,可不是我們王爺平日下榻居住之所!
楊芷言知道自己鬧了一個笑話,臉顯得更加蒼白了點(diǎn),也不讓自己的丫頭說話,而是搶了話頭先說。
「這位姊姊,是我的丫頭沖動了,只是她和我一樣也是初來乍到,不知道這府里的規(guī)矩,行云,還不趕緊向這位姊姊賠禮。」她嬌斥著,還遞過去一只銀鐲子,這還是她來邊王府后,楊太妃給的。
「奴婢賤名綠云,當(dāng)不起表小姐的稱呼!咕G云垂手站著,沒收下那個銀鐲子,就連一個眼神也沒多給。
楊芷言有被羞辱的感覺,只覺得這兒的人處處想找她麻煩,委屈不已,眼眶馬上含了淚,紅著眼問道:「姊姊可是瞧不起我主仆二人?我……」
她欲語還休,把身邊的行云急壞了,腳一彎就行了個大禮,為主子抱不平。
「綠云姊姊,這全都是我的錯,我家小姐可沒做什么,你又何必這樣為難她?讓我端茶倒水的賠罪也就算了吧!」
綠云見著這主仆倆的做派,心中冷笑一聲。還說是大家子出身的呢,都到什么時候了,還玩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真是讓人笑話。
心里是這么想,但是她也沒把事情做絕,扶起了行云,輕輕的對著她們解釋,「表小姐也不用多想,這只是府里的規(guī)矩罷了,接下來還請表小姐在此間稍等!
綠云也不看兩人的表情,徑自把話說完就退了下去,再繼續(xù)待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冷笑出聲。
楊芷言站在廳內(nèi),手緊攢著,臉色陰晴不定,貝齒緊咬著唇,恨得幾乎要咬出血來。
這一切的屈辱像是荊棘一樣扎著她的心,也讓她無法抑制的去恨著那個曾經(jīng)見過幾面的夜嶑南。
「小姐……」行云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她,忍不住開口。
楊芷言露出一個凄美如殘花的笑容,「好了,誰讓我們現(xiàn)在寄人籬下呢?以后可要小心說話了,要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是,小姐!」行云應(yīng)了話,但圓圓的臉蛋上卻滿是不忿。
她打小就是跟著小姐的,雖然知道因?yàn)殒?zhèn)國公府被抄家了,才會讓小姐淪落到如今這種地步,但是小姐過得委屈了她也心疼著。
「行了!別說了……誰?」
楊芷言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一個姑娘站在門口,想著剛剛的自憐之語不知道是不是都讓她聽著了,忍不住語氣又有些不悅的質(zhì)問。
「是哪里來的沒規(guī)矩的?怎么也沒出個聲就站在那里,真是……」
「行云!」楊芷言喝住了她,但同樣輕蹙著眉看著站在門外的錢多多,然后瞪大了眼,看著從她身后走出的男人,有些不敢置信的輕呼,接著眼神落在了兩個人相握的手上,更是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竿酢鯛?這是……」
錢多多一臉的尷尬,想甩開身邊牛皮糖的手又甩不開,雖然人家沒有和她打招呼,她還是尷尬的扯了一個笑容。
「你好!我剛剛不是故意偷聽的,就是……還沒來得及出聲!顾埠芪,誰也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在敞開門的地方說那樣的話。
她只是和夜嶑南聽到下人通報說表小姐要見他,就一塊來了。
要說主人家可能會對你不好這類的話,也該回房把門窗關(guān)好再講,在這大廳里說,就算不是她聽到,外頭還有茶水丫頭呢!
「王爺,這大庭廣眾之下,您就與個女子拉拉扯扯,這……成何體統(tǒng)呢?」楊芷言可沒將錢多多放在眼里,剛剛過來之前她就已經(jīng)聽玉環(huán)說了,王爺身邊有一個身份上不得臺面的女子,讓她不用介意。
對楊芷言來說,那就是通房丫頭之流,她也不放在心上,對于錢多多的話更是沒打算聽,而是直接找上了從剛剛就一直不開口的正主。
錢多多好笑的看著眼前這個外表是林妹妹型的表小姐對她的忽視態(tài)度,只覺得藝術(shù)果然源自于生活。一些小說里頭常會出現(xiàn)這種看似有腦但是常做沒腦之事的角色,看看!這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錢多多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夜嶑南,讓他自己去處理這個人,至于她,在旁邊看戲就好了。錢多多心態(tài)非常良好的想著。
只是她心態(tài)好,身邊的男人卻是小心眼的,本來對于這個女人就沒什么好印象,現(xiàn)在的印象更是又差了一層。
不說別的,光她出身?xiàng)罴疫@點(diǎn)就足以讓他不喜了。
「走了!惯B視線都沒有掃向楊正言,看錢多多說話不被人理會,他連和她說句話的興致都沒有。
本來他就不愿意見她,但是錢多多聽見下人通報,又問了幾句知道了她是來投奔的,也就喊著讓他一起過來看看。
結(jié)果沒想到他們才走到門外就聽到那對主仆說的話,說得好像整個王府隨時有人要對付她們一般,在看見他們后,對錢多多沒半點(diǎn)好臉色,反而對他指手畫腳,讓他連一句話都不想說,就想直接走人。
與其面對這樣讓人不高興的女人,他還寧可去看錢多多在雜物間做那個叫什么香皂的東西。
「啊?走?這就走了?」她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要看戲了……他也太沒耐性了吧,這就要走了?錢多多心里碎碎念著,但是還是很配合的跟著走,臨走前還給了楊芷言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
錢多多兩個人悄無聲息出現(xiàn),又快速的離開,對于他們來說,這不過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但對于被徹底忽視的楊芷言來說,卻是刻骨銘心的奇恥大辱。
「他們怎敢……怎敢如此對我?!」楊芷言紅著眼,喃喃自問,語氣雖輕,恨意卻重。
那個女人也就罷了,夜嶑南卻連一眼也沒看向她,甚至對她的問話置之不理!
他還以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嗎?他憑什么在她的面前擺出這樣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