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莼美因為感覺到寒意而醒來,茫然四顧,只看見無境的黑。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她猛地站起,一陣痛意襲來,忘了腳踝有傷。
她往后瞧,成群的消波塊和成片黑暗的山,但人呢?
她拾起手機,螢?zāi)缓诔梢黄。沒電了。
她心想完蛋了,這下該喊破喉嚨、努力召喚遠方的漁夫來救她,還是憑著傷腳,勇敢爬過消波塊奔到馬路上求助?
她呆立在石上,孤立無援,欲哭無淚。
對了,張峻赫呢?
他真夠狠,把她扔在這,反正她死蹺蹺也跟他無關(guān)吧?可惡,要走也不喊一聲。
夏藏美雙手握拳,向夜空怒吼:“張峻赫,你王八蛋——”
“干么?”
她僵住。
他還在?他沒走?
張峻赫從下方石堆間的縫隙探出身來看向她。“你罵我王八蛋?”
她用力咳,臉脹紅!拔乙詾槟阕吡恕阍诟擅矗俊
“烤魚。”
“在哪烤?”她往下望,兩個大石間形成三角形的天然屏障,里面有燈,地上有火,一條肥魚橫陳在鐵架上,滋滋烤著。
“那是你釣的?”
他走來,朝她伸手!耙聛韱?”
“怎么下去?”
他教她背對他,慢慢攀下來,盡量別動到受傷的腳。她照做,但缺乏運動細胞,一直哀哀叫。
“等一下,我抓不穩(wěn),我會滑下去,我不行——”她掛在石頭邊緣,兩腳找不到地方踏。
是在亂扭什么?他安撫道:“不要緊張,我會抓住你。”
“我看不到后面!”她開始大叫!安恍校∫は氯チ,張峻赫、張峻赫!我掉下去了——啊,張峻赫!”
她真的很會鬼哭神號。張峻赫鎮(zhèn)定如常,輕易托住她的腰,將她放在地上,這流利的動作差點讓夏莼美誤以為自己輕盈如鳥(明明不輕)。
這程度對張峻赫來說是小菜一碟,他讓她挽著他的手臂,扶她鉆入石縫內(nèi)。她不禁大開眼界。“哇!你幾時變出這些工具的?”
有木炭、烤肉架、提式燭燈,連礦泉水都有?之前看到的那個提袋能裝這么多東西嗎?別忘了還有一只折凳啊。
“這些東西固定寄放在這里!
“哦——”真聰明。
張峻赫扶她坐在折凳上,用小刀片了魚肉,穿過竹簽給她。
灑了薄鹽的現(xiàn)釣鯖魚,肉質(zhì)鮮嫩Q彈,還沒入口,海鮮的香氣已教她腸胃顫抖,這才想起一整天都在嘔氣,啥也沒吃。
他又斟了一杯酒給她。
夏莼美嗅了嗅!案吡唬俊
“敢喝嗎?”
她被瞧到有些不好意思!澳憧词裁?”
“我在想,你跟蹤我,該不會以為我又在干什么壞事吧?”
聽他這么說,她只好硬著頭皮,尷尬解釋。“因為最近又有貓失蹤……我以為那個袋子裝的是……貓的尸體。”
“然后以為我拎來海邊棄尸?”嗯哼,挺合理的。
“我錯了,對不起。你其實幫了我很多,我還誤會你是壞人。”
“你確定?一條魚就收買了你?壞人可不會把‘壞人’兩個字寫在臉上!彼麘醒笱蟮氐。
夏莼美沒說話,因為發(fā)現(xiàn)他眼睛深邃,像黝黑的夜空,有著奇異的魔力,望著望著會被吸引而去。
她還發(fā)現(xiàn)他嗓音沙啞,很有磁性,且處事不慌不忙,似乎什么事都不值得他大驚小怪,也像是什么都無所謂。
“總之,今天謝謝你。”謝謝他救了她,還讓她心情轉(zhuǎn)好,要不然早就發(fā)了報復(fù)文,干下蠢事。
“是你運氣好吧,因為我釣魚時心情都特別好!彼Φ馈
她發(fā)現(xiàn)他笑時,眼角上揚的細紋很好看,他其實是個很英俊的男人。
“對不起,老是誤會你!蹦切╆P(guān)于他的謠言太多,影響了她的判斷力。
“意思是你已經(jīng)把我從殺貓變態(tài)名單中除名了?”
“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該不是你,不知是誰那么可惡!”
“不過死了幾只貓,干么在意?基隆山多,到處都是野貓,何必為它們冒險。”
“最好換個話題,我感覺認真討論起來我們會吵架,好不容易才對你印象好一點!
“所以別這么快把我當(dāng)好人,誰知道呢,也許給你的魚肉和酒都下了藥!
“沒錯!”她憤慨一指。“就是這個,就因為你這種態(tài)度,才會招人懷疑!”她這次不上當(dāng),也沒被嚇倒。
他低笑,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家!
張峻赫收拾現(xiàn)場,熄滅炭火,清洗烤架和杯子,將工具收進一只不起眼的防水袋內(nèi),再系在石壁的鐵釘上,接著又將釣竿折好,放入黑色提袋交給她。
“你拿好!
“好!毕妮幻雷Ьo袋子。
他轉(zhuǎn)身蹲下。“上來吧,這里都是消波塊,不好走。”
“好。”她不矜持了,因為臉可以丟,腳不能廢。
她乖乖爬上去,感覺像養(yǎng)了一只強壯的坐騎,這念頭教她噴笑。
“哪里好笑了?”笑這么大聲?
死也不能講。她笑得更厲害了。
張峻赫在暗里或爬或走,或躍過石頭,或走過泥濘地和消波塊。他穩(wěn)穩(wěn)背著她,卻大氣不喘,穿梭自如,像在走自家廚房。
微醺的夏莼美好驕傲。這坐騎好厲害,她甚至想像要是往后上下山城也能靠這頭坐騎該有多好?這一想,又笑到不行。
“原來失戀又丟了工作可以這么樂啊?”張峻赫揶揄她。也是,樂極能生悲,悲極當(dāng)然也能生樂。
“我這叫苦中作樂!”
“也是,你至少買了房子!
“是啊,買了死過人、會漏水、屋頂還有大池塘的房子。”
他大笑!巴锰幭耄辽俦任业暮。”
“那確實是。”她大聲回,真的比他的破磚房好多了!澳慵椅蓓斶破洞呢!
“你知道嗎?屋頂破洞的好處就是屋頂不會變池塘!
“你這是建議我在屋頂捅個洞?”
他笑到肩膀顫抖!斑@個——需要幫忙的話我很樂意,你應(yīng)該看得出來我力氣大,粗工我很會——”
“嗯,在‘欣賞’過你的房子后,我覺得這方面的事最好別拜托你!闭l知道他只是捅個洞,還是直接拆光她屋頂?
他這次笑到腹肌都痛!霸瓉硐男〗愫苡哪!
“彼此彼此!彼ξ馗Ц。
來到濱海步道,張峻赫將她放下來,拿過袋子扛在肩上,提供右臂讓她扶著走。
“到那邊停車場就有計程車可以搭!
“好。”
他們走在外木山濱海步道上,這兒沒有都市夜里繽紛燦爛的霓虹,也沒有吵雜疾駿的汽機車,更無擁擠的人潮和商店;這兒僅有深淺不同的黑,構(gòu)成一幅樸素簡單的畫面。
黑暗海,墨色山,銀光點點是漁船,沿途藍白相間的路燈,像懸掛天地間一條璀燦的腰帶,偶有零星路人走過,他們有的散步,有的慢跑。
景色遼闊,她也跟著心曠神怡。天地之大,人何其渺小。為情所困,為愛傷神,在大自然面前顯得太無聊。
“往好處想——”她學(xué)他的口吻說道!白』∵不賴!
“是啊,但不知道一直被誤會是變態(tài)的我,能怎么往好處想,哦?”
“就當(dāng)你交了新朋友。跟你說,我對朋友很講義氣!
“朋友是嗎……”他微笑!澳阏f了算!
他們已經(jīng)變朋友了嗎?
夏莼美微笑。人生奧秘多么奇妙,一直被她咒罵的爛地方和惡鄰居,今天反而成為安慰她的良藥。
她現(xiàn)在笑容滿面,而她的快樂也感染了張峻赫。
一個人釣魚很平靜,兩個人抬杠有樂趣。今天跟昨天不一樣,今晚他變成話多的人,被她開心的笑容所迷惑。
夏小姐有點莽撞,但是滿可愛的。
忽然,他望向天空,斟酌道:“要下雨了!
“欸?”
“走快點!
才剛說完,雨就落下,越來越密,四周卻沒有地方讓他們躲雨。
張峻赫從提袋里拿出帆布,是剛剛鋪在地上的墊子。他將其展開,拉她過來,把帆布搭在他們頭上,帆布邊緣垂落下來。
這樣行走,不必用手撐拿,也不會被淋濕。
“這真好用!毕妮幻蕾潎@。行走不怕風(fēng)吹,滴雨不沾,比撐傘好,還攜帶方便,平時還可以當(dāng)野餐墊,見到風(fēng)景美的地方就拿出來席地坐躺。
他們并肩窩在帆布下,邊走邊聊,直到走到搭計程車的地方。
上車前,他讓夏莼美先入座。
夏莼美看他站在車外,卸下帆布,抖了幾下,甩落雨滴,接著收折整齊才側(cè)身入座。
這一連串動作淡定又從容,她突然覺得,張峻赫雖然住在破屋,卻是個優(yōu)雅的男人……她之前怎么認為他陰險卑鄙又惡劣?.同一個人,為何有天差地遠的感覺?
原來人的眼睛不可靠,耳朵也是,聽見的與親身經(jīng)歷的有很大的差距。
計程車抵達山城入口,他先下車,扶她走上階梯。
“我家有很好的藥膏,要來我家嗎?我?guī)湍闵纤,這次你不用‘爬’進來了!
喉,她聽出來了,他在取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