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什么人膽敢私闖皇宮內苑?”
臉埋在任已星懷里的嵐音發聲:“是我,靜山公主!
一聽那聲音,護衛忙拿高燈籠,一看清楚來人,每個人都驚呆了。
其中領頭發聲:“公主殿下!您怎么會……”
“燈籠給我!彼殖l士臉前一伸。“好了,這兒沒你們的事了,回去吧。”
“但是……”衛士狐疑地望著任已星。這人面生,這會兒又抱著他們尊貴的公主,實在教人不安心。但一望見嵐音警告的眼神,衛士一凜,立刻躬身告退。
“留意腳下。”嵐音提高燈籠指示,“御花園正中有一方碧水。岸旁沒欄。當心別踩著了!
“草民不懂,公主為何刻意要草民送您回宮!迸R初,他以為是她腳疼不便。加上來時沒乘轎。才使喚他送?煞讲。她分明可叫護衛抬轎送她,但她卻只跟他們要了盞燈籠?
嵐音斜睇!笆悄惆驯竟髂_弄疼,不叫你抱叫誰抱?還是你真這么討厭本公主,連陪我這點路也不甘愿?”
“草民不是這意思!
“好了算了,你不用解釋了!睄挂舸驍嗨,反正他這會兒說的,也不會是甚么好聽話!白呖禳c,我累了!
“是!比我研青淇冢瑢P囊灰廒s路。
她刻意要他送,當然有她的目的,就是要在他身上烙下印記一此人為靜山公主所有。別怪她暗要心機,她只是不希望他愛上她之前,突然跑個女人出來壞她好事。
兩人還沒靠近啟祥官,底下宮女們早傳信息通知瑞草。兩人才剛靠近宮門,瑞草已經迎了上去。
“我的好公主,您怎么——您沒事吧?!”
“為事!睄挂羰疽馊我研欠潘聛!爸皇悄_有些疼,剛才任公子看過了,沒問題了!
瑞草大駭!澳_疼,這怎么成?小的立刻差人去請御醫大人……”
“回來!睄挂粞垡活┼徟缘娜我研。“沒見著有客人,還不快去備茶。”
“但您的腳……”
“草民不渴!比我研菐兔φf話!斑@位女宮說得沒錯,公主的腳傷要緊,不知公主可否再讓草民仔細看它一次?”
嵐音送去一瞟。瑞草會意,悄悄退下。
任已星攙著嵐音落坐長背靠椅,他拂拂雙袖,蹲下,恭敬抬起她小腿細查,只是越查,一雙濃眉越是緊蹙。
“或許是草民的能力出了問題,隔了這么久再探,奇怪,草民還是沒能察覺異狀……”
嵐音心底暗笑,他若廄覺得出異狀,才真有鬼哩!
“我在想,說不定是你太累了!睄挂衾w手觸上他臉。
任已星一嚇,身子一晃。
“你一路舟車從翠云山來到皇宮,也費了不少時間,出點差錯也是應然——?”她給他個臺階下。
任已星不疑有他,或許真像她說的那樣,是他太累,才一直查不出病灶。
“既然查不到就起來吧!彼兴酒!皩δ富视袥]有派人通知你什么時候見你?”
“明日早朝結束后!
“那見了我母皇后,我要你馬上過來!彼表@訝的臉!澳隳鞘裁幢砬?你不是說你今晚查不出我腿出了甚么問題,明天當然還得再來。”瞧她說得多理直氣壯!
任已星憨直地回道:“是,公主教訓得極是,是草民粗心!
這呆瓜,這么簡單就把他給拐著了。嵐音偷笑。
她哪里是腳痛,她不過是拿腳傷當借口,硬拗他明天還得再來。
這時瑞草領著宮女送來茶湯與茶點。嵐音拉著任已星坐下!芭阄液戎巡。我就放你回去歇息。”
說時,她邊摘下頭上牡丹花簪他襟上。
任已星低頭看花,又抬頭瞅她濫瀲笑容。她眸里的冀盼令他想不出理由推辭,這么一遲疑。聰慧的瑞草已放好茶碗,幫他斟了杯茶。
淡褐色的茶水如泉似地注入白瓷茶碗,一抹熟悉味兒沁入鼻間,任已星認出眼前茶湯,是出自他娘親——也就是前御醫,親手調配的。
這茶,他在翠云山也時常喝。
一抹溫柔勻開他原本的拘束,嵐音朝瑞草眨了下眼,虧她聰明,知道要拿前御醫調配的藥茶出來獻寶。
瑞草回嵐音一朵笑,這點小事哪兒難得倒她!
“話說,你娘生下你后,便被圣上召進宮里——你從小爹娘就沒在身旁,你不覺遺憾?”
“草民從沒這么想過!比我研潜还。“能為大武王朝、為圣上盡點棉薄之力,是任家代代‘御林使’的榮幸,豈敢怨怪!
“是我就會怨!睄挂繇映庖豁。門外,是宮殿造林人細心布置的假山美景。她并不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只是一出生就備受榮寵的她,肩上的沉重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
“別人可以成天淘氣玩耍,我卻得在翰林夫子的戒尺下啃讀四書五經,一出差錯就得挨板子,長大了也不能到外頭玩,至多只能偷溜出去騎馬,若想上個街市,還得勞師動眾。搬差一大堆人!彼活┧!澳銖臎]質問過老天,為甚么是你生在任家,為甚么是你當‘御林使’?”
任已星搖頭,“不曾!
嵐音挑眉。
“或許是草民天性,比起上街玩耍,草民倒比較喜歡留在房里研究藥理、種種草藥……況且姥姥在在提醒草民,任家所以能久居翠云山,享受一切便捷,全是圣上恩典。草民白小就認定要努力習醫,將來好成為公主您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當我夫婿,不是更能順理成章待我身邊?”嵐音引誘。
任己星不吭聲。不能怪他不識好歹,而是根深柢固的尊長之別一時難以撼動,他無法想像自己成為駙馬爺的情狀——那不是他會想的事。
“天晚了。若公主沒其他吩咐,草民想先行告退!
“等一等!睄挂舫鸩菔箓眼色,后者忙進房取了個東西出來,遞到嵐音手上。
“這木牌拿著,以后你想進啟祥宮,只要把它拿給衛上們看就行了。”
“這——草民不敢收。”
“我就是要你收著!”嵐音不由分說硬將木牌往他手里塞,滿意地笑了!昂昧耍憧梢曰厝チ,瑞草,找人送他!
“是。”瑞草望著任已星一福。“往這兒!
送走了任已星,瑞草重回大廳,只見嵐音支著下顎,一臉若有所思。
瑞草小聲探問:“公主,不是說今晚不回啟祥宮?”
哪壺不開提哪壺!嵐音一戳瑞草腦袋!澳銢]看那家伙躲我跟躲鬼一樣?”
瑞草瞪大眼!澳钦f任公子他拒絕公主您……”
嵐音想了一下!拔艺J為那不叫拒絕,只算還沒接受!
“兩者有甚么差別?”瑞草聽不懂。
“差別可大了!”嵐音想起任已星觸碰她腿時的怔忡,偷笑了一下。
“他這人脾氣硬,腦子也跟石頭一樣拐不過彎。沒聽他剛說的,他白小認定他是我的左右手,是‘御林使’,我忽然要他當我夫婿;他當然不接受!
“那怎么辦?”
“這還用問,當然是想辦法叫他愛上我!”嵐音眼一橫!皩α,你幫我想想,甚么法子能讓他時時刻刻記掛我,連睡著也惦著?”
“這個嘛……”瑞草歪頭沉思,突然瞄到嵐音的腳!皩α。公主的傷?”
“我騙他的。”說起這嵐音就惱,她簡單解釋所以想這爛法子原因!安贿@么說。他哪肯接近我?”
瑞草忍俊不禁,想不到堂堂大武公主,也有吃癟的時候。
嵐音怒瞪!案倚ξ遥悴灰!”
“公主息怒、息怒!比鸩菖阈。“剛才小的想到個點子。雖然可能沒法馬上讓任公子一下對公主您魂牽夢縈,但多少也可增加點感情!
“說來聽聽!
“人說蛇打三寸,要討好人就要投其所好!
這她曉得!翱伤麆傉f,他沒事就愛研究藥理,你總不會要我跟他一塊研讀醫書?”
“不用這么麻煩。”瑞草搖手。
“公主忘了,前御醫錦娘大人,她曾跟您一塊在文淵宮后邊辟了塊藥圃!
對啊!瑞草沒說她還真沒想到。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嵐音還小,很愛找前御醫錦娘跟她夫婿花繼揚玩,所以錦娘就在文淵宮后辟了塊地種藥,每天帶嵐音上那灑水摘藥的。偶爾還會陪她一塊抓蟈蟈蛐蛐兒玩耍。只可惜好景不常。錦娘跟花繼揚相繼死后,嵐音怕觸景傷情,久而久之就把那藥圃淡忘了。
“這主意好!你明早先派人過去打理,再準備點整拾的工具,記得不要弄得太干凈,太干凈反而礙事!
“瑞草懂的。”瑞草拍胸脯保證。這點小事,她一定會安排得妥妥當當!澳恰鬟@會兒應該可以回寢房歇息了吧?”
嵐音眼一睨!翱梢!
“哪瑞草馬上去準備!比鸩輳澤硪桓#氏扰茈x大廳。
※※※
翌日,早朝一結束,穿著黑色朝服的任已星被女官領進“金鑾殿”后方的“華和殿”,明武帝正坐在桌案后讀閱奏章。
“草民任已星見過圣上,圣上萬歲、萬萬歲!
明武帝抬頭看他!捌饋戆伞!
“謝圣上!
明武帝外貌和公主極像,只是臉龐較嵐音圓潤,眼眸卻是同樣犀利清明。任已星心里贊嘆,真不愧是掌管百官的大武皇帝,果真大氣雍容,一見就知不是平凡人物。
明武帝語氣感傷地說:“你娘生前常跟我提起你。每次只要你姥姥寫信來。她就會端著信在我耳邊不斷不斷復誦。雖然這是朕頭次與你見面。但感覺。卻好像認識很久了。”
任已星沒意料會聽見這種話,表情—愣。
“可惜錦娘早走。不能親眼瞧你長大成人。”明武帝離開桌案,走到任已星身邊。
說來任已星身世也算坎坷!坝质埂奔热槐环Q為“大武四神”。自然得護守在皇帝身邊,所以前御醫任錦娘與夫婿花繼揚成親產子后,便雙雙赴京在明武帝身旁效命。任錦娘本想只要捱到兒子長大。她便能將護守大武的棒子交給他,她就能與夫婿搬回翠云山。同姥姥—樣,照顧撫育任家再下一代的“御林使”。
只可惜一切流為空想,先前說過任錦娘中了流箭身亡,而愛妻如命的花繼揚也沒多留太久,一年后便傷痛成疾,黯然殯命。
“想想時間還過得真是快,這么眨眼,你娘也走了十年了!泵魑涞圩匝鼏柸〕鲥\娘遺物,一只繡著任家家徽“藥牛銜草”的香囊。任已星湊近看,再一瞧明武帝哀痛神情,便知他娘與當今圣上,定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
他一面覺得難過,一面覺得榮幸。難過是他無緣熟記爹娘容顫。榮幸是因還有人深深牢記著她,且這人還是當今大武皇帝。
“我失態了!泵魑涞凵钗跉猓瑩Q了個輕松語氣!皩α恕N医裨缏犃藗消息,說靜山公主昨晚跑到你房間去了!
“是……”任已星表情狼狽,他怎么樣也沒想到圣上竟會如此開門見山。
“別擔心,朕并不是要責備你,朕只是想問你,你對嵐音那丫頭印象如何?”
這要他怎么答?任已星心里念頭轉了幾轉,實在猜不透圣上話中涵義,只得先挑安全的話講:“公主性格爽朗慧黠,可以料想將來會是個極好的皇君!
“這種場面話大可免了!泵魑涞蹞]手!半尴胫赖氖悄闶窃趺纯创?她今早跑來朕寢宮,莫名其妙丟了一些話,說她已經找好駙馬人選,要朕好好幫她瞧一瞧……”明武帝繞著他走了一圈。“她也說過,你一直在排拒她。”
“恕臣直言,臣并非排拒公主,只是沒敢妄想成為公主夫婿。臣以為圣上定能幫公主安排比臣更好的對象!
明武帝覷瞧他臉!耙馑际悄悴幌矚g那丫頭?”
“不是。”這點任已星很肯定,“臣只是為大局著想!
明武帝看著他心想,莫非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好吧,既然你這么說,我那丫頭,日后就勞你多多照顧了!
“不敢當,能為公主分憂解勞,是已星榮幸。”
“唉!”明武帝搖頭嘆氣,回頭一望氣派華麗的“華和殿”。“朕不確定你知不知曉。要坐上那個皇座,得需有過人之能。歷代大武王,包括嵐音在內,身上都有特殊感知能力,像朕剛才拿著你娘的香囊,你知有多少跟你娘有關的回憶。會瞬間涌入朕心底?”
任已星搖頭。雖然同樣是有天賦之人,但他能力集中在輔育植栽與療愈上,對于感知能力,他實在無從體會。
明武帝解釋道:“所有久用過的東西上頭,都會殘有思念。身為一個王,就是得一一品讀感應東西里的回憶。像你娘是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她留下的遺物,自然是充滿溫情。但你要曉得,世上人不全像你娘一樣!
他明白圣上意思了。“圣上意思是,或許可能品讀到極不堪的回憶?”
明武帝點頭。
“會……很痛苦嗎?”
圣上點頭!皣I吐、目眩、手腳發冷,甚至昏睡數日,端看感覺到了什么!
任已星腦子閃現嵐音熠熠如星的眼瞳,難怪昨夜她一臉郁郁地問他,怨不怨怪老天的安排。
“圣上辛苦了。”
“朕是已經習慣了,況且再過幾年。嵐音繼位,朕就可免了這辛苦,但她,卻才是開始!
“臣明白了,臣在此保證,定會竭盡全力護持公主、護持大武。”
“有你這幾句,朕就放心了。”明武帝拍拍他肩,隨后說道:“任已星接旨。”
任已星雙袖一拂,曲膝跪拜!拔峄嗜f歲萬萬歲!
“朕命你為御醫院判,太醫院東側有棟空樓,朕會派人帶你過去,你就暫居該處,有需要盡管吩咐下去,用不著客氣。你就趁嵐音登基之前,好好熟悉太醫院事物,有什么不懂盡管請教御醫大人!
任已星叩首謝恩!拔⒊冀又,多謝圣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