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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yī)小小 第8章(2)

  三日后。

  卯時,余人居外。

  余小小的視線先掃過家人;再往后一些,看見淚眼汪汪的總管林伯;再后頭,是排成三排的學徒伙計們……

  有必要這么夸張嗎?全跑過來送行?

  如此潔浩蕩蕩的場面讓余小小莞爾,反而減了離情依依的氣氛,多了好氣又好笑的況味。

  “女兒,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余無缺撫須道。“那小子這幾年是變得沉穩(wěn)了沒錯,但不表示他不會生氣,尤其當他發(fā)現(xiàn)你騙他!

  “爹,女兒不想讓他送行。”

  她不想在離開的時候還得強忍離別的憂愁故作輕松。

  她裝不出來,舍不得就是舍不得。

  若最后離開的表情會那么狼狽,她寧可悄悄離開,至少能放心地苦著一張臉,不怕被他瞧見。

  雖然知道這樣不告而別一定會惹他生氣,但當她回來的時候他那氣也差不多消了。余小小就是抱著這想法,才會謊報啟程的時間,故意錯開。

  “誰理他呢!焙瓮袢釋|方展言那個“疑似”未來女婿的人選并沒有愈看愈有趣,始終沒有好感,隨時在找機會惡整。

  “柔兒,你武功高不用怕他,可我和大兒、中兒沒那本事,好歹也替我們爺兒三人想想!眱蓚兒子還在牙牙學語,總得有人代為請命。

  “姐、姐姐……抱……”在爹娘懷里的余大大、余中中張著長了幾顆小白牙的嘴兒依呀叫。

  忍不住俯身親親兩個弟弟紅通通的嫩臉。望著兩個年紀尚幼、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多好笑的嬰孩,余小小不禁為他們的未來擔心。

  唉。“娘,希望女兒回來時,大弟二弟能有更好的名字。”

  “看你爹叫得那么順口,我看是難了。”何婉柔對丈夫取名的本事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你路上一切小心,若遇到什么困難,盡管去找懷德莊的分號,拿你爹交給你的令牌給他們看就知道了。那些個江湖人一看到這破令牌就蔫了,什么都會依你的,就算你想當武林盟主——”

  “柔兒,那是不可能的。”余無缺打斷愛妻的天馬行空。“該啟程了。”

  “那我走了。”余小小翻身上馬。這幾年在東方展言的教導下,她也學了一身不錯的騎術。“爹娘保重。”

  “一切小心。”

  余小小點頭,輕喝一聲,扯韁駕馬。

  “小姐要記得回家,別玩野啦,”林伯說。

  “小姐保重啊,”學徒們激動大喊,舍不得好脾氣的小姐遠行。

  “我們會照顧老爺夫人……”伙計們嗚啊,最憨實的那個忍不住跳出來大叫:“我會記得把夫人的苗刀藏起來,不讓夫人找……”

  不意外,身后傳來她娘親的咆哮。唉,傻伙計。

  睦嚏嚏,馬蹄聲響,行行重行行,行過大街、穿過城門,前往不知名的地方。

  心下,有離別的愴然,有不舍的情懷,更有對未來所遇所見的期待。

  待出了城門,走上馳道——

  “駕,”余小小輕喝,雙蹬一夾。

  蕭蕭馬鳴,胯下馬匹感覺到主人興奮的心思,跟著精神一振,四蹄生風,朝南方飛馳而去。

  巳時,余人居外。

  為什么是他?

  余無缺一顆心吊在嗓子眼上,看著站在面前一語不發(fā)、那“疑似”未來女婿的東方展言。

  至于他那一個時辰前很神氣地說“誰理他呢”的愛妻跑哪去  了呢?

  “我告訴你,”何婉柔站在丈夫身后,聲音依然很神氣。“小小已經(jīng)走遠了。”

  “你這樣做對嗎?”余無缺轉頭,對拿自己當擋箭牌的人苦笑。“又不是打不過他,何苦拿為夫當肉盾?”真正弱的是他啊。

  何婉柔端出正當理由:“那張臉看了就生厭!

  東方展言一臉陰沉,發(fā)現(xiàn)自己被騙的他,已顏不得表面的禮貌,光是壓抑滿腹怒火不因余家夫人的挑釁發(fā)作,就值得他為自己的修養(yǎng)喝采了。

  “她走哪個門出的城?”

  “南側門。”余無缺立即道,沒有隱瞞。

  “你追不上的,小小已經(jīng)走了一個時辰!焙吆摺

  “余夫人,”東方展言壓著聲音,不讓怒火失控飆出,畢竟對方是自己未來的丈母娘!斑B同上回你自作主張讓人上門提親之事,這兩筆帳展言記著了!

  “好大的口氣。難不成想跟我算帳不成?看吧,無缺,這人目無尊長,根本配不上我們小。 

  余無缺忙做和事老。“我說柔兒,人家小兩口兒女情長,你就別添亂了!

  一廂,東方展言先足朝二老作揖,之后看向還在氣頭上的余家夫人。

  “比武功,展言自然萬萬不及余夫人!

  “那是當然。”何婉柔一哼。算他有自知之明。

  “但你會老,我可以等。”

  “嗄?”余氏夫妻傻了。這話是什么意思?

  待反應過來,何婉柔整個人也炸開了鍋。

  “好你個東方展言!這算什么?等我老了,非但不奉養(yǎng)還想欺負,你這沒天良的!連老人都要欺負,你是要臉不要?”

  東方展言一個跨步上馬,邊道:“若余夫人視展言為半走,展言自當奉養(yǎng)天年;若不然……”扯韁,掉轉馬頭。“別怪展言失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展言可以等余夫人二十年!

  言下之意:為懲罰她摔打鴛鴦為自己出口氣,東方公子可以——不、要、臉!

  饒是年少闖蕩江湖、自詔行事乖張刁蠻的何婉柔也不禁怔了,望著駕馬離去的背影,不自覺出了神。

  “看吧,長江后浪推前浪,你不在乎人言、不重臉皮,可還有個人比你更不在乎。非但不在乎,還能白個兒撕下來丟在地上踩呢!庇酂o缺搭上愛妻肩膀,摟她進屋。“小兩口的事兒你就別攪和了,還是想想怎么調(diào)教我們那兩個兒子吧!

  “哼!哼哼!我決定了!”回神過來,何婉柔氣得橫眉豎目,當機立斷為兩個兒子立下鴻鵠志:“兩個兒子,一個當武林盟主,一個做魔教教主!就不信治不了他東方展言!”

  “你……有必要這么玩嗎?”余無缺傻眼!昂萌醿海阃穗[江湖很久了。”

  “又不是我出江湖,怕什么!”何婉柔杏目橫瞪夫君,頭一甩,大步流星走進屋里教兒子去。

  余無缺啞然,不知道該不該提醒愛妻,就算兒子真能一個當盟主一個做教主,最快也是二十年后的事。

  唉,真的是被氣到不行哪。

  時值正午,余小小決定先下馬休息片刻再繼續(xù)上路。

  算一算路程,離金陵大概有四十里遠了吧,她想。

  將馬綁在一旁吃草,她取下干糧和水袋,坐到一旁樹下。

  獨自旅行對她而言并不陌生,可這還是第一次走得這么猶豫。

  原以為不道別比較好,沒想到反而更不舍。

  他一定很生氣。

  嚏睫嚏嚏……馬蹄聲由遠而近,經(jīng)過,繼續(xù)往前奔。不一會——

  嘶!剛方的馬忽地人立乍停,嘶鳴。

  睫嚏嚏嚏……去而復返,隨著距離接近,蹄聲愈緩。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余小小沒有發(fā)現(xiàn)有匹馬經(jīng)過又折返,更沒有發(fā)現(xiàn)那馬正朝著自己接近。

  自然,也就沒有發(fā)現(xiàn)馬背上的人正處于極度憤怒的狀態(tài)。

  “余、小、小……”氣得連聲音都抖了。

  咦!發(fā)覺眼前視野忽然一暗,余小小才警覺過來。

  一抬頭:訝然:“你怎么會來?怎么可能追得上我?”

  “就你那匹牡馬快得過我的踢云烏雖?”東方展言握拳,忍住朝她咆哮的沖動,哼哼冷笑。“我不來怎行?總得問明白某人不告而別是為了什么。”

  “我沒有。”余小小否認得有點心虛,“只是錯開了時辰,不想讓你送我!

  “為什么?”

  余小小向自己內(nèi)心的軟弱投降,坦減道:“怕自己看見你不舍,怕自己也舍不得——展言,如果我說,本以為自己能灑脫離開金陵行醫(yī)歷練,卻因為你曾經(jīng)一度動搖,你可以別這么生氣嗎?”

  “你可以直接告訴我。”風塵仆仆追來的男人臉上閃過受傷的神色。

  “不想我送別,怕你走不開,怕我留你,你都可以告訴我、讓我知道——

  你我之間還有什么不能坦白?我寧可你坦言相告,都好過誰騙我。你可知當我前往余人居發(fā)現(xiàn)你已離開是什么樣的心情?被你娘趁機戲弄又有多難堪?”

  他的指控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狼心狗肺的薄情郎。

  “我很抱歉。”這次是她理虧,活該被罵,也應該道歉。

  “就算你恕留,我也會推你走,絕不留你!痹掚m然這么說,他的手卻矛盾地將人拉進懷里牢牢抱住。“就像當年你推我一把,讓東方展言成為今日的東方展言一樣,我也會推你一把,讓你成為你想做的余小小,你——你至少該信我這點。”

  “嗯,我信,我真的很抱歉!

  “不原諒!彼f,感覺到懷中人一個激靈。

  “展言……”

  “除非你答應,回金陵之日便是你我成親之時!

  “好,我回金陵就嫁你!彼f,不再猶豫。

  “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庇嘈⌒》词直ё∷耗樎襁M他頸項,輕輕磨蹭,用她天生的溫潤嗓音低聲道歉:“說你不氣我了!

  任東方展言一開始帶著滔天怒火前來,也很難十在這稀少的溫馴嬌態(tài)中敗下陣,火氣蔫了一半。

  若再加上那讓人心簇動搖的珠玉妙嗓……饒是鐵漢也很難不化成繞指柔。

  “嗯,不氣了。”再次投降。

  “那,我走了。”

  “嗯,也該啟程了。”東方展言放開她,先她一步拿起她的干糧和水袋往她坐騎走去。

  “我可以自己來——”

  “我們下午得趕點路,”東方展言一邊幫她整好行囊,看了天候一眼便說道:“不然很有可能會錯過宿頭!

  咦!我們?“你剛說……我們?”

  “是啊,我們!睎|方展言理所當然道,長指指向她,再點向自己。

  “你、我,我們!

  “我是要去毫州——”

  “我也是!睎|方展言順手扶正她坐騎的鞍座,再將肚帶綁得更緊些,忽然想到什么,“啊”了一聲,轉頭看她!拔液孟裢烁阏f,七皇子已經(jīng)答應當我的合伙人,所以我得去毫州看看當?shù)厮幨械馁I賣情況以便參考!

  “你的確沒說;”余小小雙眼瞇了起來。“這事什么時候定  的?”

  “兩天前。東方展言側頭想了想,笑亮一口牙。“我想你正忙著準備啟程,我也得準備行李,心想到時一塊兒走你便知曉,才沒跟你說。”

  “我可不可以把方才閣下哀戚的指控視為詐騙的手段,目標是為了騙取我的內(nèi)疚,允諾你那等同于把我自己給賣了的‘一言為定’?”余小小問得非常冷靜,冷靜到聲音里的寒意都可以凍壞人了。

  “不行!钡贸训哪腥藬嗳痪芙^!澳愕牟桓娑鴦e是真,你娘的作弄譏諷是真,我的傷心氣憤也是真,不算詐騙。”至少策馬出城時,他是傷心氣憤沒錯。

  至于之后——不過是順水推舟、順勢而為,說他詐騙未免太過火了。

  “……”那誰來解釋一下她為什么有被訛詐的感覺?這人——根本就是故意趁機下套來騙婚的!

  什么推她一把……是啊,他是推了她一把——將她推進婚約的坑里!

  余小小很氣,氣到怔忡,任由得逞的男人扶她上馬,牽著她的坐騎往毫州的方向走。

  途中終于有一次忍不住,順手摘了樹上的野果往男人的后腦勺丟。

  “哎喲!”

  聽見前方男人痛呼一聲,轉頭哀怨地看著自己。

  嗯,心情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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