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問,便道:“余姑娘,能待在你身邊,其實我——”
“余小小!”由遠(yuǎn)而近的馬蹄聲與一聲怒吼堵住他未竟的話。
兩人循聲看去,就見快馬朝他們疾馳奔來。
施成墨本能地挺身欲保護身旁的余小小,孰料欲保護的對象竟閃過自己,朝對方奔去。
就在同時,馬背上的人側(cè)身彎藤將跑向他的余小小截抱上馬。
施成墨看著兩人一馬經(jīng)過自己,往后揚長奔去。
瞬間的交會,他看見余小小露出自己不曾見過的燦笑。
他苦笑,慶幸自己話沒有說完。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久違的驚喜令被擄上馬的余小小忽略男人的怒氣,怔忡看著刻在心版上的臉。
真的是……想他了呢。
怒氣直沖九霄的男人沒注意到懷中女人望著自己失神的表情,氣得口不擇言:“你是要我來救人還是來捉奸?”
捉奸?回過神來,一臉茫然。捉什么奸?這人在胡說什么真是!
“乖。”無視男人怒火正熾,余小小拍拍他繃緊的臂膀,一手繞到頸后,揉捏他僵硬的頸背,眼睛直往后瞄。“東西帶了嗎?那些用來消海的藥草何時會到?”
還乖哩!四年沒見,第一句話竟是叫他乖,陸展言氣得險些咬碎一口鋼牙。乖什么乖!她都不“乖”了他乖什么鬼!
若不是……若不是她雙手不自覺地?fù)崛噙@么舒服,他定會被摸順毛的男人蔫了火氣,“乖乖”地說了:“怎么可能沒帶。已經(jīng)跟著我來了,不只藥草,連大夫都帶來了!
邊說邊掉轉(zhuǎn)馬頭往回走。
“怎么可能這么快!”好驚訝。
“過幾天,金陵那會再送幾車過來!庇嘈⌒‰y以置信的表情取悅了他,終于有了笑容!拔业玫较⒅罅⒖套尳鹆攴痔枩(zhǔn)備,運東西不像騎馬那么快,所以我同時飛書要禹州總號備妥先行出發(fā),又到余人居將白水疫情告知你爹娘,他們要我?guī)讉大夫一起趕過來,禹州那也有幾家醫(yī)館聽說后自愿跟來幫忙!
說話時,載藥的馬車與單騎的十來個大夫已陸續(xù)跟上。
看見滿滿的藥草與幾張熟面孔,余小小眼底不禁發(fā)熱,有種自己已經(jīng)回到余人居的錯覺,不禁怔忡。
直到身后的男人輕推她一下才回神。
“還不快忙你的事去。”他催促,不容她沉溺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中太久。
余小小點頭,讓他抱自己下馬,真的就照他的話與等著她的大夫會合,俐落分配工作,忙著救人去了。
被留下的陸展言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揚起自得的笑容,渾然不覺身后有人接近自己。
“余姑娘不讓我去金陵催你。”施成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上前與這人攀談,但他的確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她相信你已經(jīng)在路上。”
陸展言收回視線,看見他,眼神一緊。
“你是施成墨?”那個抱“他的女人”飛過城墻的家伙?
“你認(rèn)識我?”訝然。
“不,我不認(rèn)識。但若再覬覦我的人,你會后悔讓我認(rèn)識你。”
“余姑娘只是為避免浪費體力才讓我——”
“我知道。”他還不了解她么,早就不奢望那女人記得什么叫男女之別了。“她行事自有分寸,你自己別多了不該有的心思就成!
施成墨并不笨,更不是個睜眼瞎子,方才見余小小看見這人時所流露的神采;讓他清楚自己絕無可能。“君子有成人之美,閣下請勿多心!
孰料,自己的君子大度換來的竟是對方的小人輕哼:“她本來就是我的,用不著你成全。”
施成墨愕然;怔神看著對方牽馬進城。
這醋味——可真嗆人啊。
余小小不知道自己怎么過完這一天的。
更確切一點,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還能理智地過完這一天。
那人,那個連入夢都想著的人,就這么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而她竟然還能冷靜地為人看診治病、分派工作,忙到現(xiàn)在若是其他人,看見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應(yīng)該是沖上去緊緊抱住傾訴相思苦吧?但她——
好不容易偷得空閑,可以去找他,但當(dāng)真的找到了他,不知怎地,竟害怕了起來。
重逢時片刻的相擁不是以說服她這人真的來到眼前,哪怕自己始終相信這人會趕到她身邊,但還是害怕一接近,這人就會消失不見,自己就醒了,發(fā)現(xiàn)只不過又是另一場夢,因此裹足不前——
如此惶然不安,一點也不像她……
“忙完了?”回頭正打算休息的陸展言發(fā)現(xiàn)她一聲不響地站在身后,有點訝異!霸趺床贿^來?”
“你真的來了?”
這是什么問題?陸展言失笑,抬臂朝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余小小搖頭,拒絕走近一步。
最后還是陸展言等不及,自己走上前把人拖進懷里。
“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嗎?”真是。
“你真的來了,”余小小低頭,側(cè)首埋在他頸側(cè),唇貼著他頸側(cè)喃語:“真的是你?”
“想我?”男人低笑,感受時不時碰觸自己頸側(cè)的柔軟。
“嗯……很想!
“是么……”男人摟著她、感受彼此的體熱。
一會,雙手從她瘦了些的腰枝沿著雙臂往上游移,最后移至她略有骨感的肩頭,輕輕握住,然后——
猛地拉開距離,憋屈了近四年的委屈瞬間爆發(fā)!
“你敢說很想?既然很想我,還躲我!吭,在外頭混這么多年說什么都不回金陵是怎樣?吭!”他已經(jīng)忍很久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為不回金陵就不用成親了是嗎?別仵夢了!
余小小,我要是讓你對我始亂終棄成功,我陸展言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轟轟轟——啊啊,打雷啊?
余小小被轟得眼冒金光,什么話都還來不及回,陸展言又繼續(xù)炮轟:“約定你回金陵之日就是我倆成親之時,你就給我天南地北躲,到處替人醫(yī)病。前年經(jīng)過金陵,悄悄繞道,以為我不知道嗎?就你那點心思想跟我斗,我讓你跟我斗!你不回金陵跟我成親無妨,我就出金陵跟你成親!”
這有什么差別?還有——“我就要回金陵了啊。”
“嗄?”
上封信里我寫了,要你準(zhǔn)備好,等我回金陵跟你成親!庇
小小露出困惑的表情。“屏幽沒將信交給你?你沒答應(yīng)幫她?”
“呃……”男人的回應(yīng)多了抹心虛。
那封信上寫了這事?當(dāng)時只看到“一手抱著我飛過城墻”等字眼就氣炸撕信的男人眼神飄了飄。
“展言?”這人怎么忽然臉紅了?“陸展言?”
“最重要的事你干嘛不開頭就寫清楚……”男人嘀咕!皟魧懸恍╇u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收學(xué)徒、抱著飛……”
這人——噗嗤!吃起味來性子就拗,一點都沒變……呵呵……
“你笑什么!”男人惱了,把笑彎了腰的女人摟進懷里!熬退阄也恍⌒乃毫诵庞衷鯓,你別想賴!”
‘我不會賴。”又不是他!澳銢]把信看完,怎知道我來白水?”
陸展言簡單扼要將金陵的事說了一遍,最后還是忍不住吃味:“你寫給屏幽的信比給我的多!”
“她想寫書,我自然要幫上一幫。”
“還有禮物……”令他又氣又護的何止一件。
“你有我!比齻字,余小小說得很輕,卻重重地敲在男人心頭。
不習(xí)慣甜言蜜語,一說出口,實在不好意思;但一想到這人為她做的一切,稍早那風(fēng)塵仆仆、氣極敗壞的模樣——不說實在對不起他,也對不起自己。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余小小不自在地轉(zhuǎn)身,背對聽愣了的男人。
“嗯。”身后男人終于回過神,收緊了手臂,把自己的臉頰貼在她耳側(cè),溫聲討債:“為你種西瓜的那年不算,也等了四年!
“你的信我都收著。”她絞著雙手,不太甘愿自己竟做出這么柔情的事。
“嗯。你提出的想法,我在‘楚天闊’的藥場試了,成效不錯。”
“還有那十顆西瓜籽,”十指絞得更緊!澳氵@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小心眼!
他低笑!澳闼蛠淼姆N子我也種了,培育出的藥草,有些已經(jīng)在市面上流通!
“展言……”有些事她得先說,免得他后悔。“我不是個安分的人,就算成親,若是再遇到像這兒發(fā)生的事,我還是會——”
“我知道。你以為我為何當(dāng)藥商,創(chuàng)立‘楚天闊’?”
余小小怔忡,半晌,訝然回頭!澳皇恰
“我答應(yīng)過你的!陛p輕咬著她泛紅的耳廓,男人低語:“小小,我想看你專心救人的模樣,你大可以把‘楚天闊’視為你的后盾、你的羽翼,我會盡力做到讓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只要你做完你的余大夫、余神醫(yī),記得回到我身邊做我的小小就好。”
余小小訝然,想起那年他向她索求承諾時所說的話——
“要成為讓你恣意翱翔的天、任你盡情徜徉的地……”
這人,真的做到了呢!
為了推她一把,他辛苦經(jīng)營,以便隨時給予她最大的支持。
為了給她自由,他可以苦苦守候,默默等待她倦鳥歸巢。
這人,努力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當(dāng)初的承諾……
余小小回頭,想說些話卻什么也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黃全跑了過來,喳呼……
“師父!一號棚里的張家嫂子有點不對勁,”哦……她不知道自己不小心嘆出聲,很難得地,在病人與他之間猶豫了下。
自己得說些話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偏偏現(xiàn)在——
“去吧!彼Γp輕推她一把。“有什么話等忙完再說!
他都這么識大體了,她能說不嗎!點點頭,跟著學(xué)徒走向集中病人的木棚。
陸展言目送,卻見她走了幾步忽然停下,又朝自己跑來。
“想到什——晤!”疑問被忽來的柔軟堵在嘴里無法出口。
好一會,余小小不舍地退開!拔液鋈话l(fā)現(xiàn)自己這身板是有好處的!
“。俊北晃谴舻哪腥酥荒芾憷憧粗,思考不能。
“至少不用踮腳就能吻到你!彼Γ娝翥迭c頭的憨樣,更是笑得雙眸彎如鉤!暗任,我去去就來!
“呃……嗯。”余小小轉(zhuǎn)身走向同樣看呆的學(xué)徒,拍了他肩叫他回神,領(lǐng)著一塊去當(dāng)她的余大夫、余神醫(yī)。
又是了幾步,忽然想到什么,轉(zhuǎn)身朝遺楞在原地的男人喊:“展言,回金陵之后,跟我成親吧!”
男人終于回神,俊臉脹紅!霸撍溃@話是我要說的!你這女人知不知羞、要臉不要!”他罵,罵得雙頰紼紅霞飛,罵得燦笑如辰星。余小小忍不住回以柔笑,再轉(zhuǎn)身,腳下步伐愈發(fā)輕快。
是了,就是那個男人。
那個在她身后、此刻正看著她的男人。
將成為她的丈夫、她的羽翼——
她在這個世界的天與地。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