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完病正準(zhǔn)備打道回府,然而春恩一行人才走出小福家的巷口,就見兩道熟悉的身影自另一條巷子里出來。
「那是趙媛跟周嬤嬤?」
不知為何,春恩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不想讓趙媛跟周嬤嬤發(fā)現(xiàn)。
「春姨娘,」小苿微微瞪大眼睛,「那不是……」
春恩示意要她閉上嘴巴,然后靜候著趙媛跟周嬤嬤走遠(yuǎn)。
「姨娘,怎么不走呀?」沒耐心的子琮搖了搖她的手,疑惑地問著。
她摸摸子琮的臉,笑道:「子琮乖,這就走了!拐f著,她拉住子琮的手走出巷子。
行至方才趙媛跟周嬤嬤走出來的那條暗巷,春恩往巷里頭望去,只見幽幽暗暗的巷子里掛著一只紅燈籠,燈籠上寫了個「茶」字。
這時,有個男人從巷子里走了出來,看見他們主婢三人,刻意地壓低著頭,若無其事地加快腳步離去。
春恩正疑惑著,小茉已悄悄地拉了她的袖子,一臉神秘的樣子。
「她怎會跑到城北來喝茶?」她刻意不在子琮面前提及趙媛的名字,生怕孩子不知輕重,要是回府對誰說了什么,那可就不妙了。
「春姨娘,那不是小茶館!剐∑?wù)f。
「不然呢?」瞧著小茉那表情跟眼神,直覺告訴她……那不是正當(dāng)?shù)牡胤健?br />
小茉瞥了子琮一眼,臉上彷佛寫著「不能讓小孩子聽到」。
春恩指著自己的耳朵,提示小茉附耳道來。
小茉靠近她,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春恩神情驟變,「你是說……」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小茉,「你確定嗎?」
小茉用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非常確定。」
春恩神情凝肅,回想趙媛幾番對她說著那些嘲諷暗示的話語,足以證明趙媛一直都知道她跟霍碧山的事。
趙媛與她向來不睦,為何沒在府里大肆宣傳她跟霍碧山的丑事?
初時她以為趙媛被下了封口令,抑或是基于情誼,不想傷害蘇翠堤,如今倒是真相大白,原來趙媛不敢拆穿她,全是因?yàn)橼w媛自己也不忠于夫,與人私通。
天啊,霍曉濤的兩個女人都背叛了他,多傷人。
她是吃不飽,但也沒真的餓著。
突然,霍曉濤曾經(jīng)對她說的這句話竄進(jìn)她腦海里,當(dāng)時她沒弄懂他這句話的意思,現(xiàn)在她總算是明白了,原來他一直都知道趙媛出墻之事。
「春姨娘,這事要告訴大爺嗎?」小茉問。
她雙眼直視著小茉,語氣堅定地道:「小茉,我們只是來探病,你什么都沒看見!
小茉愣住,「春姨娘是說……」
「這事要是傳出去,我唯你是問!顾龖B(tài)度難得強(qiáng)硬。
小茉雖不解主子為何為趙媛保守秘密,但因?yàn)槭侵髯拥亩,她也只能照辦,「是的,春姨娘!
「我們回府吧!勾憾髡f著,牽起子琮的手便邁出步子。
無意間發(fā)現(xiàn)趙媛的秘密,她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興奮,心情反倒沉重了起來。
她沒有因?yàn)榘l(fā)現(xiàn)趙媛的秘密而瞧不起她,不是因?yàn)橘R春恩也犯了不忠不貞之罪,而是同為女人,她真心地同情憐憫著趙媛。
一個青春正盛的女子不受丈夫顧惜疼愛,雖錦衣玉食吃穿不愁,身心靈卻是空虛寂寞,一朵合該綻放的花朵卻沒有雨露滋養(yǎng),那是多么悲慘的事……
想著,她忍不住嘆了口長長的氣。
是夜,霍曉濤府外的秘密小宅子里,周韶安正向他報告著趙媛與高天晴幽會之事。
周韶安是個跑街,也是霍曉濤在城里布下的眼線,他成天在城里來來去去,接觸形形色色的人,也打聽各種小道消息。
霍曉濤聽周韶安說起趙媛跟高天晴之事,面上不帶一絲情緒,「往后,他們的事不必跟我稟報了!
周韶安微頓,「霍爺,您的意思是……」
「由她去吧!顾沉酥苌匕惨谎郏氐溃骸敢荒曛荒芨膼鄣哪腥艘娚先宕蚊,也夠空虛的了!
周韶安暗忖,須臾道:「是,我明白了!拐f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遞給霍曉濤。
「上次霍爺讓我把那包藥拿去給方大夫察看,可剛好他去了北方,前兩日才回來,這是他交給我的,請霍爺過目!
方大夫是一名醫(yī)術(shù)高明卻性情古怪的游醫(yī),他游歷各地懸壺濟(jì)世,霍曉濤這破身子能變成今日身強(qiáng)體壯的樣子,除了自己運(yùn)動鍛煉,最大的原因就是長期服用方大夫開的方子調(diào)理而成。
之前他私下叫來廚房的林叔查問,才知道他燉給春恩的藥膳,所用藥材都是蘇翠堤拿給他的。
林叔說,蘇翠堤擔(dān)心長期用眼,導(dǎo)致眼疾,于是尋了方子養(yǎng)護(hù)雙目,并要他也一并為春恩準(zhǔn)備。
因?yàn)樘K翠堤自己也有食用,霍曉濤稍稍放心,但為防萬一,他還是讓周韶安將藥材包交給方大去查驗(yàn)仔細(xì)。
可打開方大夫親手寫下的紙條一看,他神情漸漸嚴(yán)肅起來,面上甚至帶了憤怒。
方大夫紙條上寫道,那藥材包里除了明目提神的藥材之外,還有與明目毫不相干、屬性極寒的藥物,而且過量。
這些極寒藥材會使人血?dú)獠蛔悖羰菋D人服用過量,甚至?xí)䦟?dǎo)至宮寒而不孕。
春恩貧血那么嚴(yán)重,是因?yàn)樗恢狈眠@些放了藥物的湯品?
宮寒不孕?蘇翠堤意圖使春恩無法生育嗎?可這么一來,也服用這些湯品的她不是也……
蘇翠堤不知情嗎?若不知情,那么藥方從何得來?春恩將她視如姊妹,她怎么能對春恩下如此重手?
「難道是……」倏地,他想起賀春恩毒殺霍曉濤的藥物,是從崔姨娘手上取得的事。
崔姨娘是蘇翠堤的婆母,蘇翠堤對她毫無戒心,崔姨娘若經(jīng)由蘇翠堤之手對春恩用藥,春恩根本毫無防備。
好個崔姨娘,沒想到她居然如此歹毒!
在藥材包里放置入過量的寒性藥材并不成罪,就算被揭穿了,以誤用為由便可脫身,可若長期服用,卻會使女子宮寒血虛,不易受孕。
想來是因?yàn)榭匆姴湃A橫溢的春恩鋒頭已蓋過霍碧山,若又子息盈滿,霍騰溪必定更加器重大房。
崔姨娘身為女子,卻不樂見女子出鋒頭,真是可悲又可笑,「還有別的事嗎?」他按捺住胸口狂竄的怒焰,沉聲問道。
「還有一件事。」見霍曉濤神情似乎不悅,周韶安有點(diǎn)猶豫地道:「我是無意間聽見的,沒什么特別重要,但又覺得有那么點(diǎn)不尋!
霍曉濤撇過頭,望了他一眼,「什么事?」
「是這樣的!怪苌匕擦⒖谭A報他無意間聽見之事,「昨兒在城西的富來酒肆,我身后的位置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名叫梁發(fā),是個熱衷馴狗的地痞,酒過三巡,他提到去年中秋是事……」
霍曉濤覷著他,眼底寫著一個「說」字。
「這梁發(fā)說去年中秋,他收了錢,帶著他馴養(yǎng)的十幾條大狗竄入秦月園,破壞霍府的賞月宴,不知這事……」
他話未說完,霍曉濤目露精芒,「是真?」
「他說得煞有其事,不像有假,去年中秋霍府的賞月宴確實(shí)移師秦月園,不是嗎?」
聽著,霍曉濤沉默不語,若有所思起來,有人付錢收買梁發(fā),讓其縱犬竄入秦月園破壞霍府的賞月宴?那是誰付的錢,目的又為何?
那天他早早離席,之后便傳來有惡犬沖上亭臺,賀春恩不慎自亭臺上跌落,性命垂危的消息。
若大狗亂竄不是意外,而是人為,那么發(fā)生在賀春恩身上的是意外,還是……
「你能從這個名叫梁發(fā)的人嘴里問到什么嗎?」他直視著周韶安,那眼神像在說「不管行不行都得行」。
周韶安點(diǎn)點(diǎn)頭,「可以,但需要些時間!
「我只要知道一件事!顾鄣妆派涑鰞傻谰怃J芒,聲音低沉,「他收了誰的錢?」
多虧霍曉濤撥了三名天羽織的繡娘來幫忙,春恩提前完成了之前的訂單,并一一交到客戶手中,接下來,她開始設(shè)計永樂公主的嫁衣。
在相國夫人將這重大任務(wù)交付到她手中不久,相國府便派人送來公主的尺寸及一車的布疋,說是要提供她制作嫁衣所用。
相國府送來的布疋中,有兩疋細(xì)膩光透的宮紗,是宮廷織造局所織,白凈無瑕,光潔通透,一看就是極品中的極品,民間根本難得一見。
相國府送來的人說,這兩疋白色宮紗是為了方便天羽織染整,做成需要的顏色以應(yīng)用在公主嫁衣上。
可春恩一點(diǎn)都沒打算將白色宮紗染色,她預(yù)備大膽的將西式婚紗跟傳統(tǒng)的新娘鳳袍結(jié)合,讓永樂公主成為最特別的新嫁娘。
靈感猶如江海滔滔不絕,春恩只花了一個時辰便畫好設(shè)計稿,并決定了所有質(zhì)料跟顏色的運(yùn)用搭配。
遇月小筑里看過她設(shè)計稿的人,都被她新穎特別的設(shè)計給驚呆了。
「春姨娘,您腦袋里都裝了些什么呀?」
「是呀,這嫁衣的款式實(shí)在是太特別、太美了!」
「可不是?這后面長長的紗裙展開,一定很壯觀!
春恩看著小茉跟三名天羽織的繡娘,迫不及待地問:「你們覺得如何?都能接受嗎?」
古代紅主吉,白主喪,為了不讓白紗成了忌諱,春恩將大量的紅色、金色及銀色運(yùn)用在那襲長裙上。
主裙以旗袍領(lǐng)搭配高腰線,加上一條金銀配色的腰封,裙擺猶如盛放的花朵般綻開,再配以曳地長紗,又為公主設(shè)計了一雙銀色繡鞋,以及頭飾。
在看過永樂公主的度身尺寸后,春恩知道公主的身材屬纖瘦高挑,以公主這與名模無異的美好身形,一旦穿上她設(shè)計的嫁衣,必然猶如一只優(yōu)雅高貴的白鳳凰,成為婚禮及婚宴上最吸睛的焦點(diǎn)。
「春姨娘!估C娘玉枝由衷說道:「相國夫人便是喜愛春姨娘別出心裁,獨(dú)樹一格的手藝,將制作公主嫁衣的重任委托于您,我相信她一定會喜歡您的設(shè)計!
「我也這么覺得!剐≤愿胶椭
就在她們熱烈討論的時候,好些日子沒出現(xiàn)的蘇翠堤來了,但她不是一個人來的。
「姨娘,二太太!箍匆娛嗵觳灰姷奶K翠堤,春恩一臉驚喜,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上下打量著蘇翠堤,「你好久沒來,我可擔(dān)心死了,說要去看你,可是……」
「我沒事了!固K翠堤打斷她,然后瞥了一旁的崔姨娘一眼。
「春恩呀!勾抟棠锏恍,「翠堤之前出疹子,所以才不敢讓你去看她,否則要是把疹子傳染給你,姨娘要如何向曉濤交代呢?」
春恩微怔,「你出疹子?」
蘇翠堤點(diǎn)頭,「是,因?yàn)榕聜魅窘o別人,所以一直待在屋里,也只讓王嬤嬤侍候我。」
「原來如此。」春恩不相信她們婆媳倆的說法,但也只能半信,「那你現(xiàn)在都沒事了吧?」
蘇翠堤搖頭,「沒事了。」
崔姨娘溫婉一笑,「春恩,翠堤知道你受相國夫人所托制作公主嫁衣,便心急著想來幫忙,如今退了疹子,總算能來了!
「三太太不在,我確實(shí)是忙壞了!勾憾魃鞂缡郑瑹崆檎嬲\地握著蘇翠堤微微顫抖的手,「二太太,很高興你回來了。」
「福瓶,」崔姨娘喚著一旁的丫鬟福瓶,「快把湯呈上。」
福瓶手上端著一鍋藥膳,小心翼翼地上前。
「春恩。」崔姨娘笑道:「姨娘知道你們忙到腳不沾地,飲食未能定時定量,所以特地讓人燉了一鍋藥膳給你們補(bǔ)身子。」
「謝謝姨娘。」春恩回頭喚來小苿,「小苿,把鍋先端進(jìn)去!
小茉答應(yīng)一聲,立刻上前接手福瓶端著的那鍋藥膳。
春恩眼底帶著謝意,「姨娘,我們剛剛才吃了東西,肚子還撐著呢,稍晚再熱來吃!
「也好。」崔姨娘點(diǎn)頭,「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我送姨娘出去!
「別,你忙吧。」崔姨娘委娩地拒絕了她,旋身便帶著福瓶走了。
春恩看著她們離去的身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從今爾后,不管是崔姨娘、蘇翠堤或是誰給你的東西都別吃,你的飲食我會讓人為你準(zhǔn)備。
前天晩上,霍曉濤一回府便對她如此耳提面命,她追問他原因,他卻什么都不說,只是叮囑她三餐都要回承明院吃,即使是他不在的時候也不例外。
其實(shí)她現(xiàn)在也只有午膳是在小筑里打發(fā),早膳跟晚膳都是回承明院跟他及子琮一起吃的。
昨兒中午,她乖乖地回到承明院用膳,廚房林叔的侄子林拓已幫她把午膳送至。
霍曉濤做什么總有他的理由,他不讓她吃別人準(zhǔn)備的東西,必然是因?yàn)樗l(fā)現(xiàn)了什么。
可是就連蘇翠堤做的都不能吃,又是為什么?難道說連蘇翠堤都不可信嗎?思忖著,她不覺有點(diǎn)難過……
回頭,蘇翠堤正看著她,眼底有著藏都藏不住的愁色,可四目相對,她們卻都同時地朝著對方微笑。
她走向蘇翠堤,再度握住她的手,緊緊地。
蘇翠堤望著她,眼眶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