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森當(dāng)然不希望杜宛燕進(jìn)羅家門,畢竟杜家已是窮途末路,杜宛燕說什么都不配當(dāng)羅家的長媳;但羅森仍顧念著舊情,于是在羅忠的慫恿下,只是下令將杜宛燕逐出羅家莊。
之后羅忠在市集中綁走杜宛燕,那不是巧遇,而是羅忠早就發(fā)現(xiàn)羅杰從河里救起的人就是杜宛燕,于是派眼線緊盯著杜宛燕的一舉一動,直到她外出逛市集,羅忠才有機(jī)會下手。
于是他以殺人不流血的方式,將杜宛燕綁至那座迷霧森林中,為的就是要除掉杜宛燕這個絆腳石。
當(dāng)然,這后來的事情都是瞞著羅森在進(jìn)行。
沒想到杜宛燕福大命大,在緊要關(guān)頭再次被羅杰所救,逼得安慧蓮不得不使出撒手锏。
本來打算讓杜宛燕在一氣之下遠(yuǎn)離羅杰的宅第,只要一離開羅杰的羽翼下,他們要對付杜宛燕就輕而易舉了。
沒想到杜宛燕沉著冷靜,安慧蓮又太心急,以致于手法太粗糙,露出了破綻,才會引起馬丹青的調(diào)查與跟蹤。
在杜宛燕尚未出現(xiàn)之前,羅忠父子早已與安慧蓮串成一氣,羅忠父子利欲薰心、喪失心智,利用安慧蓮布好這場以美色為誘餌的局。
那時沒有杜宛燕,只要安慧蓮多撒嬌幾句,憑羅杰柔軟的心腸,只要編造一些可憐的名目,像是造橋鋪路、開倉賑糧、救濟(jì)孤兒等,就能夠從羅杰身上獲取無數(shù)的金銀財寶。
安慧蓮淚眼迷蒙的訴說事情的經(jīng)過,羅仁則低頭懺悔所作所為,羅杰一張閻王臉張揚(yáng)著驚天動地的怒氣。
他是狠不下心來對付他們,他甚至能夠原諒他們的欺騙,連安慧蓮說看到他這張閻王臉會讓她惡夢連連,他也不覺得有任何恨意。
只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欲致燕兒子死地,這就讓他忍無可忍了,他一定要使出非常手段。
將羅忠父子逐出羅家莊,與安慧蓮斷絕往來,然后在人證物證齊全之后,他會告官法辦。人命無價,他不會因為安慧蓮那流下停的眼淚而輕易寬饒他們。
一夜未眠的羅杰,等到東方露出魚肚白,就迫不及待來到迎春閣。
他從后門直接進(jìn)入,走上通往廂房的樓梯,來到杜宛燕的房門口。他舉起手?jǐn)R在房門上,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敲下房門。
等了許久,都沒有任何動靜,他推開房門,房內(nèi)哪有她的身影。
他焦急地又往樓下奔去,他得找到羅楠或者馬丹河,他很怕她又出事,那樣的陰霾在心中揮之不去。
才走到廚房門口,他就聽見她驚恐的聲音。
“放開我!你別亂來!”
“小姑娘,我可是花錢的大爺……”
一大早,醉漢才剛從溫柔鄉(xiāng)醒來,因為肚子痛,急著到后院找茅廁,解決了肚子的難受之后,宿醉的小眼都還沒張開,想走回先前的溫柔鄉(xiāng),卻意外撞上剛從廚房走出來的杜宛燕。
醉漢一把扯住杜宛燕的手,醉眼蒙眬地把她當(dāng)作迎春閣里的姑娘,就想將她摟入懷里,她只能用力掙扎。
就算杜宛燕經(jīng)歷過許多人生的苦難,從明水鎮(zhèn)獨自來到京師,但以她平凡的姿色,從來沒遇過被輕薄的事。
如今,身子被強(qiáng)大的力量扯動,她的鼻間竄入一股難聞的酒味,耳里聽到男人惡心的笑聲,她驚恐到連掙扎的力道都變得微小。
只不過她的恐懼只有短短的片刻,醉漢在瞬間被打飛出去的同時,發(fā)出一長串哀叫聲,然后身體撞到了墻上再落下,在地上攤成一團(tuán)爛泥。
接著,她落入一個寬大厚實的懷里。
聽見碰撞聲,迎春閣里的護(hù)衛(wèi)立刻聞聲而至,一看是著了魔的大爺,大家只能吊著心,面面相覷。
“該死的東西,把他拖出去!”羅杰怒吼。
兩名護(hù)衛(wèi)立刻照辦,不敢有絲毫的拖延,立刻把醉漢架出了迎春閣。
感覺到懷里的她瑟縮的懼意,他摟著她步上樓梯,回到她的臥房,然后再閂上門閂。
“該死的羅楠,我不是要他好好照顧你,怎么會讓你發(fā)生這種事?!”
聽著他那如雷鳴的吼聲,她才從慌亂中回過神,也推開他溫暖的懷抱,跟他隔出距離。
“我沒事,你別怪二爺!北M管聲音仍在發(fā)抖,她還是力持鎮(zhèn)定。
“燕兒,跟我回去,你不能再待在這。”
“我說過了我沒事,你回去吧。”她擺明著不接受他的好意。
“要是再發(fā)生剛剛的事怎么辦?!”一想到那醉漢對她輕薄的樣子,他就恨不得干脆讓迎春閣關(guān)門大吉。
“不會的,剛剛只是意外!
“燕兒,我們談?wù),好嗎?”他緩下性子,哀求著?br />
“不好。我們沒什么好談的!彼_門閂,打開房門,擺出了送客的姿勢。
“燕兒!
“你走!彼B一眼都沒有看他。
看她這么討厭他,他無奈之下,只好先退出她房門外。
他的長腳才跨過門檻,她就立即將房門關(guān)上。
她很慌。
她沒想到是在這種情形下再次見到他。她被一個迎春閣里的尋芳客輕薄,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他是她心儀的男子,她怎么會讓他撞見這么失禮的事!
她得穩(wěn)定自己的情緒。
午時才剛到,日頭正熱,她實在沒胃口,桌上幾樣精致的小菜絲毫未動,她只能將精神寄托在刺繡上。
她有一雙巧手,繡布上是幾朵小紅花,她打算做幾條手絹,好送給白嬸、翠萍和秋桂。在迎春閣里,她總是以作女紅來打發(fā)日子。
這時門板傳來敲門聲,她擱下繡布,站了起來。
“是丹青大哥嗎?”她打開房門,原本帶笑的臉,在看見羅杰的同時,又瞬間凝結(jié)。
她以為他走了,她才沒戒心的。
她反手想將房門關(guān)上,他卻一腳就卡進(jìn)門縫里!把鄡,我們談?wù)劇D懵犖艺f,我求求你!
她看著他唇邊的胡渣,還有那憔悴的神色,終究還是不忍,于是她背過身去,好讓他進(jìn)房。
他趕緊入房,再把房門閂緊。
他一直待在一品軒中,一品軒和迎春閣同在玄武大街上,他本想靜下心來清點帳目,無奈老是撥錯算盤,他實在無法再忍下去,只好再次上門。
看著他的動作,她淡淡地道:“孤男寡女,我們不該獨處一室!
“燕兒!彼呓徊,她卻跟著退一步;他泛起苦澀的笑意,只好在椅子上坐下!澳銊e這樣,我是來道歉的!
她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與他隔著一張圓桌的距離!拔沂莻兇殘的女人,怎能承得起你羅大爺?shù)牡狼福俊?br />
他不在乎她的冷言冷語,這一切都是他該受的!笆虑榈膩睚埲ッ}我都調(diào)查清楚了!
“……”她不語,也沒看他,為自己倒了杯茶,無視他的存在。
見她沒出聲趕他走,他心里竊喜,趕緊道:
“我跟我爹求證過了,這一切都是羅忠和羅仁及蓮兒的主意……”他的話語充滿苦澀,娓娓道來事情的經(jīng)過。
她面無表情地聽著他那低沉的話,雙手捧著茶杯,一口一口喝著熱茶。
心情經(jīng)過沉淀,早上被輕薄的事她已經(jīng)能心平氣和,幸好他沒再提起,否則她定會羞愧到無地自容。
“燕兒,對不起,我誤會你了!彼f得情深意切。
她緩緩搖頭!皼]關(guān)系,都過去了。我也誤會了羅老爺,以為是羅老爺唆使羅忠,沒想到連安姑娘也有一份。”她說起話來無情無緒,淡然到像是事不關(guān)己。
“燕兒,那你肯原諒我嗎?”他驚喜。
“是安慧蓮使的手段,你也是受害者,我想你一定很心痛,你是這么的深愛著她,她卻對你做出這樣的事來!边@無關(guān)乎原諒,她對他算是死了心;一顆已經(jīng)死了的心,再也不會有任何波動了。
為何小師妹背叛他,他心痛的不是自己的感情,心痛的竟是燕兒差點命喪黃泉?
在知道小師妹利用他、背叛他之后,他甚至還有種排除窒礙、呼吸暢快的感覺,這樣他就不會再為難,不用再守著對小師妹的承諾,他可以順理成章的迎娶小燕兒進(jìn)門。
只不過這些內(nèi)心話,他一句都說不出口。
“燕兒,這里不適合你久待,跟我回去吧!彼幌氲皆缟系氖,仍心有余悸。
“是呀,你認(rèn)了我當(dāng)妹子,我是該回去讓你這個大哥照顧!
她雖一口同意,但一句妹子卻堵住了他的千萬種情思。“燕兒,我已經(jīng)跟小師妹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們——”
她搖頭!按蟾!币痪浯蟾,重重打斷羅杰的話。
“大哥,”她又喊了聲,仍舊加重音調(diào)。“你對天立過誓,說你必待我如親妹!
一句親妹,讓羅杰啞口無言。他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明明對小燕兒有感情,為什么他要守著那該死的承諾?
“燕兒,我那時對蓮兒有承諾,我不得不——”
“大哥是守信用、重然諾之人,退了小妹的親事,就萬萬不可再提起,我還想保留那僅存的名聲,希望日后可以找到好婆家。”一杯熱茶已被她喝完,她擱下茶杯,又為自己斟滿茶水。
“找到婆家?”他只能喃喃重復(fù)她的話尾。
她表面上平靜,內(nèi)心卻翻騰如浪海,只能藉著喝茶來緩和情緒。
“是呀,到時還望大哥出面作主,把小妹給嫁了。”
“把你給嫁了?”聽她這么說,他的心似被千刀萬剮。
“當(dāng)然。我大哥已經(jīng)下落不明,大姊也已經(jīng)嫁為人婦,我在這世上算來是沒有親人了,大哥認(rèn)了我當(dāng)妹子,我的終身當(dāng)然得由大哥為我作主。”
他站了起來,面色不僅罩上寒霜,還似被雷霆劈過。“燕兒!”
“我知道你深愛著安姑娘,你什么都不用再多說了。”她的心何嘗好過,但她得讓自己斷了念,就算他無法娶安慧蓮為妻,但他也不曾愛過她呀。
他既不曾愛過她,她就不想他為了道義責(zé)任來娶她,她不想要勉強(qiáng)而來的婚姻。
“……”他什么話都說不出口,對于情呀愛呀,他完全沒經(jīng)驗。他想跟她重拾舊好,他想要收回退親的話,但他豈可做出出爾反爾之事?
“大哥,你先回去,待我收拾好東西,隨后就會回去。”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想跟他回去,她該獨自回明水才是,但她卻走不開。
直到如今她才明白,他曾經(jīng)這樣誣蔑她,偏偏她想恨他卻恨不了;她的怒氣早就因為真相大白而煙消云散,她對他的感情,恐怕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深還要濃。
“我在房外等你!彼荒芾仟N地逃出她的臥房。
小燕兒曾是他的未婚妻,他卻為了不懷好心的小師妹一手將她往外推,他不僅愧對于她,更無臉說出要和她復(fù)合的話。
因為他腦中仍清晰記得她說出那句話時臉上決絕的表情。
“我杜宛燕人窮志不窮,我絕不會勉強(qiáng)你娶我為妻的,今日今時,我杜宛燕在這里立誓,從今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又有什么立場去阻止小燕兒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