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楓聞聲望去,不由朝來人抱拳,“姜掌門,好久不見!
“來來來,柳大俠到這邊來坐,我們有坐的地方,怎么能沒有你柳大俠的地方呢!
“叨擾了!
“這位姑娘是?”泰山派的姜掌門有點(diǎn)遲疑地問。
“朋友,姓曲!绷鴹餍χ隽藗簡單介紹。
姜掌門的眼神聞言變得有些曖昧,看看他們,露出了然的笑,“曲姑娘,坐,柳大俠跟咱們交情好,你也不必拘束!
曲清音原本是想走開的,但現(xiàn)在為時已晚,只能跟著坐了過去,微笑回禮,“多謝!
“我們還以為柳大俠早就到了,沒想到你來得這般晚。不過,想來忠義山莊也是有為你留房間的,早晚也就不妨事了!
柳楓微笑,拿起小二新添置的酒杯倒了一杯酒,舉起環(huán)顧四周,“柳某借花獻(xiàn)佛,咱們同飲此杯!
“好。”眾人同聲舉杯。
曲清音也只好拿起杯子,卻未飲盡,而是淺抿了一口。
柳楓替她解釋,“她不善飲酒,我替她一杯!闭f著,便又自倒了一杯一口飲盡。
“柳大俠爽快!
同時,大家看曲清音的眼神與剛剛又有了不同。
與柳楓一同出現(xiàn),又被他在人前如此維護(hù)不避嫌,其中傳遞出來的意思耐人尋味。
曲清音并不欲打入柳楓的圈子,只是安靜陪坐。
在她看來這些江湖豪俠與她不同,她與官府打交道的時候多過江湖人,她習(xí)慣了明碼標(biāo)價,按勞索酬,與這些人縱馬江湖的血性相比市儈了些。
現(xiàn)在他們是不知道她的身分,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對她報以鄙夷之色的,而那才是她所熟悉的。
師父說過,既然走的不是一條路,就不需要在意他人的不理解,也不必解釋。江湖,各人有各人的路走,各人有各人的命,旁人不需置喙。
那些人見她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執(zhí)箸慢食,只當(dāng)她是靦腆,也就不強(qiáng)拉她參與他們的談話。
柳楓卻是明白的,她雖身在江湖,卻又淡泊于江湖之外,只做自己想要做的,旁人毀譽(yù)與她無關(guān)。
她可以云淡風(fēng)輕地說“我已經(jīng)不做好人很久了”,也可以帶著憐憫的哀傷說“那是種上墳的心情”,這樣的她,歐嘯塵喜歡,他也喜歡,他相信他的許多朋友一樣也會喜歡。
縱情任性本就是江湖人的天性,只不過她是內(nèi)斂而含蓄的。
酒過三巡,這些人談性更濃,對忠義山莊此次召集英雄大會的原因也議論了起來。
據(jù)說此次召集英雄大會是為了集江湖之力除掉陰魔莫子奇,提起此人,江湖人莫不咬牙痛恨。
此人武功極高,手段殘忍,性格甚怒不定,又性喜漁色,為一逞獸欲不知摧殘了多少良家女子,一些江湖人也曾圍追堵截,但均被其脫身逃走,而后又被瘋狂報復(fù),不少武林門派因此損失慘重,門下女性更是慘道踩躪。
現(xiàn)在,此魔終于激起了忠義山莊的怒火,發(fā)出武林除惡帖,要求江湖人同心協(xié)力鏟除此魔頭。
曲清音在心里嘆了口氣,這人已經(jīng)壞到這樣萬惡不赦的地步了嗎?
“據(jù)說此魔如今下手的對象均是身有武功,且武藝不弱的江湖人,不少名門女子均不幸成為其獵艷名單上的人,可謂鬧得人心惶惶!
“最可氣的是,此賊竟目中無人到先行投帖到欲下手女子所在之處,挑釁整個江湖的容忍度!庇腥伺瓨O拍桌,桌上的杯盤碗盞跳了幾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下手的對象的武功會由弱而強(qiáng),大家需得小心,不可被他提前所投之帖亂了陣腳!鼻逡敉蝗缙鋪淼囊痪湓捵屨麄酒桌上的人都愣了下,話聲也就此中斷。
柳楓最先回神,“你為什么會覺得他會由弱而強(qiáng)下手?”
“直覺。”
柳楓點(diǎn)頭,“我相信姑娘的直覺。”她是賞金獵人,在這方面她有經(jīng)驗(yàn)。
“你相信就最好,忠義山莊雖把名單上的女子都邀請來,想要集中保護(hù),可是此舉也正好給了他在中途下手的機(jī)會,總是有欠穩(wěn)妥!
這樣直言忠義山莊的是非,她果真是無所畏懼。他在內(nèi)心搖頭。
眾人看她的眼神又變了,本以為她是菟絲花,如今看來搞不好是株食人花。也是,能跟在道遙公子身邊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是個簡單人物。
“姑娘也在他的名單之內(nèi)嗎?”有人不合宜地問了一句。
柳楓對他側(cè)目,心頭生出幾分怒意來。
曲清音卻是微微一笑,“大概是我不好找吧,他名單上的人不都是容易找到的嗎?”
此話一出,其他人如雷擊頂。
對呀,確實(shí)如此!柳楓道:“姑娘高見!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啊!
一句話說得不少人面見窘色,她這一句“顯而易見”可真是打了不少人的臉,就是周圍的江湖人也深有同感。
他們對事件的關(guān)注方向似乎有那么一點(diǎn)偏差,但就是這一點(diǎn)偏差壞了大事,總以為陰魔是針對名門正派挾怨報復(fù),卻完全忽視了他下手對象是否為容易找尋之輩。
如今聽這位姑娘一語道破,方才恍然大悟,為什么有許多江湖上的獨(dú)行女俠明明符合條件,卻未列名在那名單之上的關(guān)竅所在。
行蹤飄忽不定,便不知從何找起,就如同陰魔本人一般,這也是最令江湖人頭痛所在,他無門無派,無根無基,往往忽而出現(xiàn),又倏忽消失,讓人防不勝防,不堪其擾。
柳楓有點(diǎn)無奈,“曲姑娘,實(shí)話有時不是這樣說的!
曲清音不解,“我說實(shí)話不好嗎?”
柳楓被她問倒了,他總不能說她這實(shí)話會讓很多人下不了臺吧?可是,當(dāng)他看到她眼中閃過的一絲狡黠時,他忍不住笑了。
差點(diǎn)忘了這人的本性,她給人靦腆懵懂的表相,總是很輕易就讓人受了迷惑。大家常說人不可貌相,可又常常以貌取人,這或許真是個無解之題吧。
酒至半酣時,忠義山莊遣人來請柳楓。
柳楓向姜掌門等人告辭之后,便與曲清音一道同那前來請人的管事離開了清云客棧。
曲清音并不想去忠義山莊,所以在離開客棧后便停了腳步,用微帶歉意的聲音道:“柳大俠,我還有事要辦,不如你我就此別過!
柳楓訝然揚(yáng)眉,“欸,你不是說事情巳經(jīng)辦完了嗎?不用不好意思,他們既然準(zhǔn)備了我住的地方,多你一人總還是能想到辦法的!
忠義山莊的管事見狀,忙道:“姑娘既是和柳大俠一道的,便請一同前往,敝莊不勝榮幸!
曲清音不著痕跡瞪了柳楓一眼,他則回以若無其事的一笑,她只能無奈地對管事道:“這樣實(shí)在太打擾了……”
“姑娘若是不同往,主人一定會以為小的待客不周才讓姑娘如此,那小的就罪過了!
柳楓道:“走吧,天色將晚,從此到山莊還有段路程,趕夜路總是不太好的!
“是呀,姑娘請吧。”
曲清音心里嘆口氣,認(rèn)了,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就麻煩了。”
忠義山莊前來接人的馬車停在距離客棧幾十里外的地方,是輛低調(diào)而大氣的廂車,四角垂有琉璃盞。
駕車的是位魁梧的漢子,車前還站著四個錦衣侍女,手中各持一盞宮燈,想來是預(yù)備路上照明所用。
柳楓和曲清音都是客,因而只有他們兩個進(jìn)入車廂,那管事只與車夫一道坐在車轅之上。
進(jìn)了車內(nèi),方知別有洞天,只見車壁上竟然鑲了幾顆夜明珠照明,里頭寬敞舒適,并擺有桌幾,幾上放有水果糕點(diǎn),甚至還有書籍,可謂設(shè)想周到。
曲清音由衷地說了句,“不愧是武林第一莊!
柳楓一腿長伸,一腿半屈,靠在車壁旁微微一笑,“如此姑娘可會少怪罪在下一些?”
“事已至此,我再怪罪你也于事無補(bǔ)!
“此言甚是。”
曲清音端坐一旁,從桌子上拿了顆果子來啃,方才在酒桌上她只是略吃了一些果腹,實(shí)則是餓了。
柳楓抓過一只軟幫靠倚著,腿仍舊一伸一屈,神情放松地提了串葡萄來吃,“如今丹霞谷外龍蛇混雜,雖說姑娘不懼,但是放姑娘一人在外,在下總是難以心安。因此便自作主張邀了姑娘同往!彼麑ψ约旱男袨樯晕⒔忉屃艘幌隆
曲清音停下啃咬的動作,蹙眉,“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但這并不代表我就一定要接受你的好意!焙眯挠袝r也會辦壞事,她此行本就不宜與他人有太多的牽扯。
柳楓不以為然,“總歸姑娘來此也是欲有所為,那么到山莊里,知道的東西或許更多,如此豈不甚好?”
她卻有不同見解,“到山莊知道的或許更多,但是也易打草驚蛇露了形藏,要知道許多事,暗中行事總是便宜許多的!
“此次要對付的乃是陰魔,在下并不贊同姑娘獨(dú)自行動。”她的身手他不懷疑,但是他擔(dān)心的是一旦對上莫子奇,她能有多少勝算,只要有一絲差錯,她的下場便難以想像。
而他,非常不想看到那種結(jié)果,連想都不愿意想那種可能,所以,即使明知她不愿,也要硬將她拽在身邊,這樣他才能安心。
曲清音沉默了一會兒,不久車內(nèi)再次響起哨果子的聲響。
柳楓垂陣無聲地笑了。他就喜歡她這樣的性子,通透聰明又不拘泥。
車子走得極穩(wěn),酒意漸起的柳楓最后橫躺在地,雙手枕在頭后,微閉著眼,道:“今日喝得多了,酒有些上頭!
曲清音正翻著手中的一冊書,聞言回了句,“酒這東西適置就好,喝得過了難受的還是你自己。”
“姑娘是真的不飲酒?”
“不常飲,”她語音略頓,“也不跟不熟的人飲,我?guī)煾刚f過,永遠(yuǎn)不要給男人酒后亂性的借口,因?yàn)槌蕴澋挠肋h(yuǎn)只會是女人。”
柳楓悶笑一聲,“姑娘對令師的話奉為圭臬啊。”
“既然是對的,為什么要不聽呢?”她反問。
“說得對極,對的話是一定要聽的!彼藗身,側(cè)躺在地,瞇眼看她,夜明珠柔和的光線下,她看上去十分美麗動人,多了一種媚惑人心的韻味,果然是燈下觀美人,美人更美上三分,看得他的心蠢蠢欲動,“曲清音!彼吐曒p喚一聲。
她聞聲抬頭看他,有些奇怪他無緣無故喚她名字做什么?
“這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一曲清音獨(dú)世流,令尊一定很有文采!
曲清音目光黯淡了一下,“不知道呢,我有記憶時他便已經(jīng)過世了,我想應(yīng)該是吧。”父親對她來說是個很陌生的詞,師父在她的人生中充當(dāng)了父親這一角色,但到底不是父親。
“在下失言了!绷鴹饔X得有些抱歉。
“不妨事,事實(shí)便是事實(shí),總不會不說它便不存在。”
“到底還是在下令姑娘想起不愉快的事了。”
“不是不愉快。”她猶豫了一下,“只是有些遺憾吧。”
柳楓重新平躺回去,有些懶洋洋地道:“你不困嗎?”
她揚(yáng)揚(yáng)手中的冊子,道:“這書看得新鮮,你困便睡吧,到了自然就有人叫你了!
“嗯,曲清音。”他又喚了她一聲。
“嗯?”
“這名字真好聽……”話音消失在他口中。
曲清音聽到他呼吸漸漸趨于平級,知他睡著了,便笑著搖搖頭,繼續(xù)看手中的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