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動,只是微抬視線,梭巡著四周,目光所及盡是一片殘破雜亂。
困難的翻了個身,仰躺在地,屋頂也是殘破不堪,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破洞,透過破了大洞的屋頂,她看見烏云密布的天空。
記憶終于回籠。對了,這里是一間破廟,他們昨夜過夜的地方,人牙子說天一亮就出發(fā),大約再一個多時辰就能進(jìn)城了。
這個時辰,應(yīng)該已經(jīng)天亮很久很久了吧!
動了動僵硬的身軀,談虞姬忍著陣陣不適,無力的爬起身,環(huán)顧四周。
「夏蓮?」她揚聲呼喚,久久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奇怪,夏蓮呢?還有其他人呢?怎么都不見了?
抱著沉重的頭,她努力回想最后的記憶。昨晚,篷車在這間破廟外停下過夜,大夥兒在這用晚膳,人牙子還特地煮了一鍋熱湯,讓大家暖暖肚子,然后……
好些人喝沒幾口便呵欠頻頻,不一會兒便睡倒在地。
夏蓮也是,就這么咚地一聲倒在她旁邊,甚至連手上端著的碗也倒扣在身上,沒喝完的湯弄臟了衣裳。
她才想伸手推她,可也突然覺得一陣昏眩,接著……便是現(xiàn)在了。
難道是人牙子對大家下迷藥?
人牙子為什么要這么做?
還有,為什么只有她被留在破廟里?
突然有個念頭閃過談虞姬的腦里。她……該不會被丟棄在這兒了吧?
想起當(dāng)初人牙子一看見她便嫌棄得很,不愿意收她,只要夏蓮。若非夏蓮堅持沒有她,她也拒絕進(jìn)將軍府為奴,人牙子才勉為其難收了她。
她抬手摸了摸右臉頰,這是妹妹昭君教她黏上的一塊假皮,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觸感和皮膚非常相似,但表面凹凸不平,跟以前家里車夫那個被滾水燙傷手臂的小兒子的疤痕很相似,看起來有些可怖,也難怪人牙子會這般嫌棄她。
可她沒想到,自己竟會被丟棄在這。
不,這不是重點,她現(xiàn)在更擔(dān)心的是夏蓮。
如果人牙子真的是打算將她們送進(jìn)將軍府當(dāng)差,根本沒必要迷昏大家,所以人牙子到底要將姑娘們送到哪里?
肯定是大家不愿意的地方,所以才會用這種手段!
夏蓮是因為要陪她,才一起到京城,如今卻……
是她害了夏蓮。
談虞姬想要起身,可是渾身依然虛軟無力,只能費力的慢慢移到墻邊,待她靠墻而坐時,已是氣喘吁吁。
「可惡……太可恨了,那可惡的人,一定……會有報應(yīng)的……」抽泣低喃,等她恢復(fù)體力之后,一定要盡速趕進(jìn)城,非救出夏蓮不可!
陣陣寒意灌入破敗的廟內(nèi),談虞姬微微一顫,拉緊衣襟,將自己縮得更小。
頭好重,人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受寒了,昨夜就這么被丟棄在這兒,在這么冷的天里,她不受寒才奇怪。
現(xiàn)下她該怎么辦?
就算人牙子沒說謊,這個地方真的離城門僅有數(shù)里,可她現(xiàn)下渾身虛軟,又受了風(fēng)寒,根本動彈不得。
突然一陣響雷,夾帶著陣陣閃電,嚇了她一跳,緊接著滂沱大雨傾盆而下,瞬間灌入了破洞處處的廟內(nèi),將她淋得渾身濕透。
冰寒刺骨的感覺讓她驚叫一聲,她東張西望地梭巡著可以避雨的地方,最后選擇了供桌下方鉆了進(jìn)去。
渾身哆嗦顫抖的縮在桌下。也許,她會死在這個地方吧!
只是,如果她死了,那爹怎么辦?夏蓮怎么辦?
事情全是因她而起,她卻什么都沒幫上忙。
冷雨夾帶著陣陣寒風(fēng)侵襲,她牙齒打顫得嗑嗑作響。
好冷……
談虞姬曲膝,雙手抱著腿,整個身子縮成一團,意識變得模糊沉重,身子軟軟的倒下,頭露出供桌外,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蒼白無血色的臉上,已無力移動。
「爹,對……不起,虞姬……不孝,幫……不了……您了……」她喃喃囈語,最后終于陷入一片黑暗。
。
泥濘官道,馬蹄飛踏,泥水飛濺。
兩騎快馬一前一后,在滂沱大雨中奔馳,前方的人,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累得后方的人只能拚命跟著。
可冷雨寒風(fēng)刺骨,最終,后方的人還是忍不住了。
「老大,咱們找個地方避避雨啦!」薛從風(fēng)扯開喉嚨大吼,隨即被冰冷雨水給嗆到!缚,呸呸,咳咳!」
前頭火將軍火鈺珩聽見了,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再半個時辰左右便能抵達(dá)京城,沒必要停下來浪費時間!箿喓竦纳ひ艉傲嘶厝ィ捡Y的速度沒有絲毫減緩。
「有夠沒良心的……」薛從風(fēng)咕噥抱怨。雖然他們長年駐守邊關(guān),但老大身強體健夠粗勇,武功高強內(nèi)力夠,可他武功只是尚可,內(nèi)力也馬馬虎虎,連續(xù)跑了十幾個時辰了,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更何況現(xiàn)下又下著大雨。「哈……哈啾!哈啾!」才說著,就連打了幾個噴嚏。
空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子,毋需高明的大夫診斷,再淋雨下去,他也知道自己肯定要傷風(fēng)了。
閃電劃亮烏云密布的天空,接著一道閃電直直的劈了下來,陣陣暴雷轟隆轟隆的響起,震動大地。
「哇——」薛從風(fēng)冷不防被嚇了一跳,緊接著胯下的駿馬嘶鳴,前腿高高揚起,他反應(yīng)不及,整個人跌下馬,砰地一聲,重重落地,摔得他眼前一片黑,全身骨頭好似要散了一般,忍不住一陣詛咒!竿醢说埃±坐Q,你是打算殺了我。
「喁——」火鈺珩調(diào)轉(zhuǎn)馬頭跑回來,一把抓住雷鳴的韁繩,控制住躁動的馬匹之后,才俯視著跌在泥濘里的夥伴!蛤T馬騎了十幾年,竟然還會摔馬,你丟不丟臉!」他忍不住搖頭。
「是雷鳴膽子小,被閃電嚇到了。」薛從風(fēng)趕緊為自己辯稱。
「我看是你嚇到,扯痛了雷鳴吧!」斜眼瞥了還纏在他指縫間的一撮棕色長毛,那是雷鳴的鬃毛。
「呃……」薛從風(fēng)低頭一看,果然瞧見指縫間的證據(jù)。「嘿嘿……」乾笑兩聲,尷尬的甩了甩手,將證據(jù)湮滅,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骨頭斷了沒?」雖然嘲笑他,火鈺珩仍關(guān)心詢問。
薛從風(fēng)動了動四肢,慢慢坐了起來,骨頭關(guān)節(jié)喀啦喀啦一陣響,雖然有些痛,不過確定骨頭沒斷。
「沒有!顾迒手,低頭看著自己一身泥,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狼狽。反正絕對不會像老大一樣,就算渾身濕透,還是霸氣十足,唉!
「既然沒有,就別賴在地上!
薛從風(fēng)只得乖乖起身,火鈺珩把韁繩丟還給他,他趕緊接住,一邊動動手腳,轉(zhuǎn)轉(zhuǎn)腰,伸展一下摔錯了位的骨頭。
「老大,雨下那么大,找個地方避避吧!」鼻子好癢,他抬手又揉了揉。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嬌貴了,這點雨也淋不得?」火鈺珩嘴里雖然這么說著,不過一雙銳目已經(jīng)開始環(huán)顧四周。
「我不嬌貴,是舍不得雷鳴和迅雷淋雨啦!」他嘿嘿賊笑,拍拍愛馬。
火鈺珩仰頭望天,冰冷的雨打在臉上,天空黑沉沉的?磥磉@場雨恐怕還有得下。
也罷。如果讓薛總管的寶貝金孫生病,回京城的時候,怕不被娘親給念到耳朵長繭才怪。
「它們跑了那么久,是該讓它們休息一下!顾麚嶂鴲垴R,終于松口同意。
「老大英明!寡娘L(fēng)嘴上不怨拍馬屁,但心里直嘀咕,哇咧!還真是人不如馬,他好可憐喔!
「我記得前面不遠(yuǎn)處有一間荒廢的小廟,就到那里去!
「多謝老大!垢屑ぬ榱愕难娘L(fēng),顧下得全身酸痛,趕緊爬上馬。
一黑一棕兩匹駿馬再次奔馳,沒多久,便看見前方坐落于雜草叢生的破敗建筑物。
「喁——」火鈺珩勒住韁繩,停在傾倒的廟門前,牽著黑馬迅雷走進(jìn)廟里,發(fā)現(xiàn)里面的雨勢并沒有比外頭小多少,不過在最內(nèi)側(cè)的地方還算乾爽,勉強能避避。
「嘖!還真是名副其實的破廟,破得還真徹底!寡娘L(fēng)跟著走進(jìn)廟里,忍不住嚷嚷。將雷鳴拉進(jìn)廟里,尋了一處墻角,把韁繩隨意系在一根柱子上,打開包袱,幸好里頭都用防水的油布包裹著,衣裳只有輕微的濕氣,還算乾爽。
火鈺珩也系好迅雷,卸下馬鞍,安頓好愛馬之后,才開始環(huán)顧四周。
「老大,這兒有些乾草和樹枝,沒給雨水濺濕,要不要生個火?」薛從風(fēng)在最里頭角落發(fā)現(xiàn)乾草堆。
「嗯!顾蛻(yīng),銳目突然微瞇,看見了供桌下方露出來的黑絲。
慢慢的走到那一邊,他看清楚了那黑絲確實是頭發(fā),也看見了倒在供桌下的佳人。
火鈺珩立即上前,在她頭旁蹲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頸側(cè),感覺到微弱的脈動輕輕撞擊他的指腹。
還活著!
微蹙眉,他凝視著那臉頰上的凹凸不平,像是被火紋身般糾結(jié)的疤痕,猛一看,還挺令人震驚的,初受傷時應(yīng)該很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