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時候非常非常喜歡夏延熙,還曾經(jīng)不知羞恥地當眾宣告:她長大后一定要嫁給他!
黃橙橙猜想夏延熙應該不記得了吧?不然他也不會硬要娶她——這跟她的個人魅力無關(guān),而是因為她是個現(xiàn)成的擋箭牌,被他周身那數(shù)不清的明槍暗箭給射穿了他也不會心疼的替死鬼!如果讓夏延熙想起兒時她說過的蠢話,光想像他那副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嘴臉,黃橙橙就寧愿一頭把自己撞死!
幸好那些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誰沒有童年?誰沒有過去?反正自從七歲那年老爸破產(chǎn),他們?nèi)覐母呒壸≌瑓^(qū)搬到貧民……呃,平民區(qū),她和夏延熙就斷了聯(lián)系,她也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為了跟夏延熙分開而悲傷哭泣過,所以想來當年真的只是童言無忌。
直到前幾年她念大學時,在SOGO當清潔工的老媽巧遇夏延熙的母親,兩個女人沒出嫁前就是好姊妹,當年老爸破產(chǎn),愛面子的他不想接受親友的同情和敵人的恥笑,他們一家三口可以說是一夜間消失在上流社會的圈子,夏媽媽和母親重逢時的激動,簡直要媲美八點檔狗血連續(xù)劇,一點也不害臊的兩個歐巴桑直接在百貨公司大廳淚奔和擁抱。
而這些年老爸為錢奔波,早就不再是那個輸不起又怕承受同情與恥笑的豪門公子哥兒,兩家很快便恢復了以往過從甚密的交情。
必須說,對重逢感到欣喜若狂的,大概只有老人家吧。黃橙橙從頭到尾沒什么感覺,尤其再次見到長大后的夏延熙,他那張傲慢的冰塊臉,遠遠看一眼就讓她倒彈三尺。
她才拿到畢業(yè)證書,夏媽媽就熱心地要夏延熙在公司里給她安插個職位。黃橙橙本來只當夏媽媽說的是客套話,畢竟夏家的公司可是亞洲百大企業(yè)榜上有名,一個跑腿的職缺丟出去,多的是學歷閃瞎人的高材生擠破頭搶著要,她黃橙橙是什么三流角色,哪敢肖想進大公司?
結(jié)果,夏媽媽真的開口了,然后她就看見夏延熙輕蔑地瞥了她一眼,嘴上答應了母親,卻沒再正眼瞧過她!
說實在的,一畢業(yè)就撿到好工作,讓她能幫忙清償家里的債務,她該偷笑了。夏延熙看不起她也無妨,她默默走后門就是,反正未來料想不會跟這家伙有太多交集,她何必跟工作和錢過不去?
夏延熙把她安排在天高皇帝遠的一樓總務部——跑腿打雜、管廁所、管倉庫、管衛(wèi)生紙還有沒有、管各個樓層印表機壞掉維修的總務部。很好,她很滿意,離夏延熙所在的十二樓總裁辦公室有八竿子那么遠,真是再好不過。要是哪一天帶煞走霉運,巧遇臉總是很臭的夏延熙,她絕對會很識相地擺出小宮女姿態(tài),哪邊涼快哪邊閃。
夏延熙出巡時的風向好認得很,瞧瞧!這會兒各個樓層的女同事都拉長了脖子,一臉期待,連男同事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想表現(xiàn)出最專業(yè)、最認真的一面,黃橙橙立刻就知道,八成是夏大王出巡來了。
夏延熙平常高高坐在十二樓的總裁王座上,他們不太容易打照面,但他有時出外洽公,有時到七樓開會,只有偶爾會由一班高階狗腿陪同視察各樓層工作狀況,要遇到他還真不容易。
黃橙橙很快地把放滿各樓層廁所與茶水間補給品的推車推到樓梯間,以免正面冒犯“天顏”。
總務部在別家公司的地位她說不準,但在他們公司,說穿了就是跑腿打雜的,改叫雜務部也沒人會抗議。
別人辦公室里是打字聲和傳真機響個不停,他們辦公室里只有電視聲和嗑瓜子聲。只要是有志氣的好青年都不會想待在這個部門,而總務部里也確實都是一些中老年歐吉桑和兼職歐巴桑,少數(shù)壯丁不是待役的臨時工讀生,就是看起來像失業(yè)好久的流浪漢。
于是乎,黃橙橙當仁不讓地成了總務部之花。人家公關(guān)部之花知性大方,秘書部之花端莊賢淑,業(yè)務部之花甜美親切……而她,早上綁的馬尾已經(jīng)因為一整天爬上爬下而散亂,身上的牛仔褲和T恤雖然還保持干凈,但絕對不適合出現(xiàn)在老板面前。
她呼口氣,將臉上的亂發(fā)吹走,打定主意快快腳底抹油落跑,但是推車太重,她慢了一步,才拐個彎,好死不死就和夏延熙正面遇上了!
慘了!她心里打個突,不知待會兒會不會被瞪。誰知道夏延熙傲慢的視線直接掠過她頭頂,把她當空氣,腳步?jīng)]停地和一堆高級干部揚長而去。
好險。黃橙橙松口氣的同時,卻也有點小小的不爽。
他不找她麻煩就好,她也沒指望他停下來打招呼,更何況她個子矮到那個鼻尖總是要頂?shù)教焐先サ募一镏灰币暻胺,就絕不會看到她的人!
她仰人鼻息嘛,老爸還債的這幾年,他們?nèi)业哪樒ひ呀?jīng)被磨得不怕風吹雨打了,她捧人家的飯碗,卑微一點是對的,千萬別妄想總裁大人會有正眼看人的時候!
黃橙橙摸摸鼻子,決定趕快離開這個有夏延熙的樓層,誰知身后卻傳來夏延熙毫無感情起伏的公式化口吻:
“雖然公司沒有硬性規(guī)定,但上班時的服裝儀容還是要懂得自我要求。林部長,我剛剛好像在你這層樓看到有人穿得像街頭小混混,你們這里雖然不是公司主要的對外單位,但偶爾也有外賓來訪,每一個人的表現(xiàn)都會影響公司的形象,這你難道不懂嗎?”
“是!逼邩堑牧植块L連忙鞠躬哈腰,急著撇清關(guān)系,“可是剛剛那個不是我們七樓的人,她是一樓總務部的!”
黃橙橙推著推車的動作停了停,背對著夏延熙,嘴角不顧形象地往上撇,臉頰抖動。
靠!敢情不知民間疾苦的夏總裁想命令每個掃廁所的、跑腿的,男人都要穿西裝打領(lǐng)帶,女人都得穿小禮服踩高跟鞋不成?
黃橙橙沒回過頭,只是停下腳步,想聽聽偉大的總裁大人有何高見。
“看來總務部要求提高人事費用應該沒什么必要,”夏延熙語氣里竟然有一絲輕蔑,“至少我不認為有必要。請通知總務部的人,以后請盡量在休息時間完成各樓導的維修與補給工作,不要在工作時間打擾到其他樓層的人!
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跟在他左右的一群高級狗腿……呃,高級干部也浩浩蕩蕩離去。
這是什么話?身為一個領(lǐng)導者可以有這種態(tài)度嗎?他們幫公司跑腿打雜就不是人嗎?她穿牛仔褲跟T恤是惹到他了嗎?
難道要她穿著短裙和高跟鞋爬A型梯換燈泡?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咬咬牙,快步推車離開。
“等一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接著是高跟鞋小碎步的叩叩聲。
黃橙橙本來沒打算理會,心想跟她無關(guān),誰知穿著名牌套裝、還沒走近就香風撲鼻的女子卻來到她身邊,將手上的咖啡罐丟到推車上的垃圾桶里。
“咦?”女子沒有立刻轉(zhuǎn)身離開,反而以一種方圓十公尺都不會忽略的驚訝語氣與夸張神態(tài)道:“你不就是拜托延熙讓你走后門的那個窮鄰居嗎?”
“……”她家窮到只能厚著臉皮走后門又關(guān)這死三八鳥事?
本來就已經(jīng)在竊竊私語的其他同事,像聽到什么八卦一般,更加明目張膽地交頭接耳起來。
黃橙橙只是總務部的小職員,她進公司本來也沒什么人在意,就算總務部突然多了個年輕小姐,但黃橙橙老是穿著T恤和牛仔褲,綁個馬尾,男同事要看美眉,自己部門的搞不好都更有看頭,久了也就沒什么人再想起她。
想不到,這個不起眼的總務部之花原來是總裁的窮鄰居,靠關(guān)說擠進來的?
如果是總裁的親戚,沒準兒下一秒就會成為大家爭相巴結(jié)的對象,但窮鄰居?在經(jīng)濟不景氣、人人自危的現(xiàn)在,這種沒半點本事又愛攀關(guān)系的家伙——重點是聽起來后臺也不硬——就算只是頂個打雜跑腿的缺,依然令人發(fā)指。
“蘿紗!”夏延熙冷眼掃了過來,聲音里警告意味濃厚。
被點名的女人聳聳肩,好像也不怎么懼怕夏延熙,移步走回那群高級干部的行列,沒再看黃橙橙一眼。
黃橙橙想起之前偷聽公司同事聊八卦時提起,這位趾高氣昂的蘿紗小姐是夏延熙母親娘家那邊的千金,夏媽媽娘家姓柯,這家公司柯家也有不少股權(quán)。
原來是古裝片里專門頤指氣使的表小姐來著。
時也,命也,運也!由不得她太傲骨,盡管心里已經(jīng)把那個肖查某的祖宗十八代全問候一遍,黃橙橙也只能鼻子摸一摸,快快推著車離開這層樓。
她想,接下來她這個不要臉的窮鄰居走后門的八卦,會以蝗蟲過境的速度傳遍公司上下吧!她的好日子已經(jīng)在倒數(shù)讀秒中漸漸終結(jié)了。
幸好她平常除了總務部那些散仙但好相處的“老”同事之外,也不怎么和公司的其他人打交道,公司其他部門的氣氛不太能影響到她,所以直到尾牙前夕,黃橙橙在公司都還算混得不錯。
總務部是個邊疆部門,同事一個比一個神經(jīng)大條,挨白眼已是家常便飯,她反而越來越有一種身為總務人的自豪與自覺。
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難道不知沒有他們天天補衛(wèi)生紙,哪天要是上完大號才發(fā)現(xiàn)衛(wèi)生紙沒了,他們就只能脫自己的內(nèi)褲擦屁股嗎?呿!
“十三樓天臺和樓梯間的燈壞了!辈块L自辦公桌上的CRT電腦熒幕后開口道。那臺搞不好還在跑DOS程式的老骨董可是總務部唯一的一臺電腦,公司里任何大小雜事都會透過區(qū)域網(wǎng)路第一時間傳給他們。
。茫遥詿赡粴G!真夸張!黃橙橙第一天報到時,還以為那臺笨重的十七寸電腦顯示器是擺著不用的大型垃圾,別說它是早該被淘汰的龐大機種,就是型號也古老到能當顯示器界的“人瑞”了,想不到它還在服役。她真想投書給零周刊,讓世人看看,所謂百大企業(yè)其實也是摳門到不行!那臺熒幕三不五時還會故障,要部長以手刀四十五度角狠狠K兩下才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