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等到的會是她的解釋,沒想到才第一句話,不僅沒有解他們的疑惑,反而使他們頭上又多了好幾個閃閃發(fā)亮的大問號。
親生?
也?
難道她不只一對父母?
雖然愈來愈困惑了,不過,他們并沒有打斷她的敘述,只是很有耐心地聽她說下去!覆贿^他們并不是一般的駐院醫(yī)師,也不是開業(yè)醫(yī),而是那種哪里有災(zāi)難就往哪里跑的救難醫(yī)生。那一年,車諾比核變,他們也去支持了,而且不顧危險深入災(zāi)區(qū)工作。一年后,我媽媽懷孕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眼!钙鋵崑寢寫(yīng)該是無法生育的,因為卵巢機能不健全,沒想到在核變?yōu)膮^(qū)工作一年后,她竟然懷孕了……」
本以為這輩子沒有做父母的機會了,卻意外得到了一個孩子,她的父母自然喜出望外,雖說是在核變?yōu)膮^(qū)里懷下的孩子,多少會擔(dān)心胎兒是否受到影響,不過他們?nèi)允菤g歡喜喜的期盼著孩子的出世。
然后,女兒出生了,沒有任何畸形,也沒有智能不足,一切都很正常,很好,真是太好了!
「當時他們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為了好好養(yǎng)育我這個唯一的女兒,給我一個安穩(wěn)的生活,他們終于決定要安定下來,在美國定居,并應(yīng)聘在同一家醫(yī)院工作,日子過得很幸福,生活也很美滿。直到我兩歲那一年……」
父母帶她出游,一個沒注意讓她跑到車道上被車撞了,送到醫(yī)院時已呈現(xiàn)腦死現(xiàn)象,而且手腳骨折、內(nèi)腑嚴重受創(chuàng),注定是救不活了,她父母不得不放棄治療。豈料當天晚上,她被判定已死的腦細胞又開始活躍起來;一二天后,嚴重受創(chuàng)的內(nèi)臟也痊愈了;七天后,骨折的手腳就跟新的一樣,連傷痕都看不出來,彷佛她從來沒受過傷似的。
「爸媽臆測,他們在核變?yōu)膮^(qū)工作果真影響到了胎兒,但幸好,這種影響是好的。于是,包括我自己的爸媽在內(nèi),大家都對我的體質(zhì)十分感興趣,開始研究了起來,然后,有一個人出現(xiàn)了……」
那人口口聲聲說是要研究出對全人類有益的結(jié)果,由于他看上去很誠懇,說得也很有誠意,她父母便信了他,傻傻地帶著女兒一起到他位于阿拉斯加的秘密研究所去工作,在那里,他們對她研究了整整三年,之后,她父母才在無意中發(fā)現(xiàn),那家伙根本不是為了什么全人類,而是為了他自己……
「他深愛的女人死了,他一直在研究如何讓她復(fù)活的方法……」
「啊,妳的血可以……」
聿希人的話還沒說完,關(guān)茜就開始搖頭。
「不,我的血沒辦法讓她復(fù)活。」
「可是……」對他就可以。
關(guān)茜淡然一哂,「我想我最好先解釋一下我的血到底有什么特別吧,這必須從兩方面來說,一個是紅血球,我的紅血球有奇跡似的修復(fù)與繁殖再生的能力,比方說,一般人的大腦細胞若是死了,就再也救不回來了,可是我的紅血球不但自己可以重生,還可以修復(fù)或重塑已死去的細胞,無論你傷得再嚴重,受到多么沉重的損害,全都可以修復(fù)成原來的樣子,而且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好厲害!」
「至于我的血液中的白血球,它也能夠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吞噬掉任何對人體有害的物質(zhì),包括病毒、細菌、有害的化學(xué)物質(zhì)、毒素等等,還有……」她望住聿希人。「癌細胞。」
雙眸睜了睜,「原來如此!」聿希人恍然大悟。
「而且我的血液最特別的地方是,它一旦注入任何生物體內(nèi),就會在第一時間里,經(jīng)由生物的活細胞先行適應(yīng)生物體內(nèi)的環(huán)境,然后就開始工作。所以我的血液可以救活你,因為當時你才剛停止心跳呼吸不久,身上大部分的細胞都還活著,只要有一顆細胞還活著,我的血就能夠把你整個人救回來?墒恰
嘆息著,關(guān)茜搖搖頭,一臉無奈。
「那個人所愛的女人早已是一尊冰凍的尸體,死透了,人類要是真有靈魂,說不定她也早投胎去了。那種體內(nèi)沒有半顆活細胞的尸體,我的血對她是沒有任何幫助的。但是……」她嘴角嘲諷地勾了一下。
「那人就是不肯死心,為了救回他所愛的女人,非從我的血液中研究出起死回生的方法不可。就某方面來說,我爸媽倒很同情他的專情與癡心,但他為了獨占,竟然將我關(guān)禁閉在研究室里,不讓我出去半步,也不讓別人接觸我……」
那不是活生生被關(guān)在籠子里了嗎?
聿希人難以置信地鉆起了眉宇。不,連看看外界都不行,那不叫籠子,應(yīng)該叫監(jiān)牢,比他因為身體不好而被限制活動更悲慘!
至少,他還擁有自由。
「而且為了籌措研究經(jīng)費,他沒有經(jīng)過爸媽的同意,就擅自用我的血去救治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富豪與政要!龟P(guān)茜繼續(xù)說!改侨说乃叫奶黠@了,他妄想完完全全的獨占我,所有的利益歸屬于他一個人,更可惡的是,當他發(fā)現(xiàn)我爸媽開始對他的作為感到不滿時,竟想暗中除去我爸媽,這么一來,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跟他『搶』我了!」
「魔鬼!」聿爺爺脫口道。
「嗯嗯,我也覺得他是個魔鬼!龟P(guān)茜猛點頭!赴謰屢坏弥年幹\,立刻找機會帶著我逃離研究所,因此,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跟著隱姓埋名的爸媽到處躲避那人的追蹤?墒恰顾嘈!赴謰尞吘故且跃热藶樘炻毜尼t(yī)生,逃亡途中有好幾次,他們?nèi)滩蛔∮梦业难ゾ热,雖然爸媽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們絕不可以說出去,可是……該怎么說呢,人終究是自私的,那人總有辦法讓他們背叛我爸媽,或者威脅、或者利誘,而那人一得到關(guān)于我們的消息后,就……就……」
往事流暢地敘述到這里,突然,她說不下去了,臉色發(fā)青的噤聲好半晌,才又勉強開口。
「為了滅口,以免被更多人知道我的存在,他竟然,竟然叫人殺了所有曾經(jīng)見過我們的人,包括被我的血救活的患者和他的家人、親戚、鄰居、朋友,甚至只是水電工、送貨員、路過瞥了我一眼的人,他全都不放過……」
「上帝!」四人不約而同抽氣,發(fā)出同樣的驚呼。
「雖然每次我們總是幸運地逃過了他的追蹤,但幾次以后,爸媽終于從血淋淋的事實中學(xué)到了教訓(xùn),于是,當我稍微懂事以后,他們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我,然后嚴厲的警告我,無論如何,絕不可以再用我的血救人,因為那么做只會害死更多人,我也牢牢的記住了,因為……」她困難地咽了口唾沬!肝乙娺^一次,當時我才七歲,眼前是遍地的尸首,包括一個才剛學(xué)會走路的小弟弟,我還曾經(jīng)抱過他、逗過他,沒想到隔幾天再見面時,他卻已是冷冰冰、血淋淋的尸體了,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
所以,她才會決定一輩子不結(jié)婚。
永遠不讓人太接近她,她才不會被背叛,也不會連累任何人,這個世界多她一個不會更好,少她一個也不會崩潰,就這樣如常的維持下去是最好的,但她卻得為此寂寞一生。
多么可悲的人生?
「不要再說了!」聿希人斷然道,丟開湯杯,一把將她摟入懷里,緊緊地,無限憐惜的!笂叿判模覀兘^不會背叛妳,絕不會再讓妳見到那樣可怕的景象了,我保證,除了我們四個人之外,絕不會再有第五個人知道妳的秘密,我們……」
他望向聿爺爺。「會設(shè)法將這件事隱瞞過去的,對吧?爺爺!」
「對!對!」聿爺爺猛點頭,旋即撫著下巴思索起來!膏,其實也不難,只是麻煩了一點而已……」說著,他轉(zhuǎn)注楊頡與石翰,胸有成竹地下達指示。「石翰,你回宅里去,告訴他們,少爺讓少奶奶給急救回來了,現(xiàn)在我們要去找有能力治好他的病的人!
咦?還有那種人嗎?
「誰?」眾人異口同聲問,好奇得不得了。
「沒有誰,」聿爺爺沒好氣地一個個瞪瞪瞪瞪眼過去!肝覀兛偟媒o外人一個說詞,解釋希人的病究竟是如何痊愈的吧?咯,西醫(yī)不行,我們就找中醫(yī),中國大陸那邊不是有很多神奇的中醫(yī)嗎?」
有嗎?
要真有,他們不早就去找了!眾人面面相覦,聿爺爺好氣又好笑的翻了一下眼!竸倓偛耪f的不是,這是我們要給人家的說詞,我們要到大陸去一段時間,再回希臘去,然后我們就可以解釋說是大陸的中醫(yī)治好希人的,這不是很合理嗎?」
哪里合理了?「為什么早不去,現(xiàn)在才去?」關(guān)茜脫口問。
「因為現(xiàn)在人家才通知我們說找到那位神奇的中醫(yī)了嘛!」笨,這么簡單都想不到,她的天才是當假的嗎?
有道理!「可是如果人家問我們是誰呢?」
「簡單,就說人家答應(yīng)治療希人的條件,就是不許說出他是誰、在哪里,因為他年紀太大了,不想太多人去騷擾他!灌膏膏福瓉硎悄昙o大了。
嗯,果然有道理!
「那如果詢問的人是推拒不了的人呢?」
「這更容易,當作沒聽見就好啦!」
「……」好……好……好辦法!
見關(guān)茜一臉古怪,聿希人不禁失笑。「茜茜,放心,爺爺做奸商久了,早已是個修練成精的大老奸,要應(yīng)付人容易得很,交給他就行了!」
大老奸?
就算真的是,也輪不到他這個小子來批評!
「希人,你忘了我是你的什么人了嗎?」聿爺爺啼笑皆非地道。
聿希人眨了眨眼!负孟癫惶浀昧四,麻煩爺爺提醒我一下好嗎?」
「你……」聿爺爺想生氣,卻忍不住噗嚇笑出來,然后愈笑愈厲害,愈笑愈大聲,到最后變成哈哈大笑,于是,其它人也跟著笑起來。怎能不笑?原是注定該死的人,不,他早已死了,但是,他又活回來了,不僅如此,他還可以健健康康的繼續(xù)活下去,平平安安的活到老,在他老得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的時候再去找他的父母,這才是正常人該過的一生。
這種宛如奇跡般的事實出現(xiàn)在他們最關(guān)愛的人身上,他們怎能不笑?
可是笑著笑著,聿爺爺卻逐漸哽咽了起來,嘴里明明在笑著,聲音卻好像在嗚咽;聿希人見狀嚇一跳,以為爺爺真的生他的氣了。
「爺爺,你……」
聿爺爺卻沒理會他,兀自顫巍巍地捉住了關(guān)茜的手腕,「小茜,請……?請告訴我,希人他真的沒事了,妳發(fā)誓?」他只想要得到一個保證,千萬不要讓他從云端上掉下來呀!
「這個……」關(guān)茜表情遲疑地瞄了聿希人一眼!杆闶牵膊煌耆。」
這種回答實在太白目了,讓人卡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瞬間,大家的笑容全掉光了。
「為什么這么說?」聿爺爺驚恐的質(zhì)問幾乎像女人在尖叫。
關(guān)茜又瞥了聿希人一下!溉绻H酥皇鞘軅,我可以發(fā)誓,他完全痊愈了,也不會有任何后遺癥,只不過他是癌癥,那就……」搔搔后腦勺,她似乎有點不知道接下去該如何解釋才好。「呃,我想你們應(yīng)該知道,癌癥是生長失控的細胞,換句話說,它會持續(xù)不斷的增生,這一刻它被消除殆盡了,下一刻它又生出來,也就是說,我的白血球也必須持續(xù)不斷的吞噬掉增生的癌細胞。可是……」
她苦笑!鸽m然我的血液壽命已經(jīng)比一般人長了,一般人的白血球壽命只有數(shù)小時到數(shù)天,而我的白血球壽命是一年,可是就像人類一樣,如果正常的生活,我們也會有很正常的壽命,但如果你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工作,那么,我們的壽命自然也會減短,也就是說,使用愈頻繁,耗損愈快。依照我的判斷……」
偏頭想了一下,她聳聳肩。「我的白血球在希人體內(nèi),壽命大概也只能維持在七、八個月上下,因此,每隔七、八個月左右,希人就必須再輸一次我的血,好讓我的白血球繼續(xù)吞噬他體內(nèi)新增的癌細胞,這么一來,希人就能夠維持健康,不僅如此,他再也不會有任何病痛,就算他光著身子在北極過一天,也不會感冒了!
誰會那么白癡,光著身子在北極結(jié)冰呀?
每個人都用那種「妳到底是天才,還是白癡?」的眼光看她,她咧嘴假笑,用「我是天才,你們是白癡」的眼神回敬他們。
「此外,在青春期之前,我的外表都很正常,可是青春期一開始,我的老化速度就逐漸減緩了,到如今,我大概要五、六年才會老一歲,所以才會有現(xiàn)在這種騙人的外表。而希人你輸了我的血,老化速度應(yīng)該也會減慢,只是慢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解釋完畢,她不再說其它廢話,靜靜等待他們?nèi)绾畏磻?yīng)。
好半天,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默默地在腦中整理收到的訊息,最后,還是聿爺爺先開口。
「那么,只要固定輸妳的血,希人就沒事了?」
「不必固定,當希人出現(xiàn)發(fā)燒癥狀的時候,再給他輸血就行了,也不必太多,300CC就綽綽有余了。」
「妳保證?」
「我保證!」
于是,聿爺爺釋然的笑了。他不在意寶貝孫子要如何活下去,只要能繼續(xù)活下去就行了。
「好,石翰,你快回去吧,記住,話不能多說!」
「記住了!」「還有,楊頡,你立刻去辦出國手續(xù)!」
「是!谷缓螅矤敔斈孔㈥P(guān)茜,換他對她提出保證!笂叿判模覀儠䦟⑦@件事的內(nèi)幕徹底隱瞞下來的!」就算不為她,為了希人,也非得隱瞞下來不可!
有錢有勢好辦事,三天后,他們就離開臺灣了。
在大陸,他們停留了四個多月,在那期間,聿希人不但養(yǎng)壯了身子,還胖了不少,臉頰豐腴、氣色紅潤,又迷上了各種運動,每天慢跑、游泳、打球,彷佛要把過去二十七年來欠缺的運動一口氣補足似的。
四個月后,他們才回到希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