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約莫二十五歲,有著寬而光潔的額頭,兩道斜飛的濃眉,一雙深邃又英氣逼人的黑眸,高挺的鼻,以及兩片總是抿著、不茍言笑的唇片,此人正是趙破軍。
趙破軍十七歲便在邊關(guān)領(lǐng)軍作戰(zhàn),多次擊退外族侵?jǐn)_,屢立奇功,樊少卿即位后,將他調(diào)回京城,命他任兵部侍郎一職。
他在京城負責(zé)京營戍政,掌管京營操練,其下還管轄駕部及職分部,官拜正三品。
在他之上,有雅稱大司馬的兵部尚書江山河,江山河負責(zé)掌管全國衛(wèi)所軍官的選拔授予、訓(xùn)練、車輛、武器管理等政令,為正二品,但很多人都知道趙破軍的權(quán)力不比江山河小,原因無他,正是因為皇上看重他也信任他。
此時,趙破軍面色凝重,眼底迸射出如鷹隼般的銳芒。
今日面圣之前,他已事先上書說明。
事情是這樣的,前不久他在邊關(guān)的親信封民德來了封密函,揭露守軍食用之軍糧為劣等米糧之事。
封民德發(fā)現(xiàn)給守軍食用的軍糧,竟是專供喂食牛馬的雜糧,一查之下才知道出糧的糧行,正是戶部尚書錢八達祖業(yè)之一的“斤萬兩糧行”,封民德將此事上報趙破軍,趙破軍認(rèn)為錢家包下軍糧買賣已是自肥,如今竟敢收朝廷上等米糧之價,供應(yīng)劣糧謀取暴利,實在可惡至極,枉費圣上重用厚愛。
這時,有宮人來迎,將他領(lǐng)至御書房。
“趙大人,圣上已在御書房候著,請隨奴才來。”
“有勞!
走進書房內(nèi),他赫然發(fā)現(xiàn)除了皇上,還有一人在場,正是他要舉發(fā)之人錢八達,他愣了一下,狐疑的看向皇上。
“趙卿,先坐下吧!被噬虾谜韵镜氐。
“皇上,”趙破軍不坐,神情嚴(yán)肅又帶著猜疑,“為何錢大人在此?”
皇上微頓,接著輕松的笑了笑,“不急,朕慢慢告訴你!
趙破軍雖然心里有疑慮,但還是遵從圣命坐了下來。一坐定,他兩只眼睛便狠狠的瞪著一派氣定神閑的錢八達。
他在朝中跟錢八達向來不合拍……不,應(yīng)該說他在朝中跟許多人不合拍,錢八達只是其一。
錢八達在宮外行商,人脈通達,在朝中則長袖善舞,為人圓滑,對趙破軍這種出身武官世家的人來說,錢八達總給他一種奸詐狡猾的老狐貍印象。
皇上面帶微笑,神情輕松,“是這樣的,朕要同你二人詳談軍糧之事!
“皇上,”趙破軍直來直往,將話挑明,“錢大人便是當(dāng)事人,臣愚鈍,實在不解皇上用意!
“趙大人,”錢八達開口了,“邊關(guān)軍糧之事,皇上已經(jīng)跟老夫提起,老夫跟趙大人一樣感到震驚又憤怒!
趙破軍目光一凝,“錢大人震驚什么又憤怒什么?錢家的斤萬兩糧行將劣等米糧送往邊關(guān),卻向朝廷請領(lǐng)上等米糧的款項,難道錢大人毫不知情?”
“錢家包了軍糧買賣,確實讓人有自肥的想像,但趙大人有所不知,我斤萬兩出的米糧絕對是上等貨,可向朝廷請領(lǐng)的款項并不如趙大人以為的多……”錢八達續(xù)道:“斤萬兩糧行如今由小女打理,錢家做生意向來童叟無欺,更別說是調(diào)包軍糧這種事了,這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
趙破軍冷然一笑,“邊關(guān)軍糧以劣等米糧混充已是事實,我亦握有證據(jù),錢大人的千金若是主事者,那錢大人可得回去好好問問她了。”
錢八達知道趙破軍不是小人,亦不會捕風(fēng)捉影,他必然是掌握了十足的證據(jù)才會上書舉發(fā),可他也相信女兒絕對不敢也不會做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女兒雖然行事大膽,可輕重黑白她是懂的。
“這事老夫已問過小女,她發(fā)誓出貨絕對如實,都是上等的米糧!彼麍远ǖ鼗氐。
“賊從來不會承認(rèn)自己是賊的!壁w破軍的態(tài)度也十分強硬。
見兩人又杠上,皇上嘆了口氣,阻止道:“行了,你們都先別說話。趙卿,先皇駕崩之時,朕只有十八,若非錢卿輔佐,重擬稅制,開源節(jié)流,充盈國庫,朕恐怕無法經(jīng)世治國。最艱難的時候,錢卿甚至拿私人財產(chǎn)填補國庫缺口,朕相信錢卿的為人,錢家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欺君瞞上、調(diào)包軍糧的事兒!
“皇上,臣也相信手下封民德所提證據(jù)!壁w破軍回道:“此事非同小可,他斷不可能胡亂栽贓!
“當(dāng)然,朕并沒有說不相信趙卿的話。”皇上蹙眉苦笑,“朕今日召兩位愛卿前來,就是要兩位共同查明此事!
聞言,趙破軍跟錢八達身子都是一震,驚疑的看著皇上。
皇上深深一笑,“朕已決定,至于如何查明,就由兩位愛卿自行商議!
樊少卿惜才愛才,趙破軍跟錢八達都是他不可或缺的心腹,有了他們,他如虎添翼,只可惜他們不知是八字不合,還是生肖犯沖,一直以來總是針鋒相對,此次藉著軍糧案,他要他們共同查明真相,也是想趁機讓兩家盡棄前嫌,和睦相處。
趙破軍與錢八達互覷一眼,臉上都不見喜色,但圣命難違,兩人縱使百般不愿,只得無奈接受。
錢蠻蠻自父親那兒得知軍糧之事,既驚訝又憤怒,又見父親為了必須跟趙破軍一起查案而感到苦惱,于是她決定了—代父出征。
古有木蘭代父從軍,如今有蠻蠻代父出馬,她相信自己不會比木蘭差。
她雖然從未見過趙破軍此人,但對他并不算陌生,她常聽她爹說,此人不知變通,甚至可以說是冥頑不靈,個性脾氣就像顆臭石頭,到處與人結(jié)怨,但話說回來,他剛正不阿,是個好人,也是個好臣子。
但不管他是不是好人或是好臣子,如今他指控錢家欺君,此事非同小可,她決定前往衛(wèi)武將軍府會會趙破軍。
這個朝代風(fēng)氣較為開放,規(guī)矩不嚴(yán)謹(jǐn),未嫁的閨女主動拜訪男性并不是被完全禁止的,再加上她向來特立獨行,也不屑委屈自己去討好別人,所以嘍,她想怎么著,基本上就是怎么著,當(dāng)然,前提是她做的事不是什么傷天害理之事。
父親在朝中當(dāng)差,不好繼續(xù)掌持家中生意,于是錢家的買賣及生意便由她跟兄長共同扛起,錢家的事業(yè)版圖不只是斤萬兩糧行,還有客!扒Э腿f來”、酒肆“醉貓”,以及房屋及土地租賃。錢蠻蠻和兄長分工合作,比起其祖父及父親可是毫不遜色。
而后她更將觸角伸向餐飲業(yè),以兄長及家中老管事的名義,開了一間茶樓“玉堂春”。因風(fēng)格特異,茶餐豐富多樣,深獲好評及喜愛,成了京城許多名流雅士聚會的首選地點。不過兩年時間,她連續(xù)開了五家玉堂春,幫錢家增加了難以數(shù)計的營收。
但十六歲以前的她可不是這樣的,那時的她是個被寵壞的小公主,一點點的不順心或不順利便像是會要了她的命一般,可發(fā)生那件事之后,她彷佛瞬間脫胎換骨,她不只掌握了錢家的中饋,還不斷想法子另辟財源,幫錢家的庫房增添利益,所有人都覺得她簡直變了一個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事實上,她確實是“另一個人”。
她的本名叫李怡如,是二十一世紀(jì)一個生財有道的小富婆,怎料一場車禍意外,教她穿越重生,宿進了投湖尋短的錢蠻蠻體內(nèi),她因此擁有了原主十六年來的記憶,并知道她為何尋短。
但是,看在二十一世紀(jì)的她眼里,只因為被看見底褲跟兩條腿,就受不了嘲訕而尋短,實在太傻了,不過古代女子的名譽比生命還重要,加上原主愛面子,臉皮薄,她倒也不意外原主會做這種傻事。
穿越之后,恰巧錢家老管事想退休,她便以錢蠻蠻的身分順勢接掌錢家中饋,兄長木訥少言又害羞靦觍,在打理生意上謹(jǐn)慎細心,但卻不善交際,而她剛好補上了他的不足,兄妹倆一柔一剛、一內(nèi)一外,合力撐起錢家龐大的事業(yè)。
帶著貼身丫鬟梅君,錢蠻蠻來到衛(wèi)武將軍府,求見趙破軍。
等候了一會兒,有人前來引領(lǐng),將她們帶至一間典雅的花廳。
不多久,見有人進來,錢蠻蠻立刻起身,來人眉宇之間散發(fā)著藏不住的霸氣,兩眼英氣迫人,顯然是她要找的人。
“公子必是趙破軍、趙大人吧?”她彎身行禮,“小女子是……”
“我知道你是誰!壁w破軍打斷了她的話,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她眨眨眼,有些錯愕的看著不可一世、完全不給她好臉色的趙破軍。
她得承認(rèn),他長得真是好,至少她來到古代后,極少看見他這樣的極品,雖然她兄長也長得俊,但他除了俊,又有一種少見的英氣及霸氣,可是,他太沒禮貌了!
先禮后兵,她剛才已先釋出善意,既然他不接受,她也不必客氣。
“聽家父說,趙大人在皇上面前參他一本,指控他偷換軍糧,是嗎?”她開門見山的問。
“是!彼苯亓水(dāng)?shù)氐,“我也聽說斤萬兩糧行是錢姑娘負責(zé)打理,是嗎?”
“正是。”錢蠻蠻挑挑眉,一派驕傲,“京城里誰不知道斤萬兩糧行童叟無欺,逢年過節(jié)還賑濟老弱孤寡,趙大人居然指控我欺君瞞上?”
“我人證物證俱全!壁w破軍道。
“那又如何?”她揚起下巴,不慌不忙地說,“皇上不采信你的說法,還要你同我爹一起查明此案,不是嗎?”
“你……”他一時語塞。
看著眼前年約十八的錢蠻蠻,趙破軍不自覺皺起濃眉。
她有著一張精致的巴掌大鵝蛋臉,兩道秀眉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之上,兩只黑眸中間則是挺秀的鼻梁,她的唇瓣櫻紅潤澤,嬌艷欲滴,開闔之間讓人目不轉(zhuǎn)睛。
他得說,他真沒想到長得只能說端正的錢八達,竟能生養(yǎng)出如此出色漂亮的女兒。
關(guān)于錢蠻蠻,他略知一二,據(jù)說她本是京城眾家公子追求及想望的對象,可是在兩年前的展秀上,她出了一個大糗,從此成了笑柄,一度將自己鎖在家中,鎮(zhèn)日以淚洗面。
但忽而有一天,她振作起來,成了一個開朗的姑娘。她年僅十八,但掌錢家中饋已有兩年,持家有方,還得了一個“京城第一奇女子”的稱號。
“我聽聞不少關(guān)于錢姑娘的事,你也算得上是傳奇!
“好說!卞X蠻蠻一笑,“趙大人的事,我也略知一二,聽說趙大人在朝中人緣極差,四處樹敵,被列為不受歡迎人物,至今未娶,想必也是因為性格惡劣吧!
趙破軍一怔,驚疑的看著她,好個能言善道的姑娘,他自愧弗如,可他趙破軍也非省油的燈,斷不可能任人宰割。
“在下至今未娶,便是因為知曉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彼灰詾槿坏囊恍。
這話不假,光是看著父親那三個妾,跟不定時出入府中的紅粉知己,老把家里搞得烏煙瘴氣,他就覺得女人是麻煩的東西。
“你根本是歧視女性!彼龥]好氣的道,“你娘親難道不是女子?”
“你這丫頭真是牙尖嘴利。”他倒打一耙,“莫非這也是姑娘未嫁的原因?”
錢蠻蠻不以為意,無所謂的撇唇一笑,“趙大人恐怕不知道兩年前發(fā)生的那件事吧?”
趙破軍只知道她出了糗,但究竟經(jīng)過如何,他并不清楚,也不想多事打探。
“這京城上上下下的男子,都不會想要娶我,所以……”她目露黠光地一笑,“我壓根兒沒打算要嫁人,毫無后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