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箏也奮力地抬著木板和鐵架,跟著擠上他們的古董廂型車。
「你跟來做什么?」谷正牧納悶地問。
「跟你們回飯店睡覺!姑α艘粋晚上,俞箏的眼皮已經快要垂到地面了,腰也酸得不得了,沒有力氣再跟他抬杠。
「飯店?」谷正牧的另一個好友,束著長發(fā)的陳孟邦大笑!肝覀冞@群窮酸旅人哪里住得起飯店,能遮風擋雨就不錯了!
「沒錯,連小兔都不肯跟我們住同一間飯店。」馮亞克溫溫地笑說。「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沒關系,你們住哪里,我就住哪里!顾粋人站在車外,孤伶伶的好可憐,幸好她心智夠堅強,不是動不動就掉眼淚的女人,不然這畫面實在太凄涼了。
「沒位子!构日琳f。
「是還有空間啦,擠一擠就好。」馮亞克往車門邊挪,對著俞箏招手!干蟻戆伞!
「謝謝!剐⊥谜f得沒錯,只有馮亞克最溫柔、最善良。
「我們投宿的地方叫『旅社』,烏漆抹黑的那種,門關不緊,半夜可能還有好兄弟叫你起床尿尿,隔音很差,可以聽到各種精彩的叫聲。不怕?」李浩念從駕駛座轉身對俞箏說。
「不怕。」她鐵了心要證明自己跟他們是同一國的,要得到谷正牧的信任。
「你不是有車?」谷正牧皺眉問道。這個女人真是很鐵齒。
「沒力氣開了!褂峁~右手是冰涼的車門,左手碰觸到的是谷正牧結實的臂膀,暖暖的,真想借來靠一靠。
「你想住哪里,我們先送你去!构日林浪,也就沒再計較她全身的重量都靠到他身上了。
若不是她在,他根本懶得應付那些客人沒完沒了的問題:若不是她在,他們幾個的攤位今晚不會那么熱鬧。
一個瘦巴巴的女人,抵過他們四個大男人加一個蹦蹦跳不顧攤位只顧找人聊天的小兔,說來教人汗顏。
「我只需要一張床,睡哪里都好,開車吧,別羅嗦了!
羅嗦?谷正牧瞪大眼,難得他想對她客氣點,她居然說他羅嗦?
「哈哈,小箏是不想跟我分開,」李浩念曖昧地對后視鏡挑挑眉!讣热贿@樣,今晚我們就同枕共眠吧!
「不行!」俞箏沒說話,谷正牧倒先開口了。
俞箏訝異地看向他,仿佛無聲地問著——「為什么不行?」
谷正牧倏地閉緊嘴,懊惱剛剛沖口而出。
他總不能拆好友的臺,告訴這個女人——那個蓄胡子的男人是個禽獸,小心你名節(jié)不保。
「想留著自己用就直說嘛,別扭什么呢?」幾個好友開始鬧谷正牧。
「閉上你們的鳥嘴!惯@下,他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俞箏知道男人問的話題總是離不開黃腔,即使這種玩笑開到她身上,她也只是一笑置之,既不摻和,也不斥責。
她并不知道車里除了谷正牧外,幾個人正偷偷地交換稱許的眼神,這個女人,很不一樣,膽子很大。
李浩念駕著車,沒多久真的停在一間又破又小的旅社前。
幾個大男人平常出外就是能省則省,他們買原料、買工具絕不手軟,談到創(chuàng)作眼睛就發(fā)亮,但這種生活瑣事則是湊合著,方便就好。
這是他們的生活態(tài)度,遠離一切可能使人心腐化的物質與誘惑。
俞箏個性大而化之,能屈能伸,但當她站在這間看來昏暗老舊,鐵窗都泛銹的旅社前,也不禁傻眼。
「前面再幾百公尺有間好一點的飯店,你可以去住那里!构日敛煊X她的猶豫。
「不必了,這里就很好。」一股好強涌上,俞箏不想讓谷正牧認為她是金枝玉葉,如果這個時候換飯店住豈不是讓他們難堪。
窮沒什么,重要是有志氣、有才華,還要能堅持到底。
她想贏得他的信任,融入他們的生活,讓他點頭答應將作品交給她,只要目的能達成,過程再怎么辛苦都不算什么。
「走吧,帶著隨身行李,其余家伙放車上就好,反正搬進去這間旅社也不會安全到哪里去。」陳孟邦率先走進旅社,向柜臺要了兩間房。
「幫我們送五碗泡面上來,加蛋加菜!惯@是他們的宵夜。
「兩間?」俞箏爬上樓梯時不禁疑問。「你們四個大男人擠一間房?」
「你跟阿牧一間,我們三個一間。預算就是兩間,固定的。」馮亞克解釋。
「我自己住一間!顾梢匀斡伤麄兤鸷,但可不能假戲真做。
「最好不要……」李浩念攬住俞箏的肩膀說道:「這里晚上很多喝醉酒的男人,門鎖又不牢靠,201的鑰匙能打開202的房間,很危險。」
「怎么可能……」她不像表面看來那么鎮(zhèn)定,事實上有點想落跑了。
「如果不想跟阿牧一間房,不然跟我一間!估詈颇钣肿脚
「我們的房間在這里。」這時、谷正牧從陳孟邦手中抽走鑰匙,拉著俞箏的手就走進房里。
「小心啊——那家伙晚上十二點會變身喔——」幾個損友在谷正牧身后鬼吼鬼叫。
谷正牧關上房間后,表情嚴肅地看著俞箏。
「我看……我……」她不笨,看得出來他又要趕人了,不如自己識相點,先溜。
「你到底是少了幾根筋?」
俞箏被他這么一喝,嚇得忘了原本想說什么。
「居然連旅社也跟來了,真不知道你腦子里都裝什么,讓男人占便宜、吃豆腐也沒關系,到底是不是女人。俊构日猎谶@方面是很大男人的,看不慣俞箏的大剌剌,說好聽是缺乏危機意識,難聽點就叫隨便。
「叩!叩!小倆口別吵架。 垢舯诜块g傳來一陣嘻笑聲。
隔音果然很差。
俞箏呆愣愣地看著谷正牧發(fā)火。
她應該反駁,反駁自己不是小女生了,有足夠的經驗判斷有沒有危險性,但是,一瞬間,她竟有種感覺……感覺到這個男人的怒氣背后是因為關心,她不由得歡喜了起來。
「舌頭被貓咬了?不會說話了?」谷正牧發(fā)完火有點后悔,后悔話又說重了。不過,這個女人不撂重話,她根本學不到教訓,而且,他就是看她不順眼。
「反正我不像女人……」俞箏脫下外套,在房里僅有的能坐的地方——床,坐下。
經他這么一罵,她反而安心了。這表示他是個正派的人,不會對她怎么樣,而她,也累得不想再走上幾百公尺,換地方睡覺。
「什么意思?」
「既然我不像女人,你應該對我不感興趣,那睡同一個房間、睡同一張床有什么關系?」她仰起下巴問他。
「我沒關系,你也沒關系嗎?」他挑眉問,她真的很能挑起他的怒火。
「你都沒關系了,我有什么關系?」她反問,還故意要惹火他似地往床上一躺。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比起他先前對她的視若無睹,像這樣沖著她發(fā)火,倒讓她感覺到親近許多。
「好啊,沒關系是嗎?」谷正牧真的火大了,二話不說拉掉自己的衣服,也往床上躺下。「那就睡覺吧!」
本來他還打算把牛仔褲也脫了,就剩一條平口褲,這是他睡覺的習慣,不過,轉念間又覺得太污辱人,最后只小小嚇她一下。
俞箏看到了他清瘦卻精壯的線條,胸口微微地緊窒了下。
「睡就睡,我累死了。」她找到枕頭,背對著他,將棉被拉向自己。
他們之間是不是只能用這種劍拔弩張的方式相處?
谷正牧伸手按掉房里的燈源,頓時,一片漆黑,空氣也瞬間冷卻了下來,靜得只剩彼此的呼吸。
俞箏緊抓著胸前的棉被,感覺到背后有著暖暖的熱氣,那是他赤裸的身體。
「喂……」她輕聲地叫喚他。
「干么?」他沒好氣地回她。
「你不洗澡嗎?」
「又沒有要做什么,洗什么澡?」他故意這么說。
她倏地翻過身瞪他!改愫芘K欸!」
「單身漢就是這樣,嫌臟就睡遠一點!
「去洗澡!顾媚_推他的大腿。
「你為什么不去洗?」
「你洗完我再去洗!
「我累了,明天早上再洗。」他拉起棉被,真的準備睡覺了。
「又沒做什么事,累什么累?」她也故意用雙關語激他,因為認定了他不會對她「做什么」。
「你這個女人——」
「現在又承認我是女人了?」她好喜歡他的聲音——低沈,沙啞,即使說話惡毒,卻還是好聽。
「你這個男人婆……」他改口,氣得翻身坐起,從行李袋里拉出換洗衣物,到浴室里洗澡。
離她遠一點,免得短命。
得到勝利的俞箏,揚起唇角,終于,他能聽進她說的話了。
不過……他們之間是不是只能用這種劍拔弩張的方式相處?
她真的不想這樣的,她也想跟他好好相處,不過,他似乎真的很厭惡她。
「唉……」她坐在床上嘆氣,除了擔心離她原本的目標愈來愈遙遠外,還有一種濃到驅趕不走的失落感。
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他討厭她,她的胸口就隱隱發(fā)疼,得花好大的力氣才能堆出笑容,假裝無傷。
「換你去洗,水不是很熱,洗快點!箾]幾分鐘谷正牧就走出浴室。
「好……」她摟著衣物離開床鋪。
谷正牧不解地望著她沒精打采的背影。怎么了?剛剛還很吵,怎么一下子就像泄了氣的皮球,連聲音都低了八度。
累了吧……堂堂一間公司的經理,嬌生慣養(yǎng),細皮嫩肉的,跟著他們拋頭露面,大聲叫賣,晚餐也才吃了幾片餅干,還是義務幫忙,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