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被叫醒的瞬間,他就意識到——他睡過頭了。
站在門外按著電鈴的,是李時敏。
“時敏?”
關誼彥耐著頭疼,皺著眉頭前去應門,卻沒料到來叫他去上課的不是平時應該出現(xiàn)的呂仕齊,而是這個……前女友。
“你想被當嗎?”她微笑,開玩笑似地說著。
“我離被當還有很長的距離吧!彼_門,轉(zhuǎn)身走回屋里。
“開玩笑的!
“等我十分鐘,我刷牙洗臉一下。”
結果關誼彥只花了七分鐘,便換上一身輕便服裝,背著背包,開著女客人借他的車,與李時敏一起往大學的方向駛去。
“你還是在做那個工作?”坐在高級轎車的前座,李時敏知道這些代步工具是哪來的。
“當然!彼蛄艘粋呵欠。
“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先受不了吧!”
“管它的,等到受不了了再說。”
“如果真的缺錢,我可以先借你一些——”
“時敏!标P誼彥打斷了旁座人的話。“不要再拿同樣的事情來說服我了,我聽煩了!
李時敏嘆了一口氣,如他所愿不再多提。
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她第幾次開口勸他辭去牛郎的工作了。從一年前開始,一直勸到現(xiàn)在;從他們還是情人,勸到現(xiàn)在變成了朋友……
“對了,”雖然她知道這不干他的事,但她還是想知道他的想法。
“嗯?”
關誼彥等著她的下文,但他的意識有一半還在打瞌睡。
“最近有一個法學院的男生,追我追得很勤!闭f完,她沒放過他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是嗎?人怎么樣?”他問,語氣很平淡。
“還不錯。成績很好,人長得也好看,聽說家世也不差!崩顣r敏不否認,她期望能在他臉上看到一絲醋意。
“那你自己覺得呢?”
*
關誼彥感受到她的目光,下意識地轉(zhuǎn)頭,回看她一眼。這一瞬間的四目相接,讓李時敏更加確定,眼前這個舊情人已經(jīng)完全不在乎她最后會跟誰交往了。
“感覺……不差!彼鸬糜行┬牟辉谘。
“所以?”關誼彥聳聳肩,不明白她告訴自己這件事的目的!按蛩愀煌鶈?還是有什么其它的考慮?”
如果他的記憶力還可靠的話,他和她應該已經(jīng)分手分得很徹底了吧?從他決定去干牛郎的那一刻起。
既然這樣,她跟他“報備”的目的是什么?
“沒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來而已!彼α诵Γ瑒e過頭去。
忽然想起來?
關誼彥揚揚眉。也許是清醒一些之后,神智回升的關系,他突然明白她想表達什么了。
然而,有些謊言若執(zhí)意去戳破它,并不見得會帶來任何好處。
他知道,如果他表現(xiàn)出“明白李時敏的心意”,那么他們兩個就非常有機會發(fā)生死灰復燃這種事;接著,回到“女朋友崗位”的李時敏,會像一年前一樣,以吃醋為由,逼他放棄牛郎的工作,逼他向她借錢暫時支付家用……
最后,結局一樣,分手收場。
既然如此,不如保持著這個和平美麗的假象。
反正,在每天晚上都得虛假地愛著不同的女人之后,他已經(jīng)沒有那種力氣再去真心愛什么人了。
真心愛著某個人?
真真假假之間,他都快忘記那是什么樣的感覺了。他不禁懷疑,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還有“真心”這種東西嗎?
*
天色轉(zhuǎn)暗。
下課后前去探看張思雪,似乎已經(jīng)變成了璩佑貞的習慣。
她喜歡為思雪溫熱一桌的冷菜;喜歡看著她吃飯時露出笑容的模樣;也喜歡在思雪吃飽飯之后,指導她寫完各科目的家庭作業(yè)。
最近思雪可能是已經(jīng)習慣了她的出現(xiàn),漸漸的,她不再像最初那般,吝嗇給她自己的笑容了。
這讓璩佑貞拾回了一點當老師的喜悅。
“這一筆要先寫,然后才是這邊……”璩佑貞專注地教著思雪寫字。
突然,電話鈴響打斷了她們。
“阿姨去接電話,看看是不是哥哥打回來的。”她將鉛筆交還給張思雪,“你先自己寫喔,阿姨馬上回來!
走到客廳接起電話時,璩佑貞的嘴角還保持著微微上揚的愉悅。
但是聽完電話另一端的說明之后,她臉上的淺笑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發(fā)凝重的神情。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掛上了話筒,璩佑貞立刻披上外套,然后走回思雪的房門前。
“思雪,阿姨要去接承學回來,你自己先在家乖乖寫功課,好不好?”
一見張思雪點頭,璩佑貞馬上奔出門,往電話里頭告知的地點奔去。
那是學校附近的警察局。
一踏進分局,就看見關承學低著頭坐在桌子前,臉上還有多數(shù)擦傷、瘀血、紅腫。
就跟第一次在學校打架時,被她放學后留在教室里的模樣如出一轍。
“怎么會跟學校外面的人打架呢?”
把他保釋出來,與他并肩走在寒冬中的街道上。她知道關承學可能不會理她,但她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果然,關承學連吭也不吭一聲。
“會冷嗎?”璩佑貞見他只穿一件長袖制服襯衫。
空氣幾乎是冰的,連說話也會呼出白霧。
“不會!彼麚u搖頭,神情呆然。
此時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來打破僵局。
“這個給你擦。”看見他臉上的一些血漬,她從口袋里拿出一條白色手帕遞給他。
關承學瞥了她一眼,接過手帕,但沒有往臉上擦。
“他為什么要做那種工作?”他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什么?”她皺眉,明顯不懂。
“誼彥,”他別過頭去,垂首看著自己茫然前進的雙腳。“他為什么要去做那種賣身陪女人的工作?他不覺得很低級嗎?”
璩佑貞沉默,不覺得自己該表示什么意見。
也許,她一開始也認為那是個可怕、低級、惡劣、該死的工作,甚至因為那樣的職稱,讓她完全看輕了關誼彥。
但是這幾天下來,她幾乎要忘了那個和他一點也不相稱的職業(yè)。
“我一直覺得他是個很棒的哥哥,可是現(xiàn)在我走到哪里都會被嘲笑。所有人都在笑我,笑我是小白臉的弟弟,小白臉靠陪喝酒賺來的錢,養(yǎng)出來的我也一樣只能當小白臉!”
“他是一個好哥哥。”璩佑貞打斷了他的話。
“哪里好?”他不自覺地高聲反駁,“一個好哥哥應該不會去做那種見不得人的工作,來讓家里的人丟臉才對!”
“別人怎么看待他是別人的事,如果連你都這么想,你能體會誼彥會有多難過嗎?”
“那他怎么不來體會一下被同學嘲笑的感覺!”關承學哼了一聲,加快腳步,把璩佑貞甩在后頭。
“你有問過嗎?”璩佑貞停下腳步,拉高嗓子,對著關承學的背影問道。
“你只是怪他選了這個工作,你有問過他為什么要選這個工作嗎?”
關承學不自覺地停下腳步,背對著璩佑貞,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但是,也只有一下子,他吞回了他想說的話,再次舉步,往街道的另一端快步走去。
只留下璩佑貞一個人,佇立在馬路邊。
看著關承學漸漸遠去的身影,無來由的,她忽然想找出關誼彥,見他一面,聽他說上一句話……
*
憑著那張“撿來”的名片,璩佑貞找到了這家店。
然而當她看見門口的泊車小弟時,她就后悔了。她怎么傻到這種地步,還以為這里會像一般公司行號有大門,大門里面有柜臺,柜臺里有年輕的小姐,然后客氣地問她要找哪位……
還是算了!
璩佑貞拾回殘存的理智,決定還是回去洗澡睡覺比較實際。
有了決定,璩佑貞拉回步伐,轉(zhuǎn)身就想走。卻在同時,泊車小弟身后的那扇門被拉了開來。
先走出來的是一個穿著露肩洋裝的女人。
尾隨在她后面出來的人,是關誼彥。
他的身影讓璩佑貞忘了自己剛才下了什么決定。
她怔怔地看著關誼彥——看著他左手攬著那女人的腰,然后低頭讓那個女人在他耳邊低語著什么。
而關誼彥此刻臉上的笑容,是她從來沒有看過的。
那就是他所說的,用來販賣的溫柔?
另一名泊車小弟將一輛白色跑車開到店門口,向女人鞠了躬。女人的注意力還是在關誼彥身上。
見她纏著他,勾著他的頸,傾身倚向他,整個人就這么偎在他的懷里。兩個人的互動是那么地親昵、熟悉。
璩佑貞的大腦告訴自己要轉(zhuǎn)身,別去看眼前這一幕,然而雙腳卻動不了,目光也移不開,任由自己將每一個細節(jié)盡收眼底,然后仔仔細細地去感受,當心臟被人一手緊緊揪在掌中的滋味。
她就這么看著那個女人將雙臂環(huán)在關誼彥的頸后,腳跟一提,送上火熱煽情的深吻。
吻了夠久了之后!至少對璩佑貞來說夠久了,那女人才心甘情愿地放開關誼彥,上車離去。
白色跑車已經(jīng)離去,璩佑貞卻還沒醒來。
她發(fā)著楞,腦中裝滿了剛才熱情交疊的兩個身影。她終于臨場感受到關誼彥的工作是什么了。
尾隨而來的強烈壓迫感幾乎淹沒了她。
瞬間她明白了。
當她看見那個女人在關誼彥懷里,而她竟希望自己是那個女人的時候,她明白了那是一種叫“嫉妒”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