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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家無雙 第6章(2)

  “這是?”

  “我找到了,你說的‘無瑕’!”水胭脂整個人滿是興奮之情,眸光在花苞和他之間來回。

  無瑕?

  淺褐色的瞳仁染上好奇的光芒,佟胤玄的視線如同她往來于她和花苞之間。

  “你看看。”她將花兒推到他的面前,像小孩子獻寶一般,璀璨的水眸映著花朵和他!叭绾危亢湍惝嫷哪嵌湟粯影!”

  她費盡心力去尋找,從沒想過會找不到,只有藉由不停追求某件事物和寄情于工作,她才能定下惦記著他的思緒。

  聞言,佟胤玄始定眼細看。

  確實是他虛構(gòu)于畫紙上的花朵,而她竟然真得找著了!

  “你去找了?”那不過是他隨著腦中所想畫出來的,就連他都不確定是不是真有這種花,她是怎么找到的?

  “因為你說有,所以我相信你。”她從不懷疑他所說的任何一句話。

  她給的信任是那么全然,不含任何陰影,令他無法不動容。

  喉頭一陣熱燙哽咽,他斂眸,好久好久未曾抬起,僅是瞅著那朵尚未開啟的花苞。

  “而你找到了……”他啞著嗓音低喃。

  “嗯!彼p輕應(yīng)話。

  要如何去尋找一個可能不存在的東西?他不確定自己有這種堅毅的耐性和執(zhí)著。雖然他是手握邊關(guān)經(jīng)濟命脈的商賈,但他總覺得那些是別人給他扣上的大帽子,事實上,當(dāng)他由父親那兒接手整個佟家的商號時,佟家早已穩(wěn)坐“佟邊關(guān)”的美稱,他只是做好自己分內(nèi)的事情而已。

  此刻他更深深地感覺到自己和她之間的差別,他比不上她。

  劍眉蹙緊,感動漸漸被自我反省給取代。

  “脂兒!

  “嗯?”

  她回過頭,他眸光沉重的覷著她。

  “等我,我會來接你!彼F(xiàn)在還不能娶她。

  水胭脂眨眨眼,嘴角抿著笑痕,沒有多問原因,水汪汪的大眼兒好像在說“無論多久我都等”一樣。

  “只要花開了,就是我來接你的時候!辟∝沸匦掳阉{入懷中,許下承諾。

  她眉開眼笑地將頭埋進熟悉的胸膛,因而沒發(fā)現(xiàn)他凝重的神情。

  這里的她,對他只有全心全意的信任。

  他說了會來接她,就一定會來。

  ***——***——***——***

  疾如風(fēng)的矯健步伐掠過覆蓋著薄雪的庭院,沙沙作響的聲音才剛響起,立刻不見步伐主人的蹤影。

  佟胤玄鐵青著一張俊臉,即使在雪地里也毫不在意地踏著敏捷的步子。

  可惜……

  他不知道這些話是不是他該聽,可是他就是聽到了。

  那孩子不是咱們的親骨肉……

  他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他該知道的,可是他就是知道了。

  若不是胤徽身體太差,至少能讓他們兩個同時繼承……

  疾行的步伐,紛亂的思緒,他滿腦子都是剛才不小心聽見的話。

  什么也別說了!這件事絕不能讓胤玄知道,否則以他那個死腦筋……

  依他這個死腦筋會怎么做?

  第一個浮現(xiàn)腦海里的念頭中隱瞞這件事。

  但,理智和道德感很快制止了他這不知感恩的想法。

  佟家夫婦養(yǎng)育他可說是用盡心力,孜孜不倦的教導(dǎo),供他不愁吃穿的環(huán)境,而他竟然只想要隱瞞這件事!

  停立在自己的房門口,耳邊交錯響起的全是那能帶給他溫暖的小女人的軟嗓,和……父母親怕被人聽見而刻意壓低的對話。

  這是最后一次提起……

  他母親……或者該說是他一直以來認(rèn)定是生母的那個慈藹婦人,焦躁地制止那個他以為是他父親的人。

  胤玄……

  白皙的瓜子臉上是他最喜愛的笑,她總帶著那樣的笑容喚他。

  胤玄是那么的有才能,為何他不是我的親骨肉呢?

  她媚眼帶笑,用眼神告訴他,無論多久她都會等的那一幕,漸漸被他視為父親的那個男人所說的話給取代。

  為了他的自尊,她硬是多等了他兩年。

  如今他早已能獨當(dāng)一面,比三年前剛當(dāng)上佟家的當(dāng)家時,他已經(jīng)成長了,現(xiàn)在的他絕對能配得上她。

  他已經(jīng)靠得那么近了,閉上眼就能看到她欣喜的笑容,掌心也留著她的體溫,但是……

  除去佟家長子的這個身分,他只不過是個寄宿在佟家之下的平凡人,沒有身分,沒有地位,無論外面怎么說他是佟邦雪最佳的傳人,都是因為他們認(rèn)為他是佟家親生子!

  而今他已經(jīng)知道事實,身分立刻和以前大不相同。

  他還有什么資格去爭取她?根本無法斗門當(dāng)戶對!

  如今,他只是個不知來歷的養(yǎng)子而已!

  為何他不是我的親骨肉……

  為何要剝奪他所擁有的一切?他明天就要動身前往長安京了,就要去把她帶回來,永遠不分離的。

  如果不是胤徽身體太差……

  不……他現(xiàn)在所擁有的,都該是佟胤徽的,奪走了一切的人都是他!

  我會來接你……

  他的承諾,對她無瑕的愛,突然變得好遙遠。

  一輩子的痛和一輩子的恩情,他要選擇哪一邊?

  這事不能讓胤玄知道……

  他們甚至打算隱瞞他到永遠,這樣的恩情他要如何回報?

  關(guān)上房門的這一頭,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示弱。

  現(xiàn)在的他脆弱得連剛出生的小嬰兒都能推倒他。

  不是肉體上,而是心靈上的脆弱,他該如何面對自己所做出的選擇?無論哪邊,都會心痛。

  如果他不知道這些就好了。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對不起……”顫抖的雙手捂住即使無人也不愿泄漏出的憔悴神情,他不知該對誰說抱歉,卻忍不住脫口而出。

  最終,他做出了選擇——

  他選擇佟家。

  ***——***——***——***

  那夜,驟雨。

  完美精致的妝顏,如彼岸花般鮮紅的唇脂染覆的雙唇,神采飛揚的柳眉,因欣喜而泛紅的雙頰,這一切全被這場雨給打散了。

  她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不記得一開始興奮期待的心情,只記得他低沉宛如醇酒的溫厚嗓音,這么說——

  在下是來退回這門親事。

  沒有明確的理由,沒有任何解釋,他說完,便離開了艷府水家。

  她今天一早便起來梳妝打扮,因為知道他今日會到。

  艷府上下碰上她的人,每個都說她是他們艷府的寶,是長安京的驕傲,他們?nèi)簧崴h嫁,但每個人還是興高采烈地祝福她。

  今日,他本來是要來提親的。

  為什么……?他說了什么?

  她滿腦子困惑,怎么也理不清發(fā)生何事。

  當(dāng)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jīng)來到他在長安京的落腳處,站在大門深鎖的外頭,她感覺腳底冰涼成一片。

  啊啊,她是從房里跑出來的。

  因為太匆忙,所以無暇穿鞋,就這么赤足跑出來。

  砰!砰……

  木制的門板發(fā)出擂門聲,她又慢半拍地發(fā)現(xiàn)是自己在捶打著。

  “開門、開門!”這個聲音是她的嗎?為何聽起來是那么的破碎?

  緊閉的大門冷絕地閉合著,于是她敲得更大力,喊得更椎心。

  當(dāng)門板上有幾許暗紅順著雨水流下,她以為自己會受不了等待而崩潰、放棄,就在那當(dāng)兒——

  門,無聲無息地開了。

  是他。

  那個曾經(jīng)對她許下海誓山盟的男人,如今一臉高深莫測的冷漠神情,好似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視著她。

  “你說過‘無瑕’開花就會來接我……”捧著從未開花的“無瑕”,她仰起被雨水打濕了的臉龐,上頭有著對他的全然信任。

  是的,他這么說過,他的每一句話她都小心翼翼收在心底珍藏。

  “不會了!彼麩o情的眼神比雨水還要冰冷。

  “‘無瑕’還沒開……”她像沒聽見他的話,低頭凝視著懷里花苞緊閉的“無瑕”。

  “它永遠都不會開了。”他用更加殘酷的言語打擊她,想把她逼走,想讓她別再提起那些承諾的話。

  “你會來接我……”她好似活在自己夢中的世界,喃喃自語,只有眼底不斷蓄滿的淚,不堪一擊,隨時可能落下。

  “不會!彼淇岬木芙^。

  “然后這次我們再也不用分開……”她仍是沒抬頭,不愿讓他瞧見自己的脆弱,語氣卻漸漸失去一開始的熱切。

  “沒有下次,我們不會再相見!彼皇遣恢浪臏I,只是裝做眼不見,心不煩。

  他在說什么?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你……真的不要我了?”終于,她顫抖著嗓音問。

  這次,佟胤玄直直地看進她眼底,用著她曾經(jīng)很熟悉如今聽來卻陌生的聲音,開口說——

  “再見。”

  再見?

  她的心中浮現(xiàn)疑問……就像謊言一樣,眼前沉重的門關(guān)上,即代表了他再也不見她的決心。

  那么,他為何還說再見?

  “為什么……我做錯了什么嗎?”她喃喃自語。

  懷中的花苞一絲綻開的裂痕也沒有,柔軟的花瓣堅定地緊閉著。

  “是因為時間還沒到,對吧?因為‘無瑕’還沒開……只要‘無瑕’開了……”

  她彷彿一縷幽魂,顫巍巍地走下門前的石階,朝來時路走去。

  沒錯,今日的一切都是夢,都是她在做夢。

  她只須回到家里,好好睡上一覺,醒來后繼續(xù)守著“無瑕”,只要“無瑕”開花,真正的他就會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她將原本想一把摔碎的花兒緊緊地摟在懷中不放,心里卻有另一道聲音小小聲地問——

  真的嗎?就算“無瑕”開花了,他真的會來接她嗎?

  她忘了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是不是繞了遠路,當(dāng)她再次回神,艷府水家燈火通明,倒映在滿地的雨水上,隨著雨滴拍打而搖曳著。

  似乎總等在門口不會錯過任何主子的葛京,遠遠瞧見水胭脂踉蹌的身影,立刻打著傘迎出來。

  “大小姐,您怎么……”葛京憂心的責(zé)備差點脫口而出,在接觸到水胭脂那張毫無血色的嬌容后,全數(shù)咽下,回頭朝宅里跟出來的小廝喊:“快叫大夫!”

  “慢著!”水胭脂歷聲喝止。

  所有人都停了,怔忡地望著她。

  頃刻間,天地之大,所有人在她眼前漸漸失去清晰的輪廓,視線朦朧成一片。

  雨在落,淚有沒有?

  原來他的不在意,對她是那么的傷。

  他們?yōu)楹味加弥榈难凵裨诳此?她現(xiàn)在的樣子很可笑嗎?被拋棄的她,看起來很落魄嗎?

  不過是短短一個時辰的時間,她看起來必定和一個時辰之前的她截然不同。

  眼底映滿了每一張為她擔(dān)心的面容,卻又很快地模糊掉。

  “大小姐,您……”葛京何曾看過這個一手拉拔長大的主子哭成這副哀戚悲愴的模樣?

  更甭提她的幾個弟妹,只見他們一個一個愣在原地,不知該開口說些什么。

  唉,如果大當(dāng)家和夫人在就好了。葛京暗暗一嘆。

  “葛叔,先送大姐回房休息,讓人燒水給她祛寒,再找大夫來!蹦┝,是水珍珠揚起清脆的嗓音道。

  “是……”葛京正準(zhǔn)備依言去辦時,水胭脂緩緩抬起頭,直起腰桿,淚水已經(jīng)停了。

  “不用請大夫。”

  水胭脂的面容像結(jié)了一層冰霜,凝固成一張堅不可摧的面具——冷淡寡情的面具。

  “今日的事誰也不許多嘴說出去。”她交代完,揮手斥退任何一個人的幫助,邁開穩(wěn)定的步履,離開眾人的視線。

  即使外表狼狽不堪,她的威儀仍是優(yōu)雅,氣勢萬千,像沒事的人一般。

  那是她最后一次的失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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