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太后來說,自從義山親王被綁架以后,清晨與日暮已經(jīng)沒有分別,一天與兩天也沒有區(qū)別,她幾乎忘了時(shí)間,每日腦中只想著同一件事。
“娘娘!毙旃蚱鸷熥樱匆娝糇诖差^,本來還算烏黑的發(fā),這些日子以來益發(fā)蒼白,努力保養(yǎng)的臉龐也失去紅潤,露出衰頹之色。
“你去了遂王府了?”太后立刻抬眸迎視他。
“是,奴才剛從那兒回來!
“見到聞人龍了?他怎么說的?”
“他……不肯放人!
“難道他不知道哀家已經(jīng)派人包圍了遂王府?他身陷囹圄還執(zhí)迷不悟?”太后直覺不可思議。
“以奴才所見,承安侯利欲薰心,這一次恐怕是鐵了心要干到底!
“利欲熏心?”太后微微搖頭,“以哀家對他多年的了解,他不是這樣的人。但這一次不知為何,他執(zhí)意如此。”
“太后恐怕是看錯他了,奴才剛剛親眼所見,雅眠姑娘苦苦懇求他放棄一切隨她離京,他卻絲毫不為所動,簡直是鐵石心腸!
“他連雅眠的話也不聽?”清楚地記得那日,他在亂戰(zhàn)之中如何拚命要救出那女孩,傻子都看得出來,她在他心里的分量無人能比。
“太后,下一步?”徐公公小心翼翼地問。
思索片刻,她做出一個令人意外的決定,“哀家親自去見他!
“什么?!”徐公公一驚,“太后何必降低身分去受那氣?”
“聞人龍這個人不簡單,你們都不是他的對手?磥,得哀家親自前往,事情才有轉(zhuǎn)機(jī)!
“可是……太后要如何與他相見?召他人宮嗎?”
“嘿,”冷笑一聲,“他如今有王牌在手,會答應(yīng)入宮嗎?自然是哀家去遂王府見他!
“太后不可啊!”徐公公擔(dān)憂不已,“萬一他……”
“放心,皓明是我親生兒子,雖然與我有間隙,卻也不至于幫著外人謀害于我。遂王府是安全的。”太后揮了揮手,“備轎去吧。”
一頂輕便小轎,幾個貼身隨從,不一會,她便來到遂王府門前。
待到花廳里坐下,飲了一盞茶,才看見聞人龍緩步走來。
四周隨從無聲地退下,就連楚皓明也立在門外沒有露面,仿佛所有的人都知道即將有事發(fā)生,有了一致的默契。
“承安侯,好久不見,你看上去瘦了一些!碧蟮。
“微臣日夜為岳父大人的安危擔(dān)心,難免身心憔悴!甭勅她埧吞椎鼗鼐此。
“咱們也別再繞圈子了,”太后輕點(diǎn)蘭花指,“有什么條件你盡管提!
“條件微臣早已提過數(shù)遍,太后難道不記得了?”
“哀家只是奇怪為何你會如此異想天開?就憑你一人之力,就想讓哀家改國號、獻(xiàn)出皇權(quán),你不認(rèn)為這純屬癡人說夢?”
“就算是癡人說夢,微臣也要盡力一試。”他垂著眉,看似溫和的模樣,語氣卻無比堅(jiān)定。
“哪怕失去你最心愛的女子?哀家聽說,雅眠姑娘因?yàn)榱x山親王之事,要與你決裂!
他抿緊唇,心中一陣刺痛,卻強(qiáng)忍住,點(diǎn)頭道:“對,哪怕失去我最心愛的女子!
“承安侯,你真讓哀家不解,”太后不由得嘆道,“哀家認(rèn)識你這么多年,深知你不是利欲董心之徒,為何忽然如此看重權(quán)勢?”
“這么做自有微臣的道理!
“不如你與哀家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哀家真的很想知道這其中的詭異道理!
開誠布公?他沒想到有朝一日要對敵人開誠布公。
諷刺的是,長久以來壓在胸口的重?fù)?dān)即使是他最愛的人也不能傾訴的心事,他忽然很想找一個人傾吐。
“太后可知微臣是東商人?”
“知道!标P(guān)于他的一切,她最近才完全打探出來。
“太后又否知道,雅眠她……是東商的公主?”
“這個哀家也略有所聞!
“太后問臣為何要如此執(zhí)著,本不是一個利欲熏心之人,為何忽然會對皇權(quán)覬覦不忘,”俊顏浮現(xiàn)苦澀的笑容,“其實(shí)道理很簡單,臣只有一個心愿——助雅眠恢復(fù)公主的身分!
“什么?!”太后愕然,“你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她?”
“對,為了她,就算臣萬劫不復(fù),也在所不惜!彼⑦煅,心間涌起萬般凄涼。
為了她,只是為了她,然而這個簡單的原因,沒有人知道。
可憐他,只能向敵人傾訴。
“但雅眠姑娘似乎不贊成你的做法!碧笳读季煤,輕聲道。
“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聞人龍澀笑,“就算她恨我,這輩子都不再理睬我,我也要這樣做!今生今生,只要能在一旁默默看著她幸福地生活,吾愿足矣!
他覺得自己就像站在蒼茫的海邊,凜冽的寒風(fēng)迎面吹來,刀子般割著他的肌膚,他孤立無援,卻仍執(zhí)著地駐立原地,直到灰飛煙滅。
“哀家不懂,哀家真的不懂你們這群男人的心思……”太后不由得失神地呢喃,心思百轉(zhuǎn),腦海中浮現(xiàn)出另一個人影子。
那是義山親王的身影。
嘴里說著不懂,但在這一刻,關(guān)于往事的種種困惑,她似乎全都明白了。
曾經(jīng),她怨恨義山親王為什么不拋開他那個惡毒的妻子,帶她到海角天涯。直到現(xiàn)在她才明白,男人心中的責(zé)任大于愛情。或者說,男人用責(zé)任來詮釋愛情。
不是他不愛她,而是他為他們將來的幸福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心里忽然有個意外的想法油然而生。
“承安侯,”太后徐徐的道,“咱們不要再持下去了,哀家這里有個很好的法子,能達(dá)成你的心愿……”
。
遂王府里也有一個小小的道觀。
雅眠發(fā)現(xiàn)自己從前假扮仙姑的時(shí)候,從未像現(xiàn)在一樣虔誠地面對三清道祖。
她決定從今以后就住在這里。
就算與他處在同一個府里,今生她打算避而不見,強(qiáng)迫自己清心寡欲。
現(xiàn)在外面的情況怎么樣了?她不打算知道,卻又忍不住去猜想。
“大師姊!大師姊!”正閉著眼,長跪祈禱,忽然聽到木蘭的急喚聲。
“怎么了?”打開門,看見一張神色慌張的臉。
“太后……太后傳你去。”
“太后到遂王府來了?”雅眠吃了一驚。
“來了好一陣子了,跟承安侯不知密談了什么,她老人家現(xiàn)在在花園里,傳你過去,說是有話要對你講!
太后有話要對她說?奇事,真是天大的奇事。
不過聽聽也無妨。她一直盼望事情告一段落,或許今天就能畫下句點(diǎn)。
輕曳羅裙,她來到花園,在聞人龍?jiān)苑N的那片花墻下,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太后獨(dú)坐在那。
不知為何,她覺得太后似乎與從前有些不同,仿佛整個神情光彩耀眼許多,也平和了許多。
“這里的花兒種得真好,”太后對她笑道,“宮里的花草雖然名貴,卻不及這里的萬分之一!
“參見太后!毖琶哂话。
“以后別叫什么太后了,”對方卻道,“叫母后吧!
“母后?”雅眠瞪大眼睛,一時(shí)間無法理解。
“哀家打算收你為義女,風(fēng)味東商公主,將你故國領(lǐng)土交還于你,做為你的封地,如何?”
她皺眉,不知所措。“太后,這……”
“你一定想問,為何,對吧?”太后莞爾,“這是哀家與聞人龍訂下的條件。他放了義山親王,我恢復(fù)你公主的身分。”
“這就是他的交換條件?”他不是想當(dāng)攝政王嗎?他不是想問鼎天下嗎?怎么這小小的利益就滿足了他的野心?
而且,這利益是屬于她的,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哀家知道你一定很疑惑,”太后繼續(xù)道,“其實(shí)你誤會承安侯了,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你!
為了她?
傷她的心,絕她的情,竟是為了她?
她不信!這一切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可這一切不是我要的,”雅眠激動駁斥,“我不要當(dāng)什么公主,我只想與他在一起,他違背了我的意愿,卻說是為了我?!”
“傻孩子,你不懂,”太后搖頭,“這一切,是他父親臨終前的交代。為了父親的遺命,他必須讓你恢復(fù)公主之位。”
雅眠整個人不由得僵住,震驚得不能言語。
這個混蛋,這個愚孝的傻瓜,居然為了一個遺言,活生生毀了自己的幸福!值得嗎?這樣做值得嗎?
“哀家知道你一時(shí)半刻不能原諒他,”太后輕拍她的肩,“只是哀家要勸你一句,承安侯是我生平見過的最最癡情的男子。這樣的男子,你可不要輕易錯失呵!”
雅眠只覺得此刻天旋地轉(zhuǎn),分不清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亦分不清究竟他對她的感情,到底是壞還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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