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下心來后，嬉皮笑臉、逗人開心的事她游刃有余，跟紅樓的姑娘們打打鬧鬧、嘻嘻哈哈駕輕就熟。
話雖是如此，她一邊心思還是惦記著傅卓爾，都過了快兩炷香的時辰，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該不會完全丟下她，要她自己走出大門吧？那誰來結(jié)帳？
“緋小爺，讓香兒來陪您喝酒吧�！�
“青兒來給您揉揉肩�！�
因著她生了一張還算俊俏端正的臉，就算看上去沒有富貴相，這些姑娘們還是喜歡跟她鬧著玩。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要喝大家一起來喝�！焙苁呛浪呐e杯，她跟一群姑娘笑鬧成一片。
怎么還沒有動靜？李大人是已經(jīng)被逮著了，還是什么事兒也沒有？那個大將軍該不會騙了她吧？
“緋小爺今晚可是要在紅樓過夜？”
“讓我們來陪您好不好？”
“方才跟您一起來的那位爺，是不是也要來呢？”
姑娘們一擁而上，緋紅纓有些招架不住。誰來解救她？
她被這些女子們摸摸倒還無所謂，但過夜這種絕對會泄露自家秘密的事，就敬謝不敏了。
忽地一陣尖銳的哨聲劃過夜空，屋里太過吵鬧其實并不能聽得很清楚，但紅纓聽在耳中，奇妙的感到有異樣。
像在暗示什么……
“姑娘們姑娘們，我到窗邊透透氣，待會兒再來陪你們玩�！彼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那堆胭脂粉味兒中脫身，直走到窗邊。
一片漆黑呀……伸手不見五指的，看著看著好像一切都是錯覺，讓她有種想從這里直接跳下去的沖動。
跳下去她準(zhǔn)殘廢，而且還會被這里的人以吃霸王餐、白白調(diào)戲姑娘的罪名打，不劃算，實在不劃算。
反之——難不成真要她在這兒過夜？
那個傅將軍，虧他看起來是那種一言九鼎的人、到此時卻人影都沒見一個，快出現(xiàn)啊……紅纓揉了揉眼。
方才有什么東西在飛檐走壁？她沒出現(xiàn)幻覺吧，要不然怎么會看見底下站著她叨念著的人——
“呀！”
“噤聲�！备底繝柕吐暰嫠灰l(fā)出怪叫，站在下方直對著窗戶道：“跳下來。”
“要我的命啊�！边�沒從他突然出現(xiàn)的驚訝中回神，她就又被他的驚人之語激得反駁。
“這點高度，不會要你的命�！�
“若殘廢了你要來養(yǎng)我嗎？！”簡直可惡，緋紅纓也不管他是什么揚威邊塞的大將軍，直沖沖的就頂了回去。
他說得輕松，又不是人人都像他那樣“身輕如燕”，隨便亂跳也不會有事。
傅卓爾的鎮(zhèn)定似乎也被她弄得有點流失，他已經(jīng)浪費了許多時辰，而這小子還耀武揚威的站在窗邊不聽話。
區(qū)區(qū)兩層樓，再怎么說“他”也從軍數(shù)日，怎么連這點膽量都沒有？
“跳下來�！贝髮④娫俅蔚驼Z。
“不跳，你要是敢甩頭就走，我立刻將你抓了李大人的事宣揚出去�！辈皇撬∪�，而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竟然不將他放在眼里……傅卓爾似乎有些無可奈何的擰了擰眉心，好長一陣沉默后，他才抬頭對向上方那雙眸子�！疤聛怼！�
她都已經(jīng)說不要了——
“我會接著�！�
紅纓的表情像大白天看見鬼，立刻驚詫惶恐得不得了！
不不不，她并非不相信他的能力，而是傅卓爾看上去就是喜歡獨善其身、喜愛安靜，不會隨便伸出援手解救他人的人。
“如果不跳——”
“等等等等！”她立刻打斷他的話，身后一群姑娘開始在呼喚她了，她可謂前有懸崖后有餓虎。
“你要是接不住，我摔傷了會像無賴一樣賴你。”老實說，她真有點怕怕的。
傅卓爾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已經(jīng)連多余的廢話都不想說。
干嘛讓她遇上這種事！紅纓在心里暗自怨天又罵地，趁著那一群花樓的姑娘還沒有察覺，動作很俐落小心的翻過窗欞。
很長很深的吸了一口氣，她定定的看了傅卓爾一眼，他卻還是一副風(fēng)輕云淡、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
他最好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胸有成竹！
紅纓一咬牙，橫了心閉了眼就往下跳，直到穩(wěn)穩(wěn)的落進一雙臂彎中，她才暗念阿彌陀佛，舒了長長一口氣。
一睜眼，對上近在咫尺的他，面容和目光都離她很近，近得讓她有些恍惚，以為自己看見了他眼眸深處的一道光。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他身上跳開，想道謝又覺得情形有點怪異，而且他還是悶不吭聲，讓她也有點不好意思。
直到頭頂窗戶傳來姑娘們喳喳呼呼的聲音，紅纓才回過神來，沒有多加思索便拉起他的衣袖。
“快離開這里！”
＊＊＊
“將軍，李大人是不是已經(jīng)……”
哎喲，她都還沒問完，他的眼神就嚴(yán)厲的朝她射過來。
“明日會宣告，你們擇日返家�！�
“返家？”
緋紅纓有些失神的樣子，理當(dāng)出現(xiàn)的欣喜沒有發(fā)生，看上去反而憂心忡忡，這讓傅卓爾有些驚訝。
“若是不想返家的呢……”
“什么？”那道呢喃低語實在太小聲，仿佛從鼻息中傳出來，綿綿惆悵。
“沒什么，敢問將軍，接下來您是否前往邊塞？”
“是又如何？”傅卓爾有些不悅，這小子明明不是自己欣賞之人，偏生此趟卻跟這人牽扯甚多。
“將軍，您可不可以讓我跟隨，隨您一起到邊塞——”
“不可能�！备底繝枖蒯斀罔F的打斷她的話。
“別回答得這么鐵石心腸，您考慮考慮，給我一個為國盡忠的機會可好？”她又笑得吊兒郎當(dāng)，傅卓爾委實看不慣。
“無須多言，明日你們啟程返鄉(xiāng)便是�！�
“為什么？我——”口一頓，她掂量思索�！皩傧略敢鈴能�，不愿返鄉(xiāng)，還請將軍成全�！�
“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男兒就應(yīng)戰(zhàn)在沙場�！�
“你認(rèn)為自己有何用？”他平靜而快速的抓住她的弱點，紅纓聽出來了，他的話語中有著淡諷。
是啊，她有什么用？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要選擇這條路，可目前看來這是她僅有的選擇。
精忠報國？不，她沒有那么高尚，她心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東西，孑然一身的話，有個地方讓她去就可以。
只要活著……她可以活得自得其樂，活得很開心，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管，戰(zhàn)死沙場的話，那就是她的命，也不錯。
紅纓不知自己此時的表情收斂了平日的輕浮，眉眼深處糾結(jié)著化不開的深濃愁思，是不似悲哀卻又猜不透的傷痛。
傅卓爾看得分明，心中涌起訝異，“他”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軀殼里空蕩蕩的怎么都掏不出東西。
這個人……傅卓爾向來靜謐如水的眼中有一抹恍然，看上去有幾分深思。
其實無論對方變成怎樣他都可以置之不理，隨便就應(yīng)許別人也不是他的作風(fēng)，只是這小子……
“將軍，考慮一下吧�！彼只謴�(fù)平日里見著的流氣樣子。
“你有什么理由，可以讓我?guī)愕竭吶俊?br />
理由啊……紅纓轉(zhuǎn)動腦筋想了想，再開口時說出的話讓傅卓爾微震。
“從今往后，屬下會當(dāng)自己死了一般上戰(zhàn)場�！�
決絕，全然的無后顧之憂，抑或是，斷了所有后路。
他的沉默讓她有些忐忑，如果他堅持不肯帶自己到邊塞，她也毫無辦法，至于往后何去何從，她不知道。
“名字�！�
紅纓還在埋頭苦想，忽而聽見他的問話，一愣后隨即反應(yīng)過來，脫口便欲說出“緋青山”三字，卻硬生生將話憋了回去，轉(zhuǎn)念道：“緋紅纓�！�
傅卓爾聽罷瞧了她一眼，好似有什么古怪，卻也沒說什么。
她斷定他不會去翻查之前的名冊查姓名，因為傅將軍沒那么小肚雞腸啊。
“將軍，這可是說，您愿意帶屬下到邊塞？”
“前往邊塞的路途顛簸艱辛，而軍中有軍紀(jì)法令，你若是觸犯，必定責(zé)罰。”
“屬下明白，將軍鐵面無私�！�
“明日啟程，你跟隨副將，他自會安排你�！�
“是，不過將軍，可不可以再多帶一個人��？”無視傅卓爾瞪視的眼神，她厚臉皮的要求。
“屬下舉薦的這位廚娘可是手藝不凡，絕對是有用之人！”
“將軍，您再考慮一下，如何？”
自此，便是一人嘰嘰喳喳，一人毫不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