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看護就忙著幫她辦理出院手續(xù),然后和由媽咪聘請的擁有護士執(zhí)照的家事人員進行交接工作,未來將由家事人員接手在家照護她的責任。
昨天簡克用短暫的出現十幾分鐘,對白雪來說,是不實際的,他的目的、他怎么知道她在醫(yī)院,這些全是問號。還有,他在這十年間做了什么事情?找到金熙媛,或者和其他人結婚了嗎?
她有太多的疑問,但是不急著去探索,甚至不想去思考。感覺上,她似乎沒有再這么執(zhí)意的認定簡克用,歷史更迭后,新的填補,記憶中屬于他的陪伴就到高中畢業(yè)為止,雖然有些殘缺的影像是在英國,他來輔佐她進入公司,但是畫面非常模糊,她知道再過不久,這些舊的記憶都會消失。
新的十年記憶中,屬于簡克用的全是空白,唯一能讓她產生聯結的恐怕就是看見樵之的時候。
尤其是分娩的痛苦,躺在產房里聲嘶力竭的哭喊,當時郁潔嚇到臉色發(fā)白,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郁潔這么無助。再來就是郁潔、芬菱和可彤開始幫她輪流照顧樵之,如果沒有這群親如姐妹的死黨,她知道自己絕對無法隱瞞這個秘密長達十年。
“先生,你不能進來,這里是私人病房!笨醋o攔不住簡克用。
白雪回過神來,“我認識他,沒事的,你們先出去吧!”
看護和家事人員陸續(xù)離開,并關上病房的門。
簡克用邁開大步,來到床畔。
他們兩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靜靜的注視著對方。
半晌,白雪開始覺得不對勁,他的眼神越來越熾熱,不得不出聲,“你有什么事嗎?”
“你是怎么發(fā)生意外的?意外發(fā)生后,你還記得什么嗎?”
“這就是你要單獨和我談的事情?這是一場意外,當時抗議的激進分子丟擲爆裂物,我被巨大爆炸產生的噴射物品波及,導致四肢多處炸傷,最嚴重的是腦殼上的傷口呈現開放性碎裂,等我清醒時,就是在醫(yī)院了!
“然后呢?你昏迷時還記得什么?”
“昏迷時怎么可能記得什么?你在耍人嗎?”
“你的靈魂沒有回到十八歲?高中畢業(yè)那年?”
“你電影看太多了嗎?這種事怎么可能發(fā)生?”白雪蹙起眉頭,全面否認到底。
“那么你還記得高中畢業(yè)前發(fā)生什么事?我們去墾丁,你還記得嗎?”他的語氣十分熱切。
“我記得我們去墾丁,玩得很愉快,甚至發(fā)展出情侶關系。最后你和我父親談判,只要自由,就和我斷絕一切來往!卑籽┼托,“從小到大,因為我的身家背景,總是大家急著追捧的對象,還不曾被棄如敝屣!
“你父親這么告訴你?”
“我猜的,談判后沒多久,你就消失了,不是嗎?我知道自己說過要讓你自由選擇,所以很坦然的接受你的離開。我只是不明白,你走了十年,為什么還要再回來?”
“如果你還記得這些,怎么可能會忘記自己的靈魂……不對,你還記得。”簡克用不是笨蛋,“為什么要否認?”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難道你以為我還在等你?對,我的靈魂有回到十八歲那年,然后呢?我已經訂婚,再過不久就要結婚,如果你能消失十年,為什么不干脆徹底一點,不要再出現?”
“如果你是埋怨我一聲不吭的消失十年,我可以解釋,我和你父親做成的協議是他不能違背你的意愿強迫你做任何事,我可以離開,但是當我的成就足以獲得他的認同時,他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白雪,我有我的驕傲,我希望你有一天靠在我的懷里時,外人的評價是郎才女貌,而不是男方靠女方飛黃騰達!
“簡單的三言兩語,我就應該笑著迎接你回來嗎?”白雪瞪著簡克用,憤怒、傷心和遺憾,太多的情緒交織。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你不能這樣就判我死刑,我一直在努力……”
“媽咪,我們來接你回家了!卑组灾吲d的推開病房的門,大聲的說。
糟糕!紀可彤看見病房里的簡克用,馬上抱住白樵之。“樵之,馬麻是怎么教你的?進門之前應該要敲門。媽咪有客人,我們先出去,等一會兒再來!
“你是紀可彤?”白雪的死黨之一,她的孩子這么大了?記憶中,紀可彤曾經對一位學長十分癡迷,所以她沒多久就放棄了?
“好久不見,你們先聊,我在外面等。”
“馬麻,你不要把我抱得這么緊啦!”被硬抱著貼在她的大腿上,白樵之抗議,這樣很不舒服耶!
紀可彤稍微松開手!昂茫覀兂鋈!
白雪沉默不語,朝紀可彤拋了一記感激的眼神。
簡克用恰巧回頭,把一切都看進眼底,下意識的抓住白樵之的手。
后方突如其來的拉力讓白樵之瞬間往后倒,還來不及驚呼出聲,就發(fā)現自己被一雙強健的手臂騰空抱起來。
哇!好高。
簡克用與白樵之四目相接,熟悉的輪廓只差在大小尺寸,這種仿佛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孔任誰都無法否認有親屬關系。
“你愿意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
“白樵之。那叔叔呢?”
“簡克用。”
“簡叔叔,你好高喔!”這樣往下看,床變得好矮,而且媽咪是抬著頭耶!
“樵之,別頑皮,我們先出去!奔o可彤伸出手,想要抱白樵之。
簡克用卻避開了,直接把他放回地上,“不用出去,我送你們回家!
“這不方便吧!”紀可彤看著白雪。
白雪嘆口氣,“他要送,就讓他送吧!”本來想坦承的對象是父母,壓根兒沒料到會先在簡克用的面前露餡。
她看向兒子,他正目不轉睛的看著簡克用,心知肚明這小子心底一定有一大堆問號。
只要想到樵之提問的為什么,白雪的太陽穴就開始發(fā)疼。
回到熟悉的住所,裝潢擺設一如十年前,讓白雪有種從未離開的錯覺。
簡克用以男主人之姿辭退家事人員,當她知道這件事時,是家事人員喜孜孜的領走兩個月的補償金,來跟她說再見。
忍!白雪吞下這口氣,主要原因就是避著不想與他接觸,雖然逃避樵之這個話題不是長久之計,但是她現在真的沒有心力去處理。
她知道可彤在苦苦單戀后,即將有機會接近高澤倫,這時候當然不能再麻煩可彤照顧樵之。再說,她希望藉由這次長假,好好的和樵之培養(yǎng)感情。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簡克用,連續(xù)三天,他盡責的擔負起照護她的責任,從生機精力湯到生肌的鮮魚肉,三餐都經過細心的烹調,就是沒有提過樵之的出生背景。
難道選擇當鴕鳥的人不是只有她?
好不容易他出門去采買日常用品,白雪終于可以探一下兒子的口風。
“樵之,簡叔叔這幾天對你好不好?”
“簡直是棒呆了,而且簡叔叔好厲害,什么事情都考不倒,他連外層空間的事情都知道,還答應我,有機會要帶我去參觀NASA!
白雪知道兒子是天文迷,最愛的是黑郁潔架在客廳的超高倍數望遠鏡,根據他的說法是,他和黑郁潔流有相同的求知DNA,對未知的外層空間有無限的遐想。她當然不可能告訴寶貝兒子,潔馬麻是偷窺狂,那望遠鏡根本不是用來觀星。
簡直棒呆了?莫名的雙關語讓白雪露出難得的微笑,“那簡叔叔有沒有私底下問過你什么?”
“簡叔叔問過我很多事情,這是男人之間的對話,女生不會懂!
兒子小大人的童真讓她失笑。這該視為血濃于水的父子天性嗎?
“你不說,怎么知道我不懂?難道樵之現在是看不起媽咪,不跟媽咪好了?”
“我哪有不跟你好?不然你想知道什么?”白樵之別扭的示好,往媽咪的懷里鉆,雖然有簡叔叔在,但他還是喜歡講話溫軟的媽咪,尤其媽咪的身上好香。
但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尤其強森老愛笑他沒斷奶,天色一暗就要回家。呿!他才沒有。
“簡叔叔有問過你……關于爹地的事嗎?”
“爹地?”白樵之瞠大雙眼,驚奇十足。
“怎么了?”白雪提心吊膽,擔心簡克用已經跟兒子說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她的警戒心太低,怎么沒有在第一時間就阻止他們相處?一定是傷勢影響判斷力,真是!
“簡叔叔好厲害!
“什么?”兒子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讓白雪一頭霧水。
“簡叔叔說媽咪一定會跟我講起爹地,還說只要你這么問,我就可以問任何我想知道的事情!
中計了,簡克用居然暗算她。她還來不及想出脫身的辦法,就必須面對兒子連珠炮似的發(fā)問。
“媽咪,簡叔叔為什么會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簡叔叔也認識我的爹地嗎?為什么你都不和簡叔叔聊天?我有問過簡叔叔是不是有惹你生氣,簡叔叔笑得一臉神秘,要我問你,為什么你們大人要把一些簡單的事搞得這么復雜……”
“停!問題一個一個來!比嘀栄,白雪知道這小子已經累積了一肚子的問號,再不獲得解答,恐怕腦袋就要打結!昂喪迨鍥]有做什么事惹我生氣,他就是一個認識很久的朋友!
“所以簡叔叔也認識爹地?”白樵之瞠大眼睛,生平第一次終于有機會了解爹地這個名詞。
“嚴格說起來,他們非常熟!彼麄兪峭粋人,能不熟嗎?白雪譏誚的想。
白樵之難掩失望,“怎么會這樣?”
“怎么了?這答案不是你要的?”
“我希望爹地是簡叔叔!
幸好垂頭喪氣的兒子埋在她的懷里,沒有看見她錯愕的神情。
“為什么你希望簡叔叔是爹地?他有這么好?”
“我覺得簡叔叔很聰明,什么事情都難不倒他,而且他很關心媽咪,如果是他,絕對不會對我們不聞不問這么多年!
兒子這種前后無法連貫的邏輯證明他還是孩子,就因為是孩子,所以喜惡分明。讓他和簡克用親近的相處到底是對還是錯?白雪很認真的思考。
“你怎么會覺得他很關心我?”
“因為媽咪昨天陪我看書時,你說魏征的故事說到口渴,沒有抬起頭,只是下意識的伸手摸著桌面,結果簡叔叔就倒了一杯茶放在那里,你很自然的拿起來就喝,我全都有看見。”
“只是倒茶,就叫關心?”兒子未免也太容易滿足了。
“是細心觀察。你以為簡叔叔隨便拿一壺茶進來就一直維持著溫熱嗎?重點是我也有喝,那茶和媽咪之前常泡給我喝的養(yǎng)生茶,味道一模一樣!
兒子敏銳的觀察力讓白雪不敢再輕忽,“中國人的養(yǎng)生茶味道都差不多,你這小子是喜歡簡叔叔才一直說他的好話吧!”
“才不是,我最喜歡的是媽咪!
“如果媽咪和爹地只能選一個呢?”這問題很任性,尤其要一個孩子回答更是殘忍。
“我選媽咪。簡叔叔雖然有教我一定要回答媽咪,但我是真心的,不是因為簡叔叔教的!
白雪一陣恍惚,原來他連她骨子里的刁鉆都還記得。
緊緊抱住兒子,她在他小小的臉蛋上用力親吻,“媽咪也最愛你,小寶貝!
“口水……不要啦!媽咪。”
她完全不理會兒子的掙扎,還是拼命吃他的嫩豆腐。
“媽咪?這孩子是誰?為什么喊你媽咪?”門口傳來驚呼。
糟糕!是媽咪。白雪摟著兒子,頭皮開始發(fā)涼,尤其當她看見站在母親身旁的嚴至浩時,更猶如掉進地獄。
這算什么?雖然她知道誠實為上策,也打算要把樵之的身分公諸于世,但是……這也太刺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