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兒!”他吼著。跑著,好心急。
已經(jīng)有多久沒如此驚慌難定了?心像是懸浮在半空中,沒見到她,就注定得要無根飄浮,無法安定,充滿恐懼。
沿著圍墻繞過一圈之后,他再從北邊的院落找到西側(cè)的清風(fēng)院,邊找邊喊她的名,直到身后傳來--
“夏侯懿,你這個笨蛋!你跑到里頭做什么?沒看到著火了嗎”沙啞的軟音尖聲吼,卻又不斷地咳著!拔汤细艺f你跑進(jìn)來找我,你是傻子啊,我根本就不在府里!”
她在城南郊外的墳前坐了許久,直到城內(nèi)的嘈雜聲傳進(jìn)耳里,才將她迷走的心神拉回。
聽聞城門上的皇城兵不斷喊著城東土市子?xùn)|著火,不斷傳出撞鐘聲,她趕緊回城內(nèi),才發(fā)現(xiàn)著火的竟是夏侯懿府,也才知道這傻子竟早地一步入府找她。
夏侯懿回頭,瞥見上官凜就站在月亮拱門邊,用手巾捂看唇鼻,卻還是不斷地咳著。
“你這個傻子,既然不在府里,就該在外頭等我出去!彼媛缎老,快步走向她,卻見她直往后退,不禁不悅地瞇起眼!澳阍谧鍪裁?”
“爺,咱們先到外頭再說吧!彼蜌獾厍妨饲飞,先退到拱門外。
聞言,他大步流星地來到她面前,不由分說地將她摟進(jìn)懷里。“你敢躲我?你忘了許諾的誓言?”
“可是我--”她閃避著他的擁抱,卻被他摟得更緊。
“你昨晚聽到我和黃老板的對話?”他試探性地問,感覺她渾身立刻緊繃,確定自己的猜想無誤,不禁心疼地嘆口氣,“在他告訴我之前,我就知道了。”
“你早知道了?”
“記不記得有天晚上,我和四熟藥捕的官員上酒樓,鬧得不歡而散?”
她想了下,恍然大悟。那是他第二次喝了酒,抱著她睡了一夜。
“那官員對我說,我爹天性貪婪,最后忍不住以劣藥替補(bǔ)上等藥材,還給了藥鋪御醫(yī)一些抽傭費(fèi),太府監(jiān)早已注意,所以當(dāng)上官璇賄賂官員,盼可比貨時,他們就順?biāo)浦鄣嘏e辦,正好給我爹辦了罪名,說到底,一切只是我爹的私心而起!彼幌嘈,所以與官員鬧得不歡而散,喝了大醉,不想知道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因?yàn)槟谴硭膹?fù)仇是錯的,他殺了不該殺的人,強(qiáng)撐他十二年的復(fù)仇意念全成了可笑。
上官凜傻氣的看著他,無從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是真是假又如何?依舊改變不了什么。但她佩服的是,他居然能原諒她,他居然能不在意……這意味著,他寧可背負(fù)不孝罪名,也執(zhí)意要她?
他怎能這么傻?
“那都不重要了。”她笑著搖頭。
“可不是?”他也認(rèn)為不重要!耙磺卸歼^去了!
“不,沒有過去。”
“……上官凜,你的腦袋非得這么硬?”他發(fā)狠地掐她的頰,“我都還沒問你跑到哪去,讓我為了你跑遍整座城!這就是你回報(bào)我的方式?”
“你何必找我呢?”她坐在老爺?shù)膲炃,就是在罰自己,她打算待在那里陪老爺,若不是撞鐘聲人響亮,太讓人膽戰(zhàn)心驚,她不會回府。
“那你又為何進(jìn)府找我?”他冷瞪著她。終究不舍地放過她的臉,
“我……”
“先到外頭再講!币娀饎蓓橈L(fēng)往南燒,夏侯懿牽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她想甩開,他就握得更緊,壓根不管過大的力道會掐得她發(fā)痛!澳愦饝(yīng)過我不管未來發(fā)生任何事,都要與我廝守一生,不離不棄,心甘情愿當(dāng)我的妻的。”
正因?yàn)榭紤]到總有一天也許她會發(fā)現(xiàn)此事,所以他老早就討了承諾,要她一份心甘情愿。
“那是我還不知道有這件事--”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的心意不變。”他的黑眸緊鎖住她!拔艺f過,我曾經(jīng)想殺你、想欺負(fù)你,可是后來我改變想法了,而一旦改變之后,心念一定,我就不會再變。”
“……你不應(yīng)該在那當(dāng)頭救我,讓我死在阮適手中就好了……”如此一來。她不會懂得愛戀,也不會知道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夏侯懿微微揚(yáng)笑!澳悄阋苍撝溃瑸榱瞬缓弈,我掙扎了多久,在我掙扎這么久才決定將你抱入懷后,你怎能還如此對待我?”他一直在掙扎,從愛戀開始滋長便開始抗拒,但愛了就是愛了,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可是我沒有無法原諒我自己……”
“我原諒你!
“這么大的仇恨,關(guān)系到老爺和你家人的命運(yùn),你怎能如此風(fēng)淡云輕?”多可怕的輪回,他的爹娘亡故,他為復(fù)仇而淪落為山賊,泯滅人性,殘虐得連自己都厭惡,而后又報(bào)復(fù)老爺,上官家因而家破人亡……
就因?yàn)樗痪湓,就因(yàn)樗痪湓,多可怕?br />
“我說了,逝者已矣,全都過去了,我看重的只有眼前,我要的只有你!毕暮钴膊粍勇暽亟咏!澳隳?你不想要我嗎?咱們一道走,遠(yuǎn)離這京城重新度日,弄間糕餅鋪?zhàn),不好嗎??br />
她怔忡了下,腦中浮現(xiàn)一家小小的鋪?zhàn),而她在廚房蒸著各式糕餅,他則隨心情在店鋪?zhàn)永锂?dāng)掌柜,若是哪天善心大起,就拉著她一道賑濟(jì)……真美的夢,好美好美。
“懿,謝謝你原諒我,但是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我害死了老爺……”
“害死他的是我。”他說過數(shù)次,他不后悔,就算人生再重來一遍,他的做法也不會改變。因?yàn)椋锸菗?dān)在他身上的,一切與她無關(guān)!
“是我!笔撬N下了因。
“你為什么要那么死腦筋?人死都死了,那又如何?大不了哪天在黃泉路上遇見了,再跟他道歉不就得了?”
上官凜搖搖頭,甩落了淚!澳憧熳甙。”
“你不走,我就不走,你想死,我就陪你一道!”他怎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她定是內(nèi)疚上官璇因她而死,心想她受他養(yǎng)育十七年,最終卻成了取他性命的頭號兇手,也莫怪她想要一命抵一命。
她想與這座養(yǎng)育她的宅院共存亡,還上官璇一份心安理得,那他呢?他要的平靜,誰給他?
“你不要這樣子,取回上官家產(chǎn)業(yè),我的責(zé)任已了,這條命是該還的--”
“好啊,我陪你一道還!
“你不要鬧了,趕快走吧!
“要走,一道!毕暮钴菜餍宰谠铝凉伴T上,壓根不管四面八方席卷而來的火舌。
“反正是我逼死了上官璇,我也欠他一條命!
她噙淚瞪他,才剛要開口,卻突見清風(fēng)院里有抹人影撲來,來不及警告,來者已手持長劍壓在他的頸上。
“阮適?”
他渾身是血,狺狺低笑。“沒想到你竟會落在我的手里,是不?”
攢緊濃眉,夏侯懿暗忖著要如何全身而退。
“只可惜,你家的柴房不但有柴也有火折子,更有刀呢,應(yīng)有盡有,我想逃出還真是一點(diǎn)都不難!
夏侯懿的視線落在阮適鮮血琳漓的手腕,猜想他八成是反身就刀割開綁在他手腕的粗繩,才會割得手腕血肉模糊,這也意味著,他的手腕勁道已經(jīng)不大了。
垂眼細(xì)忖脫身之道,卻又聽見細(xì)微腳步聲接近,他一抬眼,就見上官凜反身而去,抓著翩然來到的男子。
“向陽,救他。”
他不悅地瞪著她抓看上官向陽的手臂。
上官向陽也很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我為什么要救他?我要救的人只有你,快跟我走!
他跟著夏侯懿一路來到昔日的上官府,親眼瞧他入府要找凜兒,而后凜兒又無視他的勸告進(jìn)府找夏侯懿,逼得他不得不蹚入這渾水里。
“不要,他不走,我就不走。”上官凜雙腳一跪!跋蜿枺沂谴镏,我走不了,你帶他走吧!
“你在胡說什么?你哪來的罪?”一把將她扯起,清俊瞳眸噙怒瞪著她!熬退隳阋夼c他為妻,我也不可能認(rèn)定你有罪,那是你的選擇,我沒有二話。”
“不是的,我……”
“先帶她出去,我隨后就到。”夏侯懿沉聲命令。
“你以為你是誰,我要帶她走,還得要你的吩咐?”上官向陽立即回嘴。
“就快帶她出去吧。”他展眉揚(yáng)笑。
被晾在一旁的阮適不禁再略施力道!澳銈儼盐耶(dāng)空氣了嗎?”
焚燒的風(fēng)四面八方席卷而來,濃重的煙昧燒嗆著所有人,附近的墻早已被火給烤得隨時都可能倒塌。
上官向陽冷眼看著這一幕,看似沒打算要出手相救,卻已在暗自計(jì)量該要如何讓夏侯懿全身而退。
他確實(shí)是恨他,但近來城里的傳聞也讓他對這個人起了極大的疑惑,尤其他毫不猶豫地人府找凜兒,光是這點(diǎn),就可以讓他暫緩兩人的仇恨。
“哼,就憑你也想要我的命?”夏侯懿略偏了頸項(xiàng),快手擒住他持劍的手,反手一扯,阮適立即痛得松脫開劍,接著又一個回身,朝他胸口擊下一掌,阮適隨即成了堆爛泥般癱在清風(fēng)院的石板路上。
就當(dāng)夏侯懿要起身時,地面突地震動了下,三人不約而同地朝聲音來源探去,發(fā)現(xiàn)清風(fēng)院里一棵老樹禁不起火焚已倒下,撞在圍墻上,整列圍墻應(yīng)聲而倒--
“不要!”上官凜著急地沖上前去,上官向陽要阻止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撲進(jìn)夏侯懿懷里,倏地,圍墻倒塌,火舌塵煙彌慢,燒燙的風(fēng)四處打轉(zhuǎn),灼痛上官向陽的眼。
“凜!”他吼著,不管火舌撲上了身。
沒有回應(yīng),只有風(fēng)聲掠過,猩紅的火跳躍著,滾燙的沙塵密布,讓他不由得重重咳著,胸口像是被燒傷般的痛。
“快點(diǎn)出去、快點(diǎn)”后方傳來軍巡的聲響。
“不!我義妹還在里頭!快救她、快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