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天空也開始飄起了各式各樣的紙鳶,活潑好動的程玉生磨著姊姊帶自己也去踏青放紙鳶。
「那不都是女孩子喜歡的嗎?」江曉月有些孤陋寡聞地問。
「怎么會呢,姊姊一定是出去太少,所以才不知道男孩子也喜歡放的!
江曉月對此很懷疑,但小家伙既然這么想去,又不是什么千難萬險的事,她也就沒堅持,帶了護(hù)衛(wèi)丫鬟,便領(lǐng)著人出城踏青去了。
縣令大人呢?
縣令大人此時不在縣城,他到州府去公干了,如今內(nèi)衙里夫人獨大……呃,這么說似乎也不太對,縣令大人在的時候,好像夫人也是一言堂。
溫子智懼內(nèi)這件事不僅府衙里的人清清楚楚,整個博望縣城如今恐怕也沒人不知道,這種名聲向來是飛得極快的,官員內(nèi)宅閑話一直是百姓們喜聞樂見的,幫著宣傳宣傳實屬正常。
然而,傳言這東西,傳著傳著,往往跟事實面目全非。
在縣令家有河?xùn)|獅的流言影響下,申家的案子雖然過去也不算太久,但大家已經(jīng)不記得縣令夫人的容貌也是能引起人垂涎覩観的級別。
如今她在大家心中早已變成了一個膀大腰圓,橫眉豎目,聲如洪鐘的母夜叉,這也導(dǎo)致出去公干的溫縣令莫名收到了許多或隱晦或明示的同情與同病相憐。
不過身為當(dāng)事人之一的江曉月,她是不知道自己得模樣已經(jīng)傳得這么離譜。
因為某人的獨占欲,出門的江曉月照例戴了帷帽,只要不是天理不容和無法忍受的要求,一般情況下她都不介意順著男人的無理取鬧。
城外的春景確實讓人眼前一亮,呼吸著天地間清爽的空氣,整個人都變得舒爽起來。
江曉月還是習(xí)慣性地挑著人少的地方站,看著小家伙如出籠鳥雀一樣興奮地在草地上跑來跑去,活力無限。
童年就該是這樣讓人羨慕和令人回憶的。
「夫人,給。」
看著春柳遞過來的那只紙鳶,江曉月不由得揚了揚眉,失笑道:「我放?」
「對呀,到時候剪斷放線,夫人就一年無病無災(zāi)!勾毫荒樀睦硭(dāng)然。
「好!勾毫绱似谕,她自然就從善如流了。
春柳給她的是一只平常的燕子紙鳶,江曉月雖然多年未玩,手感生疏,但記憶還是在的,調(diào)整幾次后,就重新掌握了技術(shù),很快便將紙鳶放飛高空,加入紙鳶大軍。
最后接過春柳遞來的小剪刀,一刀下去,那紙鳶隨風(fēng)飄蕩而去,不知最后會落到哪鄉(xiāng)。
跑得一頭汗的程玉生跑到她身邊,一雙星眸亮閃閃的,「姊姊,你放的紙鳶飛得好高啊!箾]想到江姊姊竟然是此道高手。
「熟能生巧罷了,你放得多也可以啊!顾共挥X得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噢!
「天下萬事萬理是一樣,勤能補拙!菇瓡栽履门磷幼屑(xì)替他擦去臉上的汗,牽著他去休息,「有時候比你廈秀的人還在努力,咱們自然就不能懈怠。」
程玉生認(rèn)真地點點頭,他明白江姊姊在說什么,戒驕戒躁,要謙虛謹(jǐn)慎。江姊姊經(jīng)常強調(diào)的一直是「低調(diào)是!。
這很符合她淡泊的性子,總是安安靜靜,不爭不搶,彷佛看淡一切。
可因為江姊姊這樣的淡然,反而讓人愈加的喜愛,姊夫簡直恨不得將姊姊掖在褲腰帶上,時時刻刻帶在身上,不讓人覬覦。
程玉生年紀(jì)雖小,但他人小鬼大,有些事他真的懂。
若自己是一顆寶石,光芒就不會被忽視。
有時候,事情便是這樣的簡單。
綠荷奉上溫水,程玉生接了,慢慢喝掉。
外出踏青的富貴人家都會圈一塊地方,設(shè)下圍屏,鋪上氈毯,他們也不例外,雖然沒有設(shè)圍屏,但還是清理了一塊地方,鋪了氈毯,擺了小幾茶點的,此時他們便是坐在氈毯上喝水歇息看人賞景。
這個時候,江曉月頭上的帷帽自然也是摘掉的。
她雖然會順著丈夫,但也不可能真讓這些事影響她的生活狀態(tài)。
不過……江曉月忍不住瞅了小家伙好幾眼。
「姊姊?」
江曉月并沒有為難自己,順勢問了出來,「你現(xiàn)在不著急回京了?」好像已經(jīng)有挺長時間沒聽他提怎么京里還沒來人接自己的話了。
說到這個,程玉生小大人樣的嘆了口氣,雙眼望天,一副看透的表情說:「隨他去吧,反正跟姊姊一起生活也挺好的!
他漸漸體會到了遠(yuǎn)離國公府的樂趣,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回京沒什么執(zhí)念了。
反正,姊姊他們最后也是會回京城的,所以他也一定會回去的,那還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他不糾結(jié)了。
江曉月,「……」有一點兒出乎意料,小家伙這是怎么突然就悟透人生的?
要知道,她家狗男人還時時念叨著怎么京里還不來人接小家伙回去,結(jié)果他本人竟然就突然順其自然了!
呃,這事大約是不能跟男人講的,否則他可能會發(fā)瘋。
江曉月暗自搖搖頭,從果盤里捏了枚蜜餞吃。
程玉生跟著她拿了枚蜜餞吃,然后,幾乎是下一瞬,小臉就扭曲了,這是被酸的。
「姊姊……」他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嗯?」江曉月還有些不明所以,一臉疑惑地看著小家伙。
「你不覺得酸嗎?」程玉生終于把話說全了,并且一臉崇拜地看著她。
江曉月一臉的平靜,「挺好吃的啊!
程玉生驚了,「姊姊這么愛吃酸的嗎?」
「那倒也不是!菇瓡栽峦鲁鲎炖锏墓耍帜罅艘幻冻,「就是現(xiàn)在比較喜歡吃酸的!
「哦——」突然,程小世子猛地一下睜大了眼,一臉的難以置信,「姊姊……你不會是有了吧?」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江曉月倒是說得從容平靜。
程玉生忍不住眨巴了兩下自己的大眼睛。
看他還是不敢相信,江曉月便一臉語重心長地說:「我和你姊夫也成親一年多了,也該有消息了。」
在那狗男人一直那么努力折騰的情況下,她肚子現(xiàn)在才有動靜已經(jīng)是很不給面子了。
程玉生認(rèn)真點點頭,他是知道的,女人嫁人后,有子嗣才有立身之本,江姊姊有身孕,日后只要誕下一兒半女的,也就不怕姊夫找小妾什么的了。
最好還是一舉得男,不過,當(dāng)然了,先開花后結(jié)果也是很好的。
他忍不住雙眼亮晶晶,帶著幾分雀躍地說:「我是不是要當(dāng)舅舅了?」
江曉月被他逗笑了,笑著點頭,「嗯,你要當(dāng)小舅舅了!
程玉生帶著些敬畏地看著她依舊平坦的小腹,「那他多大了?」
「一個多月吧!菇瓡栽滦φf,反正診脈的老大夫是這么說的,而那個日夜努力的男人此時在外公干,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呢。
「那姊姊還要小心了,怎么剛才還跑去放紙鳶呢?」程玉生一臉擔(dān)心害怕地說。
江曉月忍不住掩口笑出聲,春柳也在一旁跟著笑。
「這么淺的月分,除了愛吃些酸的,我根本沒有什么感覺,普通的跑跳對我來說一點兒負(fù)擔(dān)都沒有!
她也不是那瓷做的,一碰就碎,哪里那么矜貴。
再者,她的身體向來健康,只消注意了大方向,平常的起臥舉止根本不用太小在意,需知過猶不及,太過小心反而不一定是好事。
說起來,她兩位嫂嫂都還沒動靜,她反而后來居上先有了,只能說,世事果然難料啊。
程玉生有些迷惑地?fù)蠐项^,可他怎么記得國公府里的一些女人,一旦有了身孕簡直是草木皆兵啊,哪有像江姊姊這樣漫不經(jīng)心的。
對,就是漫不經(jīng)心,就好像懷孕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沒什么可值得大驚小怪的。
這有點兒顛覆程玉生的想像。
傍晚的時候,出門公干近十天的溫子智終于風(fēng)塵仆仆地回來了。
一身的風(fēng)塵,溫縣令沒好意思先往嬌妻身邊黏,先去浴室洗沐一番,穿戴一新后這才去見妻子。
江曉月此時也換了家常衣裳,懶洋洋地歪在榻上翻話本。
不知道是不是小別勝新婚的原因,溫子智突然發(fā)現(xiàn)妻子似乎更勾人了,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種迷人的韻味。
他走到榻前,挨著她坐下,掃了眼她手中的書冊,往她跟前湊了湊,「看的是什么?」
「話本!
「好看嗎?」
「還行。」
溫子智對此表示懷疑,直接伸手從她手上拿過書冊,一看之下,眼中立時染上意味深長地笑,挨著她躺下,伸手搭在她腰上,輕笑道:「這顛鸞倒鳳的場景寫得無趣,有什么值得看的,阿月要是想,我現(xiàn)在就能滿足你!
江曉月?lián)屵^書冊,然后卷成筒狀直接往他頭上敲去,他也沒躲,任著她敲了幾下。
「正好,現(xiàn)在正式告知你一下。」
「。俊箿刈又潜凰蝗灰槐菊(jīng)加嚴(yán)肅的表情驚了下,總覺得下一刻她就會說出什么讓他受不了的消息。
江曉月終于舍得坐直了身子。
溫子智也隨著她坐起來,但順手便將她摟進(jìn)了自己懷中。
江曉月,「……」
行吧,也挺習(xí)慣了。
想了想,懷孕的事情好像也不必太過斟字酌句,直接陳述就可以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于是,她語氣平淡地開口說:「我找大夫來看過,一個多月了。」
江曉月抬頭看看,發(fā)現(xiàn)他沒反應(yīng)。
溫子智一時半刻真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等到他終于完全消化了妻子話中的含義后,整個人就——懵住了。
有了!
還是沒反應(yīng)?江曉月終于忍不住把手伸到他面前擺了擺,有些困惑地歪頭看他,這模樣是什么意思?
她并沒有深究的意思,見男人沒反應(yīng),好像化成了一塊石頭,她也不強求了,就繼續(xù)去看自己的書,反正告知過了。
「阿月……」他終于魂魄歸位,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說:「你懷了我們的孩子了。」
「嗯!菇瓡栽率值,成親后,夫妻恩愛自然會懷孩子,這是多么理所當(dāng)然的事啊。
「你真的懷了我們的孩子了!
「是呀!顾@到底是在激動什么?
下一刻,溫子智突然一把抱起了她,抱著她在地上轉(zhuǎn)了好幾圈,整個人歡喜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們有孩子了……」他激動地喃喃。
「你先把我放下來,然后穩(wěn)定一下你自已的情緒!
聽著妻子異常冷靜的聲音,溫子智總算頭腦稍微冷靜了下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了榻上坐好,一個人搓著手在地上來回走,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眼下的心情。
程玉生掐著飯點進(jìn)來的時候,就看到姊夫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來來回回地走著,一臉的激動興奮,而他江姊姊則老神在在地看話本子,就挺詭異的。
他偷偷摸摸地跑到江姊姊身邊,小小聲地問:「姊夫這是怎么了?」
江曉月有些一言難盡地嘆了口氣,「我只是告訴他我懷孕了,然后就這樣了!
突然,程玉生覺得自己被顛覆的認(rèn)知它又回來了。
看,還是有正常人的。
不正常的人明明就只有江姊姊一個人!
飯菜都擺上桌了,縣令大人的情緒依舊還沒有穩(wěn)定下來。
江曉月和程玉生坐在餐桌旁對視了一眼,然后姊弟兩個很有默契地拿起了筷子。
一時半刻的恐怕他也平靜不下來了,就讓他自己慢慢平靜吧,他們還是先吃飯要緊。
「我要當(dāng)?shù)恕!?br />
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嚇得正夾菜的姊弟倆一哆嗦,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像是終于反應(yīng)過來的溫子智身上。
看著那一大一小兩張寫著「一言難盡」的臉,終于找回理智的溫子智忍不住清了清喉嚨咳了一聲。
但是,為時已晚,他之前英明睿智的形象已經(jīng)蕩然無存。
「阿月,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他坐到妻子身邊柔聲輕問,整個人顯得小心翼翼的,彷佛面對的是一尊易碎的琉璃。
江曉月不得不放下筷子,不無擔(dān)心地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溫度,「你還好吧?」
溫子智還是有些無法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你懷了我們的孩子!
「嗯!顾俅胃_認(rèn),以及肯定。
「我要當(dāng)?shù)!?br />
「是呀!
「我真的要當(dāng)?shù)!?br />
「哦!
「我們沒有帶嬤嬤,我得去信跟娘他們說說,讓他們派有經(jīng)驗的嬤嬤過來!
「這倒不必!
「必須的,我們都是第一次當(dāng)父母,總有不周到的地方!
江曉月沒吭聲了,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程玉生在一邊咂了下嘴,總覺得姊夫這反應(yīng)真的有些過度了啊,有點夸張!
江曉月想了想后道:「溫子智!
「啊,我在!
江曉月嘆了口氣,認(rèn)真嚴(yán)肅地盯著他的眼睛說:「你清醒一點,我只是懷了個孕,這不是什么驚天動地?zé)o法想像的事。我雖然沒有經(jīng)驗,但沒吃過豬肉,我也聽說過豬跑,嬤嬤實不必大老遠(yuǎn)讓家里派人過來,就在本地也是找到的。」
溫子智想說話,但被妻子的目光制止住了,他只能暫時閉嘴,聽她繼續(xù)說。
「況且,我也不認(rèn)為有需要用到嬤嬤的地方,只是產(chǎn)婆確實需要找。但這個我確認(rèn)自己有身孕的時候已經(jīng)寫信回京告訴我娘了,她會安排的!
溫子智登時便有些失落和委屈,一點兒都不給他參與嗎?
「你正常一點就可以了,怎么這么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拐f到最后,江曉月實在忍不住流露出了自己對丈夫的嫌棄。
程玉生低頭偷笑。
溫子智很快振作起來,轉(zhuǎn)而關(guān)懷她,「阿月,那你有沒有孕吐什么的?」
「沒有,只是現(xiàn)在比較愛吃酸的!
「酸兒辣女,你這懷的怕是個小子!箿刈又悄樕系男τ行┥灯饋怼
江曉月微微蹙眉,「懷孕這種事,不到最后生產(chǎn)是無法確定孩子性別的,你只喜歡兒子嗎?」
溫子智很機靈,立刻懇切地說:「不不不,我就是根據(jù)老話說的隨便判定了下,并不是只喜歡兒子。只要是你懷的,生什么我都喜歡!
江曉月也不揪著追問,「吃飯吧,別這么一驚一乍的,差點都被你嚇到了!
「我的錯,我的錯!顾B連認(rèn)錯,無比積極。
可是,雖然是平靜了些,可是他拿著筷子,手還是有些激動的余韻微抖著,總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瞄過去一眼又一眼。
這頓飯吃得江曉月幾乎消化不良。
丈夫的反應(yīng)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有些失控了。
不過,她體諒他初為人父,用極大的耐心包容了他。
以往她只聽說過女人懷孕后各種不良反應(yīng)的,倒確實不知道丈夫的反應(yīng)也會有她家狗男人這樣過激反應(yīng)的。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會見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