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么會喜歡他?她怎么可能喜歡他?如此荒謬的事……卻真實(shí)地發(fā)生了。
“該死!”他一腳踢飛了藥罐!岸䦷熸⒕褪嵌䦷熸,干么要牽扯那些有的沒有的?”
他想起他們青梅竹馬長大、共同拜師、一起學(xué)醫(yī)、外出義診……這不是愛情,她已經(jīng)是他的手足了,現(xiàn)在搞成這樣,他們還怎么相處下去?
“混帳!”他一邊把破藥罐收了,一邊又拿出新的,幫她熬煮湯藥。不管他們將來會怎么樣,她是他的二師姊,她現(xiàn)在有傷,他就有責(zé)任照顧她。
他分辨那焦黑的藥渣,按那些藥量,重新抓了一帖,扔進(jìn)罐里,加入清水,送上火爐。
隨著時間的流逝,湯水開始翻滾,湯藥的獨(dú)特氣味流泄出來,于百憂的心情卻沒有變好,反而越來越煩躁。
半個時辰后,湯藥好了,他卻在發(fā)呆,他要怎么把湯藥送去給袁清嫵?她若再說愛他,他要如何回應(yīng)?
他真的沒有辦法把她當(dāng)情人,他們可以重新做回一對好姊弟嗎?
他不知道……他沒有勇氣再靠近她,再聽見她那痛徹心肺的哭聲。
他坐在廚房里,不曉得過了多久,湯藥冷了,那帶著涼意的溫度,就像他現(xiàn)在的心情一樣,清清冷冷的。
他搖頭,嘆口氣,又重新起身,再熬一帖藥。
“我必須振作起來!彼o自己打氣。袁清嫵傷了,需要他照顧,后天,王老虎要來找麻煩,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對不起方笑顏。
他有很多事得做,沒時間在這里沮喪。
他仔細(xì)看著火,等到藥熬好,盛了碗,送到袁清嫵房間。
他站在房門前,看著門板發(fā)呆,里頭,她的哭聲依然斷斷續(xù)續(xù)的。
他想到小時候,她帶他上山下湖、四處玩耍,偶爾不小心摔傷了,他會哭,她卻從來不掉淚。有一回,他們不小心跌進(jìn)山坑里,他拐了腳,根本站不起來,她明明手臂、大腿成片擦傷,還是硬撐著將他背回家。
那時候,他覺得她好厲害,是個可以全心依靠的大姊姊,而現(xiàn)在,她卻為了他,哭成淚人兒。
他心里是說不出的無奈和痛楚。
過了好久,他才舉起手,輕敲一下門板。
“二師姊,我給你熬了藥,就放在門口,你自己起來端了喝吧!”他不敢見她,幾乎是狼狽地落荒而逃。
“小師弟……”后頭,袁清嫵跌跌撞撞地沖出門,但哪里還有人影,于百憂早就走了!盀槭裁床灰娢?為什么……”
他們現(xiàn)在是不是連姊弟都沒得做了?她端起那碗猶帶余溫的藥,淚水一滴一滴地灑落湯藥里。
銀月未落,天地仍是一片蒙黯的時候,于百憂便來到方家,求見方笑顏。
繡閣里,方笑顏被叫起身,聽見消息,很訝異!斑@雞都還沒啼,他怎么就來了?”
翠墨服侍她洗漱更衣!耙苍S他做了什么不對的事,急著來道歉吧?”不知怎地,她就想起了昨日,在醫(yī)館里看見于百憂和袁清嫵怪異的相處。
“你說什么?”方笑顏沒明白。
翠墨歪著頭想了想,自己也不太懂,便聳聳肩,說道:“我在說夢話,別理我!
“翠墨,你請于公子到偏廳奉茶,我自己梳頭。”方笑顏不忍心于百憂在外頭等太久。
“喔!贝淠畔率嶙樱D(zhuǎn)身走了幾步,又轉(zhuǎn)回來。“小姐,你覺得袁大夫是什么樣的人?”
“她是個很善良、很仁慈,醫(yī)術(shù)很好的人!
“那你覺不覺得她跟于傻瓜太親近了?”
“他們既是師姊弟、又是鄰居,青梅竹馬長大,情分自然不同!
“可男女畢竟有別,他們沒有血緣之親,卻同住一個屋檐之下……小姐不介意?”
“君子不欺暗室,我相信百憂的為人。”
是這樣嗎?翠墨不是很明白,但方笑顏篤定的神情卻讓她覺得,小姐說的一定是對的。
“我知道了!彼p應(yīng)了聲!拔胰ソ尤。”說完,她跑了出去。
方笑顏?zhàn)趭y臺前,靜靜想著翠墨的話。
她想到袁清嫵一直對她有禮卻生疏的態(tài)度,莫非她與于百憂真的有事?
不可能,他們師姊弟相識多年,要有事,早有了,況且,她和于百憂昨日還情深意濃,斷不至于一夕生變。
她應(yīng)該相信于百憂的,他就算知道她是一枝梅,也沒有嫌棄過她,他對她的心一片赤誠。
她給自己綰了個髻,濃厚的發(fā)以一根簪子松松地固定。發(fā)簪是于百憂送的,一方碧玉雕成了雙龍戲珠的模樣,澄翠的玉色襯著她烏黑的秀發(fā),就像是盛接了滿空晴色般美麗。
她和于百憂緣定前世。茫茫人海中,她在樹林里與他相遇,一起歷劫,相隔十八年,前緣再續(xù),如今,他們一個是載譽(yù)天下的名醫(yī),一個是閨閣千金,卻不約而同選擇了劫富濟(jì)貧的行當(dāng),這樣的緣分,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
天底下,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相合、更有默契了。
百憂,我愛你,我信任你……
她站起身,走了出去。
以她對于百憂的了解,他會在這種時候找她,肯定有事。但不管發(fā)生了什么,她都會站在他身邊,陪他一起面對。
方笑顏來到偏廳,便見于百憂滿面疲倦。他抬頭看見她的時候,眼里甚至閃過一抹無助。
她的心微微抽緊,卻什么也沒表現(xiàn)出來,就像平常那樣笑著面對他。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走的時候,忘了把金葉子帶走!
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嘆了口氣,心里的痛楚減輕了些。有時候,人們需要被人了解,卻不想被說破心事。
方笑顏能理解他,而且她不會揭他的底。
他很安心,緊繃了一夜的情緒也放松下來了。
“我回到醫(yī)館才想起來!彼f。
“那你是來拿錢的?”她打趣道。
他忍不住彎起唇角!拔掖_實(shí)需要錢,你曉得,壽春醫(yī)館的開銷有多大,我都快破產(chǎn)了!
她抿唇,也笑了!拔颐靼,下回我們再去拿更多!彼龑λQ。
“王老虎還榨得出油嗎?”
“王老虎沒油水,還有其他人嘛!”
“那可得仔細(xì)籌謀一番了。”
旁邊的翠墨聽他們的對話,忍不住直翻白眼!袄咸鞗]眼了,竟讓你們這對賊公賊婆混到一塊。”
“我說是老天開眼才對!狈叫︻佌f道:“三塊玉和一枝梅能合作,多少貧苦百姓可得救!
“自賣自夸!贝淠沧臁
于是,三人又一番說笑。
好半晌后,于百憂的心情終于調(diào)整過來,他道:“笑顏,我來找你是還有一件要事,想請你幫忙!
“好啊,你說。”她沒有問事因,一口就應(yīng)承了。
“二師姊受傷了,我一個大男人照顧她多有不便,想請你派個丫鬟,幫我看護(hù)她!彼肭宄,以現(xiàn)在這種情況,他不適合再跟袁清嫵單獨(dú)相處,否則便是害了她,也害了自己,更傷害方笑顏。
原來男人跟女人之間,有些分際還是要守的。他后悔自己明白得太晚。
“怎么回事?”方笑顏訝異。
他把王老虎上醫(yī)館搗亂的事說了一遍。
“這混帳,昨天給他的教訓(xùn)太輕了!”方笑顏恨聲說道。
他愣了下,笑出聲。
“難道我說的不對?”方笑顏瞪眼。
“不是……”他笑得光彩煥發(fā),哪里還有半點(diǎn)陰霾?“我剛聽到的時候,跟你的反應(yīng)一模一樣,這是不是叫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
她嗔他一眼,又害羞地紅了臉!拔沂遣皇翘珴娎绷耍俊
“這樣才夠味!彼浅O矚g呢!
翠墨突然插口!拔胰グ!”
“?”于百憂和方笑顏一時怔住,沒理解她是什么意思。
“你們不是需要一個人去照顧袁大夫嗎?”翠墨解釋!拔胰ァ!
“怎好勞煩翠墨姊姊?”他說。
方笑顏附和!皩Π!翠墨,你懂得照顧病人嗎?”翠墨在方家,雖名為丫鬟,但可不比她這個小姐差,除了會做一些更衣梳頭的事,平常連水都不會燒,怎么看護(hù)袁清嫵?
“喂,你們太看不起我了吧?”翠墨很不滿!胺凑艺f我要去,就是要去!
“是是是,翠墨姊姊吩咐,小生一定照辦。”于百憂不自覺地縮了下腳,他最怕翠墨發(fā)火了。
“那我去準(zhǔn)備一下,待會兒跟你回醫(yī)館!贝淠谋奶嘏艹鋈。
于百憂等她走遠(yuǎn),才小聲問方笑顏。“她怎么了?”
“不知道。”方笑顏搖頭,站起身!拔胰タ纯此!
“笑顏,那我……你……我們……”于百憂忽然拉住她的手,幾度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笑著凝望他,唇邊彎起明媚的弧,就像炎夏午后的日陽。
他的心好像又被安慰了。于百憂深吸口氣,再吐出。“我愛你,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永遠(yuǎn)都愛你。”
她大眼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兒,眸底泛出迷蒙的水霧。
“我也愛你!彼昧ξ樟宋账氖!盁o論如何,我只愛你!
他就知道,方笑顏總是能懂他的。他安心地放開她的手!澳闳タ创淠桑
“嗯。”她頷首。“我叫下人準(zhǔn)備早膳,用完飯,我們一起去醫(yī)館,然后翠墨留下來幫你照顧袁大夫。”
“好!彼c(diǎn)頭,她離開了。
方笑顏回到繡閣,便怔怔地坐著發(fā)呆。
翠墨進(jìn)進(jìn)出出收拾東西,她也像沒看見似的。
翠墨終于把小包袱整理好,又提出了于百憂和方笑顏從王家偷出來那只裝滿金葉子的皮袋,放到她面前。
“小姐,我可不可以拿幾片?”她故意趁著方笑顏心不在焉時占便宜。
“喔!狈叫︻伖粵]反應(yīng)過來。
“那我拿嘍!”翠墨毫不客氣地拿了十片。她以為自己也不是有錢人,既是劫富濟(jì)貧,劫王老虎這個大惡商來濟(jì)她這個小丫鬟,很正常嘛!
她把金葉子放進(jìn)貼身的荷包里,見方笑顏不阻止,難得好機(jī)會,再拿十片。
等到荷包鼓鼓后,她終于很好心地把方笑顏搖醒。
“小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你先告訴我,你為什么想去照顧袁大夫?你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勁的事?”
翠墨搔搔頭!靶〗,你的問題好深,我不會回答!
“你昨天說要送錢去給百憂,怎么又原袋提回來了?”
“我到醫(yī)館的時候,那里已經(jīng)被人砸了,我一路找進(jìn)廚房,看見袁大夫昏倒在墻邊,于傻瓜把她抱起來,送她回房,就這樣。”
“你覺得這樣的事情是不對的?”
翠墨聳聳肩,有些感覺她能體會,可無法用言語確切地描述出來,尤其是那件事關(guān)乎愛情的時候。
但方笑顏卻懂了,她本來就是個體貼人心的可人兒,對于這些事更是敏感。
“翠墨,我要謝謝你。”她拉起她的手。“也許你并不是很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但當(dāng)你感覺到某些事情對我有利、或者對我有害時,你總會不顧一切地替我出頭。你做紅娘如此,主動上醫(yī)館幫忙亦然。我方笑顏三生有幸,才能遇到你這樣的好姊妹,翠墨,以前爹提過收你做義女,你拒絕了,現(xiàn)在我想再說一回,你愿意做我妹妹嗎?”
翠墨不好意思地扭著手指。“小姐,我覺得現(xiàn)在很好,我們不能一直這樣嗎?”
“若我出嫁后呢?”
“我一樣陪著你。”
“你不嫁人嗎?”
翠墨搖頭,以前算命師說過,她命帶刑克,所以大難來時,她爹死了、娘死了、哥哥姊姊弟弟妹妹,全都死了,她的家人死得一個都不剩。
她喜歡方老爺、喜歡方笑顏,所以不要和他們做家人。未來,她也不想做人娘子,這是為了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