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你嘍,韓大夫?”端木柏人明知故問,欣賞她臉上僵硬的表情。“你是個聰明人,怎會成了負心漢的踏腳石呢?傻啊!
原要反擊的話到了喉頭,卻被心里的苦澀全然擊潰。韓珞望著被透進日光照得閃亮的銀針,只覺眼睛被刺得發(fā)痛。
踏腳石?是呵,怎么這么傻?
自幼一起長大,同門師兄弟對身為女子卻表現(xiàn)優(yōu)異的她,一直多加排擠,只有師兄韓毅對她疼愛有加。
因師父神醫(yī)之名,門下幾名弟子被延聘為御醫(yī),她雖未曾列名,卻因女子身分,方便進出后宮了解病情,兼之對醫(yī)也有深入研究,比起以往只能隔簾以線把脈更加準確,因此,她成了師兄的得力助手。
她是那么專心一志,只想為人除去病痛,只想看師兄被重用,卻在不知不覺間,一切都變了,等她回神,她已成了局外人。
她不求賞賜及名位,卻連她一心想守護的幸福都遺失了。
閉了閉眼,韓珞輕聲開口!澳阙A了!
這突然的話語讓端木柏人愣了下。“什么意思?”
“你找到我的弱點,而且擊敗我了。”韓珞低道,低垂的羽睫掩蓋了她眸里的思緒,然而維持平靜的麗容,卻透著讓人絞擰了心的哀凄。
一股漫然的情緒陡然橫亙胸臆,端木柏人沉下臉,怒意在心頭喧囂,然而緊擰住他情緒的,是一抹連他也無法辨別的憐惜。
她怎能是這種表情?
他以為她會狠狠反擊,即使是陷入無法脫身的窘境,都能談笑自若地用譏誚言語將他刺回,讓他多嘗些與她針鋒相對的樂趣,然而,她卻是用這種無能為力的表情,就這么認輸。
而且還是為了一個沒她在身邊就一無是處的廢物?她竟為了一個舍棄她的男人露出那種表情!
“我不許你認輸!”他倏地攫住她的手腕。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她不懂,他為了打敗她,不惜透露自己下落找來韓毅,如今卻不許她認輸?
“不一樣!倍四景厝顺谅暸。“難道你只能這樣落荒而逃?你已從京城逃到這兒,你還想逃到哪里?”
“記得嗎?是你把他找來的。”韓珞開始感到生氣了。她才沒有逃,她是成人之美!不然要她像個怨婦大吵大鬧嗎?
“結果你所能做的只是不戰(zhàn)而逃?”端木柏人嗤笑!拔液檬麉!
“堂堂端木公子竟得從京城搬來援兵才能打擊到小女子,我也好失望吶。”韓珞不甘示弱地反擊。
總算又看到她點燃生氣的神采,端木柏人微笑,松了對她的握持。
“留住這種氣勢,我不想見到一蹶不振的對手!彼]眼,往后倚靠。
韓珞愣住,望向被他松開的腕間,那股力道,仿佛還滯留其上。
他……是在為她打氣嗎?沒料到他會有這種堪稱體貼的舉止,韓珞太過震驚,一時間,竟忘了原本滿溢心頭的苦楚,只傻傻地望著他俊傲的側(cè)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看什么?”感覺到她的視線,端木柏人開口,語氣帶著嘲弄。
韓珞臉一紅,急忙斂回心神,若無其事地說道:“望聞問切,我不想漏掉任何細微的征兆!
開始會反駁他了。端木柏人唇畔勾笑,覷了她一眼,而后又閉目養(yǎng)神。
那一眼,讓韓珞心整個慌了。搞什么?專心呀!她暗斥自己,把四散的心思全數(shù)捉回,開始專心后續(xù)動作。
隔了會兒,韓珞才又緩緩開口:“我不是不戰(zhàn)而逃,我只是不想和他爭戰(zhàn)!
端木柏人張眼看她。“你不恨?這口氣就這么忍下?”
恨嗎?這句話問進心坎,韓珞仰頭上望,陷入沉思。
得知消息時她恨過,但又能如何?她改變不了事實,于是,她獨自舔舐傷口,遠離京城。
如今,她是失望大于難過,為何人總敵不過名利權勢的催化?曾經(jīng)一個滿懷高潔理想的男子,心思偏了,不再以醫(yī)德至上,而是汲汲營營,那副嘴臉變得好陌生。
一想通,因見到韓毅而緊窒的心緒變得豁然開朗,憶起方才竟因這樣認輸,她突然覺得好可笑。只不過是個志不同、道不合的師兄罷了,她在怕什么?
韓珞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不恨,而且人各有志,又有什么好不甘愿的?”
“他利用了你!倍四景厝撕敛涣羟榈刂缚。
韓珞怔了下,仔細回想,才發(fā)覺她真是被利用了。自小到大,師兄將這份狡猾的心思隱于關懷之后,大肆利用她的才能。而她竟要端木柏人點明才恍然大悟?
“真的耶……”韓珞掩唇訝道,強烈的笑意一直涌上,她努力忍著,最后還是爆出大笑。“天!我居然還要你說才想到!”她笑不可抑,笑得眼角都滲出淚來。
這反常的反應讓端木柏人擰起眉。
“你氣瘋了?”他是在打擊她,她卻反而笑得這么高興?
韓珞笑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搖頭,好不容易才停住笑,捧著酸疼的肚子,長長吁了口氣。過去那段日子的她是怎么了?真夠傻了。
“被人利用又棄若敝屣,蠢!泵煌杆男乃,端木柏人用慣用的攻詰,想抹除她的失落。
韓珞眨了眨眼,又忍不住想笑!澳愕降资且驌粑疫是鼓勵我?”
“我怎么可能會鼓勵你?”端木柏人瞬間板起臉,冷然的黑眸掩飾得平靜無波,然而繃緊的下顎線條,卻透露出他被說個正著的尷尬!拔抑皇遣幌腚y得的對手太早被擊垮,失去樂趣。”
韓珞忍俊不禁,又輕輕笑了。其實,相較之下,他反而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更加正直,雖為所欲為,但他從不說得冠冕堂皇,而是直承無諱。
“我要收回我的話,你還沒贏!彪y得對手如此賞識,她不好好奉陪怎成?
“我都開始懷疑,你到底值不值得我去奪得你的心了!倍四景厝溯p哼!翱瓷夏欠N見異思遷的家伙?”
“總比有人不知感情為何物還好。”韓珞紅著臉反駁。想到曾迷失其中無法自拔,自己也覺羞愧。
“我當然懂什么是感情。”他唇畔勾笑,驀地伸手將她扯進懷里!安蝗晃乙趺吹玫侥愕男暮透星椋俊
“你腳上有針……”韓珞驚喊,揪緊他的衣襟穩(wěn)住平衡,不敢坐上他大腿。
端木柏人低笑出聲,手在她腰際一托,讓她在榻沿坐直了身子。
還笑?針要是全扎進肉里就有得他受了!韓珞瞪他一眼,迎上他眸中的笑意,直至此時,方才的親匿行為才傳進腦海,她無法控制地紅了臉。
天!他又這樣光明正大地輕薄她!
“不準再這樣碰我!”她氣惱起身,麗容滿是紅霞。
“沒人能跟我說‘不準’這兩個字!倍四景厝颂羝鹨幻,完全沒將她的宣告放在眼底。
“這樣還想得到我的心和感情?”韓珞雙手環(huán)胸,沒好氣地哼道。“女人要哄,要溫柔以待,懂不懂?”
“韓毅之前都是這樣對你的?”突然間,端木柏人覺得有股酸味往心坎冒。
“我……”韓珞一時語塞。她是著了什么魔?竟和他討論起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心!“不干你的事。”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她開始拔針。
“你還愛著韓毅?”無名火灼燒,端木柏人面有慍色。
怎么推論出來的?韓珞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若不是他,她無法想象,困了她這么久的迷障,竟能如此輕易破除。定是這些日子事情太多太忙,讓她得以跳脫出來,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
念在他讓她豁然想通,和他這些日子教導小草識字的分上,她就和顏悅色些吧。
“待會兒我讓人送藥來,藥方有些變動,會比以前苦!睕]回答他的問題,韓珞開始收拾器材!澳愦蛩闶裁磿r候讓韓毅接手?”
“再說!痹缰n毅醫(yī)術拙劣,全賴她暗中相助才爬到今日的地位,他又怎么可能拿自己的身體當賭注?
韓珞莞爾。這是不是代表他對她的醫(yī)術予以肯定呢?“決定后請再通知我!彼崞鹚幭,朝小草招呼!靶〔荩邍D!”
牽著小草的手走出,關上房門,想起他的舉止,她忍不住又笑了。直至走了段距離,她才停下腳步,蹲下與小草平視。
“他……人真的不壞,是吧?”韓珞溫柔地輕撫小草的臉頰,臉上漾滿了笑,心頭有種甜甜的感覺在發(fā)酵!盎蛟S,他真能奪走我的心哦!”
話一出口,她驚訝搗唇,臉紅了起來。她竟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
感覺有人拉她的手,韓珞回神,看到小草開心地對她笑,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走吧!彼鹕,牽著小草的手,往偏院走去。
直至她們?nèi)サ眠h了,一臉憤恨的韓毅才從轉(zhuǎn)角走出。
想到她含羞帶笑的嬌媚神情,斯文的臉扭曲。孤男寡女在房中獨處那么久,還笑得那么開心,鐵定有鬼!
他忿忿地踹了欄桿一腳,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