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打葛嘉琳的臉給葛皇后看，表達自己強烈的不滿。
葛氏女多，多到可以到處安插棋子，靖王府有葛嘉琳、皇叔恭王府有葛嘉芹……葛氏刃人在朝堂上呼風(fēng)喚雨，女人在皇親貴青后院只手遮天，哼，憑什么讓他們心想事成？！
衛(wèi)翔儇知道葛嘉琳的盤算，在合巹酒里下藥，他藥效發(fā)作之后必會認定孟可溪心機深重，爭奪寵愛、不擇手段，成親第一天便在兩人中間埋下炸雷，葛嘉琳好手段。
被他用來演“解藥”的女子是個寡婦，還是個風(fēng)流寡婦，徐氏是奶娘的三媳婦，丈夫過世不久便與外男有首尾，奶娘為著兒子的名聲不愿聲張，卻經(jīng)常被她氣得病倒。
那夜，見他腳步凌亂離開喜房，徐寡婦便湊上前作勢相扶，這一扶把主子爺扶到自己床上，顛鸞倒鳳一整夜。
她興匆匆地等著當姨娘呢，卻沒想到葛嘉琳雷厲風(fēng)行，隔天板子打完，把她給丟出靖王府。
葛嘉琳場面話說得好聽，說為他的名譽設(shè)想，不能讓這等骯臟事張揚出去。
為證明趕走徐寡婦并非出于嫉妒，葛嘉琳賢良地把兩個陪嫁丫頭開了臉，放到他身邊伺候，五年下來，葛嘉琳不孕，還陸續(xù)在后院塞了六、七個女人。
她這是在測試呢，看看是自己的身體有問題還是王爺有恙，知道她的心思，他刻意讓幾個女人懷上孩子。
葛嘉琳夠狠，得到答案后，把胎兒全折騰死了，而那些女人胡里胡涂吞下絕育藥，從此王府后院安靜得很。
她以為自己做得夠隱密，卻不曉得他全看在眼底。
王妃生不了孩子，旁人也生不出，責(zé)任不會落在她頭上，葛嘉琳平白得到一個寬厚賢德的好名聲，何樂不為？
衛(wèi)翔儇不介意葛嘉琳處置徐寡婦，不過是個品性不端的女子，他豈會為這種事較勁，只是他今日被攔下馬了。
攔馬女子叫做徐嬌，因為同姓，徐寡婦認她做姊妹。
徐嬌說，當年徐寡婦被打得只剩下半條命，她拖著斷腿找到昔日姊妹，這才活了下來，可那頓板子終究傷了身子。
不久后，徐寡婦發(fā)現(xiàn)自己懷上王爺?shù)暮⒆�，徐嬌幾度想上門把這件事告訴王爺，但徐寡婦阻止了，她說王妃是個厲害角色，若那時候回王府，孩子肯定沒辦法安穩(wěn)生下。
最后徐寡婦決定留在徐嬌家里養(yǎng)胎，沒想到徐寡婦無福，撐不到孩子呱呱墜地，剛陣痛不久就一命嗚呼，幸好大夫機警大膽，立刻剖開她的肚子，這才發(fā)現(xiàn)難怪徐寡婦瘦得不成人形，肚子卻大得驚人，原來里頭有兩個孩子，是一對孿生兄弟。
徐嬌頗有幾分姿色，只是脾氣差，連八字都壞到離譜，算過她八字的師父都說，她天生克父母、克子女也克夫，有這種傳言她哪還說得成親事？于是她靠著父母留下來的幾畝田地過日子，徐寡婦死后，她便把孩子留下來養(yǎng)。
衛(wèi)翔儇算了算，那兩個孩子有可能真是自己的。
徐嬌希望他把他們母子三人一起接回京城，卻擔(dān)心葛嘉琳容不下人，左右為難，她甚至暗示，愿意讓王爺養(yǎng)在外。想當他的外室？衛(wèi)翔儇輕蔑地看著徐嬌，如果真是自己的孩子，就該光明正大回王府，如果想訛詐？他豈是可以被欺騙的性子！
表面上，他淡淡回答，“這種事，得王妃作主決定�！�
揚鞭甩過，策馬離開，一轉(zhuǎn)身，他立刻派衛(wèi)南跟蹤徐嬌，暗中調(diào)查來龍去脈。
會是他的孩子嗎？前世的自己新婚夜里沒有徐寡婦，自然沒有兒子，而這一世突然出現(xiàn)兩個兒子，他無法形容心情，但想起大哥的書凌、書敷’書璟，他有些許盼望……
心微亂，“啪”地，用力闔上書本。
衛(wèi)西進屋，他把一封信放在桌邊，說道：“爺，莫離到了�！�
衛(wèi)翔儇點點頭，說：“讓她進來�！闭f著，順手打開信，是大哥派人送來的請?zhí)麆@在福滿樓見面，這段時日大哥不斷與劉銨接觸，葛皇后那邊的人也動作頻頻，待價而沽的劉銨怕也在忖度時勢。
現(xiàn)在，劉銨決定和他們兄弟私下見面，是代表他看好大哥？代表他已經(jīng)決定好站隊？也許是，葛從悠的事已經(jīng)鬧出，皇上龍顏大怒，劉銨猜到寧王背后的勢力不容小覷？門打開，莫離走進來。
她挑了張椅子坐下，未開口先嘆息，像默書似的背出一段話，“前天早上，我出府買布、買針線，又補一趟糧米、菜肉和豬油，回來后顧綺年已經(jīng)把菜圃整理好，做好午飯。
“吃過飯后小憩半個時辰，顧綺年寫字、裁布做衣裳，做好晚飯，吃飽、消食，各自回房睡覺。我聽從爺?shù)拿睿盅萘艘粓龉硎�，她睡得跟豬似的。隔天我問她有沒有聽到奇怪的哭聲，她說：‘聽到了’。我問：‘怕不怕？’她回答，‘心中無愧、何懼鬼擾？’所以，莫離在此鄭重報告，這種無聊的游戲可以結(jié)束了。
“接下來兩天，顧綺年起床，做早飯，吃飽，整理菜圃，做午飯，睡覺，寫字，做衣服，做晚飯，整理家務(wù)，洗澡，睡覺，生活規(guī)律得很�！�
呼……她喘一口大氣后，接著說：“王爺大人，可不可以別三不五時讓我過來講這些？顧綺年的生活很無聊，我報告這些事更無聊。”
第一次裝鬼沒成功，她覺得自己是白癡？，第二、三次裝鬼，鎩羽而歸，她覺得應(yīng)該找座樓去跳一跳；第四、五次……越裝越想撞豆腐，直到昨天，她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誰知竟問出這么一個答案？
說說，到底是衛(wèi)翔儇蠢，還是她莫離蠢？她發(fā)誓，如果以后再裝鬼，她就是瘋子！
莫離的回話讓衛(wèi)翔儇眉頭緊蹙，是哪里不對了？為什么這一世的顧綺年和上輩子完全不一樣？上輩子的她不會廚藝，不會種菜種果，不會讀書認字，她唯一擅長的是撒嬌獻媚，可現(xiàn)在的她卻……
為這個難以理解的“截然不同”，他還派人到顧家做調(diào)查，確定顧綺年的父親娶繼母進門后，她在府里地位和婢女相當，她從五歲開始學(xué)針線，七歲上下為府里的下人縫衣做鞋，十歲開始接繡品，替家里賺錢。
所以前世的顧綺年很喜歡裁布制衣，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可現(xiàn)在……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么大的差異？
見他久久不發(fā)一語，莫離再給他加點料。“今天我問顧綺年，要不要幫她制造機會，讓她和王爺你‘不小心’巧遇，猜猜，顧綺年怎么回答？”
他揚眉，雖未開口，莫離理解他的意思。
她也不吊著他胃口，直接道：“顧綺年說：‘你覺得我像個傻子嗎？’呵呵，人家心底清楚得很，靖王爺?shù)牡燃壓团粯�，淺嘗就會死人的�！�
是嗎？她對珠寶不感興趣，對他也沒心思，這樣的女人怎么可以叫做“顧綺年”？從小到大苦頭吃盡的顧綺年把錢看得很重，把能挖得好處的衛(wèi)翔儇看得更重。不對勁……
抬眼，他發(fā)現(xiàn)莫離又胖了，短短兩個月胖得連衣服都繃緊了，怎么，日子過得太好？他冷聲問：“我是讓你去監(jiān)視顧綺年，不是讓你去養(yǎng)膘的，你會不會過得太舒心？”
莫離痞痞地聳了聳肩膀，不知道這位王爺是看不慣她的命好，還是看不慣顧綺年日子過得悠然？
兩人之間到底有什么不能說出口的糾葛？怪哉、怪哉。
她沒計較他的嫉妒地嫣然一笑，笑得天怒人怨。“沒辦法嘍，顧綺年就是會讓身邊的人感到自在舒心的人啊，哪像在王爺身邊當差，唉，一個個瘦得跟稻桿子似的，這不，衛(wèi)左羨慕得不得了，今兒個晚餐桌上也向顧綺年投誠啦�！�
她趁機告衛(wèi)左一狀，敢跟她搶食？哼哈，本事得再加強。
嫌他刻薄？衛(wèi)翔儇眉頭倏地打死結(jié)，好個衛(wèi)左！
明里監(jiān)視的立場不穩(wěn)，暗中偷窺的也棄械投誠，他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去會會顧綺年，學(xué)學(xué)她收攏人心的本事？
回神，他發(fā)現(xiàn)莫離不曉得什么時候趴在他的桌上，擰眉問：“你做什么？”
她笑盈盈回答，“爺是不是想打衛(wèi)左五十大板？行了、行了，知道你嫉妒，為了讓你心頭舒服一點……別說我對王爺不好啊。”她從懷里拿出一個油紙包，往桌上一擺，說：“這是顧綺年做的蝦餅，可惜已經(jīng)涼了，不過有得吃就不錯嘍，說謝謝吧！”
衛(wèi)翔儇眼睛一橫，莫離沒等他發(fā)作，轉(zhuǎn)身就跑。
“等等！”衛(wèi)翔儇大喊。
莫離雙腳在門前停住，俐落轉(zhuǎn)身，笑逐顏開。“真的不必說謝謝，反正是我們中午吃剩的�！�
他咬牙，凝聲道：“她身邊還有多少銀子？”
“還有一百多兩吧，干么？”
“偷了它�！彼恍艣]有傍身的銀子，顧綺年能不碰那些珠寶。
他的心態(tài)很奇怪，好像非要坐實她性格貪財才能心平氣順。
“偷？不，這種事我不做，要不，你讓衛(wèi)左去偷�！绷夹碾y安的感覺不太妙，就讓吃人嘴軟的衛(wèi)左去做吧。
“好，下次出門，你把顧綺年帶出去�！�
“這點沒問題。還有其他的事？”
見他揮揮手，莫離聳聳肩，走出大門。
莫離走了，衛(wèi)翔儇嘆氣，他何嘗不知道老是盯著顧綺年很無聊，反正這輩子她已經(jīng)傷害不了自己，他大可以把她送出王府，從此再也不見不聽，何必把事情搞得這么復(fù)雜？
就算證明她和前世一樣貪婪、淺薄，就算她和前輩子一樣企圖勾引自己，又如何？他難道真的要順著前世的軌跡，喜歡她、寵愛她，然后引誘她下手，以便在關(guān)鍵時刻殺死她？不知道，他找不到合理解釋，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
陣陣香氣引誘，衛(wèi)翔儇打開油紙包，咬一口已經(jīng)涼掉的蝦餅，兩眼圓瞠！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熟悉的味道。
花錢的“主子”沒穿上新衣，“奴婢”倒是穿上一身的光鮮亮麗。
顧綺年原本扯新布是想替自己裁兩件換洗衣裳，只不過這陣子莫離變胖，身上的衣服實在繃得不像樣，她都看不過眼了，莫離卻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想不透怎會有這種女子？
所以她先幫莫離做兩身新衣服。
見顧綺年猛盯著自己瞧，莫離笑得很張揚，問：“是不是被我沉魚落雁的美貌給吸引？對不住，我可是喜歡男人的�！�
“是衛(wèi)左嗎？”她輕輕柔柔一問。
莫離卻像吃到滿嘴大便似的，重重咳上好幾聲，一張想吐的惡心臉�！澳銊e嚇我，衛(wèi)左？呸呸呸，我還想留著肚子吃好吃的咧�！�
“不是衛(wèi)左難道是衛(wèi)右？”顧綺年反問。
她又咳了，不是為了要表現(xiàn)自己的惡心程度，而是真的嗆到口水�！澳阍趺粗佬l(wèi)右？你認識他？”
噗嘯一聲，顧綺年輕笑，不會吧？她瞎朦的！
顧綺年心想上下左右，有衛(wèi)左，肯定有衛(wèi)上、衛(wèi)下、衛(wèi)右，說不定還有衛(wèi)東西南北，沒想到真有這樣一號人物。
湊上前，她用手肘撞撞莫離，一臉八卦，問：“你真的喜歡衛(wèi)右？說說看，那是個怎樣的男人？”
阿離的嘴巴不好，脾氣也有幾分痞賴乖張，但性情真誠，你待她好，她便會和你交心，這些日子她雖奉命來盯住自己，卻沒做什么非分事兒，反而幫她不少忙。
而她顧綺年，人人都說她性情恬然安適，是個安分守已的女子，可其實她并不喜歡寂寞，她能接受卻不喜歡，所以有個會呼吸、能說話的人在身邊，讓她很愉快。
她常想，自己是不是把阿離當成寵物養(yǎng)了？知道她喜歡吃，便挖空心思為她做好吃的，看著阿離一天天胖起來，她有身為娘親的驕傲感。
“說說，衛(wèi)右喜歡吃什么？下次我做了，你讓他一起過來吃飯。”顧綺年笑眼瞇瞇，丈母娘要見女婿嘍，不知道會不會越看越有趣。
“喂，我什么都沒說，你就下結(jié)論哦�！蹦x不滿，推搡她兩下。
“你有咳嗽啊�！辈皇切奶撛趺磿䥺艿剑坎粏艿皆趺磿人�，她的推論是有根據(jù)的。
“咳嗽也算數(shù)？那打噴嚏咧、吐咧？”莫離橫她一眼。
顧綺年不與她計較，回答，“算我說錯話，你沒喜歡衛(wèi)右，你喜歡的是衛(wèi)左。也對，你們打打鬧鬧的，根本就是一對感情深厚的小冤家嘛，下次還是讓衛(wèi)左過來吃飯，他喜歡吃蝦，我再給他做。”
“喂，不要胡說八道，我們哪有感情深厚？什么冤家？！看清楚，是仇家好不好，你不許給衛(wèi)左做蝦子吃！”
莫離心急，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現(xiàn)在有肉了，以前做這動作只會覺得刻薄，現(xiàn)在看起來……很可愛。
顧綺年一臉無奈，說：“好好好，以后不做蝦子，行不？”
像看著無理取鬧的小孩似的，她摟著莫離的肩膀問：“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樣？”
“我……”臉紅撲撲的，她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回答，“你做給衛(wèi)右吃好了，他也喜歡吃蝦�！�
這話一出，蹲在屋頂、打算來偷銀子的衛(wèi)左差點滾下來。
套出話了，顧綺年笑開，順著她的話說：“你怎么說怎么算。”
莫離認為有必要替自己解釋幾句，“我可不是喜歡衛(wèi)右，我只是替你不值，衛(wèi)左那人就是個吃里扒外的，他吃完你的，還要昧著良心害你�！�
顧綺年沒弄明白她的心意，卻做出另一番解釋，意思是……阿離吃了她的，就會死心塌地對她好？就會把良心高高捧上？就不會吃里扒外？
這個解釋讓顧綺年心寬。
她又順起莫離的毛，“好吧，衛(wèi)左很糟，以后不給他做吃的，那……你說說，衛(wèi)右有什么好，值得我為他費心？”
“衛(wèi)右挺好的，你見到他就知道，你把事交給他，他只要敢點頭，就一定會做到好，而且他聽到哪里有好吃的，都會去找出來給你，雖然味道只是普通而已，但心意無價�！崩@來繞去還是在吃食上頭？同樣的恍然大悟，出現(xiàn)在顧綺年和衛(wèi)左心中。
“知道了，下次他回來，咱們殺一只雞，給他做好吃的�！�
顧綺年又孵出一窩雞了，剛買回來的時候只有六只，現(xiàn)在后院有整整十六只，她打算開始攢雞蛋，不必老是從外頭買。
“嗯嗯，還要做蝦�！蹦x念念不忘衛(wèi)右喜歡吃蝦。
“好�！�
“時間不早，咱們該出府了。”
莫離花了好一番口舌才勸得顧綺年出門，搞不清楚這院子有什么好的，她成天在里頭轉(zhuǎn)也不嫌膩。
“好�！�
沒有碎銀子，顧綺年從木匣子里拿出十兩銀票，莫離見狀，趁機又抽出三張，塞進顧綺年手里。
“我今天沒打算花太多錢�！�
“當守財奴有意思嗎？錢放在匣子里又不會生錢兒子？難得出去一趟不如花個痛快�！蹦x這是變著法子在幫她，但顧綺年不識好人心，把那三張銀票又收回匣子里。
“不行�！边@點得堅持住，不是她生性小氣，現(xiàn)在不是在宮里，沒有月俸賞銀可拿，要是錢花光了，往后日子怎么過？至少在她想到生財方法之前得省著點用。
“你！”莫離生氣了，重重跺腳，嘴里碎碎念著，“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好了，別生氣，等以后我能賺錢了，再給你花個痛快，行不？”顧綺年像哄小孩似的。
阿離扁扁嘴，說：“隨便你�！�
不等顧綺年，她逕自走到后墻的狗洞邊，看看自己一身新衣，抓抓額、撓撓頸，怎么都不想把衣服弄臟。
轉(zhuǎn)身，她看一眼跟過來的顧綺年，二話不說，攔腰抱起她。
顧綺年還來不及尖叫，就被莫離抱著跳過圍墻，她驚訝地看著她，總算明白了，先前怎么都想不通阿離怎能把那么多、那么大的東西從狗洞塞進來，還不會弄亂，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