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貿(mào)易公關部提供她們一間標準四人房,兩個纖瘦的女生共享一張床綽綽有余了,只是方旖旎從小習慣自己一個人睡,而且有很嚴重的認床毛病,所以躺上床后折騰了將近一個多鐘頭依然無法入睡。
她索性離床,免得翻來覆去打擾了與她同床的于云睡眠品質。
扭開小桌燈,她蜷腿坐在沙發(fā)上,兩眼渙散。
疲憊的她其實很想好好睡一覺,怎奈換了床鋪就像穿上了一件刺猬裝,無論如何她就是無法與陌生的床緊貼、和平共處。
唯一的一次,是二十歲生日與他同床共枕的那一夜,她睡得很好……
在陌生的男人懷里,她完全忘了自己躺著的是一張陌生的床。
也是唯一一次覺得,身旁有人伴眠是件極度甜蜜溫馨的事……
唉,唉,唉,方旖旎,你怎么又想起他了?及時踩住偏離正軌的思緒,否則再恣意胡想下去,她真的會以為自己犯了思春病末期、不找男人是不行了。
甩頭笑了一下,她決定出去走走。
從包包里取出磁卡和手機,她悄悄地走出房間,輕柔地關上門。
外頭其實有點吵雜,長廊上甚至還有小朋友在追逐奔跑。
畢竟是個花好月圓的中秋夜,滿月使人們愈夜精神愈亢奮,連狼族都深深為此陶醉了呀!
穿過華麗大廳,方旖旎來到夜風輕送、花香四散的庭園,悠然漫步間,忽覺鞋底不知踩到什么東西,她低頭一看,是枚梁氏貿(mào)易的識別證。
她俯身拾起,看見上面寫著:梁氏貿(mào)易梁正彥。
沒有注明職稱及工作單位,只有名字,而且姓梁……她依稀記得梁氏貿(mào)易的老板好像就是這個名字,名字雖有點土,但之前她在跟梁氏貿(mào)易公關部接洽這次旅游活動的彩妝工作時,就偶然在閑聊中聽見他們說老板是個很花心的人哩!
果然有錢有勢的男人就免不了愛作怪。
回頭她會把它交給飯店柜臺,反正這東西對于一個當老板的人來說,應該是無關緊要,丟了也無妨的吧。
信手將識別證塞入長褲口袋,手機鈴聲正好響了起來,為避免破壞寧靜氛圍,她快速接通電話。
“旖旎,你肯定又認床睡不著了吧?”從一得知女兒要在臺中過夜,方母就很擔心她的睡眠問題,盡管稍早前方旖旎已經(jīng)特地打電話回家報過平安。
“對呀,睡不著所以出來散散步。”
“只有你一個人嗎?”除了睡眠問題,方母最擔心的就是她的人身安全,深怕她遇上色狼或壞人……
沒辦法,方母余悸猶存,只要一想起女兒在二十歲那年的生日當晚,沒對家人作任何交代就消失了一夜的事,她便膽戰(zhàn)心驚。
當時,方旖旎回家后卻絕口不解釋的強硬態(tài)度,讓家人都難免往壞處去設想,揣測她肯定遭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雖然事后家人都妥協(xié)地不追問、也不指責,并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起,但心里仍然留有陰影。
其實,他們哪里知道,他們方家乖巧的女兒只是想挑戰(zhàn)父母長年以來嚴謹?shù)募医蹋瑪[脫被控制的沉重壓力,為自己制造一個可以自由宣泄內(nèi)心郁悶的機會和時光罷了。
她什么倒楣事也沒發(fā)生,倒是享受了一夜火熱的春情。
“你的熱情像一團燒不盡的火焰,但其實……你生澀怕羞,我猜,你一定是個蹺家尋找刺激的女孩。”男人太明白那抹紅色所代表的意義,他只是詫異。
“既然知道我在尋找刺激,那么你就該盡力滿足我,是不是?”方旖旎輕笑,不愿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是,今晚你屬于我,我會是你最好的情人!蹦腥苏Z氣堅定,眼神灼熾,愛撫她、吻她、占有她時,則令她銷魂得可以。
是,是情人,一夜的,最好的。事后證明,他并沒砸了自己的招牌。
或許她選擇以一夜情的方式來對父母做無言的抗議,是可笑且可議的行為,但她無所謂了,反正這是除了她自己以外,沒第二人知道的秘密——
包括那個在激情迷誘下取得她純白之身的男人,也對她沒半點概念。
“嗯,我一個人,同事都睡了!北M管不耐煩,方旖旎仍柔聲回應著母親。
“你一個人別走太遠,也別走到太暗的地方,千萬要注意安全,旖旎,媽媽真的很不放心你呀!”
“媽,我會注意安全的,你不用擔心……”方旖旎耐著性子安撫母親,聽筒卻冷不防傳來平常就很愛搶電話的五歲小侄子,大喊大叫的稚嫩聲音:“姑姑,奶油玉米烤好了,爸爸說你沒口福,吃不到——嗯,好香、好好吃喔!”
小家伙引她流口水的意圖太明顯了。
方旖旎翻翻白眼,笑罵:“臭家伙,看我回去帶不帶禮物給你……好啦,你去玩吧,順便跟奶奶說一聲姑姑掛電話了,再見!
她順勢關上手機,杜絕了母親的嘮叨。
深知父母親愛她、疼她,但她不想一輩子都被他們的關愛給掌控、羈絆住。
父母總要在小孩一日日成長后,試著甘心放手,然后看著孩子愈走愈遠、愈飛愈高的,是不是?
何況她都已經(jīng)二十五歲,而且是擁有一番小小事業(yè)的成年人了……
就在這一刻,她終于恍然大悟自己之所以會積極爭取梁氏貿(mào)易旅游活動中的彩妝工作,由臺北遠道而來,理由跟當年二十歲生日那夜一樣——
她渴望將自己完全置身在一個不同于平常的世界中!
來到這里,雖是相同的工作,相同的事業(yè)伙伴,但在不同的地方,遇到更多不同的人,她甚至幸運看見幾年來未曾有閑情逸致仔細欣賞的絢麗彩霞,所有的感覺都變得有意義且不平凡。
“再不抬起頭、停下腳步,你肯定會撞上我!闭f話的男人是出于好心,但顯然他的提醒慢了一步,話才說完,方旖旎已與他對撞上。
“對不起,不好意思!狈届届幻约鹤蔡鄣谋亲樱诘谝粫r間道了歉。
“我沒關系,倒是你……很痛喔?”剛才那一撞可不輕,瞧她鼻尖紅紅的,眼眶也泛出蒙眬淚霧了。
“還好,不是太痛……咦,是你啊?”在柔亮的路燈下,方旖旎一眼就認出是那位撿到她的絲巾、又以不明原因扣留住不歸還的奇怪男人。
“是,是我!
“嗯,很好,絲巾還來!狈届届皇中某媲耙簧欤敛豢蜌。
“真不巧,絲巾沒帶在身上。”梁正彥雙手一攤,表明非故意不還。
“是誰說‘下一次’一定還的?”方旖旎斜睇著他,一臉慎防小人的模樣。
“如果我沒記錯,你也說過‘隨我’?”
“……好,隨你!苯z巾他愛還不還,她才不在乎,睡不著的漫長一夜,她時間是很多沒錯,但若耗費在他身上,她寧可孤獨對月發(fā)呆到天亮了。
方旖旎不愿再與他多作糾纏,舉步就走。
“方小姐,請留步!
“為什么你叫我留步、我就要留步?我偏不!狈届届荒_步未停,卻不甘示弱地回過頭去嗆他一句。
“我覺得你不必急著走,反正你回房間也睡不著,不如與我花前月下共同聊天漫步賞月,肯定比你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愈睡愈氣有趣多了!
“你怎么知道我睡不……”吼!偷聽!方旖旎話還沒問完就自己找到答案了。
這男人很差勁喔,居然偷聽人家講電話。
想想實在氣不過,她陡地又轉身往回走,直到站在他面前停住,以一雙跳著慍火的眼睛瞪他,可是……
除了很沒氣勢的瞪著他,她其實也不知該罵他些什么才好。
唉,她厭惡與人發(fā)生紛爭,為什么這男人偏偏硬要卯上她、惹她心煩呢?
“你有雙漂亮的眼睛,何不溫柔點看人?”梁正彥神色自若,并不在意她不友善的態(tài)度。
反之,還被她一雙美眸給瞪得心都癢了。心癢……真是久違的感覺。
嘿!梁正彥,原來你真的還活著,沒將女人的美好給全部忘掉!
梁正彥默默在心底調(diào)侃自己一番。
“你知道你自己很惡劣嗎?”方旖旎沒好氣的說著,但為什么……說她眼睛漂亮的人很多,她卻獨獨覺得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贊美,特別不同?
“現(xiàn)在知道了!彼环裾J自己劣根性難除。
“你……不反駁我?”
“你說我惡劣,我就惡劣,反正我很少當好人,根本沒反駁你的必要。”將近兩年的修身養(yǎng)性已確定形同白費。
愈看著她的臉,愈聽著她的聲音,他的心思也愈來愈浮動。
“好啦,我話說得太重了。你并沒有很惡劣。”只有一點點惡劣而已。方旖旎不好逼人太甚,于是改口,緊繃的神色也舒緩了許多。
“只有一點點,是嗎?”
“嗯……”方旖旎微微點頭,挺訝異他說中了她內(nèi)心想法。
“所以是可以被接受的?”
“可以!敝辽偎粡娹q。人與人相處有時難免虛偽,他卻如此坦然接受別人批評,還算滿有風度的,不錯了。
“你沒有我想像中的那么難接近!
“你現(xiàn)在的意思是說我輕浮隨便?”方旖旎錯愕地退后一步,著實聽不出來那句話是褒是貶。
“別誤會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說,你笑起來的樣子很美!绷赫龔⿲⑺厮菊局奈恢谩,離他更近了,她幾乎卡在他的懷里。
“你……別碰我!狈届届灰蛩蝗缙鋪淼男袨槎鴩樀剑蛔杂X地屏住呼吸。
“已經(jīng)碰了,怎么辦?”梁正彥揚唇淺笑。
“就放開我呀,哪還怎么辦?!”方旖旎愕視著他,有些手足無措。
只是……為什么他掌間的溫度和力道,帶給她很大的沖擊,卻并不讓她厭惡?